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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贾 page 5 作者:夏琦拉

  她点点头。

  “我是他们的领队,我不能放着他们不管。你现在需要好好睡一觉,我保证,等你睡醒了,我一定会在这里。”

  “真的?”

  “真的。”全佑福点头,坐到床边轻声哄她,“我等你睡着再走。乖,闭上眼睛。”

  “好……”她低喃,感觉他温暖暖的大手轻轻覆住她酸涩的眼皮。

  眼睛一闭,疲倦就像是浪潮席卷了她的意识,她真的好累好累啊,一直担惊受怕,好久没能睡一顿安稳觉了,现在她可以抛开一切,安稳的睡上一觉。

  因身边始终有一股温暖的视线陪伴着她,包围着她,让她不再害怕。

  全佑福的右脚刚踏进红石客栈的大门,就有人扯着嗓子嚷嚷了。

  “欸欸,我说大牛,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把我们几十个兄弟晾在这里,自己一个人抱着女人跑得不见踪影,你老实交代,这三炷香的工夫,你干什么去了?”

  小客栈一层的二十张破烂饭桌,全被驼队的兄弟们占满了,他们未来一个月会住在这问客栈里。

  下午几个拖着领队出去的兄弟,出去没多久便兴匆匆的回来,不到半盏茶工夫,驼队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了,他们向来七情不动、六欲不沾的领队,在奴隶市场买了个小女奴,有人偷偷跟着领队,回来报告说他带着小女奴去了碱里最高级的客栈。

  老天爷,那家客栈以他们这种身份,可是在门口瞧一眼都不够格,领队竟然这么狠,舍得在小女奴身上花这等大钱?!

  全佑福粗眉一皱,知道这关难过,他抱着双拳,先向兄弟们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兄弟们这顿饭,我请。”

  “哎哟,瞧不出我们领队这么大方,又是买女奴,又是上高级客栈,现在为了封我们的嘴,连酒饭都请上了。你哪来的银子?莫非是对大伙儿藏了私?”

  驼队里有忠厚老实的,就有奸诈滑溜的,这挑衅的人叫大毛,在张家口是出了名的无赖泼皮,但因念他上有老母要养,全佑福才会挑他进驼队。

  “大毛,你怎么这样说话?”立刻有人反对。“一路上大牛照顾你多少,你自己也不害臊,大家都是哥儿们,认识那么久,大牛什么为人你不知道?”

  “大牛,别理他。这家伙一张烂嘴,喝醉了酒就会胡说。大家也不想想,要不是大牛挑我们进驼队,咱们哪来白花花的银子赚?”和全佑福私交不错的张大哥也跳出来力挺他。

  “听你们放屁。他没来时,你们怎么说的?还不是说他傻得要命,花五十两银子买个丑婆娘,他一来,你们就改口,一群龟孙子,呸!”

  大毛藉着几分醉意,越发无礼,他抓着一坛酒,摇摇晃晃踱到全佑福身边,张着臭嘴阴阳怪气的又说:“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去呢,我呸,还银子呢,就算老子有命回去,银子也被他吞了大半。”

  大伙见他挑衅得过分,有几个离得近的,纷纷要上前拉人。

  全佑福举手阻止。

  说也奇怪,全佑福人虽长得粗莽,但待人和蔼,人又厚道老实,和谁都相处得很好,谁也没见他发过脾气,但他若真板起脸孔来,那股不怒自威的神情,还真有些怕人。

  此时喝酒的都放下杯子,夹菜的都停下筷子,划拳斗酒的也都停了下来,大伙儿屏住气,看向他俩。

  “大毛兄弟,我全佑福做事,向来一是一,二是二,该兄弟们的,我不会少一分,是大伙的,我绝不一人私吞。你刚才说的话,我当你是醉酒,不会放在心上。你我是兄弟,今日我能容你,他日你出去,用这种态度对外人说话,别人不见得能容你,希望你好自为之。”

  “我呸,少跟我讲这些废话,你还不跟我一样,都是草堆里爬出来的穷小子,你哪来的五十两买女人?既然你在高级客栈给你那婆娘要了上等房,干嘛还要回这里来?凭什么你做领队的,就能独自一个住在上房,我们就活该像猪仔似的挤大通铺?”

  说来说去,原来症结在这里。

  全佑福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对大毛也有深深的失望。这世间就是这么不公平,你再如何掏心挖肺地对人,人家也不见得能相同待你。

  “兄弟们放心,我原就没打算住这里的上房,我们带来的货物那么多,虽然已经找到商家托卖,可还是要小心为上。我已和商家打好招呼,我夜里就睡到他家仓库前的柴房里守货,退房的钱,分给兄弟们做贴补,快过中秋了,大家也好买点东西回去孝敬父母。”

  如此合情合理的安排,大家都感动了,原以为这下大毛应是没话好讲了,没想到他反而更咄咄逼人起来,他拎着酒坛,豪饮一口,不顾大家的警告,继续大放厥词。

  “娘的,你骗谁啊,有女人你不上,去睡柴房,你当我是天字第一号傻瓜?”他晃了晃,傻笑起来,“也对,听说你那个婆娘又脏又烂,还得痨病,送我都不要睡……啊啊啊啊……杀……杀人……杀人了啊……放、放、放、放手……”

  众人大惊,猛眨眼睛。也没见大牛有什么动作,他不过是把手按在大毛肩上,大毛就像杀猪似的惨叫,是大毛装的,还是大牛真下了死力?

  真下了死力的话,大毛这肩膀就别想要了,大牛那身力气……

  唉,大家齐齐摇头,都回想起张家口那块压在活泉口十五年之久的石石,大牛只用单手便抓起了,连大气都不喘一下,解决了张家口多年的缺水问题,城守老爷感激得痛哭流涕,差点没给他下跪磕头。

  “我不许你对裴姑娘不敬!买她的银子和她住的客栈,是我多年的积蓄。我全佑福从来不打诳语、对姑娘不敬,就是对我全佑福不敬,大毛兄弟,现下你明白了吧?”

  “啊啊啊……痛啊……杀人了啊……放手啊,全大爷,你饶了我,我、我、我是龟孙子……”大毛痛得酒也醒了,腿一软,他跌跪在地,酒坛子也掉到地上,酒水哗啦啦流了满地。

  没人打算救他,就算真有人想救,也被大牛那一身蛮力吓得断了念。

  “大毛,你现下明白了吧?”全佑福面不改色地再次逼问,大手仍搭在大毛的肩上,那股认真劲儿在外人看来,还以为他多想得到大毛的谅解似的。

  “明、明、明、明白了……全爷,您老饶了我一条小命,我再也不敢了。”

  “喔,你说就说吧,干嘛还跟我下跪,快起来快起来。”

  全佑福作势要扶起他,搭在大毛肩膀的手顺势滑下,拉住他的手腕一提,只听“喀嚓”一声,众人的身子都跟一颤。

  忠厚大好人,从没见跟兄弟们红过脸的红实大牛,这次真的发火了,代价就是某人的一只手臂。

  第3章(2)

  好美的一觉,裴若衣娇懒的伸伸腰,却觉得身上微微的痛。

  怕是瘦得见骨,稍微有点摩擦碰撞,就会不舒服。

  她缓缓睁开眼眸,就见着一个粗壮男人背对着她,坐在外厅的红木桌前,察觉她睡醒的响动,他立刻转过身。

  斜刺入室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一半阴暗,一半明亮。

  意识仍有些模糊的裴若衣一时还想不起昨天发生的事,突然见到有个陌生男人出现房中,那隐在阴霾中的半边脸孔仿佛异样狰狞。

  不假思索,她张开檀口就要大叫。

  “小姐别叫,我是全佑福,昨天救你出奴隶市场的全佑福。”

  全佑福?

  她眨眨眼睛,记忆一点一点回流。

  抄家、没籍为奴、发配边关、被卖。

  还有……被访个男人买下。

  “是你。”她轻叹,放松下来,又抬头看看窗外的阳光。“我睡很久了吗?”

  “是,一天一夜了,你饿吗?我这就去叫小二送饭上来,还是想吃肉粥?”

  他已来到她床前,像个巨人似的矗立在她面前,大脸被场光照得发亮,黑润的眼睛里有着明显的欣喜。

  她醒了,他这么开心吗?

  “还是哪里不舒服?”

  见她不答话,以为她哪里不舒服,他马上紧张起来,不敢随便碰她,又不能确定她是否安好,让他急得手足无措。

  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她见着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别着急,我一切都好,只是刚睡醒,头还有点昏昏的。”

  见她笑,他也跟着傻笑,她笑起来真好看。

  傻瓜!她在心里啐道,也不知怎么的,心口异样的暖。

  “我饿了,不要喝肉粥,想喝点清淡的汤。”

  “喔,我这就去吩咐厨子。”他指了指床头矮几上叠得整齐的衣物,大脸红了红,“那……那是给你准备的衣服。”说完,健步如飞地走了出去。

  这人在害羞呢。

  裴若衣强撑起身子,取过衣物翻了翻看。一共是两套衣裳,从肚兜、里衣、中衣、外裳到绣鞋,一样不缺。

  摸着肚兜,她脸也红了,想着一个大男人在衣铺里买肚兜的样子……怪不得他脸红。

  仔细瞧瞧,这些衣服可不比她以前穿的质料差,就是手工差了些,她一边穿衣,一边打量这房间。

  白粉墙一尘不染,外厅与内室间有一道圆拱门,墙上镂刻着精致繁复的花纹,房内摆设着昂贵的红木家具,云锦绣屏上用金线绘着富贵牡丹图,一面等身长的铜镜擦得雪亮,床前红木踏板前,铺着厚厚的波斯长毛白毯,她身上盖的薄被是蚕丝的,被罩是丝缎制的,就连床单,都是奢侈的丝绸。

  他很有钱吗?这间房看起来很贵的样子,可是他穿的又不像,一身褐色粗布长袍上有几块补丁,她甚至注意到他沾满灰尘的长鞋,在小趾的地方有个快被磨穿的洞。

  她疑或不解,又不知该不该问他。

  她心不在焉地穿衣,穿好后才觉得不合身。

  衣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袖子要卷上两折,裙缘都快拖到地上去了。

  裴若衣嘟着嘴,可惜了两套好衣裳。

  咚咚咚。

  谨慎的敲门声之后,男人的声音随之响起,“姑娘,我方便进去了吗?”

  裴若衣站在镜前,看看自己身上过大的衣服,叹了口气,“进来吧。”

  全佑福端着食盘,把食盘放到外厅的红木桌上,不敢进内室,也不敢多看她。

  “我让厨子给你现煮的芙蓉翡翠汤,小二等会就送热水上来,你梳洗后不热不凉正好吃。”

  “谢谢。”她低着头道谢,也不太敢看他。

  气氛怪怪的,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姑娘家面皮薄,跟个陌生男人同处一室,红了脸蛋倒没什么,全佑福一个大男人,竟然也跟着脸红。

  裴若衣偷偷觑他,见他一张大脸微微泛红,好像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得偷笑。他真的和外表好不一样啊!一个壮汉竟比她还害羞,那他为什么买下她?真如他所说是为了救她吗?但那么多落难女子,又为什么只救她呢?

  全佑福心跳如擂鼓。他不是没和女人单独相处过,张家口那些豪爽的姑娘家,有些大胆的甚至趁着月夜偷摸进他屋里自荐枕席过,他都可以脸不红气不喘的婉言拒绝,可现下面对的姑娘,可不是那些无所谓的女人,她是他的梦,是他心窝深处的姑娘,是他想要却没资格拥有的仙女啊。

  他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想让自己尽量表现得冷静,之前她虚软无力,躺在床上时,他的表现尚可,可现在她俏生生站在铜镜前,垂着小脸,只看见细白的粉颈一点点染上薄红,他却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该做什么,连手脚都不会摆。

  咳了咳,他勉强自己开口,“姑娘,你身子好些了吧?头还昏吗?”

  “好多了,头不昏了,就是身上还有些无力。”她细声细气地回答,羞瞟他一眼,眼眸很快垂下,盯着自己的小绣鞋。

  他飞快打量她一眼,看出自己买的衣服不合身极了,她太娇小,这些日子又吃了那么多苦,更是消瘦。

  他抓抓脑袋,老实道歉,“抱歉,我从没给姑娘家买过东西,没什么眼力,这衣服太大了,不过没关系,下次我带你去衣铺,随你喜爱的挑。”

  “射谢,我觉得这样就好了,若有针线,我自己可以修改。”

  “姑娘还会改衣服?”全佑福有些好奇。

  裴若衣对他笑笑。“这很奇怪吗?我不但会改,还会做,刺绣、纳鞋、缝荷包都难不倒我,从小娘就亲手教我,我自己也很喜欢做这些,觉得好玩。”

  见她终于肯抬起小脸正视他,他也不是那么紧张了。

  “那…一下次来,我就给姑娘带些针线来。”

  “嗯,谢谢。”

  两人正说着,小二的热水就送到了,全佑福君子地背对内室坐在椅子上,裴若衣感激他的贴心,快速梳洗着。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叹道:“我瘦得像鬼。”

  “大夫说过,你好好休养,多吃些,很快就能补回来,这段时间,姑娘就安心在这里静养,等养好身子再做打算。”

  她盈盈步出内室,坐到桌前,正对着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全佑福憨厚一笑,“姑娘千万别想太多,姑娘落难,全某恰巧碰上了,算是缘分,我只是尽自己所能做件好事而已。”

  “那么多姑娘,为什么只救我?”

  他有些不好意思,“其他姑娘身价太高,动辄要价上百两,而且她们虽然狼狈憔悴,却生命无虞,而姑娘面黄饥瘦,不能再遭罪了。”

  这是实话,也是谎话,就算今日她裴若衣要价千两黄金,他就是豁出了一条命去,也要救她出火坑,他绝不会跟她坦白--他其实是为了报恩救她,更为了自己痴心妄想的偷偷恋慕而救她。

  听他这样解释,她莫名有点恼意和不甘,不想再和他说话,索性端着香喷喷的芙蓉翡翠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她好像又生气了。他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搔搔脑袋瓜,也不敢随便乱开口,只是傻愣愣的看她秀气地喝汤。

  热热的汤,湿了她的小嘴,挺秀的鼻尖上几点香汗,红红的小嘴一动一动的,衬着碗里的清汤绿水,忒煞迷人好看。

  一股陌生的热意陡地从小腹升起,波涛汹涌、来势汹汹,他吓得蓦地站起,慌张说:“全某想起还有些事要办,姑娘喝完汤,好好休息便是,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店小二,我……我下午再来,全某告辞。”说完风一样地刮出去。

  这厢,裴若衣还没反应过来,瞠着圆圆大眼,张着小嘴,不晓得他在急什么。干麻突然火烧屁股的赶着出去?

  怪人!

  这二十几日,她简直像只神猪,被人小心翼翼地供着,吃完睡、睡完吃,他不让她出去,她也不想出去,他买了针线给她,她实在睡不着时就绣绣花,做做女红打发时间。

  这里的厨子手艺好,又想着法子给她做昂贵的药膳,她身子胖了不少,甚至比以前还胖了些。许是营养太好,皮肤又变回水嫩光滑,头发也恢复了乌黑滑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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