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眼睛瞎,可说有眼无珠,自然不知眼前的即是未来的皇后娘娘,请娘娘铙恕。”老妪未有半分惊慌,沉稳地道歉。
莫亮珍哪里会怪她,笑着道:“能有幸遇见您老人家,也算是我的荣幸,只是我不知您成为女巫了。”
老妪表情突然变得咬牙切齿,“老太婆与老天有些恩怨,不得不做这个女巫!”不过说着,充满皱纹的脸庞又笑了,“可我的天命就快完成了,完成后即可脱去这身黑衣。”
莫亮珍好奇的问:“天命?什么是天命?”
“所谓天命就是任务。”老妪冲着她笑得神秘。
“喔?您说任务就快完成了,那您的任务又是什么?”
老妪笑得更加诡谲,“小丫头,老太婆且告诉你一件事,你有双命,前命潇洒,后命至贵,死而后活,先苦后甘,你记住了!”
绿儿骂道:“你说这是什么话!什么双命、什么死而后活,谁听得懂?还有,你怎能喊娘娘小丫头,你这是放肆!”
莫亮珍也皱了眉,“老人家能解释一下吗?”若以老妪的辈分,喊她小丫头没错,还显得亲厚,因此她并没有像绿儿一样生气,只是老妪的话就如绿儿所说,教人有听没有懂。
“不能……而且老太婆我刚说了什么吗?”老妪忽然像是健忘了,居然忘记刚才说的话。
莫亮珍愕然,“你——”
“老太婆困了……”老嫕虽然站着,但还真打起盹来。
绿儿气呼呼的说:“娘娘,这位想必已是老糊涂了,她说的话,咱们别理了吧。”
“嗯,老人家大概年纪大了,说话总会有些颠三倒四不知所云。”莫亮珍也有些哭笑不得,吩咐道:“绿儿,你应该知道莫氏女眷们都被安排在哪个宫,送老人家回去休息吧。”“可是奴婢得伺候您,不能离开。”绿儿有些为难。
“庆阳殿离这里不远,我自己过去无妨,可若放任她在宫里乱走,恐怕会被当成刺客拿下°庆阳殿离这真的不远,这里又是宫中,能出什么意外?绿儿想了想便点头道:“那好,奴婢去去就回。”她扶着打瞌睡的老妪离去。
小绿送老妪离开后,莫亮珍往庆阳殿走去,接近时看见了一抹红色身影,竟是刘琼在殿外徘徊。
刘琼也见到她,四目交接,一愣后顿感尴尬,转身要走。
莫亮珍快步去将她拦住,“别走,咱们聊聊。”
刘琼不安的看着她,良久后才点头,“陛下不希望臣妾见您,咱们走远点说吧。”
莫亮珍不知道曾子昂这么要求刘琼,此刻不禁想想,自己入宫以来,刘琼还真没主动来找过她,偶尔在宫中遇见,刘琼也仅是问声好就快速离去,从不与她多言,似是怕惹她厌恶。与其说刘琼行事低调,不如说刘琼谨言慎行,从不展露什么,刘琼的喜怒哀乐,心情好坏,想什么做什么,她一无所知,不禁好奇起刘琼这个人来。
她与刘琼来到御花园的荷花池边,两人面向池子而立,此时两人都是一身红衣,由两人背后望去,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刘琼小心翼翼的问:“臣妾明日就要出宫了,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你与我同在妃位,不用称我娘娘。”
“不,您即将是皇后,地位无人能及,而臣妾明日离宫,就不再是宫里的人了。臣妾明着是去南察祭祖建庙,其实是陛下‘放生”,让臣妾自由。”
曾子昂放生刘琼的用意莫亮珍清楚,她不清楚的是刘琼的意愿,“你真想要这份自由?”
“臣妾……自小就被陛下当探子培养,一生没有自己的选择,陛下的选择就是臣妾的选择,陛下说离宫是自由,那就自由吧。”刘琼说得淡然轻浅。
可莫亮珍却听出不一样的滋味,“你喜欢陛下?”
刘琼表情一紧,“臣妾不敢,臣妾怎配!”
这话一出,莫亮珍更确定她喜欢曾子昂,一语道破,“你刻意穿着红衣,打扮得与我相似,在庆阳殿前徘徊,是盼他见了会因欢喜而将你留下,不是吗?”
刘琼慌忙跪下,“臣妾该死,陛下命臣妾在您大典前离开,臣妾明日走,实在不该奢望再见陛下……穿红衣……
只是以为陛下喜欢这个颜色,没有想学娘娘的意思,请娘娘息怒!”
莫亮珍叹口气将她扶起来,“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那男人不仅是天下至尊,还出类拔萃,你会喜欢他再正常不过。”
刘琼听了更惶恐,“臣妾该死,不该、不该……”
“没什么该不该的,人心不可控制,喜欢就大胆承认,你没有错。”
刘琼哑口无言,表情复杂,没想过莫亮珍会对自己说这些话,半晌后缓缓地叹息道:“珍即是宝,陛下因此赐您宝妃,臣妾虽如玉,可您却如宝,玉是东西,宝却是入心,众人以为臣妾曾受陛下喜爱,可陛下却只是视臣妾为应付敌人的工具,而您才是他真心收藏的宝贝,陛下未曾碰过臣妾,您莫要误会陛下什么了。”
莫亮珍真心实意的说:“我没误会他,你们的事他都告诉我了,可你知道的,我身子受损过,无法生育,而他是帝王,终究得有人替他留后,而若非要有这么一个人,我宁愿是你。”她曾妒忌过刘琼的美貌与好名声,却不曾因此讨厌过这个人,如果刘琼肯,自己愿意容她。
刘琼眼眸骤亮,“娘娘真能接受臣妾?”
她点头,“说实话,我这人很霸道,属于我的半分也不想让,可我爱上的不是一般人,不得不考虑他的身分,既知伤不起,仅能看淡它,所以我自私的希望你留下,为我、为他谋一个喘息之地,而你若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我保证定会视如已出的善待。”这是她的悲哀,为了与陛下长久相伴,只能求另一个女人帮她达成自己做不到的事。
“我真能留下?真的能?”刘琼喜出望外,然而欢喜仅是片刻,她想起曾子昂的命令,脸色黯淡下来,“陛下不会允许我留下来威胁到您的地位,臣妾不走,众人不死心,只会不断进言让陛下废您改立臣妾为后,将来臣妾若真再顺利拥有孩子,您的处境将会更艰难……”
“我知你留下我会为难,但不留你,我的未来也不会好走,群臣为了孩子还是会逼他选妃子,他被逼到绝境,最终只能照办,到时候新人入宫,我的处境不会比现在好。”
“这……陛下已安排好,臣妾明日非走不可。”那马车已停在宫门,就等着天一亮送走她。
莫亮珍道:“你待会就跟着我去红焰宫,看谁能到红焰宫里带走你。”人在她手中,料陛下也不至于来硬的,非要抢人。
刘琼大喜,再次跪下,激动的道:“您肯留我,我当尽心伺候您!”
莫亮珍也笑了,“伺候什么,将来咱们在宫中作伴,日子也不至于无聊。”她拉刘琼起身,“我这人爱热闹,将来咱们可——啊——”
正说着时,她和刘琼突然被人一把推进池中,两人这一落水,直接往下沉。
莫亮珍有着八岁时恐怖的落水记忆,吓得四肢僵硬,而刘琼似会一点水性,上前抱住她,要拉她上水面,偏她的脚被池里的莲花和水草缠住,竟摆脱不掉,困在水中动不了。
刘琼替她拔除缠在脚上的水草后,发现自己也被缠上了,莫亮珍见状也想帮刘琼,可她不如刘琼谙水性,抱住刘琼后反而又被缠住。
她越来越痛苦,视线越来越模糊,眼泪由眼眶里溢出,这回她知道自己真要死了,此时此刻,她脑袋唯一想的是,她想再见那男人一眼,她想再拥抱他一次……
人生没法重来,当下即是全部,自己若知道今日会死,几日前就决不会和他呕气,不会让他几日不来红焰宫,她从未尝过遗憾的滋味,而今她尝到了,遗憾的滋味又苦又涩……
她慢慢阖上眼,伸出手,彷佛曾子昂就在眼前,会像往常一样抱住她,给她依靠,给她所有爱,但她等了又等,四周仍黑暗无光,没有一丝温暖。
她的手逐渐无力垂下,死前她好想、好想告诉那男人……自己对他……恋恋不舍啊……
第十六章 幸运重生不幸遭缉(1)
荷花池边,张起灰从水中出来,一身湿答答,跪在曾子昂身前懊悔请罪,“水中混浊黑暗,两位娘娘又同穿红服,卑职无法确定哪位是宝妃娘娘,只能先救起一个再回头救另一个,可先救起的是玉妃娘娘,再救宝妃娘娘时已经迟了,请陛下赐罪!”
张起灰奉命以暗卫身分护卫莫亮珍,见她落水,立即跳水救人,但第一时间救起的不是她而是刘琼,虽然刘琼活下来了,可莫亮珍却是身亡,因此他无颜面对主子。
曾子昂抱着莫亮珍的尸首,简直热铁烙肤不敢相信,这女人死了?!他无法想像这活泼又直率的女子会有不能再对他微笑的一天,这个“再不能”令他撕心裂肺,恸得逼出了男儿泪。他怒吼,“莫亮珍,你给朕醒过来!醒过来!”
“莫亮珍,朕不许你死,你是朕的皇后,朕不许你死!你听见了没有?朕不许你死,你得陪朕到老、到死,一生一世!”他泣不成声。
除了张起灰外,曾子昂的四周还跪着几个人,包括闻鹤、马松、王伟、莫验生和一名浑身颤栗的女子。
所有人都没见过曾子昂如此失态,不禁心惊胆跳,想着,谁说帝王无情,陛下这般流露,足见他对宝妃的真情。
没人想得到,在立后大典前夕,莫亮珍竟会遭人谋害身亡,眼看曾子昂震惊悲痛到不能自己的模样,闻鹤指着让马松押着的女子怒道:“陛下,这女子胆敢谋害娘娘,罪该万死!”
那女子瘫在地上,除了抖还是抖,似乎根本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陛下,让臣杀了她!”马松抽出剑来要杀人。
“不,我不想死,别杀我……大哥救我!”女子看见马松亮刀,彷佛才清醒过来,害怕的躲到莫验生身后。
莫亮珍进宫为妃,柳时元有所顾忌,不敢休弃莫芷萱,但他是曾子言的党羽,参与了圣峰叛变,曾子言有曾俊章 求情因而未被杀,可柳时元则没被放过,于月前被斩,为此,莫芷萱痛哭失声,恨莫亮珍不帮忙求情,害她做寡妇,却不曾想,要不是莫亮珍的关系,她必遭牵连,也会与柳时元同死。
莫验生几番相劝,她皆不听,天天在家骂莫亮珍是毒妇,嚷着要为丈夫报仇雪恨,莫验生管不住她,也就不理会了,怎知她会利用立后大典莫氏女眷得以进宫为皇后添礼的机会进入宫中。
莫验生得知后,怕她生出事端,想把她带回家,但男子进不得后宫,只得连夜进宫面圣,请求曾子昂让他带回莫芷萱,可他才刚向曾子昂禀告完这事,就见绿儿过来找莫亮珍。
曾子昂顿时心惊不已,因莫亮珍并未进到庆阳殿,心下不安,亲自出殿找人,没想到才走到荷池边,就见张起灰跳下水……
莫验生脸色发白,自己妹妹犯下滔天大罪,他如何敢求情?他咬牙道:“你自作孽,不可活,害死娘娘还想活命吗!”只要一想到莫氏家族可能因为妹妹被毁,他就恼怒不已,后悔没在处死柳时元时连她一起杀,若当时处理掉了,而今之事就不会发生。
莫芷萱怛然失色,“是她不好,害死时元,我做寡妇,她却要做皇后,我不甘心……”
曾子昂怒不可遏,“马松,将这人给朕五马分尸!”
她魂不附体,颤问:“五、五马分尸……”那是多残酷的刑罚啊!
马松拉起吓得魂飞魄散的她,愤然道:“你敢谋害娘娘就该知道会有这下场。我会让马儿慢慢地拉,凌迟到你痛不欲生为止,才让马儿撕裂你。”
他之前虽与宝妃置气过,可后来发现宝妃看似藐视人,其实很善良,容易心软,更是刀子口豆腐心,她讨厌虚伪,待人以真,是真正宽宏之人,陛下要她做皇后,他真心支持,只可惜她不孕,让为后之路变得坎坷,而今更是因为一个疯女人而亡,老天对她未免不公平。
“对,让她不得好死,还娘娘命来!”绿儿死了主子,早已泣不成声。
莫芷萱栗栗危惧,几乎吓破胆,尖叫道:“不要……不要,我不要死……”
此时,刘琼的身子弹了一下,猝然睁眼,猛喘着气醒过来。
刘琼被救起后,即有人去请御医过来救治,可因为莫亮珍之死,无人再去管刘琼的状况。御医过来后,施针急救,这会终于转醒,御医高兴的通知曾子昂,“啊,陛下,玉妃娘娘醒过来了!”
可曾子昂仅朝刘琼看过去一眼,脸上并无任何欣喜,甚至还带着恼恨迁怒,让刚醒过的她莫名不解。
众人能理解曾子昂的反应,宝妃死,玉妃活,对陛下而言,情愿玉妃死而宝妃活,陛下恼怒玉妃也是理所当然。
她顺气后缓缓坐起身,要求道:“陛下……抱我……”
她这话一出,四周的人全倒抽了一口气,这玉妃脑袋也浸水了吗?敢这样要求陛下。
曾子昂怒瞪过去,“放肆!”
她蹙眉,夜里天黑,她瞧着他似抱着一人,不禁沉着脸问:“放肆?您抱着谁,为何不来我身边?”
曾子昂大怒,“你说什么?”
她一脸迷惑,“陛下发什么脾气,我这才活过来,您却漠不关心,这是什么意思?”
王伟见曾子昂起了雷霆之色,怕她遭殃,忙上前道:“娘娘,您刚遇大险,天一亮又要离宫,奴才还是让人先伺候您回宫休息吧。”
“我为何要离宫?”
王伟见她可能真受足了惊吓,忘了事情,提醒她,“您……您忘记了吗?明日即是您出宫去南寮建圣庙的日子。”
想起两人一起落水之事,她急问:“去的是刘琼,怎么会是我——啊!刘琼呢?她可也获救了?”
“您问自己?您不就是玉妃娘娘?”王伟愕然。
“你糊涂什么,我怎么会是刘——”此时天色刚露出微光,她不经易地朝曾子昂怀里的人望去,看清了衣服颜色,那是与自己相同的红色。
她起身往前走去,终于看仔细男人怀里的人是谁,先是震惊,而后毛骨悚然,“怎……怎么会这样?”她的嗓子眼好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曾子昂挥退她,“你走吧,即刻出宫,朕不想再见到你了。”他的珍儿死了,而刘琼却活着,往后他只要看见她就会想起珍儿惨死之事,他要她尽快在自己眼前消失。
“不,这好像搞错了,我在这……您怀里的不是我……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