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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东宫(下) page 11 作者:卫小游

  他自己不知道,他其实很会招桃花。姑娘家只要跟他相处上三天,就会被他风趣的言谈、乐观的想法与体贴温柔的个性所吸引,哪里还会去想他有多没个太子样。只可惜世人往往只重名利,那些名门之女根本没机会见到真夜的真面目。

  三天……她为自己赫然发现的事实感到错愕。

  她喜欢上真夜,难道只花了三天时间么?初相识时,她明明就很讨厌他呀……

  留意到她脸色的变化,真夜揣想此记得她隐微的心思。

  尽管他常常都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但没经她亲口说出、承认了,总觉得不踏实,怕是自己误解……

  又想到今天她月信来,早先还强忍着不适……不知是谁让她喝了温酒,缓和疼痛……好在顺利过关了。要紧事先说吧!

  “小梨子,你最近是否犯了什么忌讳?”突然岔开一问。

  “犯忌讳?”她怔了怔,暗忖他是否知道她今天身体不适的原因。

  “我听说犯忌讳时,只要斋戒祝祷,就可以免除神罚,你要不要试一试?朝廷里有些大臣偶尔也这么做的,不用怕被笑是迷信,凡人敬仰上天,本来就是合情合理的事。往后你若觉得身体不舒服,不妨闭门斋戒,告假一日吧。”

  闭门斋戒?不必在月信首日时勉强自己外出,就像今天不得不陪同真夜入宫赴宴?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

  看着真夜,她点头道:“我会考虑。”

  真夜只是想替她找个借口告假,知道她若真不舒服时,不会勉强自己,免得引来更大的危机,露出破绽。

  目的既已经达成,他点到为止,没再提起这话题,只说:“折腾一天,累了吧?让你阖眼休息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讲。”

  “什么事?”

  “这事我不想张扬,你附耳过来。”他挪了挪身,让身边空出一个位置来。

  黄梨江原先与真夜对面而坐,一人坐一边,位置比较宽敞,她不喜欢硬挤在一起。

  见他举动,黄梨江有些无言,没顺他心意动作。

  “来呀,小梨子。”真夜拍拍身边空位。

  “我是东宫少傅。要庄重。”

  庄重?打从小梨子像玄鸟般飞回他身边来,她就一直与他保持距离,像是他身上有什么毛病似的。早知如此,还不如久不相见,再相见时,才能相思如火哩。

  过去一年,在东宫里,他俩以礼相待;都怪他换了新侍童来照料他起居,让他不好在人前与小梨子太亲近。

  带缘毕竟不小了,该放他好好去跟龙英学武艺,不能老赖着他;小梨子又不再是他侍读,少傅一职是东宫师,他怎能让老师替他更衣……

  新侍童没带缘伶俐,也没小梨子细心,年纪又小,教他十分不习惯,唯一好处就是对他惟命是从,不像带缘那样罗嗦。

  他近日,是真的颇苦闷哪!

  真夜苦笑。“在我看来,少傅已经够庄重了。跟我并肩而坐,不至于少块肉吧。”

  很难说。她想。正因为喜欢他,如果他想对她做出些非礼的事,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抗拒。去年在云水乡不小心昏了头,跟他翻滚了几圈,害她接连好几个月心神不宁。

  喜欢他是一回事,可若因为喜欢而做出危及两人的事……她不想冒这风险。

  “总之不用了,我坐这儿就——”

  说不下去的原因,是因为真夜已经挪身到她身边来,她若不动,他不是会坐在她腿上,就是换她坐在他腿上——那更危险。

  两人并肩坐着,侧边身躯紧紧相贴。他身体好热,隔着衣衫将热气源源不绝传到她身上。

  无言良久,她忍不住问道:“殿下想讲什么?”快说吧,说完她就要闭上眼睛休息了。

  “别跟木瑛华走太近,那家伙表面客气有礼,其实城府深得不得了。”

  早知道当年御沟一救,会救出他们后来的密切来往,当时就算被人看穿他万分珍视她,他也宁可自己救人,不会引那木瑛华到御花园来。那木瑛华当时算是吻了她吧。

  她猛然侧过身,在黑暗中瞪着他的方向,突然很想点盏灯,好看清楚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他可是在嫉妒?

  “还有句彻。”真夜口气微酸地道:“他长年治军,谁知道他是不是癖好男风。”越讲越离谱,他也知道,可就是忍不住。说不定也是因为仗着些醉意,他今天在太后寿宴上喝下不少酒……至于其他想接近小梨子的男人……威协性不大,他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噗。”要庄重的东宫少傅忍不住噗笑出来,哪里还有庄重模样。“木大人是个正直的好官,我不否认他城府深,但入朝为官的人,城府若不够深,哪能容纳四海、进退自如?至于癖好男风这种事……你有嘴说人,却没嘴说自己。根本是半斤八两。”

  “少傅很得意?”瞧她笑得多可爱!嘴儿弯弯,教人好想咬一口。

  “我已经很客气了。”她说。“讲这么多,你肩膀到底让不让我枕?”

  这才是他真正想讲的“真心话”吧!明明只是担心她、想体贴她罢了。这人真是……

  “小梨子果然了解我。”真夜醋意全消,让她栖息过来,侧着脸枕着他,随即听见她发出一声小小的舒适叹息,他也心满意足地微笑。

  见她倦极了,眼皮逐渐阖起,他拢了拢披风,温暖她。

  临睡去前,她扬唇低问:“一副肩膀千人枕?”

  他低声一笑,为她的在意。“只许你枕。”

  片刻后,他们并肩睡着,像交颈的鸟儿,偷着黑夜里的短暂幸福。天明了,就得各自飞去。

  第18章(1)

  天朝女子,十五及笄。

  十一月初,大雪方停,周尚书家院落里的腊梅开早了,还不到腊月便透出幽香,仿佛知道家中有女初长成,为这冬日添上祝贺的花信。

  这一日恰好是旬休。一早,周适意便领着家仆在家中四处忙碌。经过庭院时,他循着幽香发现悄然绽放的腊梅,年轻而严肃的脸庞不禁露出一抹淡淡笑意。

  回过头时,见到伫立回廊中的父亲,他连忙趋庭问候:“父亲大人。”

  周尚书颌首道:“都准备好了么?宾客等会儿就要到了。”他们根据生辰詹定巳时,眼下吉时将至。

  “都准备好了。”

  提到将来访的宾客,父子俩眼底都有些落寞。

  过去周尚书在朝中声势颇高,不少大臣以他工部为首,结为朋党;如今周贵妃所生的二皇子已被君王远封洛地,虽然半个月前因太后寿诞,曾被召回京城,但未久又得离京。周氏一门没了指望,朋党纷纷散去,门前冷落的处境,从这一回独生女及笄,发出去的帖子却只收到三分之一不到的回帖,便可知道他声势已不复从前。

  深切体会到权力场上的冷暖,周尚书拍了拍长子肩膀。

  “适意,爹老了,人生无法重来一遍,但你还年轻,及早体会官场冷暖也好。过去左丞相爱女惠昭皇后被打入冷宫,从此他开始笼络咱们周家的势力,如今见二皇子远封洛地,便转念支持其他有力的皇子,底下大臣见状也纷纷与我们划清界线,可说是翻脸无情。我们周家在朝中的影响力是大不如前了,往后你在朝中,凡事要谨言慎行,韬光养晦,如此一来就还有翻身的机会。眼前廖落只是一时,朝堂上一日三变,谁知道往后又会如何发展?走上这条为官之路,你须谨记。”

  周适意低头拱手行礼道:“孩子儿谨记在心。”

  没有承袭父亲荫补官职,选择赴京城考取进士的长公子周适意,是周氏一门未来的指望。毕竟他与那天朝才子黄梨江,是唯二在关试后得以留在京中任职的朝官。

  “太子今天确定会来?”周尚书眯着眼又问。虽然早先他并不打算与太子攀上交情,可眼前若论太子废黜与否,时机未到,不如趁此机会,加以利用,先让长子适意在进行上站稳脚步再说。

  “孩儿亲自邀请黄梨江时,明光太子在一旁听说了妹妹的事,便主动开口说要来观礼。”

  “那好。从此以后,收起我们对那位无才太子的厌恶,此一时,彼一时,能利用的,都要加以利用。”

  “是。”周适意回答。可他想的,却无关太子,而是黄梨江。

  他职七品,任职秘书省;黄梨江职四品,任职东宫,虽是同年进士,见面次数却不多,每一回见面,他都令他印象深刻。

  “去看看你妹妹准备好了没有?那黄乃在朝中虽然是个闷葫芦,但他儿子有帝王缘,从小就备受君上看重,未来前程不可限量,我们一定得捉住他这条救命绳。”决定就押上这最后一注。

  “是。”周适意恭敬地回应,随即告退,走向家中女眷所居住的闺室。

  京城连下了几天大雪,好不容易雪止天晴,真夜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马车停妥后,他等不及随从伺候,自己推开车门下车。

  “喂,别那么急。”黄梨江还坐在车里低声嚷着,一身醒目金红华服的真夜已在探进半个身子,将她拉下车。

  “快下车,小梨子,我们去看看那周小姐到底长什么样。”京城里的官家小姐平时不走出大门,就算出门,也都有面纱或帘子遮住,想看小姐们相貌,就只有行笄礼这天。

  黄梨江被拉下车,不禁失笑。

  “这么着急,不怕被人误会?传闻周小姐国色天香、四艺兼备、知书达礼、闺训严谨,到时候你就给我瞧个仔细,若心底喜欢,尽管告诉我,我替你回皇后娘娘去。”

  “咦!好酸的醋味呀。若是小梨子你看上人家小姐,也尽管告诉我,我替你回——”人家去,说你黄梨江不爱美人,只爱他这无才太子。

  后半段话没说全,真夜不着痕迹的松开他手,转过身看向来人道:

  “周大人。”

  两位周大人,一老一少领着家仆站在大门后,迎接今日第一位莅临的宾客。

  周尚书趋前一步,恭身拱手问候:“殿下拨冗莅临寒舍,下官荣幸备至,不胜惶恐。”

  周适意也客套问候一番,眼神却不由自主瞥向真夜身后的黄梨江。

  今日黄梨江一身暖黄色常服,腰间系着一条白锦带,一柄玉扇装饰在腰际,发未结髻,仅简单束起。不过是寻常的男性装束,穿在此人身上动有着说不出的风流妩媚。视线与黄梨江对上时,周适意莫名脸红起来。

  真夜觑着他,身子略挡一挡身后女子,笑道:“不必这么客套,今日本太子是客,你们是主,客随主便,不必将朝廷上那一套挪用过来。”也不要一直偷觑他的小梨子!

  “殿下,勿失礼。”黄梨江低声提醒。

  发现周适意眼睛偷看她的当下,真夜真有点后悔来周府。难得旬休一天,早知道就拉着她到运河畔山水食船吃冰鱼去。

  不管真夜,黄梨江趋前一步,行礼道:“周大人,晚生黄梨江恭祝令千金十五长成,及笄大喜。”

  祝贺的话,任谁听了都顺耳,周家父子识相地决定顺着黄梨江这番话下台。

  周尚书赶紧道:“黄少傅客气了,请由小犬招呼两位贵客入席。”

  真夜挑眉一笑,没再刁难,与黄梨江一起随同周适意进门。

  周家将他们的座席安排在主座上,是大位。照理说,黄梨江官四品,不该坐在主座上。周适意留下管事招待他们,道歉一番后又回到大门口去迎接其他宾客。黄梨江本要站起,找个符合她职等的席次坐,但真夜按住她手。

  “少傅不陪同本太子共坐,要去哪里?”

  “这里是主座,殿下坐这里很适当,但我不该也坐这里。”

  “你放心,等一会儿,不会有高于二品的宾客进来,你官虽四品,但以少傅身分坐我身边,合情合理。”

  不会有高于二品的宾客?黄梨江俊眸微挑。“殿下怎么知道?”

  真夜笑道:“有事没事多听些闲话,自然知道。”拉着她,劝她坐下。

  座席前有小几,几上有几色茶食。真夜挑起一枚南瓜子,放在手里把玩,欲咬不咬。黄梨江朝他摇摇头,他又乖乖放下,学着她正襟危坐,逗得她笑了起来,以口形无声说:“别淘气。”刚刚竟还装腔作势,想吓唬周家父子呢。

  有周家仆人在场,真夜没解释,他只是做出符合周家父子期待的行为罢了。在他们眼中,他这无才太子什么都不会,就会仗势欺人,不那样吓一吓他们,反而会让他们觉得奇怪吧。这里是二皇弟遥影母妃周贵妃的原生家族,他们曾显贵一时,但那已是过去……起码眼前算是跌入谷底了。

  没多久,其他宾客陆续进门,果然没有高于二品的朝臣来。

  真夜也没说错,她是东宫少傅、储君之师,于礼,在没有一品官参加的宴席里,坐在他身边是可以的。

  令她讶异的是,真夜好似对天朝仪制很熟悉?但平时不曾见他读过书啊。过去他们一起跟着东宫前任少傅——如今已退休致事的苏学士学习时,也不曾听苏学士讲过这些礼仪。

  左思右想,她这才想起真夜在未入住东宫前,曾在宫廷里专授皇子学识的黉宫学习过,可那时他不过是个稚龄的孩子,就算学过天朝礼,也不可能记得那么熟吧……难不成,他是那种过目不忘的人?但倘若真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又怎么会被视为陌上尘?或者,这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得来的名号?

  “少傅,木瑛华大人跟你打招呼。”真夜轻推了推她肩膀,虽然他很高兴她无视于木瑛华,可她这样失神,在这种场合里,可不恰当。

  黄梨江倏地回神,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眼前的木瑛华,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木大人,我一时失神了。”

  “看来黄大人即使在旬休时,也是日夜忧思呢。”木瑛华撩起下袍,往她身边座位一坐。

  周家管事立即招呼道:“木大人,您的座位是在这儿——”手还指着另一个距离黄梨江有点远的位置。

  “我坐这里就好。”他打断周家管事的话,迳自坐下。

  在场没有比他官位更高的大臣,那些一品官想必有志一同缺席,看来周家的未来前程很渺茫啊。

  厅堂中座席分东西南北方向,以南位为尊,北位其次,东是主人席位,西位最卑。

  太子与黄梨江坐南面北,木瑛华本被安排坐在北位,面朝南,西位则坐了些职等较低的官员,或是没有官职的亲族及宾客。

  晚木瑛华一步入席的句彻走进厅堂,见黄梨江身边两侧都已有人,既然不可能动太子,便对木瑛华道:

  “木大人,你跟我换个位置吧。”一样是二品官,木瑛华能坐黄梨江身边,他也可以。

  “句大人爱说笑,这位置我都坐下了,座几上的茶我也喝了,哪有再换座位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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