既然他想听见,她就让他听见!
“她说,你拿去盖台北天空塔的那块地,她先生是最后一个卖地的,她先生的名字叫蔡万富。”凤筝虽然很害怕,可又忍不下这口气,想给王远虑一点颜色瞧瞧,所以整段话都是闭着眼说的。
她不想再看见鬼了,听见声音已经浑身冷飕飕,足够吓人的了。
她不禁在心底敬佩起太奶奶她们,鬼真的长得很恐怖啊!
王远虑不懂凤筝把眼睛闭起来做什么,又为什么硬要抓住他的手?
可当他听见蔡万富的名字,身体隐约颤了下。
他记得那位蔡万富,蔡万富确实是他最后一位摆平的客户——而且是需要他亲自出马,与之洽谈的难搞对象。
“这些东西,只要你有心,相信都查得到。”虽然觉得凤筝形迹诡异,又因为听见蔡万富的名字有些动摇,可王远虑压根儿不想信她。
好吧,不信就不信,反正女鬼继续说,她也就继续复述。
“她说动土仪式那天,你因为讨厌那个里长,不想用他拿过的东西,所以另外请助理帮你准备了一把你个人用的剪彩剪刀;还有,前阵子有个姓郑的小模特儿试图想跳上你的床,结果被你狠狠骂出饭店;她还说,你最近的种种不顺利都是她搞出来的,她已经跟着你很久了,形影不离,包括你洗澡的时候。假如你不相信的话,你身上有块胎记,就在右边屁股的地方,胎记的形状是——”
“够了!胡说八道什么?!”王远虑喝止凤筝,挥开她的手,耳根却悄悄发热。这些鸡毛蒜皮的私事,照理来说,不该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究竟想做什么?”不,不对,假若凤筝口中所说的是真的……
“她究竟想做什么?”王远虑改口。还有,他方才听见的那个唤他姓名、要他别走的声音,就是这个蔡吴美淑吗?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推开我了吗?我已经听不见她说什么了。”
“推开你?推开你跟听不见她说话有什么关系?”王远虑很认真地理了下思绪。
“难道你要碰到我才听得见?”
“何止听得见?还看得见呢!我告诉你,她长这样——”凤筝将嘴拉得大大的,毫无气质与形象可言,全然不顾旗袍女子做出安娜贝尔的表情有多乖违。
“既然如此,来,你说说看她想做什么,我再考虑要不要信你。”王远虑将手臂伸向她。
“你叫我说我就说啊?”凤筝瞪了王远虑万恶的手臂一眼,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刚刚是想吓吓他,她才主动伸手去拉他的,现在他既然已经吓到了,而且似乎正逐渐相信她,她是神经病才主动碰他。
“你害怕?”王远虑是笨蛋才没注意到她悄悄后退,而且,她方才吓白的脸色都还没恢复红润呢,她若不怕,刚才捉着他的手时,她又干么闭眼睛?
“谁害怕了?”凤筝逞强。
“你。”王远虑笃定。
“懒得理你。”凤筝不想跟他辩,她绝不承认她心虚!
第2章(2)
王远虑又低头看了下腕表,而他的智慧型手机也恰好在此时响起会议提醒。
“明天早上九点,我在予阳等你。”经过刚才一番峰回路转,王远虑实在很想留下看看她还能玩什么花样,可他眼下真的没时间了。
“干么?王先生,你迷恋我?”这下换凤筝讽他了。
“明天跟我去台北天空塔的施工地点走一趟,假若你能解释现场的种种不合理并解决它,我不只对今天看见的事绝口不提,还会付你更高的价码。”王远虑说得趾高气扬,就连眉毛都没挑一下,像给她多大的恩惠,颐指气使的口吻像道不容拒绝的命令。
“才不要咧。”谁理他啊?凤筝比他更拽。
“不要?”王远虑觉得不可思议。他以为威胁她不将今天的事说出去是个很好的筹码。
“你不是很瞧不起我吗?不是说我装神弄鬼、偷拐抢骗、胡说八道吗?我才不帮你呢!你自己看着办吧!”啊哈!凤筝将他稍早时说过的每一句眨损全数奉还给他。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模样,王远虑真想掐死她,可惜,他还来不及再整整她,他的行事历会议提醒又响了第二次。
“总之,明天见。”不能再耽搁了,王远虑果断地抛下话,迈步出去。
谢天谢地,瘟神终于走了!凤筝望着王远虑渐渐变小的背影,心想她等等一定要将宅内里里外外通通都撒过盐巴。
而方才从头到尾都在旁边像个雕像般的八宝看起来比凤筝更高兴。
“五姑娘,你真是太厉害了!你又成功开发了新技能,顺利唬住客人了耶!”凤家祖先有灵啊!就说五姑娘是凤家自开业以来最厉害的神棍嘛,八宝又惊又佩,真是与有荣焉。
什么新技能?她是真的吓坏了啊!
凤筝强撑的意志力松懈,双膝一软,跌坐在地。
“不是的,八宝,我、我真的见鬼了啊!”
古榕、小桥、回廊、垂柳、四合院。
假如昨日没有亲自踏入这里,王远虑真不敢相信,台北市附近除了林本源园邸之外,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花园、宅邸、拱门、池塘、观景楼。
就连每一处梁柱、窗框,甚至天花板的雕饰,皆是华美绝伦、古色古香,充满文化意涵。
可惜,他西装笔挺,面容冷凝,全无赏景闲情;他脚踩着再正式不过的巴尔莫勒皮鞋,穿过深幽回廊,一路侵门踏户,直捣黄龙。
砰!一道古味盎然的门扇被推开——
凤筝身着旗袍,慵懒舒适地斜倚在红木贵妃椅上闭目休憩,浅浅闪映的金光透过窗棂漫进屋里,筛出她一身光亮。
对,凤筝很美,这场景也很美,可是王远虑只想走过去掐死她。
“凤筝!”王远虑走到她身旁,毫不留情地在她耳边大喊,一把将她盖在肚腹上的薄被掀起。
吓!突来的大吼与骤失的温暖令凤筝颦眉睁眼,迷蒙眼神在一看见王远虑时瞬间睁大,陡然从贵妃椅上跳起。
“王……王远虑?!你怎么在这里?八宝呢?”凤筝脸上的表情比看见鬼更恐怖……不、不对,没有什么事比见鬼恐怖了,但是,基本上,看见王远虑就和看见鬼一样啊。
“八宝?”王远虑冷眉一挑,望向躲在门框旁那畏畏缩缩的人。
“五姑娘,我也不想放他进来,可是王先生他、他他他——”八宝见凤筝的目光冷冷扫过来,不禁汗涔涔又泪潸潸,连忙从门框后跳出来,急匆匆地解释。他只不过开了一道门缝委婉拒绝,王远虑就冲进来了啊!
“算了。”凤筝没好气地望了八宝一眼,摆了摆手,理了理衣裳,惊吓的脸色稍定,瞬间恢复成平日的悠然恬适。
冷静!在敌人面前,千万不能自乱阵脚,教人识出破绽。
“你来干么?”凤筝口吻凉淡,力持镇定,拿起桌上那把片刻不离手的扇子,在下巴处扇呀扇。
她在炎炎夏日里扇出阵阵凉风,可惜凉风并未令王远虑心情平静,只令他血气上涌,一把心火窜烧得更旺。
“我来干么?你居然好意思问我来干么?”王远虑一秒钟就炸开了,举高腕表至凤筝眼前。
“我们不是约了早上九点钟碰面?现在都已经十点了!”拜托,他可是一秒钟几十万上下,浪费的时间假若换算成金钱,都快可以在台北买房了。
“我又没有答应你。”谁跟他约了?真是一厢情愿。
凤筝优雅从容地在贵妃椅上坐下,掂了掂茶笼里的茶壶,扬高,示意八宝过来添茶。
砰!王远虑将半空中的茶壶拦截过来,重重地搁在桌上。
“你没时间喝茶了,你得跟我去工地!”王远虑气急败坏地朝凤筝下了最后通牒。
“啧,真没礼貌。”凤筝撇唇,看着桌上幸好没被王远虑碰裂的茶壶,深感道德沦丧,野蛮人欠缺教化,大中华五千年优良文化通通都被他放水流了。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工地?我昨天就已经说了,我不接你的案子。”凤筝扬眸睐他,口吻始终如一地凉淡,恍若事不关已。
“你不接我的案子?你难道不怕我在媒体面前拆穿你,说你是个满口胡言的神棍?”王远虑微微眯起的双眸看来有些危险。
“拆穿?呵,王先生,我有没有听错?我在媒体前似乎比你更吃得开哪,我倒要看看你能拆穿我什么。”想唬她?门儿都没有。凤筝站起身来与他对望,笑得颇不以为然。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近年来最炙手可热的命理师——而且还是唯一家传百年的那一位。
哪个达官显贵入住新房不拜托她去看风水?哪个艺人起名改运不要她去批流年?哪间电视公司逢年过节不请她去消灾祈福?
受惠于她的人太多,担忧招惹她的人也不少,而他——王远虑呢?
不过是个建设公司负责人,管他是前十大企业还是前百大企业,终究只是商人一名。
王远虑若公开抹黑她,大家顶多只会猜测王远虑因为酬庸之事与她谈不拢罢了,待锋头一过,她照样呼风唤雨、叱吒风云,生意照做,钱也照赚,谁会怕他了?
“总之一句话,我不去。”凤筝撇唇,再度重申她的立场。她才不要去呢!碰上王远虑准没好事,要是不小心沾碰到他,谁晓得又要看见几只鬼?
“你不去?”王远虑耐性探底,最后一问。
“是,我不去。八宝,送客。”凤筝扬声赶人。
八宝连忙奔上前,王远虑的脚步却文风未动,全无离开打算。
他不走?好,她走!
凤筝抬起下巴,趾高气扬、昂首阔步地……从王远虑身旁曲曲折折绕了好大一圈,唯恐碰到他一分一毫,小心翼翼地往屋外走,气势瞬间从满分降为零。
她完全不是直线式的前进方式令王远虑哑然失笑。
对嘛,这才是她该有的反应,怎会是他来求她呢?
她嚣张狂妄、骄傲跋扈,教人恨得牙痒痒,不过不要紧,他自有一番方法整治她,谁让她敬酒不吃吃罚酒?
王远虑长腿一迈,两、三步行至凤筝面前。
吓!凤筝一看他接近,连忙倒退了四、五步。
王远虑往前,凤筝便往后;王远虑往左,凤筝便往右,他们俩像在玩什么你追我闪的幼稚游戏,一旁的八宝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神色慌张。
闹够了没?但他可没时间继续陪她耗下去。
“凤——筝——”王远虑陡然定住脚步,沉声唤她。
他刻意压低了声嗓,本就沙哑的男低音听来更加性感迷人,可却隐约蕴含杀气。
“干么啦?”凤筝才不怕他的言语恐吓,随他立定脚步——当然,保持着安全距离——眼神直勾勾地瞪着他。
“给你三秒钟,你再不过来,我就要过去摸你了。”王远虑举高了右手,作势欲伸手碰她,凤筝大惊失色的反应令他唇际不经意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他的猜测果然正确,凤筝怕鬼,而她只要一碰到他,就会看到鬼,这下他要她往东,她绝不敢往西——只要他是能令她见鬼的王远虑。
凤筝发誓,她真的在王远虑眼里看到一抹一闪即逝的笑意。
而且什么“你再不过来,我就要过去摸你了”,这是什么登徒子的变态对白啊?!
这男人明明优雅整洁、一丝不苟,人模人样像个谦冲君子,刚正肃直的俊颜上却闪过一丝狡黠。
这简直太、讨、厌、了!
凤筝挺起腰杆,正想泼辣地回骂他几句;谁知王远虑却看穿她心思,索性不多做纠缠,信步向她走来,右手和右眉同时扬得高高的,神情瞧来好不得意。
“别过来!”见他逐渐走近,凤筝登时紧张了起来,步伐悄悄向后挪移,什么女王气场全不见了。
“嗯哼。”王远虑笔直前行,没有停下脚步。凤筝一路后退,直至后背抵到墙沿。
可恶!别再过来了!
好好好,她承认,她怕他,她真的怕他,她手心都冒汗了。
砰!王远虑的右手毫不留情地撑在她颊侧墙面上,仗着身高差距由上往下俯瞰她,眼神饱富兴味。
“我已经说,叫你别过来了。”凤筝仰高下颚,恨恨地瞪着他,脚步却不争气地往没被王远虑手臂档住的那一侧挪动。
咚!王远虑的左手瞬间搭上另一边的墙,牢牢锁住她的去路。
“……你到底想怎样?”凤筝口吻忿忿,她被他困在两臂之间,而且距离还这么近,近到她能清楚闻到他身上的古龙水味,还能清晰看见他深幽长眸上撮动的漂亮眼睫。
他长得英俊,她知道,可她现在才没空管他是圆是扁。
她目光不自觉地往他的双手处飘移,唯恐她轻举妄动的眼神轻易透露出她的顾忌与惊惧。
“想怎样?”王远虑笑了。他笑起来时,右颊现出酒窝,在他平时看来很具威严的领导人脸庞上增添了些许孩子气。
“我表达得还不够清楚吗?凤家五姑娘,跟我走,立刻。”
“哼。”不论是言语或是动作,他都表示得很清楚,她只是……不甘心,很不甘心!
“走就走,谁怕你啊?八宝,去开车。”凤筝心不甘情不愿地瞪着王远虑,可恨地发现他唇边扬起一抹胜利刺眼的笑花。
谁怕他?那还用说,不就是她吗?
不过算了,走一趟又怎样?她可是大名鼎鼎的凤五,她才不相信区区一只鬼和王远虑能奈她何!
他们走着瞧!
第3章(1)
究竟是怎样的孽障,她/他才会跟这个奸商/神棍,坐在同一部车上呢?
今早,王远虑是由司机开车载他到凤筝住所,照理来说,他原车前往台北天空塔的工程预定地即可。
可他为了防止凤筝中途变卦,也担心让八宝开车,不知会将车开到哪里去,所以坚持搭凤筝的车同行,还坚持要亲自坐在驾驶座上。
哼,他一定是怕她偷跑,小人之心。
凤筝坐在后座,面色不善,内心对王远虑腹诽连连;而八宝为了保护凤筝,牺牲小我,自愿坐在副驾驶座,还小心翼翼地盯着王远虑,唯恐他触碰到凤筝。
可对王远虑而言,凤筝与八宝这对主从才是真正的小人之心。他在开车耶,有哪个驾驶人会特地回身去碰后座乘客?八宝也防他防得太明显。
不对,他们不只是小人之心,说他们是神经病也不为过吧?
仔细想想,凤筝这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怪透了,不论是住在古味极浓的老屋宅,或是总爱穿旗袍的打扮,以及说碰到他就会看到鬼的举止,还有……
王远虑趁着停红灯的空档,盯着后视镜中不停拿着圆扇扇风的凤筝,再偏眸瞄了一眼车内温度,越瞧她越诡异。
二十三度,是很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