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娘子抛下他,冷铁生无法相信--大爷的春天……走了?!
***
尹玄念状似镇定的离开书房,回到房内,爬上床,张臂搂紧棉被,脸红似火的窝在床侧,睡得着才怪……
慌然之下,他信口胡诌,随便找个理由来搪塞--
看来,明天不得不出门一趟,去赴约。
冷铁生点了灯火,不禁感到又气又无奈--
娘子羞什么啊?!
真是拿他没辙……冷铁生弯腰,伸手开启了桌案最下层的抽屉,愕然看见自己的相貌,伸手抓在手上就是一叠。嗟!嘴硬的死鸭子真有本事令他瞬间火气全消,心想算了,再放过他一回。
接着,拾起地上的书籍,娘子爱书,怎会舍得丢书?
他翻阅书籍,约略明了书中内容,冷铁生的唇瓣勾起一抹贼笑,当下决定把书和画像通通没收,放回房间,以防止不见。
因为这翟院不仅有鬼,似乎还有贼--
是专程来偷窥还是想要偷什么?!
哼!冷铁生不愿打草惊蛇,暂时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大爷回到房内,近距离瞪着娘子睡在床上的背影,不禁暗自叹息……
冷铁生很认命的上床把他搂上身来,鼻端渗入娘子的发香,注视他发红的耳根子颜色变得更加嫣红,无言的说明那蠢脑子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重要的是--有大爷的存在就好。
尹玄念维持侧睡的姿势任他抱着,过了半晌,确定大爷没做进一步的举动,清爽的气息喷在耳畔,冷面孔习惯靠在颈窝,感觉有些负担,但是不讨厌……
尹玄念的双手悄然放开棉被,渐渐往大爷的手掌接触,碰到的刹那,马上被紧紧握住,十指交缠。
冷铁生在枕边对他轻声细语:“玄念,我喜欢你……”
尹玄念的唇畔漾起一抹笑,缓缓的垂下眼睫,感到很甜蜜的在他怀里入睡。
***
翌日
冷铁生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身边的人儿早已完成每天的例行公事,宅院少了孩子的欢笑、吵闹声,显得非常冷清。
桌上搁着热腾腾的食物,他猜想八成是娘子亲手作羹汤,他似乎闲不下来,就跟以前一样勤劳。
也跟以前一样不会自动黏上身来靠近,人滚那儿去了?
食物旁摆着两副干净的碗筷,由此可见娘子尚未进食。冷铁生梳洗一番之后,踱出房外去找人回来。
远远瞧见娘子坐在凉亭石阶,地上有几只跳跃的小麻雀,看似在啄食。
“你在做什么?”
冷铁生问话出口,麻雀儿受到惊扰,纷纷展翅飞上树枝桠,一只只探头探脑的想回到地面继续啄食小米。
“你把我的小麻雀吓飞了。”他抱怨。“我用小米引诱好几天了,它们好不容易才愿意飞下来进食。”他可以就近观察,然后画出唯妙唯肖的图像。
冷铁生陪坐在身旁,也抱怨:“我何尝不是诱拐你好几次了,怎不见你理我。”
愕,尹玄念一瞬脸红,尴尬的不知如何反应。死男人,没事扯哪去了。
“我没想到你也会看淫书。”
“啊!”尹玄念张大了嘴,僵化成一尊石像,不动。
冷铁生勾唇一哂,逮着了他的小辫子,睇凝他脸红似火,兀自燃烧,可别热昏了头。
他继续不给面子的说:“我更没想到要你画画,你会耍赖不画,要你的身子,你也耍赖不给。”冷铁生伸手抚触他热烫的脸颊,拇指摩擦那粉嫩的唇瓣,趁他羞得没反应之际,他下了最后通牒。“你明明不讨厌的,那就别再逃避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你应该明白我想要你好久了。”
他的眼底没有一丝情欲色彩,要求的话很政经八百,像讨论天气似的,减少娘子因害羞而落荒逃离的机率。
“今夜,我希望你乖一点……”顿了顿,他问:“你了解意思了吗?”
尹玄念很机械性的点点头。
大爷说的意思很容易明白--
就是要他以身相许,然后他就会像女人的反应一样……
接着,本公子淫荡的一面将会在今夜曝光;把男人的面子通通丢光;他以前怎会蠢到嫁给他?
八成也不讨厌被他压,差别是个不会叫的哑巴……
“绝对不可以乱叫……不可以乱叫……”尹玄念喃喃告诫着。
“嗯,你是不该再乱叫不要。”娘子愈来愈乖巧、明理。他只需继续努力,先把人拐上床来任大爷享用,等他--没有大爷就活不下去,相信娘子会乖乖的跟他回去自家宅院,然后遵守妇道、相夫教子,一家子过着平凡幸福的生活。
冷铁生继续说:“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共识,那么现在跟我去吃饭。”
不等他回答,冷铁生拉起娘子软软的身体,回房去。
沿路上,尹玄念神游五湖四海,不断的想:今夜,至少要维护身为男性该有的样子,因为书中没有描写哪个男人在床上会叫得乱七八糟、糊里糊涂……
尹玄念仿佛被宣判死刑似的,内心忐忑难安--担忧自己今夜的行为会是有矜持、没坚持。
怎么办……
食不知味,很难忽视身边的大爷带来庞然的压迫感,对待他的言行举止显得既温柔却也不掩其霸道的一面。
他一定习惯发号施令,一顿中餐饮食,数不清大爷要他多吃一点,嫌他瘦弱,甚至露骨的说明--
“我真怕把你压坏了……”冷铁生只手托腮,交叠着二郎腿,面无表情的说着令人暂时停止呼吸的话。
喝!尹玄念又少数了几粒米饭入口,一双筷子在贝齿缝咬着,脑子不断绕阿绕;胡思乱想自己是只白嫩的羔羊,将躺在大爷的怀里哀嚎--
嗟!忍住踩他一脚的冲动,以前死男人经不起他的美色诱惑,他不禁想着当初爹、娘怎不打死自己算了!
心绪纷乱,尹玄念喃喃低语:“我想知道我们相识的过程。”
“这说来话长,你只要记住--我们非常相爱,彼此相属。”冷铁生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娘子的蠢脑子该灌输‘爱情’观念,大爷才会有幸福可言。
他忘了……他们两相爱、相属……心头紧紧一抽,会热、会痛……是真的吗,没骗他?
尹玄念凝住男人好看的冷面孔,试着去想--
脑袋空空的想了又想,霎时神智恍然;意识如坠五里迷雾,脑海模糊的影像拼凑出七零八落的记忆碎片,有如雪花飘散……
仰起绝色脸庞,一双迷濛的翦水幽瞳仿佛看见腥红颜色,是血……从额上流下,温热的液体模糊了眼,眨眨眼睫,视线愈是不清,他想抓住什么,却放了手……
本能自有意识的开口轻唤:“铁生……铁生……”
眼看娘子整个人倾靠身上,冷铁生动作俐落的接住由他手中掉落的碗筷,猜不出是怎么回事?
尹玄念的脸庞贴在温暖的胸膛,双手拥抱那份熟悉的安全感,紧紧环住男人精悍的腰,不想放手,不放手……
冷铁生心下一凛,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抓住他削瘦的肩头一阵摇晃,企图摇醒他的神智回笼。
“嗯……赫!”他在干嘛?!尹玄念浑身一僵,恢复了正常意识,看到大爷的手上有碗,窜入脑中的认知就是--
“你为什么抢我的碗筷?”他抬起头来质问。
冷铁生感到哭笑不得,钢硬的脸孔特写凑近娘子一脸柳眉倒竖的模样,到底是谁不好好的吃饭啊。
娘子的本事不少,其中包括冤枉大爷!
冷铁生挑眉跟他大眼瞪小眼,要他认清一点事实,“是你把手放在我身上,你想诱惑我吗,玄念。”
嘎!尹玄念倒吸一口气,渗入属于他的清爽气息入心脾,脸色一红,松开手,拿回自己的碗筷,略显尴尬的撇过脸去,闷不吭声。
冷铁生盯着他晕红的侧面,知他又处于害羞状态,若不转移话题,娘子绝对变成闷葫芦,会完全不撘理大爷。
“你不是要出去吗,要不要我陪你去赴约?”如果他答应,那么他就将该处理的公事延后。
他知道杨老板将这次的画展庆功宴办在摘星楼--属于花葵的地盘。
花大爷同是黑道中的人物;声望与地位仅次于自己。
他与花葵各据一方角头,互不侵略地盘;两人是见过几次面,甚至同在一张牌桌上赌博消遣,交情谈不上好或坏,彼此心照不宣私下有着矛盾的亦敌亦友关系,但各自跨在一条界线的两端,尽量维持双方的平衡,不起无谓的冲突。
他是不担心娘子去摘星楼赴约会出什么差错,因外面谣言传得满城风雨,娘子在外界所知的称呼已经贴上了属于自己的标签,谁敢动他分毫就等于是跟大爷作对--无疑找死。
“你不用陪我去,那是文人的聚会,你去会吓坏老实人。”话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尹玄念立刻察觉自己失言,刚才简直影射大爷不是老实人……
怎会有这种念头?!
尹玄念搁下碗筷,不自觉的咬唇,懊恼着刚才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鬼话……
“呵,”冷铁生不以为忤,温柔的目光锁在姣美的面容搜寻到一丝愧疚神色,他立刻转移他的情绪,说:“玄念,我让念生陪你去。等会儿我们一同去接念生,然后你带着他去赴约,时间上也不会有问题。而我必须去办些公事,怜儿就由春花去接回宅院,这样可好?”
他希望娘子以后出门有人陪伴,儿子非常机伶,有他跟着,就算出了什么事,不可小看儿子的处理能力。
何况摘星楼和樊楼皆在京城的热闹区域,所处的距离位置不太远,他若是处理好公事,还可以顺道去将人接回来,如果他们尚未离开的话。
尹玄念应声“好。”
心想,自己不爱出锋头、凑热闹;若有儿子陪伴,带他接触文人的世界,看能不能耳濡目染一些斯文气息,改善他在私塾学院是一副老油条的模样。
至于相公,滚远些……
若不是因为他的关系而造成他不得不出门的窘境,简直像赶鸭子上架似的,逼不得已。
尹玄念决定这趟出门,顺道去做之前尚未完成的事--兑换银票。
娘到底知不知道摘星楼是什么地方?
本少爷跟在娘的身边,耳朵接收到的信息全是--
‘念生,你需要修身养性……’
‘不可以在私塾欺负学院子弟……’
‘不可以随便发作脾气……’
‘要做个斯文人,可别像你爹,一副大爷的派头令人不论怎么看,都会害怕他的存在……’
冷念生自我检讨--他身上的缺点零零总总加起来的‘需要改善’都没有娘来得多!
敢反驳什么吗?
是不敢。
他的娘--脑子不清不楚,这点实在太需要改善。
娘那个脾气……才叫做糟!
不知他的爹有没有将娘给压倒?这才是少爷最关心的事。
他每天都带着一个‘拖油瓶’上私塾,这是牺牲个人的自由,学龄的童年,欢乐的时光;他为什么要跟一个女孩子绑在一起,而不是到处去厮混、找乐子……
少爷心甘情愿的牺牲是为了爹,为了这个家。不过,爹和娘目前应该只是相敬如宾的状态,并没有显示夫妻之间的亲亲我我。
少爷有观察--他几乎每晚到他们的房里,却从未发现房门是锁起来的,他认为那绝对不是娘为了等他交处罚作业。
有几回,他和妹妹还故意拖延时间去他们的房里,结果只剩下娘在室内,而他的爹,竟然去洗澡,睡前还跑去洗澡?
一天之中,他的爹去洗澡的次数可以高达四次之多……
嗟!
母子俩走在路上,周遭仅是有些路人擦身而过,冷念生左顾右盼,在无人收听的当口,再也忍不住的问:“娘,你到底有没有服伺爹啊?”够婉转了吧,反正都是男人嘛,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尹玄念马上回答:“你爹自己有手有脚,吃饭不用人家喂,洗澡不用帮忙擦背,他也会做些粗重的活,还需要服伺什么?”
他负责料理三餐,做些家务事,到底还有什么没做的?
尹玄念认真的思忖一会儿,实在挑不出自身的缺失。不禁纳闷儿子怎会有此一问?
“你爹,抱怨了什么吗?”会不会他不好意思说,才托付儿子跟他提起?
这是不是大爷要儿子跟他出门的用意?
尹玄念满脑子转着一堆问号,想不透除了一幅画还赖着忘了画给大爷之外,大爷究竟不满什么啊?!
有股恼火的气体在体内窜升,燃烧……
死男人,敢嫌弃他--嗟!糟糠之妻不可‘气’,大爷听过没?
尹玄念的柳眉倒竖,鼻孔“哼”气,决定回去之后找那死男人算帐!
农历七月,天热,还不到晚上,却有一阵阴风吹袭上身,冷念生突的打了个寒颤,觉得好奇怪……
抬头一看,啊!他的娘--摆了一张很美的臭脸,针对谁啊?
冷念生立刻安抚,“娘,爹没有跟我说什么,您就当我什么都没问,别生气好不好?”他怕娘头疼的老毛病又犯,爹会心疼……
然后,少爷就该惨了!冷念生苦着一张脸,心里不断犯滴咕:跟娘出门真不是一件好差事。
***
尹玄念猝然停下步履,不再移动分毫。
冷念生直走了一小段路,才愕然发觉娘没跟上,于是回头轻唤:
“娘……”同时间,他们俩人异口同声。
途经市集,尹玄念远远的,只敢远远的,不靠近,整个人就像木椿似的定住,一双美眸看见了自己的亲人--
忧郁的眼底映入娘亲忙着收拾摊位;叠桌收椅,擦拭清洗,那棚子下,有着他遗忘中的亲人提袖挥汗的忙碌着,然,棚子外--
站着他这个不肖子……
想靠近,想去帮她收拾,想端张椅子让她坐下休息,想告诉她,别这么辛苦,想唤她一声:“娘。”
眼眶一热,他处在原地进退不得,腹中瞬间涌出大量的酸气梗在喉头,闷在心头,他不断压抑满载的伤与委屈……
一瞬爆发,他紧握双拳,浑身发颤,兀自喃喃的反驳:“我没有作孽,不是作孽……”
这些话究竟想告诉谁?
想对谁问:他跟大爷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想对谁问:到底当他是什么?
看见忠厚老实的脸从娘的身后探出来,接着两老夫妻似在吵架,老爹到底在抢娘身上的什么东西?
不可以!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上前去阻止,尹玄念丢下孩子,快速穿越街道,在棚子外就听见老爹在骂:“你这婆娘,我只不过才输了几文银,明天你就能赚回来,现在这么凶我做什么?银子都已经输光,少来跟我啰唆!”
“那么你还跟我要钱,我没得给你了……放手!”
两人拉拉扯扯,听见娘在骂:
“你的老毛病始终不改,也不想想咱们只生一个孩子,那不肖子都有办法对你狠心见死不救,你还不记取教训,你这老不死的简直是没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