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能答应。”昙月深吸了口气说。
李晨眯起眼,恶狠狠的笑了笑。“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回去看看,若要告诉李隽也无妨,我可是什么也不会承认。”
真的吗?爹娘真的被太子抓走了?昙月心中惊疑不定地忖道。
昙月将下唇咬得快出血了,才强迫自己开口。“我… …请恕奴婢不会照太子的意思去做。”说完心乱如麻地往外走。
“昙月… …”银杏情急的追了出来。“太子真的没有骗你,只要你毒死秦王,我可以保证他们平安无事。”
听了,昙月慢慢的旋过身子,眼底有着浓浓的悲哀,因为她们曾经是好姊妹,如今却被迫成为敌人。“是你告诉太子有关我的事的对不对?”
“… …对。”事到如今,银杏也没必要说谎,当时太子正和亲信商量对策,想要从秦王身边的人下手,不管是威胁利诱都好,而她在旁边听到了,于是提供了一个人选,太子听了不禁大喜,又注意到她的存在,那夜的欢爱更加体贴,还允诺会珍爱她,所以她也决定豁出去了。
“为什么?”昙月的心一冷,还是想问。
银杏昂起美丽的下颚。“因为我… …早已是太子的人了,太子说等他登基之后,就会封我为贵妃。昙月,你恨我也没关系,只要秦王一死,太子就会放了你爹娘,我也会保你没事,这点我绝不会骗你的。”
“我不恨你… …只是替你难过,银杏,你真的很傻。”昙月要怎么告诉她,她爱错人了,太子不是那种说话算数的人,他只是在利用她。
银杏把心一横。“我一点都不傻,更不想一辈子都当个女官,如今有机会往上爬,为什么不要?昙月,傻的人是你… …”
不等银杏把话说完,昙月转身就走,她必须先确定爹娘是不是真的落在太子手中,想到爹患了风疾,病情原本就不乐观,万一… …
不敢再往下想,昙月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承庆殿,在厅外等着李隽和属臣们讨论完事情,这才满心不安地进屋里去。
李隽一听昙月说想回去探望双亲,虽然合情合理,不过他真的一刻也不想让她离开身边。“一定要今天回去吗?”
“我只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就怕爹的病情又有了变化,还是回去看一下比较安心,只要没事就尽快回来。”昙月想好理由说。
“也好。”李隽也不忍让昙月一面为他分忧解劳,还得一面挂念双亲,于是将进出宫中的信物给她,并且馈赠一小箱的珍贵药材。“这些都是父皇赏赐的,你就带回去,让你娘好好的调养身子,毕竟照顾病人的工作很辛苦。”
昙月心头一紧。“我很快就会回来。”
“当然,你不回来可不行,我不能没有你在身边。”李隽低头吻她,双手在昙月的身上爱抚地说。
“这种没有出息的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就算没有我,你也要完成大业。”昙月嘴里慎骂,心里却发酸,若太子真用爹娘来要挟她,她不知道怎么办,要她毒死自己所爱的男人,自己还能活吗?可是爹娘呢?难道就不管他们了?昙月想到这儿,几乎无法呼吸了。
李隽哈哈一笑。“可是有你会更好。”
“真的吗?”昙月嘴角噙着一抹有些苦涩却又有些甜蜜的笑。“不再觉得我啰嗦又唠叨了?”
“就是要你啰嗦唠叨我一辈子,不然跟你没完没了。”李隽满足地看着怀中有张清灵慧黠面容的女人,怎么也看不腻。
昙月噗哧一笑。“那我就放心了,因为要我不啰嗦唠叨似乎也很难。”
“哈哈… …”李隽仰头大笑。
“那我走了。”昙月打起精神来,不想就这么被打倒了,难道自己就得任其摆布?一定还有法子的。
“快去快回!”李隽这才放开收拢的双臂。
“嗯。”昙月喉头紧缩,只能发出单音,然后满怀心事地出宫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
昙月总算回到位在兴化坊的家中,才踏进门,家中唯一的老仆妇见到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昙月的心扭成一团。
“小姐,你可回来了… …我想尽办法要通知你… …呜呜… …可是… …”
“到底怎么回事?”昙月耐心地问。
老仆妇呜呜咽咽地道来。“前天夜里突然来了好几个人… …什么也没说就把老爷和夫人押走… …也不准我去报官,说等小姐回来就知道… …”
闻言,昙月的双脚一软,险些坐倒在地上。“那些人还说什么吗?”看来真的被太子的人抓走了。
“没有… …只说等小姐回来再做决定。”老仆妇抽出手巾,搂了搂鼻水。“老爷口不能言,努力地想开口斥责那些人,结果被很粗鲁地抬出去,夫人则是快被吓晕了… …我说要跟去伺候,他们就把我推倒在地上… …”
“我、我知道了… …”昙月脸色苍白似雪。
她该怎么决定才是最正确的?昙月心神大乱的思忖,纵使她再聪明过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是无计可施。
爹,女儿该怎么办?
昙月心中发出无助的呐喊,眼角在这时望见厅堂上挂一了幅书法,上头写着大大的“忠”字,那是父亲在成为光禄大夫之后亲笔提的字,还记得父亲时常站在这幅书法前警惕自己,不管对皇帝有任何建言,都得要忠于朝廷和百姓,那才是真正的为皇帝尽忠。
“小姐?”老仆妇着急地唤道。
昙月收回纷乱的收思。“我得回宫里去了,爹娘的事… …我会想办法。”
“小姐一定要快点把老爷和夫人救回来。”
勉强的对老仆妇微微一哂,安抚了她的情绪,昙月这才重新戴上帷帽,脚步沉重地离开家门。
待昙月再度踏进东宫,已经是申时了,宫女们正在把挂在廊下的宫灯点燃。
她脸色凝重地来到太子面前,不去看对方嚣张的笑脸,而银杏也正好坐在一旁,见到昙月又回来了,表示事情有了转机,心头不禁暗自窃喜,想到自己离贵妃之路终于可以更近一步了。
“请太子放了奴婢的爹娘。”昙月跪求地说。
“看来你终于相信了。”李晨倚着香几,扯了扯嘴角。“只要你照我的话去做,我马上派人放了他们,不然… …”还故意拉长尾音,好强调事情的严重性。
“奴婢又怎么知道太子说到做到?”昙月压根儿不相信李晨的承诺。
银杏心里七上八下,急切地说:“我可以担保!”
“你只能选择相信本太子。”李晨哼道。“奴婢明白了。”昙月不得不佯装屈服。
“把鸩毒给她。”李晨在心中冷笑,早该如此,真是浪费他的时间。
“是。”银杏将小瓷瓶交给昙月。“事成之后,我一定会请太子放了你爹娘,这点我可以保证。”
“你什么也无法保证。”昙月接过只要喝下一点点就能致使的毒药,幽幽地凝娣着银杏。“你自己好自为之了。”她们往后要走的路不再相同了。
“我当然会。”银杏还怀抱着贵妃梦,不肯轻易死心。
将小瓷瓶紧紧地握在手中,昙月深吸了口气,走出了东宫。
此刻的她相信这么做是对的,先撇开她与李隽的感情不说,若真在酒中下毒,秦王一死,再也没有人与太子抗衡了,将来必定由太子即位,百姓受的苦难没有尽头,大唐的未来更是堪虑… …昙月只要想到爹若是知道她为了救他们,居然下手毒害秦王,绝对会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撞墙而死。
昙月咬着下唇,眼中热辣辣的,她想要救双亲,是不想成为不孝之人,但是成全了孝道,却也让爹成了大唐的罪人,最终含恨而去,孰轻孰重,真的难以选择,但又必须做出最好的决定。
所以昙月想到不如先假装配合太子的阴谋,暂时保住爹娘的性命,然后再找机会与李隽商量,设法查出爹娘被关的地方,眼下只有这个法子。
将整件事情通盘想过一遍之后,昙月于是亲自制作了李隽最爱吃的汤饼和蟹黄毕罗,自然还有一壶酒,想着李隽每回看其它人喝得很开怀,他却只能在旁边干瞪眼,她就觉得好笑,今晚就破个例,让李隽解一下酒瘾。
半个时辰之后,当昙月端着银盘进入了厅内,正在看书的李隽闻声抬头,马上朝她咧开大嘴,那温柔的眸光像是可以描出水来似的,让昙月喉头一窒,心中百转千回,而他不会明白她此刻的天人交战。
“我怎么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刚刚还在想要是你今晚不回来,那我一定会睡不着,这可怎么办?”
“那就把韩非子从头看一遍,保证很快就睡着。”昙月慎瞪了他一眼。
“这么一来,我只会更想你。”李隽佯装出苦恼的样子。
“看在你这么会说话,今晚就让你解解馋。”
“今天对我这么好。”李隽看到那壶酒,笑不可抑地说。
昙月将银盘摆在几案上。“免得你老是望着别人的酒杯猛吞口水,好像我对你很苛刻似的。”
“哈哈… …原来都被你瞧见了。”李隽将书册合上,盘腿坐好,等着昙月帮他倒酒。“那今晚可以多喝几杯了。
”
“就只有今晚。”昙月可不想太常破例。
李隽执起酒杯,先闻一下酒香,然后才要就唇… …
“不能喝!”匆忙赶到的丰冠臣一见厅里的情形,不禁大叫,然后冲上前,一把拍掉李隽手上的酒杯。“这酒已经被她下了毒!”
“你说什么?酒被昙月下了毒?”李隽皱起眉头。“这是不可能的事… …”
丰冠臣严厉地瞪着此刻跪坐在席上,不发一语的昙月。“大王不相信的话可以问她,刚刚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回报,说她今天去见过太子,还受了太子的唆使,企图在酒中下毒,想要毒害大王。”
“我不相信有这种事!”李隽大声驳斥。
昙月先深吸了口气,试着解释事情的原委。“我的确去见过太子,而且也答应他会在酒中下毒… …”
“你说什么?”听昙月居然亲口承认,李隽难以置信的瞠眸怒视。
“你答应他要毒害我?”
“我有我的理由,先听我把话说完!”
李隽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来,只觉得脑袋轰隆作响,觉得自己遭到彻底的背叛了。“是什么样的理由会让你答应在酒中下毒害我?你刚刚都已经亲口承认了,还要解释什么?我这么全心全意的信任你,把性命交到你手,你居然… …”
“因为太子抓走我爹娘,用他们的性命来威胁我,要我在酒中下毒… …”昙月大声吼道,不想让李隽误会。
“所以你就真的做了?”李隽俊脸灰白地问。“我以为…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叛我,但是你永远不会,只有你会跟我一起并肩作战,是我太傻了,竟然会相信满口谎言的你… …”
“你真的相信我会在酒中下毒?”昙月的心凉了一半。
“难怪你突然拿酒给我喝,原来是别有居心!”李隽失去理智地吼道。“要我怎么再相信你?”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既然认定我背叛你,你就杀了我吧。”想不到他们之间的信任程度这么单薄,一戳就破了,昙月的心真的完全碎了。
“别以为我不敢!”李隽从齿缝中迸出声音。
“那么动手吧!”昙月昂起惨白的小脸,露出纤细的项颈。“只要在脖子上划一刀就可以结束了。”
“你… …”李隽望进昙月那双不再生气勃勃的秀眸中,心中有了一丝动摇,心想或许她真的是情有可原,李晨用她爹娘的性命来要挟,换作是自己,也有可能会屈服了。“先把她关进书房里。”
“大王… …”丰冠臣希望能问出更多有关和太子勾结的事,在这个紧要关头,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别再让我说第二遍!”李隽怒喝。
“是,大王。”丰冠臣唤来外头的侍卫,先将昙月软禁在书房内。
李隽背过高大的身躯,不想看昙月被押走的模样,更怕看到她绝望的眼神,那会让他更心痛。
待脚步离开,直到听不见了,李隽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宽袖中的双手握成拳状,怎么也无法相信昙月会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来,就算真的做了,一定也是逼不得已的,昙月孝顺,会甘心受李晨威胁也是不足为奇。
想到这里,李隽回过头去,定定地觎着厅外的方向,许久之后再度坐在席上,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试着找回一丝理智。
丰冠臣静静地看着李隽眼底的复杂情绪,看得出除了遭到背叛的痛苦,也因为用情很深,所以无法接受事实。
“大王不该被儿女情长所牵绊。”若这名叫长孙昙月的女子真要毒害秦王,那么绝不能留在身边,该早点壮士断腕才对。
“这不单只是儿女情长… …”过了半晌,李隽才低低度喃道:“你对昙月还不够了解,也没跟她相处过,不知道对她来说,儿女情长也是她一直在避免的,就怕会误了大事,让我分心,是昙月让我下定决心不再保持沉默,与其等待时机到来,还不如用行动证明自己的能力。”
说到这里,李隽的脑子也渐渐清晰,不再被愤怒给驾驭。“昙月不是普通女子,她的想法见地更和一般人大不相同,可以说连男子都比不上,为了成就我的大业,她可拼了命不要,也要支持我。”
“可是她答应太子要毒害大王,这是她亲口承认的。”丰冠臣提醒。
李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在想和昙月这段日子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事仿佛才刚发生似的。
我不能用自己的心来左右你,更不是想从你身得到好处… …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永远会站在你这一边… …
你生我就生,你死我也不会独活… …
“昙月不会背叛我的… …”李隽想到她说过的话,眼眶发热。“当初我若不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她,又怎么会让她待在身边?如今却听不进她半句解释,一味地认定她有罪,岂不是自打嘴巴,因为我先看错人了。”
“大王--”丰冠臣也盘腿坐在席上,想要争论。
“你真的认为这壶酒里被下了毒?”
“难道大王不这么认为?”丰冠臣钻眉问道。“只要拿根银针来测试便知。”
李隽涩笑一声。“何必用到银针呢?”话才说完,他便直接执起酒壶,将壶嘴凑到嘴边,很豪放不羁地把酒倒入嘴中。
“大王!”丰冠臣惊叫一声,已经来不及阻止这自杀式的行为。
一鼓作气地将酒喝干,直到连半滴都不剩,李隽才将酒壶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