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旭日硬生生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瞪着她。
她不由缩了下脖子,有些不自在的说:“我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让我颜面尽失?”她知道当她脱口选穆家时,他的心有多痛吗?
她讨好的拉着他的手,笑眯起一双眼:“这不是突然想起娘亲的交代,一时没有多想吗,别生气了,我给你煮好吃的,当赔罪。”
他伸手拧了下她的鼻子:“我不是石头。”
“你当然不是石头,石头没你脾气差。”
“你说什么?”
“没有!”她忙着摇头:“梁王离开,我是松了口气,但是家主不成,你得把话收回。”
他挑了挑眉。
“家主走了,娘亲怎么办?”如今除了穆意谨之外,夏彤枫不认为天底下还有哪个大夫能救何氏,虽说她知道希望渺茫,但至少何氏能在他施针下身子少些折磨,要走也走得舒适些。
南宫旭日一急倒忘了这一点,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求他?”
她撒娇似的眨着眼,一双眼勾人的看着他。
他心中诅咒一声,算是认栽了——若无法全然的冷情冷意,一旦让步,最终就是一败涂地,原本眷恋的只有一个她,之后加了石头,如今又有了何氏,真是欠了他们的!
梁王离开景城,阵仗浩大。
来时梁王带了十二辆马车,离去时足足又多了十二辆,穆意谨站在大门相送,看得眼睛一抽。
看过不要脸的,但要达到梁王这般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境地,实非凡人所能及。
梁王回京时不客气的带走南宫府大半的珍宝,其实他并非真看中那些玩意儿,只不过是想惹脾气像个老头的南宫旭日不快而已。
本来打定主意只要他动怒,就有借口惩办,挫挫他的傲气,偏偏南宫旭日就是个没心的,除了夏彤枫外,身外之物全不看重,他搬了一半南宫府的宝贝,南宫旭日眼睛眨也没眨一下。
“南宫小子呢?”
“他的岳母这阵子身子不好,所以表哥在一旁侍疾。”今日梁王离开,南宫旭日未现身相送,单就这点,梁王就能论他个不敬之罪。“王爷心善,定能体谅他一片孝心。”
“哼!一门穷亲戚,他倒是有心了,但是看亲事结得草率,看来也没多在乎那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丫头,多是一时迷恋,昏了头吧!”
关于这点,穆意谨没有多做辩解,何氏身子不好,挂心夏彤枫婚事,若真要大操大办,没个三、五个月可没法子成,但何氏拖不到那个时候。
简单的在府里拜了高堂,便当是成了礼,不过夏彤枫在南宫旭日心头的分量,该补上的礼俗将来只会多,不会少。
马车后头有数十匹马,看样子也是从南宫家的马场搜括而来,其中最醒目的就是那匹看来娇小的黑色小马。
“王爷不如听在下一言,将石宝留下。”
“你凭什么让本王听你的?”
穆意谨勉强笑了笑,暗自腹诽:这家伙真欠揍!但偏偏人家就是命好,会投胎,当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
第十九章 一切都会好的(2)
梁王张狂的上了马车,眼角余光看到有奴婢上前在穆意谨耳际低语了几句,他仅是瞄了一眼,没有理会,直接启程回京。
脚程若加紧些,应该能赶在皇上生辰前回京,他微眯起眼,背靠着车板,他的挚爱已死,只剩唯一的至亲还在,这一辈子心中也只剩那么一丁点的在乎,全给了他的兄长。
“王爷。”
听到马车外自己的随从轻唤,他没动,只是轻应了一声:“说。”
“南宫少主的岳母似乎是不行了,已搬铺至正厅。”
梁王没有反应,带了几分凉薄,他自然无须理会一条可有可无的人命。
雪又开始落下来,明明春天已至,但这雪却又下了,似乎冷了几分……
“夏风。”
车旁的侍卫听到叫唤,立刻上前:“是,王爷。”
“将那匹马——石宝,送回南宫府。”
夏风微敛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奇。梁王张狂,向来到手的东西就算不要,也只会毁灭,从没有归还之例。
心中虽惊讶,但他也没有迟疑,拉着马颈掉头,到车队后头,亲自牵着石宝,送回南宫府。
南宫府如今一片肃穆,南宫旭日不在乎于礼不符,将何氏搬铺到了正厅,对他而言,夏彤枫的娘亲便是他的娘亲,是否为南宫一姓,根本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周遭已摆设好,铺上白布,何氏终在这个落雪的春日闭眼长眠,撒手离开人世。
夏彤枫面色樵悴,眼睛红肿,跪在何氏灵前,久久不愿起来,直到外头的天都暗了。
石头没有像以往那样遇事就大哭大闹,兴许也知道这次不同了,他只是哭,不停的流着泪,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扶柳抹着眼泪到了夏彤枫面前:“少夫人,”如今她与南宫旭日成了亲,府里的下人全都改了称呼:“让奴婢带石头少爷去换身衣服。”
夏彤枫这才想到替何氏搬铺时,石头跌了一跤,衣摆脏了不说,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应该是摔痛、摔伤了。
她伸出手,搂住了跪在身旁的石头:“石头别哭,先跟姊姊起来,姊姊带你换衣服。”石头木木的起身,跟着夏彤枫走。
夏彤枫带着他才踏出正厅,就见到南宫旭日和穆意谨两人低声交谈。
一看到她,南宫旭日大步向前,让下人拿来披风,接过手,为她披上。
夏彤枫对他扯了下嘴角,看着石头也让下人给披上披风。
“我带石头换身衣服,再让他吃点东西,他的脚方才应该摔伤了。”
南宫旭日看了下石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石头乖,晚些时候去马废看看石宝,石宝应该很想石头这个主子了。”
石头有些茫然,最后眨了下眼,才点了点头:“石头也想石宝了。”
“好,等换了衣服,先让石庆带你去瞧石宝,不过方才下了雪,你脚又受伤了,可不能吵着要骑马。”
“好。”石头乖巧的点头。“石头最乖了,会听话,但石头以后再看石宝,石头想陪娘。”
看到他的模样,南宫旭日的心不由一紧,陪着夏彤枫送他回房。
“石宝不是给了梁王,现下怎么还会在府里?”石头进内室换衣物,夏彤枫这才开口开道。
“不知梁王哪根筋又抽,出城之后,命人将马送回来了。”
虽说夏彤枫不怎么喜欢梁王这个人,但单就这一点,她还是感激的,至少在丧母这段时间,石头能有石宝陪伴是好的。
“你可有听闻娘亲提过石头的爹?”
“只提过一次,”夏彤枫老实的回答:“就在梁王执意强抢石宝那几日,说石头打小执着要匹马的原因,是因为石头的爹曾经给过承诺,石头始终放在心上。”
南宫旭日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光亮。梁王狂傲,自以为掌握一切,终究是敌不过苍天作弄。
“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南宫旭日抬起手,揉了揉她略微苍白的脸:“娘亲去了,你难过伤心,我能体会,但别太累了。”
“我知道。”
听到声响,见石头穿了一身庄重的黑长袍出来,夏彤枫连忙拉着他,要替他的膝盖上药。
南宫旭日见状,暗暗抬脚踢了下刚过来的穆意谨,自己接着上前轻柔的扶着夏彤枫,柔声说道:“你别忘了,有大夫在,让他动手吧!”
果然同为人,但命不同……穆意谨忍着被踢痛的小腿,上前替石头擦药,想他堂堂穆家家主,天下闻名的神医,却得动手医这小伤小病,真是大材小用啊。不过这个石头还真能忍,都伤得流血了,还能跪在正厅里这么长的时间也没喊疼,何氏若是还有知觉,该也会感到难受。
夏彤枫看了,应该也会难过,听到后头声响,他下意识的挡住了夏彤枫的视线,很快的替石头包扎好,说到底南宫旭日会推他出来,大概也是怕夏彤枫心疼,自己也不是个没脑子的,还让夏彤枫看到伤口。
“石头没事吧?”
“没事。”穆意谨浅浅一笑:“只是点小伤,但还是别让他跪得太久。”
“我明白。”
石庆已经等在外头,夏彤枫想让石头先跟着他去趟马厩,但石头不要,说只想去正厅陪着娘亲。
夏彤枫揉了揉他的脸,看他穿得太单薄,说道:“等会儿。”接着去拿了件披风过来。“不打算说吗?”穆意谨低声问道。
南宫旭日看着低着头、有些呆愣的石头,摇了摇头。
缘分错过便是错过,如今说再多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梁王走了,何氏死了,若两人心中有遗憾,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注定好结局。
何氏至死都没有提过梁王,她明知此人近在咫尺,却不愿相见,就已经做了选择,他不想在人死后,不顾她的意愿。
何氏重病时交给他的锦袋里只有简单的一条丝帕,上头是只张狂的火凤,那是先皇特赐梁王府的图腾,只要梁王所到之处,这张狂的图腾随处可见。
所以见到这条丝帕,石头的身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穆意谨不由感叹:“可怜一对有情人。”
南宫旭日冷冷看他:“若真有心,妮子的娘亲一息尚存时,你为何不提?如今说了,是想折磨石头还是梁王?”
“我这不是天机不可泄露吗?我也不是没给梁王机会,只是……”穆意谨无奈一叹:“你也知道我若真替石头找魂,自己伤了骨血不说,还会短阳寿,我再不自制一点,这个也帮,那个也帮的,万一梁王权势一压,逼得我逆天改命,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无须担忧,据闻祸害会活很久。”
“所以你的命肯定长。”
看着南宫旭日的眼神危险的眯起来,穆意谨立刻退了好几步。
南宫旭日看到夏彤枫,懒得理会穆意谨,等着夏彤枫将石头的披风给穿上,这才上前握住她的手,搓了搓,温热她的手。
天下有情人,或造化、或作弄,未必都能白首不相离。
擦身而过,是缘分不够,若能留下的,便是注定,这世上除了夏彤枫以外,凡事他都能不管不顾,只有她他不愿错过,不愿放弃。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他们的注定。
石头见了,也伸出一手握住夏彤枫,想了想,又握住南宫旭日。
南宫旭日看着他,忍不住扬了下嘴角,从今而后他们就是一家人,终其一生,他会护着夏彤枫,医好石头。
他的目光看向穆意谨,穆意谨注意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明白这个表哥心中的盘算,他早已认命,自己就算得赔上一条命,也得医好石头。
他一把伸出手,拉过石头。
夏彤枫不由一惊。
“从今而后,他是我的责任,”这句话是对石头,更是对夏彤枫所说。“石头自有我看顾,等事情一了,你留在景城,石头跟我走。石头,来,哥哥带你去陪你娘。”
夏彤枫迟疑了下,看着穆意谨带着石头走远。她知道能救好石头的只有穆意谨,她想跟在石头身旁,却也听出了穆意谨的言下之意。
“信不过他?若信不过,便将石头留下,反正我们能照顾他一辈子。”
夏彤枫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娘始终盼望着石头能像个常人般,所以让他走吧,只是,我舍不得。”
南宫旭日伸手抱着她,天冷,便用身体给她温暖。“还有我!若想石头,我就带你去见他,若他真不能好,我们就带他回来,这里是我们的家,也是他的家。”
她忍着泪水,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从小时候第一眼看到他,她就相信,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好的,直至今日,她心中更是对他所言坚信不移,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尾声 有家人等你回来
早春的空气微凉,眼前一片宽阔草地,已见冬天的枯草间冒出翠绿青芽,寒冬渐远,大片草原上马群低头吃草,天空不时可见苍鹰翱翔,四周生机活力无限。
前方围起的栅栏里头一大一小的男人,她静静在不远处看着,一转眼匆匆数年经过,生活平顺幸福得像置身在美梦中,只有偶尔想起生命中远去的人,心头难免失落。
原以为今年的过年可以盼到一家团圆,但终究还是失望……只是不管过了多少年,她始终相信她会等到她要等的人。
“娘。”
听到叫唤,夏彤枫回过神来,露出温暖的笑容,看着坐在小马驹上的儿子南宫卓磊得意的让坐骑小跑了几步,得意的对她挥着手。
今日的天气好,一大清早南宫卓磊便求着要上庄园,骑他爹前几日才送给他的小马驹。“不许松手,挺直腰。”南宫旭日冷着声,严厉的看了独子一眼。就算眼前这还只是个未满五岁,鼓鼓的双颊明显带着婴儿肥的娃儿,他依然不假辞色。
南宫卓磊一个激灵,连忙正色,挺直腰,将缰绳拉稳。
南宫旭日看向夏彤枫的方向,满意的看着她的目光正盯着自己,嘴角不由一扬,眼中一暖,向栅栏外使了个眼色,石庆立刻俐落的跃过栅栏,接过小主子的缰绳。
“带少主跑一圈,就让他歇着。”
“可是爹——”南宫卓磊想要说什么,但被南宫旭日眼神一瞄,小小年纪的他已经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在南宫家向来严父慈母,小家伙聪明得很,除非有娘亲在,不然他没勇气跟自己的爹撒泼,以免自己的小屁股开花。
“怎么不陪小磊练了?”看着南宫旭日走到面前,夏彤枫拿起手绢,抬起手轻拭了下他额上的薄汗。
南宫旭日微弯着腰,任她轻触着自己的脸:“他还小,让石庆再带着跑会儿,便该歇着了。可累了?我先陪你回屋去。”
夏彤枫轻摇了下头,这阵子因为害喜,足足瘦了一大圈,这几日才好了些:“我很好,想再看会儿。”
南宫旭日审视着她,确定她真无不适,这才由着她。
远处有规律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他抬头望去,微眯起眼,身子微绷的严肃因认出来人而松缓下来。
转眼过去五个寒暑,也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这些年,他知道夏彤枫心头始终挂念着石头,他虽然嘴上不提,心中也同样想念,他们夫妻俩都盼着,如今终于盼来圆满。
来人停下马,俐落的下了马,夏彤枫的双瞳微睁,见来人身姿英挺,手牵着一匹温驯、四蹄雪白的黑马缓缓走来,白皙秀气的五官有着樱花般的唇色,微扬的嘴角带着浅笑,一身白衣随着微风轻扬,一派温文儒雅。
“石头?!”忍不住心头的激动,她立刻要小跑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