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咬唇。“嗯,怎么不叫醒我?”
夜色四合,驼队在火把的照耀下默默赶路,看样子,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了。
“你睡得好熟。”我舍不得。
他单手向后揽住她膝盖,她娇小的臀部几乎是坐在他粗壮的手臂上,她红了红脸蛋,为着这样的亲近害羞又心动。
全佑福神经很大条,根本察觉不到佳人转了几转的心思。他另一只手臂稳稳牵导骆驼的缰绳,带着不算短的一支驼队,在持续降温的沙漠中行进。
沙漠的温差很大,虽然是夏末,但到下半夜的时候,还是会冷得要人命。
“让我下来,我可以坐在骆驼上。”或者自己走,但他根本就不许,所以她也不愿浪费口水。
“你头会晕。”
“你知道啦?”她吐吐舌头,为着他精明的观察力感到丝丝甜蜜。不过转念一想,这头笨牛,只有观察这点厉害,就看不懂人家的心……说到底,还是不开窍的大笨牛一只,哼。
她其实只有这几天才开始晕,那种感觉只是有些难受,也不到不可以忍受的地步,不过他那么体贴她,她心里很甜。
“到张家口也不过最多再三、四天的时间,我力气大得很,你就像只小蚂蚁一样轻,我不会累的。”
意思就是剩下的几天行程,他都要这样背着她喽?!她当然开心跟他这样亲近,可是等等……他刚才说什么来着?蚂蚁?他竟把她比作一、只、蚂、蚁?!
她小手轻巴大脑袋一下,“谁是蚂蚁啦?我哪里长得像蚂蚁啦?你才是笨牛咧,一点都不会说话,我讨厌你啦。”小脚狠他屁股一记,“我不要和你说话了。”
唉,早知道他就只说前面两句了,她下午才对他稍微有点好脸色,现在……又被自己这张大笨嘴搞砸了,他果然是只笨牛,总讨不了心上人儿的欢心,呜……
“那、那个……”快快快,快讲些事来转移注意力,“那个,我们打算这几天加快些脚程,每天多赶些路,好提前些回家。”
“哼。”不理。
“你要是累了就趴在我背上睡,再赶一个时辰的路,我们就扎营,到时候我叫你。”
“哼哼。”不理不理。
“那个……”
“哼哼哼。”不理不理不理。
唉,他投降了,不敢再多说话害她更生气。
大半个时辰后,驼队碰巧寻到一小块绿地,扎营生火。
吃饱喝足,大家累得也没时间哈啦,早早钻进帐篷里,不多时,此起彼落的打鼾声响遍营区。
还有两个人未睡。
每到这个时候,全佑福都很尴尬,因为他和裴若衣一个帐篷,这是必然也是他心甘情愿,毕竟她一个姑娘家,在几十个男人中独自睡一个帐篷,他认为很危险很危险,就算离他的帐篷再近,他也不放心。
她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驼队第一天扎营的时候,她不消他说,自己就主动钻进他帐篷,占了他的睡铺,直接躺倒睡觉,看得他一阵傻眼。
但是--他和她,毕竟男女有别,他又对她有妄想,这样相处……他当然会尴尬,所以他通常会找借口出帐找事情做,等她差不多该睡熟后再回帐,靠坐在帐口守着她睡到天亮。
今天,他打算故技重施。
“我去灌水囊,顺便看看骆驼的情况,货物也该卸下来换另外几匹驮了。”他边说边借口往外走。
“等等,我也去。”
刚才还不理他,吃完饭就钻进帐篷里故意对着镜子梳头的裴若衣,一听他要走,扔掉象牙梳,小手急急抓住他袖子。
“外面冷得很。”
“我有软裘。”她抓起被铺上的厚厚软裘,小脸很坚持很坚持。
“我会忙很晚,你会睡不饱。”
“我……你不是说以后会背着我,我在你背上睡。”她不自觉嘟着小嘴,“你讨厌我跟?”
眼看她嘴巴上翘,大眼委屈的就要流泪,他吓得连连摇着蒲扇大手,“不是不是,只是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怎么今天这么黏他,有些奇怪他才问的,根本不是讨厌她跟。
她垂下眼眸,嗫嚅了会,低低地用他几乎听不见的红小声音挤出两个字。
“我怕……”
他浓眉一皱,知道事情不对劲。
“为什么怕?”他压低声音,温柔诱哄她说出实话。
“那个人……”
她抬头看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小脸。
她真的很不喜欢那个人的眼光,很讨厌,很怕,从第一天,他恶毒的眼光就紧紧地黏在她身上,如扎肉的芒刺,即使在全佑福的怀里,她也有深深的不安,所以全佑福走到哪,她就跟到哪,连需要方便的时候,她也抛下姑娘家的脸面,坚决不肯离他太远。
“是大毛?”他低吼,尽力克制自己想要直接冲到大毛的帐篷,一拳把他揍扁的冲动。
“你不要。”她伸出小手,握住他两只石轮似的拳头。
他忍得手臂上青筋暴突,舍不得她害怕,他硬挤出一个笑,“别怕,我不会再揍他。”
他能控制自己,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崇尚暴力能解决一切的人,只是事实一牵扯到心爱的她,他就会很冲动。
“今天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在我对面,一直看着我,我很怕。”她抱住他粗壮的腰,寻求安全和温暖。
可能是碍于全佑福一直在她身边,那个人不敢太放肆,最多眼神下流恶毒地紧黏着她身影,让她忽视不了他的存在。
她控制自己的眼睛,不要转向他那个方向,她忘不了那天,他在客栈里说的那些恶心话。
可晚上围火吃饭的时候,他竟故意坐到她对面,全佑福就坐在旁边,她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怕他会在众人面前和他起冲突,她不要全佑福这样做,会害他被兄弟们瞧不起。
她忍下想直接缩进他怀里的冲动,故意神色自若地吃饭,可就在她伸手用木杓从篝火上的滚锅里给他舀肉粥的时候,那个人竟敢趁着众人不注意之际,色情地捏了她的手一下。
他装作撕扯篝火铁架上的烤腊肉,捏她手的动作也快得很,甚至在她缩手之前就坐了回去,还跟身边的一个男人边斗酒边吃肉。
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要甩掉手上的粥,尖叫哭泣,可是她忍了下来,故作平静地把肉粥递给全佑福。
接下来怎么吃的饭,她已经忘记了,全佑福跟她说话,她不是不想答话,而是心思恍惚得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人离开时,还很淫秽恶毒的对她挤了下眼睛,她忘了不了好害怕,只想紧紧黏着全佑福,不要离开他,永远不要离开他。
而她,也不敢把这些都告诉给他。
“嘘,不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他碰你一根指头。”他难抑怒火,但仍压低声音,把受到惊吓的小人儿紧紧拥在怀中,温柔哄慰。
“那你不可以离开我。”她小小声地在他怀里乞求,娇嫩嗓音带着哭腔。
“绝不离开你。”什么狗屁礼教、束缚,霎时被全佑福甩到九霄云外,现在,他脑袋里、眼睛里、心里,只容得下怀里怕得发抖的小人儿。
他微弯身,直接把裴若衣横抱起来,把她放到睡铺上,脱掉她的绣鞋,让她躺下,替她盖好棉被,仔细压好被脚,坐回她身前,看着她入睡。
她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紧紧盯着他,生怕他离开,一只软嫩小手紧紧抓着他的手指,死也不肯放。
“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陪着你。”他拍着她,哄她睡觉。
小脸有些迟疑,想了想,咬咬唇,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她向里面挪了挪身子,掀开棉被,拍拍让出的空位。
“到这里。”她要求,脸蛋也跟着红了,但很坚持。
全佑福只迟疑了一下,便背过身去一屁股坐到睡铺上,脱下靴子、外出用的厚重外袍,滑进微冷的被窝。
他刚躺下,她便主动钻进他温暖宽厚的怀里。
他结实粗壮的手臂揽住她细腰,把她的小脸压进他胸口,另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抚,他的声音又低沉又温柔。“睡吧,谁也不敢到我怀里来伤害你。”
“嗯,不可以让别人伤害我。”她喃喃说着,双臂紧紧圈住他颈项,微微泛冷的双脚主动插进他温暖的双腿间。
好温暖好安全喔,真希望变得小小的,躲进他胸口,永远不离他左右。
在全佑福厚实暖和的怀抱中,裴若衣心满意足地睡去。
可怜的全佑福,怀中拥着心心念念的佳人却开心不起来,身体内翻滚着陌生的情/yu,怕吓着小佳人,又不敢与她过于贴近,偏偏她柔软馨香的娇躯,总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磨蹭着他,夹在他双腿间的小脚更是放肆调皮,来回揉搓他小腿,逼得他险要发狂。
可怜兮兮的某人,一夜睁眼到天明。
第6章(1)
驼队顺利回到张家口后,全佑福安排裴若衣先在城中的客栈中住了三天。
这三天他可忙坏了,一一拜会出银子赞助驼队的各大掌柜,交帐本、抽伦金,把拉回来的货物交给订货的掌柜们,还要找时间与张家口商会的会长及成员碰面,他一点也不藏私地把买卖城的情况分析给他们听。
驼队领取到的伦金和分红,全佑福也不愿独占,平均分配后发给了众位兄弟,他干的活最多,承担的责任最重,但拿的银子和大家一样,所有人都佩服的对他直竖大拇指,连向来爱挑衅的大毛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全佑福离开张家口时,是城中最大粮行玉食堂的工头,玉食堂的老板薛掌柜是赞助驼队的最大东家,全佑福从买卖城带回来的大部分货物也都是他要的。
“大牛,你辛苦了。”薛掌柜满意地拍拍他的背。
“应该的。”全佑福谦虚地抱抱拳。
“你做得很好啊,可惜他们洋人不爱吃米面,要不,我还真想去那买卖城开个分铺。”薛掌柜摇头叹息。
“买卖城也是刚开市,之后的发展究竟怎么样,还是要再观望一下。张家口的传统货物是没办法满足俄国人的需求的,依我观察,我们这次拉过去的货物中,卖得最好的反而是那些数量比较稀少的茶叶、丝绸,这些东西可都是江南拉过来的。我们这样转手贩卖,成本太高。”
“是呀,这年头,生意都不好做,不过你这次去,算是给我们积累了点经验,要真想去买卖城赚俄国人的钱,我看各家的掌柜们都要好好筹划筹划才是。”
“是。”全佑福点头。“对了,掌柜,我还有事要跟您说。”
“你说你说。”薛掌柜脾气好得很。
“我这几天有点私事,想请几天假,老板娘那边……”
薛掌柜心领神会,一想起家中那只吝啬的母老虎,他也是一脸尴尬。
“没事没事,你辛苦这么久,休息休息也是应该的,老太婆那里我会去说,这几个月的薪俸我照样给你。”
老实的全佑福本来想推辞的,但想到现在身边多了个娇人儿,他还是接受了。
“多谢掌柜。”
“没事没事。”薛掌柜握手让他走人。
全佑福出了玉食堂,便去消息灵通的二来家打探租房的事。
玉食堂包吃包住,工头有专门的一间房休息,但他总不能把娇滴滴的小姐也带到玉食堂去吧?而且那里环境并不是很好,他还舍不得心上人吃苦呢。
他要尽自己所能,让她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就算是倾家荡产,他也再所不惜。
两个时辰后,全佑福从二来那里租到了房,还聘了一个煮饭的粗使大婶,把大婶带到租房处,嘱咐她把房子打扫干净后煮好晚饭,告诉她晚上会带女主人回来便转身离开。
在去找裴若衣的路上,他一双粗眉皱得死紧。
刚才从二来那打听来的消息,要告诉给她听吗?她能接受吗?会不会……离开他?思忖再三,全佑福决定缓一缓再说。
一个月前,她住进了新家。
对,家,在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苦离后,她终于有了一个新的家。
它虽然不算大,但是个很精致的四合院,有四间房,朱漆大门,门鼻上嵌着兽环,中庭的小小花圃被鹅卵石道分成两边,花圃中应时令种着秋菊和尚未结苞的冬梅,自然比不上占地千项,雕梁画栋的宰相府,但这里的一切更让她喜爱留恋。
她好开心好开心,几乎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布置新家上,亲手做棉被套、枕套和宋单,用巧手绣上美丽的图案,什么花开富贵、牡丹争艳啦,什么鸳鸯戏水、白鹤展翅的,无不精致秀美、巧夺天工。闲暇时,她还跟着月婶学剪窗花,把窗户上贴得满满的,小小的四合院,到处洋溢着嘉悦的红色。
全佑福本来是不打算住在这里的,他借口说玉食堂有他的房,她们两个女人家有他一个大男人在不方便,结果裴若衣当场翻脸,又哭又气又撒娇,更是抓准了全佑福的弱点,向他哭诉自己害怕会有坏男人上门骚扰她,他这才留了下来。
“小姐,今晚上吃些什么?全爷也快下工了吧。”月婶掀开门毡,走进来请示她晚饭怎么安排。
裴若衣放下手中正在纳的鞋底,眨眨酸涩的眼睛。
“啊,已经这么晚了。”
“是啊小姐,您做了一下午了,会伤到眼睛的。”
裴若衣羞涩一笑,她是看天越来越冷了,想越在初雪前给全佑福做一双厚一点的棉靴。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拨下玉顶针。
“全爷这段时间好像瘦了点,我想给他好好补补,他爱吃羊肉,给他做上一大锅羊肉汤吧,多放些宽粉条和菠菜,汤汁熬得厚些,对了,你以前说你们老家那个叫什么馍的,泡在羊肉汤中非常好吃的,大牛说他以前也吃过,很想再吃吃。”
月婶笑着说:“是壮馍,和这边的炕饼差不多,又大又圆又厚,男人吃了,强壮无比。”
“对对对,就是这个。”裴若衣浅笑,“你多做些,他明日上工,中午又不回家,我怕他在掌柜那吃不饱,让他用食篮带些去。”
“小姐不是讨厌羊膻味吗?”
“哪、哪有……我、我已经可以吃啦。”她忍不住翘起嘴,“全爷爱吃什么我就爱吃什么,月婶不准再虽唆了啦。”
“好好好,都听小姐的。”月婶带着周侃笑着道,转身去厨房煮饭。
月婶走后半天,裴若衣脸上的羞红才消散些,她抱着手中快要纳好的鞋底吃吃傻笑。
全佑福进门来,便见她这副娇态,劳作过度的肌肉瞬间放松,疲态一扫而空。
“在开心什么?能让我知道吗?”
一听见熟悉的低沉嗓音传来,裴若衣唇角翘得更高,迎视他的双眸灿若流星。
“你回来了。”
“嗯。”
“过来休息一下,月婶正在煮你爱吃的壮馍羊肉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