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走过去,这时包包里的手机响了,萤幕上的显示正是欧玺的号码。
“Sun……是,他在这里……不过现在好像出去了,你别担心……好的,Bye,Bye。”
视线停留在床头柜,那里还静静地放着一支银色的手机,显然是他出去时忘了带。
那是他的,已经用了好几年,似乎一直舍不得换,她曾看他在飞机上用它进行商务应用,快速查阅电子邮件、记录行程,或者看看最新的股市资讯。
星辰将它拿起放在手心里,盯着手机的萤幕,有点愣神。
萤幕上是她的照片,在那座义大利教堂里,黑发白裙的她,正仰首看着那对着名的男女人体雕像。
她整个人就像是镶嵌在一幅画中,身后是古老的建筑,没有纷杂的色彩,却有流畅的光影,美得宛如梦境。
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着萤幕,当点击进“Photos”时,星辰发现里面有不少她的照片。
在屋里伏案画图的背影,在楼下渐行渐远时的身影,最多的是睡着时的模样。
照片的每一张下方都附有一小段很简洁的文字说明。
五月十三日,画图的样子很认真。
十一月九日,走时还没醒,睡在床上的样子好乖。
三月二十七日,又瘦了,奇怪怎么也养不胖。
八月二日,留长头发的样子很好看。
四月十一日,把那女人当成妈妈,一直担心我不要她,其实怕的是我不再管那女人。
九月三十日,有时候会偷偷看我。
十二月十八日,她把那枚“星”戒指卖掉了,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专门在瑞士为她订做的婚戒。
视线渐渐模糊,星辰觉得喘不过气,她死死地盯着那些他偷偷拍下的照片,那些日期,细细算来,应该都是他们那几年分隔两地时,见面的日子。
他是多么孤独地,在飞机上写下这些句子的。
这个男人,把所有的痛、委屈、难过和心碎,深深地埋在心底,守口如瓶地守着双亲的血海深仇,从不为外人知。
对古世昌、马伦娜、古宏超、古丽莎他们,他绝不手软,可是面对着她,明明也是杀父仇人的女儿,与古丽莎没什么两样,却被捧在手里,藏在心里,宛如珍宝。
他从来没说过爱她,可是她终于知道了,他有多爱她。
星辰捧着那个银色的手机,泪流满面,哭得像个没人要的娃娃。
踉跄着进门,刚从“aurora”回来,喝了不少酒的男人有些醉意地,被屋里倾泄的灯光晃了一下眼。
这些天,几乎每天晚上他都泡在“aurora”藉酒消愁,被来来往往的女人们觊觎着,听到她们向酒保打听,那个只会闷头喝酒的大帅哥的名字。
“老板,要不要来个一夜情?”年轻的酒保打发了莺莺燕燕,朝他挤眉弄眼,“有几个很不错的哦!”
他笑,继续喝到烂醉。
三天前,他从台湾飞来这个城市,渥太华城的夏天晴空朗朗,很舒适。
他坐在车子里,远远地看着她和班廷一道,肩并肩地一起从“B&B”公司里走出来。
她气色极好,似乎还长胖了一些,与班廷相视而笑地说着话,那样开心灿烂的笑容,让他没来由的感觉害怕。
她不会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制止双腿迈向她,他想抱着她、吻着她,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想知道她有没有一点想他?
他将仇恨放在心里多年,父母死后的场景就像烙印般,时时浮现在眼前,时时鞭策着他,告诉自己……
要报仇!
她知道,所以什么都不说,抽身离开,他知道她内心的痛苦,所以没有勉强她,她的任何要求,他都同样的回答:“好。”
回到台湾后,继续做着这些年来做的事情,忙碌的背后,思念却一日多过一日地沉沉压向他。
古世昌夫妻的结果如何,他不再去关心,有些时候,执念只在一瞬间。
古赫泉说:“他们做过的事,必须接受惩罚。”但他也知道,古少爷不会玩死他们,他们终归还是会接受法律的制裁。
等古赫泉回国后,他立即飞来这里,再看不到她,他想自己会发疯。
可是等看到以后,令人窒息的绝望瞬间包围了他!
这么多年了,班廷依然爱着星辰,他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那样美好,那样和谐,自己却是劣迹斑斑。
他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从“aurora”喝到半醉,他会回到他们住过的屋子,窝在沙发上睡一宿。
床太大,孤枕难眠,会让他更想她。
看,真是无药可救,他想她想得都出现了幻觉!
傅珩闭了闭眼,头疼欲裂地甩了下头,不敢去看坐在沙发上的那抹倩影,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传过来。
“你是不想看见我吗?”
他完全傻了,重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望向沙发上泪盈盈的女人。
“你……”
她怎么会在这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日思夜念的娇颜,恍如隔世,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星辰同样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他瘦了,两颊的线条冷峻而漠然,原本就清瘦的脸形,如今更瘦削了,大概好几天没刮胡子了,下巴都冒出了胡须。
星辰心中一酸,别过脸去,吸了吸鼻子,拚命压抑住汹涌的泪意,“有件事,我想要跟你说。”
傅珩屏住呼吸,听着如雷的心跳,下一秒又颓然地一笑,“说吧。”
“你要做爸爸了。”
星辰看着眼前的男人,在听到这句话后像是被打了一拳,俊颜上满是震惊。
“你想要这个孩子吗?”与他幽黑的眸对视,星辰眨了眨长睫,晶莹的泪水瞬间淌下脸颊。
“我要!”他声音颤动地大喊出声。
她还来不及说话,就落入了一个满是酒气的怀抱,他紧紧抱住她纤细柔软还未显出“孕味”的身子,猛然吻住她的唇,肆意地狂吻着她,炽热的唇舌吞噬般地,掠夺小嘴里的香滑。
“那……还要我吗?”她泣不成声地回吻他,尝到了他口中伏特加的味道。
“要!”他将她更紧地搂住,嗓音依然在颤抖,却充满了坚定。
星辰察觉到他说完后,将脸深深地埋进她的颈项间,滚烫的泪水落在她细致的皮肤上,刺痛了她的心。
这个男人,仍然没有亲口对她说:“我爱你。”
他的爱,从来不是口头上的承诺,而是藏在心头。
好吧!她会慢慢让他知道,她爱他。
怎么能不爱他?
从孤儿院时就开始的缘分,如今算来已有十多年。
被伤害、被威胁、被掠夺,恨过、痛过、伤过……彼此备受折磨。
却,无法不爱。
番外
渥太华城的秋天绮丽无比,虽然清晨会使人感到一丝寒意,可当云雾渐渐的散去时,天空就会慢慢晴朗起来,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彷佛生命的节奏都在这时候被放慢了。
一辆黑色加长型房车,缓缓驶进市中心的一辆高级住宅区时,会立即发现家家户户都闹哄哄的,无论是男人、女人,还是老人、孩子都忙进忙出,各式的家用物品被堆放在自家的车库门前。
“搞什么东西?难道今天又是什么鬼节日?”房车里的男子摆明了脸很臭,心情很不爽地问驾车的桃花眼帅哥。
中国人喜欢过节,传统佳节过个遍不说,还把外国人的节日也弄来过过。
在这一点上,加拿大人毫不逊色,一年当中除了传统节日,还想出一堆譬如牛仔竞技大赛、龙虾品尝大会或是汽球节,真是有够闲。
对于古赫泉这种一回到台湾,就被铺天盖地的工作包围,整天日理万机到连口气都没法子好好喘,连心爱的小妻子都没法抱个过瘾的大老板来说,心里实在是够窝火。
而且,算上这一回,他们已经是第三次光临这座城市了。
傅特助先生似乎依然没有回台湾的打算,看样子是想待到他那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的前妻生产,然后……
再、做、打、算!
这四个字,就足以令古总裁发狂了。
欧玺心中嗤笑,漫不经心地开着车,懒得搭理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暴躁的男人。
从古总裁上了专机,就一路发着脾气,搞到一班空姊最后都用看炸药包的眼神,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们,欧玺虽然也不是好惹的,可是当碰到一个压力大到失去理智的家伙时,他在深思熟虑后毅然决定……装聋作哑。
“你说他到底要怎么样?公司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吗?他一声不吭就溜了,非要我三请四请,还有没有一点兄弟情分了?”
“董事会和公司里那帮老狐狸、小狐狸、狐狸精们,每天给我出难题,不就是不服我嘛!想趁着他不在,最好唬得我把公司卖掉,皆大欢喜对不对?”
“他那离了婚的老婆,不就是怀个孕吗?又还没有要生,非得紧张成这样?难道回台湾不比在这里好吗?”
快被逼疯了的古赫泉唠叨不休、抱怨不止。
欧玺瞟了他一眼,说一句:“如果你老婆怀孕了,你会不会紧张?”
同样爱妻如命的古总裁很想反驳,可是思索半天,找不着有力的措辞能说服对方,便一下子闭上了嘴巴。
欧玺不屑地“嘁”了一声,将车停到路边。
社区的道路两旁都种植着枫树、梧桐、桉树等各种美洲树,大片整齐低矮的绿色灌木丛,草坪上,这时已经摆放着不少各式各样的物品,看上去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简直教人眼花撩乱……
这里正在举办出售家庭旧货的“假日市场”。
两名高大英俊的男人穿过大型的桌椅家俱、精致的餐具杯碟、可爱的玩具布偶、花花绿绿的装饰品,还不时尴尬地弯下腰,生怕碰坏了挂在枝头的风铃、气球和一些亮晶晶的挂饰。
不少摊主都是孩子,一边做着小生意,一边打闹玩耍,疯狂跑着发出尖锐的笑叫声。
“噢!”古赫泉再次发出哀号,他刚刚又被一个调皮的小男孩,火星撞地球般猛地撞向腹部。
欧玺还算灵活,一面闪躲,一面露出友好的笑容,显然要比黑着脸的古总裁,受到小孩欢迎。
“喂,他们在那儿。”欧玺突然笑道:“嘿,快看!”
古赫泉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天啊!
他那内涵城府颇深,善于藏匿野心,不动声色在运筹帷幄中,决胜的得力助手,正在帮忙……
卖旧货!
一个金发小男孩儿牵着胖乎乎的妹妹,手里拿着一对刚刚看中的毛绒绒的玩偶,似乎还在和卖家讨价还价,竖起两根手指头,昂着小脸,满是期盼地看向对方。
颐长的男人穿着休闲的灰色高领针织毛衣、黑色长裤,英俊的脸上薄唇微勾,摇摇头,显然没有与客户达成共识。
小男孩儿失望地垂下小脸,盯着手心里的两枚钱币,很不舍地将手中的玩偶递还给男人。
男人笑着摸了摸那颗金色的“蘑菇头”,接过其中一只玩偶,而另一只手则从小男孩儿摊开的手心里挑出一枚硬币。
一反手却递向胖乎乎的小男孩,小男孩小脸呆凝,难以置信地看看他,又看看开心地将小兔子抱进怀里的妹妹,接着兴奋地欢呼一声。
古总裁震惊了。
想要做生意,“古氏”有大把的钱,让他随便在股市或商场上折腾,不比在这里跟孩子玩家家酒似的要刺激的多得多吗?
“赚了一块钱哦。”傅珩回头,抬眸,微笑着看向坐在旁边的白色椅子上,盈地注视这一幕的年轻女人。
一直笑盈她穿着蓝底印花连身裙及嫩黄色的纯棉外套,露出的四肢依然纤细,除了小腹高高耸着,根本看不出来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
长及肩后的秀发微卷,被碎花发圈在脑后清爽地绑成一束,露出一张白皙光滑的绝美脸蛋。
“谢谢,辛苦啦。”星辰巧笑嫣然地朝他伸出乎,要他将那一块钱放到自己的手掌上,再看向跑远的那对小兄妹,“好可爱,是不是?”
他笑着蹲在她面前,先将钱币放进她洁白细腻的掌心中,然后大手包握住纤细柔荑,举到唇边吻了吻,“再过几个月,我们也会有两个了。”
她白净的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娇娇地腻在他颈处,小声地跟他说着话。
肚子里的可是一对健康的小宝贝,而且大概是知道妈妈一次怀两个很辛苦,都乖乖的,并没有太折腾她。
大掌温柔地揉上她的腰背处,缓缓地游移,细细地替她按摩,因怀孕负担太重而酸软的腰肢,俯耳倾听心爱女人的小小唠叨。
“梅丽打电话来说,晚上公司聚会,问你要不要一块儿去?”
“我可以去吗?”他轻笑,班廷那家伙每次看他都横眉竖眼的,这倒也能理解,谁会想到一直藏在暗处的情敌,竟然会是老同学?这口气班廷就算伸长脖子也咽得困难啊。
“嗯,你陪我去好不好?”她也笑,轻轻柔柔地提出邀请。
“好,你想要我陪你去做什么都可以……”他俯首,薄唇触碰她娇润的红唇,温柔至极。
四瓣唇自然而然地贴合在一处,这个吻明明不狂野激烈,却缠绵得叫人脸红心跳。
无论是古赫泉,还是欧玺,他们都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傅珩。
他看似淡然温和,其实那只是保护色,由内到外都充满着防备,肩负的压力和报仇的信念,让他的心里充满了冷酷和阴霾,这些恐怕他只让那个古家小女儿看到过。
古赫泉想起自己在古世昌和马伦娜逃离台湾后,曾经碰到过一次古丽莎,她当时已经准备移民去美国找古宏超。
“泉叔,我们家已经完了,翻不了身了,好歹是亲戚。”曾经风光一时的千金大小姐,已经落得憔悴不堪,她凄怆地问:“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古赫泉对此嗤之以鼻,试问古世昌当年买凶对他下毒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亲戚”这回事呢?
他唯一好奇的是骄纵成性、擅长死缠烂打的古丽莎,怎么会乖乖地对媒体澄清订婚事件。
“他当着我的面打了一通电话给报社,然后问我,是他说还是我说……”
那时候,其实傅珩还对她撂下狠话,她还记得他对自己说:“我这个人,是很不喜欢被别人自认为抓住了我什么把柄,尤其是自作聪明以为可以威胁我,古小姐,我记得上次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去为难她,现在我再说一次,不要去为难她,甚至是接近她,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我和你父亲一样,都是商场上的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甚至是无恶不作,六亲不认,只要我想,我做得出任何事情,再说……要毁掉一个女人,也不是多大的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