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紫蓉就这么挂在雷展侑的手臂上,表情尴尬,不过还是很庆幸啦!
“多谢雷大侠救了小女子的脖子。”她笑说,声音微微发颤,不细听还真听不出来。
不过最近几日相处时间多了,对她心口不一的性情也多有了解,因此雷展侑听出了她声音里那些微的惧意。
手臂一使力,将她勾上马,坐在他身前。
“明明知道自己霉星高挂,怎么不小心一点?”他低叹,双脚轻踢马腹,烈风便开始绕场行走。
“其实再怎么小心也没用,该来的躲不过,又何必小心翼翼的搞得自己神经紧张呢?人啊,要快乐的活啊!”再说,那是医好他眼睛所必须承受的天谴,怎么可能避得掉?
但她没说,说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就算该来的躲不掉,至少能避免掉一些不该来的!”他气她这么不懂得保护自己。“以后别这么莽撞了。”
“好奇怪。”她突然说。
“什么?”
“你的脾气一点也不像传闻那么暴躁啊!除了一开始之外啦。”陆紫蓉笑得很暧昧,“是不是舍不得对我发脾气啊?”
他最近心情似乎真的变得比较平静,不会再经常气愤填膺,暴躁愤怒的大吼了,很像……以前的自己。
“就算我否认,你也会继续自我陶醉,所以你说是就是。”他没否认。
“咦?你这是承认的意思吗?”不会吧,照理说他应该会骂她没规矩或是胡说八道之类的啊,怎么这么好商量?
“走了。”脸色微红,他没多做解释,一声大喝。
“什……哇啊!”
烈风突然加快速度,她整个人向后倒进他的怀里,被他的两臂圈住。
“你这家伙,至少要先通知我一声啊!”可恶!不回答她的问题就算了,她刚刚硬要上马,就是想说他多载一个人会走慢一点,没想到他还嚣张的迎风策马勒,真是气死她了!
“我不是说‘走了’吗?”雷展侑忍不住笑了。
“那不算!”这种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的感觉能称为“走”吗?
“那你喜欢骑马的感觉吗?”希望她会喜欢,因为,他喜欢。
“喜欢,如果能让我握缰绳我会更喜欢。”虽然不会骑马,但跟瞎子比,她还是对自己比较有信心,反正这匹马看起来很乖,而她的眼睛能确保他们不会“撞马”。
“不行。”他一口回绝,以她莽撞的个性,自己骑马太危险了,想到这他就心惊,“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上马的吧?”
本来被嘲笑的陆紫蓉想回嘴,却又灵机一动,她有更好的主意了!
“你可以教我啊。”她甜滋滋的说,当然,他不会看到她笑容里的算计。
“陆大夫,你要一个瞎子教你骑马,太看得起我了吧!”雷展侑失笑。
“我相信雷庄主会是一个好师父的。”她继续用腻人的语气说话。
“是吗?”圈在她腰上的手臂一紧,他轻声说:“等我眼睛复元,再带你到外头跑跑,有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好啊,我等你。”这次她笑得真诚。
宾果!男人果然是需要吹捧的,往后,她就能以学习的名义看着他,绝对不让他在眼睛复明前摔断脖子!哈哈……等等,他刚刚承诺的是未来吗?
陆紫蓉心头一紧,差点忘了,她哪有那么多未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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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辰,煌安已经在后面的小房间里睡熟。
雷展侑摸索着从床上起身,披上叠放在床边的外袍,慢慢走出风清楼,心里计算着步伐,开始“复习”环境。
自从瞎了之后,除了第一个月他因为无法接受而几乎放弃自己的那段时间之外,这几乎成了他每天的功课。
陆紫蓉说得没错,他是骄傲的,所以不容许自己陷入无助可怜的境界,就算此时眼睛复明有望,他还是习惯性的做着这件事。
慢慢游走一趟清静幽居,他有些刻意的避开梅林小筑,踏上连结整个清静幽居的长廊,除了飘着雪气的风声之外,黑夜是全然寂静的。
突然,他隐约听见一声异响自远处传来,他蹙眉,侧耳细听,那个方向好像是……通往后山的小门!
他立即回身,轻巧无声的往小门的方向潜去,不一会儿,便抵达小门附近,隐身在黑暗之中。
这个脚步声……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出声。
“喝!”受到惊吓的抽息声响起,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整个人跳起来的模样,还听见应该是灯笼落地的声音。
“你……雷、雷展侑?”
“是我。”他慢慢的接近她。
“天啊!吓死我了。”陆紫蓉缓了口气,心脏依然剧烈的跳动着。“好暗,雷展侑,我的灯笼掉了,什么都看不到,你在哪里?”她抬手摸索,不敢妄动。
“别动,我过去带你。”他循声而至,抬手摸索,一会儿,碰着了她的手,被她立即扣住。
察觉到她手心的冰凉汗湿,显然是真的被他吓到了,他返手扣住她。“别怕,我找到你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一接触到他,受到惊吓的心慢慢平稳了下来,贪恋的靠近他的怀抱,深吸了口气。啊!真的是他……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雷展侑带着她往侮林小筑走去。“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后山去做什么?”
“我去摘月西花,前几天我发现后山有几株已经结了花苞,大概这几日就能开花,那在我的家乡已经绝种的花种,我只在我们陆家一本密传的医书里看过,我一定要摘到。”
“在这种三更半夜的时候?”
“当然是这种时候,月西花只开在月落西山的时候,而且仅开一个小……半个时辰就会凋谢,花一凋谢,就没有价值了,可是如果在它盛开的时候将它摘下,它就能维持盛开花形三日左右,取其花瓣炖煮冰糖,或是浸泡蜂蜜将它冰镇,前者食用可改善女性虚寒体质,后者可以养颜美容,虽然我是天生丽质的美人胚子,不过有了年纪之后,还是需要保养的。”
天生丽质的美人胚子?
他很想笑,却没有戳破她的自褒之语,就算她没想过他身旁的人会对他形容她的面貌——以他的个性确实不会多问,可是他偏偏就是对她好奇——她应该也知道只要他眼睛一复明,就能看见她的真面目了吧?
“我并不在乎你的外貌。”他只能说。
“呵呵,那是因为我美丽,所以你可以大大方方的说不在乎。”她一点都不害羞的嘻嘻笑。“啊!到了到了。”她看见前方她挂在屋檐的灯笼透出的昏黄光亮,欢呼一声就要往前跑。
“紫蓉。”他将她拉回身边,走到小径旁一棵梅树下设置的长椅坐下。
“雷展侑,外头……有点冷耶!”要坐在这里吗?进屋去比较温暖吧?
“我不进去了,你陪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如果你累了,我不勉强。”他放开手。
“累是不累,可是我怕冷。”她抖着声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把月西花拿进去,马上就出来。”说完便起身跑进屋子里,一会儿又跑了出来。“我回来了。”
她在他身边坐下,眼儿一转,直接窝进他的怀里,嘻嘻一笑。“这样就比较不冷了。”
“这几天可能就会下雪,到时候只会更冷,你怎么办?”
“谁知道。”她耸耸肩。“我来这里第一个冬天勉强安然度过,没想到初春的天气更冷,也许会冻死吧。”
“胡扯!”雷展侑低斥,拉开外袍裹住她,收紧手臂将她拥进怀中。明天他会吩咐锦织坊替她准备一些保暖的衣裳。
“好暖喔……”陆紫蓉舒服的叹了口气。“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在外头闲晃?”
“自从失明之后,这是我每天晚上的功课。”他也没隐瞒。
“我就知道,你不爱依赖别人,对吧?”他是个傲气十足的人,就是因为骄傲,所以失明的打击除了让他脾气变坏之外,并没有让他因此丧志……或许有,但是他不会表现出来。“再过一阵子,你的眼睛就可以恢复了。”
“你这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他问。
“什么事?”她狐疑,一会儿便领悟。“哦,你是说倒楣事?”
“对,有没有瞒着我又哪儿受伤了?”
“没有,很平静。”她笑。靠在他的怀里,耳里听着他的心跳,反正只是撞出一些大大小小的瘀青,既然他看不见,何必说出来让他忧心。
“紫蓉,我想看你。”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轻声说。
“放心,你的眼睛一定会复元的。”她向他保证。
“我现在想‘看’你。”他又道,一只大掌轻轻的、试探地碰触了她的脸颊一下,似乎在等她拒绝。
陆紫蓉只是轻喘一声,并没有躲开。
他稍稍离开她,手指动了动,两手便落在她的额上,双手顺着额头朝两边滑开,慢慢的滑过她的眉、眼,她因他的动作闭上眼睛,然后感觉到他用两根食指滑过她的鼻,拇指抚过她的唇,再慢慢的往下,中指指尖滑过下巴,再往旁抚过她的颊,落在耳畔,停下。
她睁开眼,气息有些紊乱,他捧着她的脸,他的唇就近在眼前……糟糟糟,这样的美色,根本是引人犯罪!
雷展侑手指又回到她的唇,似乎是在确定位置,接着脸慢慢的朝她俯下,陆紫蓉吞了口口水,喉咙饥渴的感觉瞬间加深。他……他要吻她吗?
“雷……”她声音沙哑,试图拉回一点自制力,可惜太迟了,她才刚开口,他的唇便已经印上她的。
脑袋被他炙热的双唇给烧糊了,理智被他辗转的吸吮给吸光了,此刻,她终于感觉到自己是个弱女子,只能全身虚软的任他予取予求。
不知过了多久,在雷展侑几乎要失去理智时,他才抓着她的肩,猛地将她推开,气息粗喘。
“我不该这样……”他低哑的呢喃。名分未定,他怎能这般唐突她!
“没关系,我很喜欢啊!”她立即说。
“陆紫蓉——”雷展侑无力的叹气。“姑娘家不该……”
“喜欢就喜欢,我又没有妨碍到谁。”她打断他。“还是说,你比较喜欢听见我说讨厌你吻我?或者甩你一个耳光,严厉斥责你的轻薄,然后永远不许你再碰我一下?你要这样吗?”
他无奈的住口。她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性情撩拨着他,若哪天她真的一本正经了,他可能会无法适应吧。
“算了,你就这样吧。”
重新窝靠在他怀里,暖暖的怀抱催人入眠,陆紫蓉打了个呵欠,眼皮有些沉重了。
“四更了,进房去睡。”
“你呢?”她闭上眼睛,不想起身。
“我当然也回风清楼。”他说。明日一早,伟哲会回山庄讨论今年进贡的水凌绸事宜。
“哦。”又打了个呵欠,身体重量全部都瘫在他身上了。
“紫蓉?”他低唤。
“嗯……”含糊呓语。
雷展侑没辙的一笑,干脆将她抱起,送她回小筑去了。
担心她又移动了什么东西,所以一踏进小筑他便放慢脚步,小心前进,直到上了楼,将人放到床上之后,他发现一切似乎又恢复成过去的摆设,至少他一路上来,并没有碰到过去没有的障碍。
他温柔的一笑。这女人其实很细心体贴,善良又无私,这女人……虽然性情让他很头痛,可依然让他无法不为她心折。
如果……如果可以,她会愿意留在他身边吗?
他的指尖依然存留着方才的触感,她的五官很立体,皮肤有些冰凉,虽然脑子里的形象依然模糊,但是他并不觉得她像煌安形容的那般丑。
五指收拢,指尖犯痒的感觉搔弄着他的心,垂下眼,抬手轻轻抚上她柔细的发。
“你……怕不怕死呢?”他低低的喃喃自语,想起尚未查明的命案,还未揪出的幕后主使者。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起身,慢慢走下楼去,离开梅林小筑,回到风清楼。
“爷?”揉着眼睛的煌安从后面的小房间走了出来。“爷,您起身了?”
“回去睡觉,煌安,时辰还早。”他说。
“煌安帮爷脱衣。”煌安上前帮他脱下衣裳,突然觉得好像嗅到了药草味。
他疑惑的将主子的衣裳凑近鼻前。真的是陆大夫身上那种药草香味!
“爷,您刚刚……”和陆大夫在一起吗?能把对方的味儿染到身上,那是靠得多近、捱得多久才会的啊!
“在外头走走罢了。”他敷衍,躺上床。“对了,煌安,明日派个人到锦织坊叫徐大娘到府里。”
“是,爷要裁制衣裳吗?”煌安顺口问。
“不是,是要帮紫蓉做几套保暖的衣裳,我记得前几天才进了几件白貂皮和稀有的紫貂皮,记得吩咐徐大娘把它们都留下。”雷展侑闭上眼。“下去吧。”
“是……”要帮陆大夫……紫蓉?!煌安呆呆愣愣的走回后头小房间。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他们该不会……真的要有一个像陆大夫那样的庄主夫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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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就被吵醒,陆紫蓉睡眠严重不足,频频打着呵欠,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奇怪,昨晚自己是怎么回楼上的?
她抖了抖,好冷。随手拿了那件破旧的大袄穿上,裹紧,这才慢慢的步下楼梯。
“煌安,到底有什么事让你一大早就来吵我?”
“天老爷啊!这……这这什么衣裳啊!”尖锐高亢的惊呼声蓦然响起,彻底的吓跑了陆紫蓉的瞌睡虫。“你是把抹布给穿在身上吗?一个姑娘家,怎么会穿这么糟的衣裳啊!”徐大娘频频喳呼着,庞大的身躯以出乎意料俐落的速度朝陆紫蓉冲了过来,颇有排山倒海的气势。
“站住!”她真的被吓到了,咚咚咚地连忙退了三大步,闪到桌子后头。“我警告你,别过来喔!”
“陆大夫……”煌安掩住嘴,拚命忍着大笑的冲动。“咳咳,陆大夫,这位是锦织坊的徐大娘,是爷请徐大娘前来帮陆大夫量身,裁制衣裳的。”
“做衣服?”她不禁傻眼。
煌安点头,示意徐大娘可以开始,便退下了。
陆紫蓉便呆呆的任由徐大娘拉着往楼上走,脱掉她那件丑得要命又破旧的男人大袄,接着是她的外袍,直到身上只剩下肚兜和亵裤。
只见徐大娘像拎着脏东西似的,用肥短的两指拎着衣裳丢到一边,一边摇头一边啧啧有声的念着。
“真是的,好好一个姑娘家,就算长得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自暴自弃的糟蹋自己啊!”一边念着,她手上的皮尺也快速在她身上这边量量、记下,那边量量、再记下。“所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就算你长得丑,身材又没啥分量,可穿上好衣裳,还是会让人看得顺眼的,只要你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