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
“嗯,你说,我在听。”
“我想结婚了。”她笑,泪却悄悄地滑落。
“什么鬼?你刚刚说什么?”安娜在那头鬼叫。
“我说……我想结婚了,不是跟你说过要在三十岁前把自己嫁掉吗?我今年已经二十九了。”
“喂,朱希……你要嫁谁啊?”
“一个好男人。”
“搞半天,你谈恋爱了?所以不来纽约?是这样吧?”真搞不懂,如果真是这样,一开始直接说不就好了吗?安娜一头雾水。
“对,我会先订婚,结婚时再丢喜帖给你,你会来吧?你从来都没到过台湾,这次为了我,你也得飞一趟了,嗯?”
“那当然……可是,朱希,雷伊他……”
“都过去了。以后你在我老公面前可不要提到他,我老公可是会吃醋的……”朱希若有其事地说着。
朱希和柳宁夏订婚的日子,就在台湾农历年过后的三月,一个油桐花还未盛开,风清清爽爽的季节。
然后,朱希在订婚宴上见到了雷伊。
一杯杯的酒入了喉,她想起了两人初相遇之后的过往,像在拍一部电影,不是很长,但也不能说短,但因为电影拍好的时间并不久,每一个片段都还历历在目,深深地刻在她的心头上,难以抹去。
她一直以为,在这段感情上会受伤的人,只有她。
可是,是她多疑吗?她竟然好像在他的眼底看见了一道伤口……
这一天,她很晚才回到台北,洗完澡,她了无睡意,穿着睡袍替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拿着酒杯走到阳台。
台北有光害,看不到满天星子,但天上那圆圆的月却是可以看得清,她拿酒杯倒映着天上的月光,兀自浅笑。
她,想起了雷伊。
一年半的时光,聚少离多,可是,她对他的思念却一天比一天还要浓。
她想,她是真的爱他,可是,她却分不清楚她对他的爱,是因为过远距离的思念所产生的幻觉?还是因为她真的深深爱上了这个男人?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原因,他也不会是她的。
低头把酒饮尽,她的唇角沾着苦涩,正要转身回屋内,却看见楼下大街的街灯下,兀自站立的一道修长身影——
是雷伊?
那遣世独立的孤绝,深深震撼着她的灵魂。
有那么一刹那,她想朝他飞奔而去,用吻温暖他,她克制着,手紧紧握住酒杯,却刚好对上他投上来的目光。
她对视着那道犀利的光,看似勇敢无良,一颗心却紧紧揪结在一起,两个人就这样远远看着对方,像是在看谁没胆或是谁比较心虚,会因此先行躲避掉对方的视线。
直到,她的手机响——
是他的专属铃声。
她进屋,却等了很久才接起——
“让我上去。”他说。
“……”
“只要你不愿意,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她不敢,因为她知道一旦碰上他,就像遇着火,铁定烧起来。
“你回去吧,今天你能来参加我的订婚宴,我真的很高兴,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雷伊。”她轻轻地说。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雷伊的到来都算是为两人的过去画下最完美的句点,虽然她有点怨,可理智去想,这样的行为很成熟,她简直为他今天在乡下的表现佩服到五体投地。
可,如果他真的那么舍得下、放得开,现在的他出现在她楼下大街上干什么?想见她又是为什么?
“你是要记得我,可不是躺在别的男人的怀里记得我,我不需要这么虚伪的思念。”他冷冷的陈述。
他说她,虚伪?
嗯,好像是有点这样,朱希闭上眼,没反驳。
“为什么急着要嫁人?”
“你有看见我用跑的去嫁人吗?我记得一整个白天,我都很优雅的在走路,没有很急。”她说笑,想着他会不会把手机给摔烂?
“让我上去,你要讲多少个笑话我都听。”他淡淡地道。
喔喔,答案揭晓!他不会摔手机,也不会摔电话,因为他是永远冷静理智的雷少爷。
“我累了,想睡了。”
“你是不是怀了我的孩子?”他突然问。
闻言,朱希愕然不已。
这个,才是他雷大执行长大老远飞来台湾的主因吧?为了要确定她急着嫁人不是因为带了他的种?
呵,呵呵,好好笑,她怎么会以为他是因为非常珍视这份情,所以决定亲自来给她祝福的呢?
她微笑着,说起话来很温柔。“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医院检查?顺便叫医生开一张我没怀孕的证明给你?如果你不怕你陪我上妇产科的新闻,被传到全世界媒体的头版头条的话,我明天一早就去医院挂号,怎么样?”
就算隔着话筒,雷伊也听得出来,这女人生气了,是在控诉他的指控与怀疑,恼着他,却用这么优雅的态度呈现。
就是他的朱希,高傲又美丽。
他提唇微笑,如果此刻她就在他面前,他铁定会把她抓来吻到她透不过气而娇弱的跟他救饶为止。
“如果不是,那就告诉我一个你这么急着嫁人的理由?”
朱希听着,不说话。
夜深人静,他的嗓音听起来好令人想念。
以前,是巴着电话死命想也看不见人影,现在,是人就在眼前她却死巴着电话不敢见人。
她和他之间,永远都有着时差和距离,跨不过。
“我爱柳宁夏。”她终于说。
雷伊沉默了,这句话像雷劈,狠狠地打在他的胸口上。
“你说谎。”因为他不信。
“我爱柳宁夏。”她又说了一次。
不知道是在说服他?还是在说服自己?
第6章(1)
朱希几乎一夜未眠,早上柳宁夏特地开车来接她,因为有数十盒的订婚喜饼要发给同事,所以需要他来当司机及搬运工,把所有的东西都就定位之后,柳宁夏便开车去他的建筑事务所上班,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结果柳宁夏的车子才开走,她就被班总监叫到办公室,摄影师小欧像当贼一样的闪进来凑热闹,神秘兮兮得像是公司里有什么可疑人物。
“公司闹鬼了吗?”朱希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两个。
“差不多。”小欧点点头。
班老大瞪了小欧一眼。“你不会真不想混了吧?”
小欧笑咪咪,手掌朝上。“给我资遣费,我马上走人。”
朱希累得找椅子坐下来,包裹在黑色牛仔裤里头的长长美腿,作势往小欧身上踢去。“你想走?门儿都没有!除非跟着我走。”
“好啊。”小欧连忙飞到她身边,半蹲半跪在她面前。“我伟大的朱主编,您到哪儿小的就跟到哪儿,绝对不离不弃。”
朱希笑出来,很想摸他的头赞他一声乖,却对上他的眼,迷迷蒙蒙地,玩笑中带着一股让人猜不太出来的深意。
她的眸光闪了闪,突然凑近他的脸。“喂,小欧,你可不要爱上我喔,那是一件绝对不被允许的事。”
她说着,笑着,清浅的就跟小欧的眸底所隐藏的情愫一样,让人有点摸不清也猜不透。
偏偏,他懂,笑着去扯他的长发。“你不要太自恋了,朱希小姐,你当我小欧是没女人爱吗?会去爱你这个老我三岁的女人?”
朱希闻言大笑,银铃般的笑声在整个办公室里回荡。
班总监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咳了两下才道:“你们两个够了喔?当这里没人啊?还有,朱希,你即将是有夫之妇,不要随便笑成这样,会把男人给迷死的,那就罪过了。”
朱希的眸睨向班,一反刚才的灿笑,回复她平常有点清冷的模样。“说吧,一大早叫我进来做什么?”
“那天没机会告诉你,所以想要提早一点告诉你,免得你被吓坏,是关于我们公司被并购的事,听纽约总公司那头说,有可能收掉台湾分公司……不是,我是想要告诉你,并购我们的财团是TF……”
“TF?”朱希一愕。“那么雷伊……”
“就是BW杂志社的新老板。”小欧界面道。“这就是为什么那天我得亲自开车,带他去参加你不准同事们参加的订婚宴的原因,当然,他命令不了我,是班逼我的,班说他一家老小都在台湾,他爱BW,他不能在他快要退休的这几年丢掉这份工作,所以我才去当他小弟的。”
班没反驳,拿出手帕来擦汗。“朱希,你可以去跟执行长说说看吗?关于收掉台湾分公司的事。他会亲自去参加你的订婚宴,我想,你跟他的关系应该很不错,虽然我不知道你何时认识这么一位大人物,可是,我很感激你认识他,如果可以,我想你能不能救救这间杂志社?”
他从纽约总公司被派来台湾当总监已经快十年,这里等于是他的第二个家,如果这间公司被收掉,已经五十几岁的他回到纽约也没他的位置,当真要失业了,何况,他很爱这里,也爱这间公司,一千一万个不想离开。
朱希沉默不语。
突然觉得这一切都荒谬透顶。
那个男人,是因为要亲手结束掉在这里的一切才回来的吗?
下午,长年空在那里形同虚设的BW社长办公室外头,突然变成杂志社内人人必经之地,女人打扮得花枝招殿的,借故在门口晃来晃去,男人们也不遑多让,把笔电拿到社长办公室门口外的会议室里看似非常认真的工作,眼睛却一直往那扇门望去,期盼它可以马上打开,然后让里头那位大老板可以亲眼目睹他们有多么努力且认真的工作,最好还可以上前打招呼报上自己的名字,让老板或多或少留一点好印象。
结果,被叫进门里的只有一个女人叫朱希。
她看看他,神情复杂,脚像是被定住了,动也不能动,她就站在离门边最近的位置,却好像怎么样也无法在他的目光下走开。
这个时间,在纽约是半夜睡觉时间,这男人却好像没时差,精神奕奕、容光焕发又英俊逼人到了无法无天的程度。
“我听说你想收掉这间分公司?”朱希开口,率先打破沉默。
雷伊睨着她,淡笑着,波纹很浅,就是这样的他,常常让她看得有些发愣。
“嗯,是有考虑过。”
“为什么?我们的业绩其实还不错,在业界的评价也很高,虽然是分公司,但还是有能力主导某部分的业务及主题,而且东西方人所喜好的东西及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样,就算是同一场服装秀,纽约和台湾这两边的拍摄角度和介绍方式也都不同,各有各的特色和市场,不是吗?”
雷伊看着她,轻挑起一道俊眉。“也许对我来说,这样两边动作的模式并不能替我带来我想象中的收益,而整并在一起所节省的成本,甚至比这家分公司所带给我的利润还要高,如果真是这样,我没有理由保留它。”
“你的意思是失去台湾这个市场也无所谓?”她高傲的仰起下巴,美丽的眼睛坚定不已地望住他。
他也看着她,暗自赞叹着她此刻骄傲又自信的美丽。
他太久没答腔,朱希咬住唇,继续道:“难道你不打算进军大陆市场吗?台湾比任何一个国家更了解中国,也比任何一个国家的人更容易融入其中,光语言这一项你们就望尘莫及,以TF的强大财团背景及雄厚的资金而言,把台湾当亚洲出版中心,营销到全中国,是不是更可行?TF在美国可以带领流行,难道没有雄心壮志以成为中国的流行创造者自居?”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雷伊很少有机会见到这样的朱希,他知道她有能力又自信而美丽,但眼前的她却比他所以为的好太多,犀利却沉稳,讲话的逻辑明快而有条理,是那样骄傲又有见地。
他突然好想吻她。
起身走上前,他修长好看的指毫无犹豫地抚上她江山如画美丽的颊畔——
朱希一吓,下意识想退开,一只大手却扣住她的纤腰往里带,让她整个人跌进他宽大温暖的怀抱里。
心,怦怦怦地跳着。
她仰起脸想骂人,却刚好迎上他迫近而来的吻,刹那间唇齿交缠,鼻息交融,那曾经熟悉的味道,那曾经不止一次相贴近的心跳,凭借着这个吻,挑惹出那一段又一段动情的滋味……
她的蓓蕾挺立,敏感的磨擦着衣料,腰上的大手像是烙过的铁般,烫得她浑身仿佛着了火,一切的一切都要失控,就如之前的每一次……
他的吻从她的唇移到她的颈、锁骨和胸前,她娇喘着,整个人几乎都要瘫软在他怀里……
脑袋嗡嗡作响,她有点神智不清了。
迷惑在他的吻里,沉溺在他点燃的情火爆城,臣服在他的霸气里……
不,她不可以臣服!
她已经跟别的男人订了婚,她已经决定要了断和雷伊的这段地下情,她也已经决定要过属于她的幸福,绝对不可以臣服……
就算,他的吻让她心动,他的拥抱是如此令她眷恋,他的笑是多么令她照迷,她都不可以再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蓦地,朱希狠狠推开他,自己还因此站不稳而后退了几步,却因此用力的撞上了后方那扇离她本来就不远的门。
她疼得差点飙出泪来,伸手抚向头,雷伊则气闷地望住她,下一秒钟他的大手覆盖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揉着她被撞疼的后脑勺。
“很痛吗?公司里有没有冰敷袋?”他担忧地问。
有。但是她不想告诉他。
她只想快快离开这里,离开他的怀抱,远离他的视线,否则,她担心自己会毁了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
总是这样的,这男人像是她生命里的克星,总是打破她的规则与计划,一再地让理智的她失控。
“我没事。”朱希再一次推开他。“我只求你,不要再这样子对我,也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说完,她找开门冲出了办公室,却听见一堆人的惊喘声——
朱希抬起头来,看见外头杵了不少同事,全都瞪着她,再后知后觉,她也该知道自己身上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低头,她便看见胸前衬衫的领口意外的敞开,一颗应该在上头的钮扣竟然消失无踪……
该死的!
她不太淑女在心里发出一声低咒。
第6章(2)
这一晚的晚餐,柳宁夏发现朱希换了一件衣服,和早上出门时不一样。
他打趣地问:“怎么?和我吃个晚餐还特地去买新衣服穿吗?那以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不是要买三百六十五件新衣服?”
朱希心虚的故意眯眼假笑。“怎么?柳大建筑师怕我把你的钱也拿来买衣服吗?如果怕,现在还来得及退婚,我可不接受当天落跑的新郎。”
也许,电影里这样的情节很浪漫也很有趣,但如果真的发生在她身上,她可能会丢脸到想去死。
闻言,柳宁夏微笑地看她,他的笑和某人不同,不是那种令人迷乱的笑,而是一种极温柔宠溺的笑,像大海一样,又深又广,可以包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