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三这人真是糟糕,没心没肺的,出门就像是丢掉了,难道不知道有人会担心他吗?就在她在心底诋毁着皇甫霁之时,八角匆匆忙忙地朝她跑来,朝她扬手高声大喊,“小姐!小姐,京里来人了。”
“京里?!”
“是!小姐,你快回去吧,夫人吩咐我们所有人赶紧来找你,说是有重要事情。”八角捂着激喘不已的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的道。
“京里来的人?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八角摇头,“没说,只知道是老爷派人来的。”
“老爷?!哪个老爷?”她揪紧眉头,见鬼般的睨着八角。
“当然是小姐你的亲爹啊!”
“亲爹……”
八角的头点得更猛了,“是的,小姐你的父亲。”
裴子瑜拍了下脑门,她还真差点忘了身体这个原主有个爹!
那个失踪八百年,从没有尽到身为一个人父应尽的责任,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消失八百年的亲爹竟然会在这时候出现,无事献殷情必有诈,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她抿了抿唇-消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消息,“好,我回去看看吧。”
她倒是想知道,这个八百年不曾出现过的亲爹现在现身是有什么事?
裴子瑜回到家里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她才正要下马车,便见到一辆十分新颖豪华的马车停在大门前,让她只能在距离大门稍远的地方下车。
刀豆在门房里,远远的见到自家马车回来,已跑过来迎接。
“刀豆,这辆马车是京里来人搭乘的吗?”裴子瑜睐了眼这辆在马车界属于宾利级的气派跑车,对于这个十二年未曾有过一点联系的父亲,这时候派人来是什么意思?还派出这么豪华的车,更证实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们不成。
她提高音量喊道:“八角、刀豆,你们两个把这辆马车跟车夫赶到一边去,不知道随便停在人家大门口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可是小姐,这是京城来的马车……”
“怎么,我是这屋子的主人,还得给一个奴才让路吗?”
“钦,是的,小姐我懂了。”
八角随即跳下马车,前去理论道:“你是哪一家的下人啊,这么大一辆马车-停在我们府上大门前是什么意思?你的主子是怎么教导你这无礼下人的,还不快滚开!”
“我们是京城裴府里来的,都是同一个主子,你这样怒骂主子不要命了吗?”豪华宾利马车的车夫怒声朝着八角吼着。
“呸!我的主子是小姐,你口中的主子是什么人跟我没关系。还不赶快走开,不要挡到我们小姐下车。”刀豆卷起衣袖,一副要跟人干架的样子。
“再不把马车驶走,小心我叫人把你马车拆了,到时叫你载来的人走路回京城,你信不信!”八角也卷起衣袖助阵。
“不信你就上来试试。”刀豆继续挑衅。
对于京城裴府本家当年是怎么欺负他们小姐跟夫人的,他刀豆虽然不清楚,但是光听他娘亲说,当年夫人刚到村子时那落魄的情况,就可以想见京城裴家人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姐长年生病,都是靠村人接济,夫人到处借-个铜板、两个铜板的凑药钱,带小姐去给大夫看病,当年小姐跟夫人那生活啊,是十个苦字也无法形容的。
小姐发达也未忘本,反过来照顾村民,给了比任何一个雇主都高的工资。
这就罢了,她又办免费学堂、托婴堂,教村里的孩子读书识字,每个月还请张大夫来村里义诊,逢年过节的杀猪宰羊的挨家挨户地亲手送肉给村人……小姐跟夫人所给予的恩情,压根远超过当年村人们给夫人的恩惠了。
这些年来,他们从未听过夫人跟小姐提过京城裴府本家,想必是对那里失望透顶,不想提起,但他听娘提过,夫人跟小姐是被京城本家那位正室夫人,派人在下大雨的日子将她们母女赶出家门的,裴府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有这么欺人太甚的恶主,肯定也会有一群刁奴。
因此他刀豆势必得保护好小姐,不让她再受到京城来的这些刁奴欺负。
京城来的又如何?到这里还不是他这条地头蛇说了算。
“你敢?狗仗人势的东西,我可是本家来的!”宾利马车车夫指着刀豆骂道。
“狗仗人势,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作虎落平阳被犬欺!”八角操起门边摆放的木棍,作势要揍人。
“你们敢?”一看到那根跟个男人手臂一样粗的木棍,宾利马车车夫有些怯场了。
“我们怎么就不敢,你给小爷我看着我敢不敢!”刀豆不在乎的说道,接着朝大门里大吼一声,“来人啊,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刁奴,用马车霸占我们府大门,让小姐无法下车,都出来把这辆车给砸了!”
没多久一群持棒带棍的家丁全冲了出来,个个一脸凶神恶煞的。
这群家丁是近来添置的,据说是未来姑爷坚持要小姐在家里多用些人,她和夫人两个弱女子,不多些人保护着,他离开实在也不安心。
虎落平阳被犬欺,就算他们是京城来的也得让让这些地头蛇,驾着宾利马车的车夫这下再不敢趾高气扬的瞧不起人。
“我把马车驶走还不成吗,别动我马车。”这马车要是被这群凶悍的乡下人拆了,回去夫人还不扒了他的皮!宾利马车车夫摸了摸鼻子,无奈道。
“还不快驶走!”八角怒捶了下宾利马车。
“待会有你好看的!”宾利马车车夫指着刀豆跟那群家丁叫骂,心有不甘的挥动缰绳,缓缓将马车驶离。
刀豆冷嗤,瞪了那车夫一眼,“哼,随时恭候,怕你不成!”
八角得意的刮了下鼻子,回到自家马车上,慢慢的将马车驶近大门,“小姐,到了,您小心下车。”
“嗯。”裴子瑜这才自马车上下来,临进入家门之前冷眼看了看那个嘴里不停碎碎念的宾利马车车夫。
忽地,一抹记忆自脑海里跑出,这车夫……
当年,娘亲背着她回裴府,跪在地上求那位正室夫人为病重的她请大夫未果,奉着正室命令拿着棍子轰她们母女出门的那名小厮就是他,从小厮沦为车夫,看来这位正室夫人也没有好好善待她的爪牙啊。
裴子瑜临进门前不忘交代,“刀豆,交代下去,不许任何人将马车停在我们大门前,要是再有人不长眼,就派人把马车拆了,把那车夫送到府衙去,说他居心不良窥伺我们府上。”
“是。”
宾利车车夫被裴子瑜那一记冷冷阵光扫到,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名气势万千的姑娘会是当年那个瘦瘦弱弱、随时都像是要断气的六小姐吗?
那眼神犀利得像是要将他剐了似的,她该不会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吧?要是她还记得从前他做过的那些事情,这六小姐回到京城后,恐怕他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第十四章 京城来的奴才
就在外头的那个车夫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之时,裴子瑜已经来到大厅。
她才一踏进大厅便见到一名穿着蓝色长褙子、打扮像是管家,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还有两名表情十分严肃、身形壮硕的嬷嬷,分坐在她娘亲下首的太师椅上。
这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神情看起来倒是平静,看不出喜怒,倒是那两名嬷嬷满脸猜忌狐疑,其实与其说是猜忌,倒不如说她们正贪婪的盘算着,她这一屋子的家产还有她娘亲身上的行头。
坐在她娘亲左侧那名,眼尾上有颗大痣、穿棕色衣服偏瘦的叫陈嬷嬷,眯细了眼不停四下张望,打量着这处修缮得崭新漂亮的屋宇。
来到翠缇县前往裴府的这一路上,她们就没见过比这院子更好的房子了,让她跟王嬷嬷都惊呆住了。
这就是自家夫人这十几年来,嘴里会不时提起的破地方?
这里大又新颖,哪里破了?
而坐在一旁年长一些,身着花红衣服的王嬷嬷,两只眼睛从黄氏出现后就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心里直惊疑着。
当初五姨娘被撵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这十二年来夫人司是不曾派人来送过半点银两,任由她们母女两人在这乡下自生自灭的,怎么如今她们来到这里,见到的不是面黄肌瘦、一脸穷酸,眼巴巴求着她们赶紧带她回京的五姨娘跟六小姐,反而足一身气派,吃穿用度都不比京城大户人家差,光这处院子,没点钱是盖不起来的,还有五姨娘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光那一套头面就可以在京城买下间店面或宅子了。
两名嬷娓互看了对方一眼,满心的疑惑,她们母女俩这十二年来是如何过活的?日子竟然过得如此滋润,还有这么多仆人伺候着,莫非是老爷瞒着夫人,私下给她们母女塞银子?可,这不对啊,这几年皇上给老爷拨下的奖赏,全是原封不动的抬回裴府,由夫人发落。
那五姨娘跟六小姐是用什么过生活的,让人很匪夷所思啊!
相较于两只贼眼一直打探着周遭的陈嬷嬷,许管事目带着精光的看着,不动声色。
黄氏一见到女儿回来,马上向她介绍,“瑜儿来,娘跟你介绍,这位许管事是你爹身边的得力管事,奉你爹的命令前来的。”
许管事起身抱拳,恭敬地向裴子瑜行礼,“老许见过六小姐,大将军派老奴前来接六小姐及五姨娘回府。”
“大将军!”裴子瑜故意惊呼了声,装得好像从来不知道有这号人物。“我认识吗?小女子我可是从来不认识什么大将军这种伟大的人物,许大叔,你恐怕是跑错家了,要我帮你找村长来问问吗?”
这个名义上的亲爹,竟然在遗弃母亲跟她这么多年才想起要派人来接她们,莫非是行军打仗伤到哪了需要人照顾,才想起他还有个侍妾女儿?
“回六小姐的话,老奴正是从村长那里来的。”许管事有些诧异,真没意料到这六小姐会这样当着他的面不给大将军面子,直接说不认识。
“是的,没错,六小姐,是村长领我们三人过来的。”花红衣服的王嬷嬷语气凶恶的抢着开口说话。
这五姨娘黄氏在她们的印象里就是怯弱胆小的性子,夫人不管说什么,她都不敢吭一声。
当年要不是仗着老爷的宠爱,直到六小姐出生都住在老爷院子里,这女人跟腹中胎儿早被夫人暗中派人给料理了,哪里还能放任让六小姐出生。
不过这六小姐也不是个争气的,一出生就是个病秧子,那个什么相命先生所说的话根本不足为惧。
老爷一上边关,这两母女在裴府里还真是什么都不是了,夫人先是将她们母女赶到后院柴房住着,早上到桨洗房帮忙洗衣,不惹夫人心烦眼不见为净就算了。
偏生她这女儿一天到晚要吃药,黄氏时不时便去求夫人替六小姐请大夫,让夫人厌恶怨肢不已。
无巧不巧的,一日一名相命先生经过后门,看到了六小姐便直言断定,日后六小姐会是人中之凤,身分贵不可言,这尊贵身分甚至超越夫人生的嫡长女裴子苑的I品诰命夫人命。
夫人岂能让这庶女爬到自己疼爱女儿头上,日后让女儿对这低贱庶女磕头,因此便将她们母女轰出裴府,任由她们自生自灭。
这被赶出裴府,黄氏一个大气也不敢吭,说话没底气的主子,在他们下人眼里还真是什么都不是,也不用太客气,只要搬出夫人来,她们母女两个还敢作对不成?
裴子瑜一脸狐疑的打量她,丝毫不给颜面的怒喝道:“你谁啊,这里有你这个做下人说话的余地吗?”
这个王嬷嬷瞬间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将怒气发在一旁一直安静喝茶的黄氏身上。
“五姨娘,六小姐不识得老奴,你总该识得,你跟六小姐说一声吧。”
黄氏抬眸看了眼这王嬷嬷跟陈嬷嬷这两位故人,以前在裴府那些酸苦记忆不由得浮现在脑海,当年她可没少受到这两位嬷嬷的“照顾”。
尤其是腊月天,一大堆棉袄衣物、床单、被罩丢到她面前,要她在日落之前洗干净,才要帮她请大夫给女儿看病,日落前没洗干净大夫就不用请了,那些衣物简直永远没有洗完的一天。
一幕幕画面提醒着她,当时她为了帮女儿请大夫看病是如何卑微,是如何的偷生苟活的,一切有多么不堪。
“瑜儿,这两位是王嬷嬷跟陈嬷嬷,她们两人是大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黄氏勉强的扯了抹笑意。
那抹笑意让裴子瑜看到了娘亲许久不见的苦涩,这让裴子瑜心头生起一股怒火。
这里两个狗仗人势的狗奴才,也不想想现在是踏在谁的地盘上,敢这样当着她的跟她娘亲说话,她娘亲当年在裴府肯定也没少受这两个奴才欺负。
“两位嬷嬷茶想必也喝了好几盏了,说吧,远道而来的目的,那么多年也不见裴府派只蚊子苍蝇过来问候,怎么这时候想起我们了?”她寒眸冷冷扫着这两个嬷嬷,语气十分不客气。
“我们是奉夫人命令,前来接五姨娘跟六小姐回府的。”没意料到裴子瑜会这样冷淡,她们预期中卑微讨好的态度都没看到,这让陈嬷嬷心下生起一股怒火,不客气的回道。
“这你们一个是奉大将军命令,一个是奉夫人命令,请问我听谁的?”她清冷的瞄了他们三人一眼。
嗤,夫人当年将她们母女赶出裴府,今天突然想起她跟娘亲,还大费周章要接她们回去,要是其中没点猫腻,她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自然是听夫……”王嬷嬷撇撇嘴不客气地抢话,这话才说到一半便听见许管事传来一记沉咳。
“王嬷嬷请谨辞慎行。”许管事淡然地提醒王嬷嬷。
王嬷嬷脸上一阵潮红,赶紧解释,“这……自然是听大将军的命令,但夫人是老爷的正妻元配,府里一切都是夫人作主的……”
“夫人在府里权力再大,能大过在外头赚钱给她在家里挥霍的大将军吗?”裴子瑜冷冷丢下这一句转身走到黄氏身边,在她一旁的主位上坐下。
这话直白得差点没把两个嬷嬷给噎着,一阵猛咳。
表情淡然的许管事表情也突然有些不悦,沉沉的咽下口气后,自衣襟里取出一封信件,毕恭毕敬的呈上。
“六小姐,这是大将军给您的信件,您看了后便会明白。”
王、陈两位嬷嬷一看见许管事脸色一变,这一路上她们怎么从来没有听到许管事提起,老爷有一封信要转交给六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