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在说大少爷,不是在说我。”赵徽英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还是大少爷仗着关家有的是银子,家大业大,不必担心受骗上当?”
关轩海完全被她给激怒了,还以为他们可以和平共处,想不到才一眨眼功夫又回到原点。“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家大业大,那么你总是浑身带刺的,就因为曾经受骗上当过?”
“我没必要告诉你。”她着恼地说。
“当然有必要,因为你已经正式成为关家的帐房,而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主子,除非你不想待在关家,否则不管主子说什么,你都得照办。”关轩海火大地怒吼回去。
赵徽英板起娇容,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和关轩海怒目相视。
“怎么样?”关轩海知道自己终于有一次不再居于下风。
“大少爷想知道什么?”她没有其他选择,要是这样跟他翻脸,赌气离开,又能上哪儿去,赵徽英只能坐了下来。
“首先我要知道你是哪里人?”他这下可神气了。
“……扬州。”赵徽英咬了咬唇说。
关轩海歪着脑袋思索了下。“我倒是没听兰姨说过她在扬州还有什么亲戚……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在?”
“爹娘都相继去世了,也没有其他兄弟姊妹。”她简单地说。
“所以你才会来投靠兰姨?”关轩海仔细盯着赵徽英的表情,想确定她有没有说谎。“我要听实话!”
赵徽英嗔怒地瞪着他。“我之所以不得不来投靠兰姨,是因为……有位长辈要把我嫁给一个年纪足以当爹的男人为妾。”
当她亲眼见到舅舅的脸孔从原本的亲切慈祥变得狰狞又丑陋,这才知道他不只侵占了赵家所有的家产和生意,还打算卖了她,甚至将自己软禁起来,就怕她会逃走,要不是府里几个忠心的老仆人趁舅舅不在家,偷偷地放走自己,还顾不得再也回不去赵家,一路护送她到杭州来,赵徽英知道若没有这几个人伸出援手,自己这一生只怕真的毁了,而为了答谢恩情,除了衣物之外,便将身上所有的金银首饰全送给了他们。
“什么?”关轩海大吼一声,从书案后头跳了出来,想到赵徽英差一点就变成人家的妾,还是个老到可以当她爹的男人,就让他忍不住怒火中烧,想要把对方大卸八块。“是你的哪个长辈,居然做出这么混帐的事?”
“大少爷为什么这么生气?”赵徽英被他突然冲到面前,一脸怒气腾腾的模样给吓了一大跳。
关轩海发出能震破屋顶的怒咆。“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你可是……”我的!最后两个字到了他的舌尖,却硬生生的打住。
咦?她是他的?
这句话似乎……怪怪的,可是感觉却很不错……
她是属于他的……
“大少爷?”赵徽英见他突然一脸傻笑,有些错愕。
“咳……我是说这种事和把你推进火坑里根本没两样,任何有血性的汉子都会听不下去……”关轩海清了清喉咙,要是现在开口要她当他的女人,说不定会当场赏他一巴掌,骂他下流了。
赵徽英脸色稍稍缓和下来。“谢谢大少爷为我打抱不平。”
“你以后就待在关家,谁敢动你一根汗毛,得先踏过我的尸体。”他拍了拍宽厚的胸膛说道。
闻言,赵徽英小脸蓦地一热。“谢、谢谢大少爷。”他身为主子,自然要护着府里的人不受外人的欺负,可是也不需要用到以命相搏这么严重的字眼,她与他……只不过是主子和帐房罢了。
觑着她泛着淡淡红晕的桃腮,让关轩海一阵心旌动摇,好想……伸手将赵徽英抱进怀中……不行!不行!他不能轻举妄动,更何况她也不是那些青楼女子,可以随便亵渎。
那么自己又该拿她怎么办呢?现在光是这样看着赵徽英,就想把她扑倒在地,然后一口吞下去,关轩海真怕哪天按捺不住,对她干出什么下流事来,这女人非恨死他不可。
“我……你……”他结结巴巴地想要表达,却连自己都不清楚想说什么。
被关轩海那双仿佛要吃人似的虎眸望着,赵徽英有些紧张、有些不安,女子的本能让她后退一步。“大少爷想说什么?”
见自己似乎吓到她了,关轩海不得不跟着后退,不敢再有任何莽撞的举动。“我想说……呃……你的帐做得很好……”可恶!他不是要说这个!
赵徽英回避他过于灼热侵略的眸光,下意识地想从关轩海的眼前逃开。“谢谢大少爷夸奖,那么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告退了。”
“呃,嗯,月俸的部分就由兰姨来决定,有需要任何东西尽管说。”关轩海气自己在她面前连话都不会说。
“是,大少爷。”赵徽英将帐本拿回来,便转身出去,不过似乎还能感觉到关轩海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背,不由得心跳加速。
走出书房没多远,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对关轩海这个男人的感觉更加混乱了,是因为两家曾经有过口头上的婚约,所以才会特别在意起他说的话,还是因为……真的喜欢上他了?
赵徽英看着捧在手上的帐本,叹了口气,人的感情若也能像这样列得清楚明白就好了。
而待在书房内的关轩海则是在半空中挥舞着拳头,恨不得放声吼叫,好宣泄心中的自我嫌恶。“你真是笨……刚刚为什么不跟她说,你什么差事都不用做,只要当我的女人,只要伺候我就好了……可是这么一来,她会不会以为我只把她当成随便的女人,说我不尊重她?”
想到赵徽英会因此厌恶他,见了他只会板起冷脸,关轩海就浑身难受,这么在意一个女人的看法,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经验。
那么他对赵徽英又到底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态呢?若只是单纯的欲望,大可以收她为妾,那么她便是属于自己的……
如果不只是欲望呢?关轩海陷入迷雾之中,知道他得先厘清自己的感情,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4章(1)
半个多月后——
自从赵徽英正式成为关家的帐房之后,兰姨也开始慢慢放手,将银票和白银等一些贵重东西锁在芙蓉舫的帐房内,府里要用什么钱都得来这儿拿,并将钥匙交给她保管。
连着十几天下来,赵徽英也忙得没时间去想其他的事,偶尔见到关轩海,他不是有事正要出门,就是兰姨要带她去见其他几位少爷和小姐,以及认识府里所有的奴仆,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没机会说到话。
或许这样比较好,就算真的喜欢上关轩海又如何,她能将终身托付给这个男人吗?
赵徽英清楚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已经变得害怕去相信别人,也不敢再随便对人投入感情,因为视她如己出的亲舅舅都能背叛自己,而她才认识关轩海没多久,真的可以敞开心胸来完全信任他吗?若是真的喜欢上他、爱上他了,可是眨眼之间,关轩海却变了心,弃她如敝屣,那么……自己又承受得了吗?
还是保持主子和帐房之间的关系就好。
她做出这样的决定。
“……徽英,在想什么想得都出神了?”兰姨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赵徽英才想到她们正坐在帐房里谈正事。
“没什么。”赵徽英挤出一抹笑意,看着坐在对面的中年妇人。“对了!四少爷不在府里吗?除了那天见过他一面,这些日子都没看到他的人影,问了伺候的奴才,都说四少爷在睡觉,还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准吵他。”
兰姨喝着刚泡好的茶,神情宠溺地笑说:“因为四少爷属蛇,天生又怕冷,所以只要秋天一到,天气变凉了,他就会躲在房里睡觉,于是大伙儿都说他跟动物一样在冬眠。”
“冬眠?”她惊讶地笑了。
“你千万不要去吵他,否则他可是翻脸不认人的。”兰姨叮咛地说。
赵徽英记住了。“那么就剩三少爷还没见过。”
“三少爷住在京师顺天府,一年才会回来一次……对了!徽英,你跟大少爷处得怎么样?”兰姨猝不及防地换了一个话题。
“兰姨怎么突然这么问?”赵徽英垂下眼睑地问。
兰姨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我是看着大少爷打出生到现在,保证他绝对是个有责任感又心地宽厚善良的好男人,他十二岁那一年突然失去双亲,当时小姐……就是大少爷的娘又怀了身孕,就要帮他添个弟弟或妹妹,可是姑爷驾驶的马车因为天雨路滑的关系,就这么连人一起坠落了悬崖,大少爷在一夜之间被迫长大,要照顾下头的弟妹,还得学着经营生意,那是多么沉重的担子……”
“兰姨……”她想要打断这番话。
“只要你点个头,我就马上告诉大少爷当年两家的婚约,一定让他娶你。”兰姨还是不肯放弃撮合他们。
赵徽英轻轻摇了下螓首。“我现在已经不是赵家大小姐,什么都没有,又怎能逼他娶我?”
“不管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这是当年两家说好的,就应该履行才对,不然你真的打算一辈子当个帐房?”兰姨反问她。
“只要有个栖身之所,也未尝不好。”赵徽英知道问题出在自己身上,是她胆小懦弱,害怕把心交给关轩海之后,最后又受到了伤害。
“唉!”兰姨只能叹气。
“对不起,兰姨。”赵徽英一脸内疚。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无话可说了。”她只能放弃。
见兰姨一脸失望的走了,赵徽英对她深表歉意。
她起身来到一扇窗前,望着外头一株株蒙上秋意的松树,碧波湖的湖面被风撩动出水纹,几片渐黄的落叶跟着飘落下来,不禁想到那座和爹娘所住的府邸,是否也是同样的景色,自己还有机会回到那个家吗?
叹了一口气,赵徽英才转过身来,却被站在后头的高大身影给吓了一跳,连忙捂着心口嗔骂:“你……来了怎么不出个声?”
关轩海粗声地辩道:“是你想事情想得都出神了,才会没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没说自己也看她看得都忘了来做什么。
“大少爷有什么事吗?”她定过神来问道。
“我……”话都到了嘴边,关轩海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想到这几天没能跟她单独说上几句话,真的好难受,明明就在眼前,却老是有旁人在,或有别的事要忙,让他真的快要疯掉了。“我待会儿要出门……”可恶!他不是要说这个!
赵徽英眨了眨美眸。“所以呢?”为什么特地来跟她说?
“你……我知道有间店铺卖的扬州点心很有名……要不要我……帮你买……几样家乡口味的回来……”关轩海急中生智,想到这个好的借口。
她怔愕一下。“大少爷不需要为我这么做。”
“可是我……”我愿意。“反正顺路。”
“那就麻烦大少爷了。”赵徽英朝他福身道谢。
关轩海用力咳了咳。“你瞧!我这个当主子的也不是太坏吧?”
“是不太坏。”她掩唇笑道。
只要能逗她笑,要关轩海做什么都愿意。
“那我走了。”就算只能跟赵徽英说上几句话,他也开心地想要大叫,这样的心情……应该就是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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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数日——
入夜之后的福兴酒楼可以说是华灯初上,座无虚席,曹掌柜满脸殷勤的送上了店内最好的酒菜,务必要让贵客满意为止。“虎爷,有任何需要随时说一声,小的马上帮你准备。”
“不要光顾着招呼我,去忙你的吧……”关轩海眼皮半合,左手托着腮,右手则是随意地摆了一下,他从来不会用吆喝使唤他人来彰显“有钱就是大爷”这句话,所以店家们见到这位贵客到来,反倒更不敢怠慢了。
曹掌柜这才作揖哈腰地走了。
“……昨晚我去了飘香楼,这小蝶姑娘还在问,怎么这阵子都不见虎爷,是在忙些什么……嗝……关兄……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头上戴着儒巾,身穿直裰的李公子是杭州书香世家的长子,家族中更有不少人在朝为官,背后的势力可见一斑,只见他此刻斯文书卷的脸孔都被酒气给醺得泛红了,手上的酒杯依旧没有放下来过。
另一名身形较胖的刘少爷则是杭州仕绅之子,虽不沉迷女色,却是好赌成性。“关兄该不会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了?”
闻言,关轩海嘴里含的那一小口酒,足以让他呛咳了好几下,有些心虚地低吼:“哪来的新人?”
李公子嘿嘿一笑。“真的没有?是摇月坊,还是风仙楼的姑娘?关兄可不要藏起来,就怕被别人抢走了。”
“你们不要随便乱猜。”关轩海口风紧得很,就是不想让关家以外的人知道赵徽英的存在,就怕他们嚷着要上门瞧一眼,他不打算让其他男人看见她,这种独占欲还是头一遭。
“关兄是该换换口味了,那小蝶姑娘美则美矣,就是谈吐俗气了点……”刘少爷执起酒瓶,就往关轩海的酒杯倒满。
“我不能再喝了……”关轩海制止他再倒酒。他会专找小蝶,是因为那位青楼女子眼里只有银子,只要肯付她银子,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只是在房里睡觉,也不会说出去。
“关兄今晚才不过喝了三杯就不喝了?怎么?是怕回去又挨兰姨的骂?”李公子眯起醉眼,失笑地问道。
不等当事人开口,刘少爷语带嘲弄地说:“关兄谁都不怕,就怕兰姨唠叨了,她又不是关兄的母亲,居然还得看她的脸色,你这个当主子的该给个下马威,叫她以后少管闲事。”
“刘兄,你又没喝醉,就少说两句吧……嗝……喝酒喝酒……”李公子举杯敬他们说。
看着在座两位被兰姨称为“酒肉朋友”,以及四弟口中不值得深交的友人,关轩海何尝不知道他们说得对,只是为何不与他们绝交呢?便是在于现今“四民之业,唯士为尊”,商人的地位还是仅次在读书人之后,所以得跟这些文人出身的人多多往来,看的就是两人的靠山,所以才肯花那么多银子在他们身上。
“关兄,这杯酒我先敬你!”刘少爷的叫唤打断关轩海的思绪。“老是要你帮我还赌债,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是让我爹知道的话,那我就是不死也要被剥层皮。”想到父亲的严厉,他免不了打了个冷颤。
闻言,关轩海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态度。“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刘少爷自然也要回报了。“如果关兄有任何困难,尽管说出来无妨,我爹在朝中也认识不少高官,只要出面说两句好话,什么事都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