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回想梅莉的话,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推着单车朝家走着,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停在大楼下的一辆车,那位站在车边……显然在等着主人归家的东方老者。
老人朝她露出善意的微笑,然后踱步向走她过来。
“古小姐,我姓傅。”他朝着星辰略略颔首,“是阿珩的养父。”
“哦,您好。”星辰马上明白过来,古家老宅里那位白发苍苍的老管家,有着英国管家一样优秀的品质,谨慎、镇定、忠诚和保守。
进屋后,傅管家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端起刚刚泡好的香茶,喝了一口,依然保持着严肃的表情,“请坐吧,古小姐,我想跟你谈谈。”
星辰应了声,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我是看了报纸,才知道阿珩已经结婚了,但是我没想到,他会娶你。”傅管家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子,“换句话说,我没想到他会娶古世昌的养女……哦,或者是亲生的女儿?”
“对不起。”星辰低声道了个歉,虽然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这件事,却觉得有必要对这位老先生说句抱歉。
傅管家严肃的面容有了一丝缓和,抬头打量了一下屋子的内部,“你应该不知道吧?你们在台湾住的那间房子,其实是阿珩父母留下的,阿珩小时候就住在那里,直到破产被封,几年前他从加拿大回去后,才又买了回来。
星辰听了,这才领悟到为什么初到那个个庭院时,他彷佛对那里的一切都了若指掌,熟悉得很,原来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是他的家。
“事到如今,我想依阿珩的个性,他肯定不会说,你也肯定充满了疑问,他和令尊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星辰点点头,看着老管家从随身带着的一个皮包里,拿出两样东西,展开来,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那是两张旧报纸,已经年代久远泛起了黄色,仔细看,其中一张的头版头条赫然刊登一则新闻。
“六月四日凌晨,‘远航集团’总经理程远帆,从公司楼顶跳楼自杀,当场死亡,目前,警方已经排除他杀嫌疑,据称程远帆破产后,又因接受非法资金流向问题被调查,并被台南检察机关限制离境……”
另一张同样是在重要版面,刊登着一则消息。
“六月六日晚间,因破产后跳楼自杀的‘远航集团’总经理程远帆之妻许惠雅,服毒自尽,据悉,程妻腹中已怀有五个月身孕……”
星辰背脊一阵发凉,心弦蓦然绷紧,她将目光从两份报纸上移开,不忍再看。
“一家四口,短短数天就死了三个,剩下十二岁的儿子,孤苦无依,只好送到孤儿院。”
傅管家深深地叹惜道:“你现在应该明白了,阿珩就是程家的儿子,当时,我因为与办案的车警官熟识,在老车那里听说这件事,心想那孩子与少爷年纪相仿,不如收养他回古家,也好让少爷有个伴……”
“世界上有些事,真是冥冥中注定的,谁会想到,阿珩与买凶谋害少爷的仇人,会是同一个人呢?”
“阿珩的父亲当时一心要发展和壮大‘远航’,就找了一个合作伙伴,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手段,短短两年就把‘远航’给掏空了,阿珩的父亲无奈宣布破产,又因为非法资金流向问题被调查,打击太大,以死示清白,没想到阿珩的母亲跟着也……”
钻心的痛楚一阵阵向星辰袭来,如坠入冰窖般,冷得她不由自主地发抖,一声不响地听着老管家继续游说着。
“那个合伙人,就是古世昌,因为他当时还在‘古氏’任职,所以手脚非常干净,在‘远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直到阿珩的父母出事后,他心里有鬼,才会向我们老爷提出要出国发展,跑去加拿大的分公司避锋头。如果不是后来老爷和太太去逝,他又贪图‘古氏’的产业回到台湾,恰巧被阿珩找人查到了蛛丝马迹,这恐怕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为了对付古世昌,阿珩和少爷精心策划了很久,他们做得很好,古世昌再也没有可能翻身了,哦,对了,还有那位马伦娜女士,据我所知,你上次在加拿大机场被人掳走的事,跟她脱不了关系。”
傅管家看向坐在对面一脸苍白,满脸震惊的女孩子,沉声说道:“古小姐,你明白了吗?阿珩的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就算他肯,我家少爷也不会放过他们,他们做过的坏事太多了……可是你夹在中间,怎么办呢?古世昌再坏,他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难道会眼睁睁看阿珩对他赶尽杀绝吗?”
星辰猛地抬头,紧咬嘴唇,泪眼模糊地望着眼前的老者。
第10章(1)
等傅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屋内如往常一样,平静到彷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小女人正忙着在一只很大的水晶花瓶里,插着粉色的郁金香,听到声响,蓦然回首,向他露出美丽的笑容。
很自然地,他洗澡后会照例进书房工作一会,她则上网看一些设计方面的最新资讯,虽然没有出去工作,可不代表她不再热爱自己的职业。
不过等她洗好澡爬上床的那一刻,已经躺上床的他早就张开了臂膀,等待着她的到来。
她依偎着他,柔顺地被他抱着,状似不经意般,笑盈盈地说:“那些花真美,是不是?”
“嗯。”他笑,温柔的吻着她,半晌,凝视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我得回台湾了。”
“哦。”她轻应了声,“什么时候?”
“下个星期。”
“嗯。”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里都是泪。
“你……”他正想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回去,她却已打断了他。
“我最喜欢的‘郁金香花节’就要开始了。”
她轻声说着,鼻音略重,状似撒娇,又状似企求:“让我留在这里,好不好?”
她不想回去看着他厮杀,也不想成为他的包袱,不想因为自己的痛苦影响他,正如傅管家说的那样,古氏夫妇的所作所为让她没脸去向他救饶,可是她也做不到不闻不问,铁石心肠。
所以只能放开他,她不值得他这样。
她是他仇人的女儿,她不配站在他身边……他居然还悄悄地给了她名分和财产。
怎么有这么傻的男人呢?
许久后,她感觉到他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自己,将脸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喉间微哽,很久才吐出一个字:“好。”
她瞬间泪如泉涌,她想起他曾经对自己说:“既然不愿意,就马上离开,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她不敢告诉他,这一次,纵使她离开,也并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
距离傅珩回台湾的日子临近,这个城市的春意似乎也越发的浓了。
人们开始栽花、种树,忙着装饰自家庭院,庭前院后,一片斑斓芬芳,路边篱笆墙内,还不时会探出几枝明黄嫩红的枝条,偷偷撩逗着路人,呼吸间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枫糖腻人的甜香味。
在分开前的最后一晚,他们发疯般地做爱。
疯狂拥抱和亲吻并进,不断互相交缠索取,连成一个整体,永不分开……
他抱她回到卧室的大床,侧卧着,藉着床头瓷骨灯,散发出的幽淡的光线,互相凝视着。
柔荑滑向男人的肩胛处,摸索着那已经痊愈的伤口,有一个明显疤痕。
她多心疼这个男人,童年失去双亲,被送到孤儿院,虽然被古家的老管家收养,但显然老管家心里更重要的人是那位古家少爷。
他也渴望亲情吧?他也需要关怀吧?
少年时就远在异国他乡,那么长的岁月,是怎么度过来的?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她移动身躯,吻他,粉舌轻舔着他的唇,再稍稍离开,望着眼前俊颜,“这样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好。”嗓音低缓传出,他立即跟过去,探舌长吻。
“应酬的时候,少喝一点酒。”
“好。”
“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娶我,我不愿意……”她美颜微仰,唇畔绽放出笑花,“我要离婚。”
幽黑双眸凝视着她,直直地看着她的眸,“好……”
“不要来找我。”
“好。”
从五月份开始,加拿大的各种节日就接踵而至。
国庆日、国际爵士乐节、淘金节,还有国家展览会……
这些激情绽放的节日,使这个国家一年四季都洋溢着快乐的节日气息。
铺着红砖的街道两侧,经营着一家家百货公司、餐厅、露天咖啡座、画廊、古董店和各种精品店。
古雅的街灯下,黑色铁制栏杆上,缠绕着玫瑰与绿色藤蔓植物,摆放在栏杆前的绿色的木椅极具欧洲风情。
临近节日,城市里的各大百货商场,都在抓紧时间纷纷装扮一新,费尽心思地使临街橱窗与众不同,制造节日氛围,吸引顾客。
当火一样的黄昏把天空点燃时,夜幕已渐垂。
街上的一家百货商店,正准备利用这个时间对橱窗重新进行布置。
大大的纸箱子里,放着各种各样金银闪烁的装饰品,形似花朵、五彩缤纷的悬挂灯,能反射太阳光的紫水晶,玻璃球,还有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
身材高佻的东方女子正站在大大的落地橱窗前,有条不紊地与两位同事忙碌着。
她十分年轻,穿着清新简单,一件白色短袖T恤,一条军绿色的亚麻布工作裤和一双帆布鞋,一头齐盾的黑色秀发被随意地拢在脑后绕成花苞状,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首饰,看上去与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可是细看下,她却有着一张极引人注目的面孔。
一双星眸流光溢彩,睫毛长若翩跶蝴蝶,加上秀美的挺鼻、粉嫩的菱唇、白嫩的皮肤,又没有欧美女人容易长的雀斑,这样的东方绝色,实在是令人移不开视线。
“Sissi,老板来了哦,你这下惨喽!”Ann凑到在纸箱里找玻璃球的女人耳边,悄悄地报告。
星辰抬起头,果然看到班廷正大步朝这边走来。
“Sissi?梅莉果然没说错,你还在这里。”班廷站在她面前,皱着眉头不快地问。
“就快弄完了,快看看,我们的成果哦……”星辰雀跃地指向精美的橱窗,想让他欣赏一下。
但班廷显然并不是来检查工作进展的,他伸手将不听话的小女人扶了起来,“你有没有吃晚餐?”
“我和Ann、Ben一起吃过了。”
“吃的什么?又是快餐吗?”
“是哦。”继续翻找玻璃球的Ann抢着打小报告:“已经叫她回家了,她不听话。”
“这怎么可以?”班廷很不悦地看着心虚的小女人。
“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星辰瞪一眼Ann,后者嬉皮笑脸地冲她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NO,你需要休息了,梅莉出差前已经把你交给我了,”班廷不接受商量地抓住她的胳膊,“现在跟我去吃饭,然后马上回家。”
星辰只得乖乖地放下手里的玻璃球,跟着班廷离开百货公司,朝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
她突然停顿了一下,转过身,看向对面的街道,那里停着好几辆车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她却感觉刚才似乎有人在那个方向,正默默地看着她,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最近她常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会是谁呢?
或许是陌生人不经意的一瞥,又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吧!
“怎么了?”班廷察觉到她的迟疑,关切地低头问:“不舒服吗?”
“没什么,别担心。”她摇摇头,昂起脸微笑,压抑住内心涌动翻滚的某种酸涩情绪。
他离开已经三个月了,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有些是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有一些是没有准备的。
在美国的欧玺很快联络上她,并专程飞到加拿大,给她送来离婚协议书。
一看到她,欧律师的话匣子就关不住了。
“你真的要离婚啊?是为了瓜分财产吗?还是在气Fran没有求婚就娶了你?不过也对,要是我是女人我也不愿意,所以我支持你哦!”
她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却没有搭腔。
接着欧律师又很多事地向她透露,那对古氏夫妻在破产后,竟然在接受检察部门追查之前逃出生天,可是这样也没有比较好,他们被日本黑帮一直追到了中东,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你知道,这件事不是你老公,噢,不对,不是你前夫做的,能做到这样狠的,肯定是‘古氏’那位没天良的总裁先生,你老公虽然也够狠,可是比他有人性多了。”
她还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该说什么呢?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安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不听、不看、不想那个都市上发生的一切,不去想那个男人,这样才不会让自己犹如掉进沼泽,无法自拔,苦不堪言。
第10章(2)
被班廷带去饱餐一顿后,才被送回她租住的小公寓,上楼,开了灯,才看到班廷的车缓缓驶离。
她泡了杯牛奶,站在窗口,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手伸到后腰,揉了揉,再慢慢地放到小腹上,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的迷人夜景,浅浅地勾起红唇。
他走了,却又留下了一些什么,与她血脉相依,让她不会再孤单。
喝完牛奶,刚想去洗澡,放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起接通,“hello。”
“Sissi,是我,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欧玺特有的悦耳声音,在电话那端传来。
“我很好,谢谢你,”星辰笑道:“Sun你好吗?”
“我还不是老样子,是这样,我想问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你老公,噢,不,是前夫?”
星辰一愣,“没有,怎么了?”
欧玺在电话里无比纳闷地告诉星辰,一个星期前,古赫泉回到台湾,重新接掌“古氏”,而那位尽职尽责的总裁特助先生,在三天前竟然不知去向,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在哪里。
疼痛如花,瓣瓣绽开,她一直举着电话,眼睛渐渐发花,恍惚地抬起头,下一秒却抓起包包,转身朝外跑去。
是他,他来了,是的!
他来加拿大了,他一直都在这里,这几天她总是时时感觉到的目光,是他的。
分别时,她叫他不要来找她,所以现在他虽然来了,却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他不知道,她说那句语时,心里正流着泪。
星辰乘着计程车来到市中心的高档住宅大楼,站在楼下抬头张望,屋里黑漆漆的,并没有一丝灯光,显然没有人在家。
乘电梯上楼,拿出钥匙打开门,亮起灯,眸眶瞬间泛出湿意。
是的,是的,他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