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时候窗外的风也有丝丝凉意了?
那株红枫的叶子也渐渐转红,封夜站在厢房的廊檐下轻叹口气,左手紧握了一下掌心的那粒小东西。
随即转身进屋取了早就准备好的行李,就要向外走。
「五哥!你要到哪里去?刚才庄里来了位贵客,指名说要找你的!」 君昕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喘着粗气。「这次我可比六哥快了!」
封夜拍了拍君昕的脑袋,对他眨了下眼睛,表示自己马上要出去。
「六哥,你快来!五哥他不去见客,要走了!」 君昕紧紧地跟着封夜,对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喊着:「甚么时候了,你还隐甚么身呀!」
「喔!」寒月这才从大树后走过来。「昕,你怎么看到我的呢?」
「废话,当然是五哥告诉我的,我看他的目光就知道你的位置。」 君昕得意地摇着脑袋。
「五哥一定『看』到你心里的话,他才看着你那边的。」
封夜皱着眉头,暗自将手心那东西放进贴身的衣服里。正想摆脱这两个老是斗嘴的弟弟,不料身后却传来一声呼喊 ......
「夜哥哥!」
那熟悉的声音彷佛来自天边,封夜似被那声呼喊狠狠地击中心脏,呆立着迈不动步子。
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珍珠早就消失不见了,他早已经失去她了,谁又会这样叫他?!
夜哥哥,你把我忘了么?
这声,不是从嘴里喊出来的,却是那么真实,是真的!
封夜闭上双眼,慢慢地转过身去,他还是怕,怕这只是他的幻觉。直到有人从后面用双小手环住了他──
「是我!我!我真的回来了!而且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爱你!」
第一章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润湿了整个京城。
天还没有大亮,雾蒙蒙的天空偶尔掠过几只飞鸟。湿滑的青石街道,缓缓过来一辆水车,随着石板路上下颠簸,一路洒下点点清泉水来。
推车的老者一路走来,汗水已将粗布的衣裳湿了大半,有粒小石子不知怎么将车轮硌了一下,老者步履踉跄,几乎抓不住车把,眼看水车就要倒下,吓得老者脸色刷白。
就在这时候,从老者的身后闪出一个黑影,手轻轻地落在车把上,将车子的重心稳住。
等老者回过神来,那影子的主人却早将车子停稳当,正仔细地查看着车轮。
「多谢小兄弟了,还未请教?」老人家擦着汗看向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晨光在他背后徘徊不前,逆着光,老者揉了下眼睛才看清他。
大约二十岁的光景,穿着一袭黑色衣衫,英武地站着,剑眉下是乌黑的眸子,彷佛能看穿一切。
不过此时,他正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方才真是感激不尽,要知道这泉水是我从十里外的山泉中取来的,正准备送去恩泽山庄。要不是小兄弟帮忙,我这泉水早洒了,就白忙活了喔!」 老者见他一言未发就自己说了起来。
其实封夜早就知道老者的意图,那与生俱来的本能,想不知道根本是说笑。他轻拍着车上的木桶,表示可以帮助老者一起送水。
昨夜三更他就出了山庄夜游,本以为这雨下一会儿就停的,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老天就是和他过不去,下了整夜的雨,弄得浑身湿漉漉。正打算快点回山庄,就发现这老人有困难,索性出手相帮了。
「你要帮我送水?」
封夜微微点了下头,转身将停着的车子抬起,迈开大步走了起来。
这一点泉水他还不看在眼里,练武之人走路一向比平常人快,再加上他的好轻功,推着车子简直就像飞着走。
可累惨了跟着的老者,心想:这年轻人一定不是一般人,竟然走得这么快!他口干舌燥,要是能歇会儿就好了!
老者才转念一想,前面的封夜就停下来,还用竹筒盛了点泉水递过来。
「多谢多谢!」 顾不得许多,老者也不多加推辞就喝起水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小兄弟你是恩泽山庄的人?我的眼光应该不差的,没猜错吧?」
听着老者的问话和猜测,封夜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只是拍了下车上的木桶,继续推。
大哥有交代,助人可以,不过不能太过显露自己的武功,刚才差点就 ……
想到这儿,封夜也就放慢了脚步,尽量和老者保持一定的距离。
「小兄弟你怎么不回答我,难道是我猜错了?」 老者一个劲嘀咕: 「呵呵,不过小兄弟这样热心一定是好人。我这山泉水就是要送给恩泽山庄的三公子的,他上次施药救了我的小孙女,我身无长物只好送水聊表心意了。」
封夜转头笑笑,他知道三哥是救过一个小女孩,没想到今天让他碰上了。
有阵轻微的呻吟声从远处传来,断断续续不是很真。平常人难以察觉,但是怎么可能逃得过封夜的耳朵,虽然他不能开口讲话,但老天另给了他一种特殊的能力,更何况他是练武之人。
「来人呀!救命 …… 啊 ……」
封夜停下车子倾听,闻到风带过来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有人受伤了,还是在这清晨去山庄的路途中,难道是要去山庄的?再仔细查看附近的泥土,发现有丝极淡的血迹。
「小兄弟怎么了,有甚么事情吗?」老者发现他站着不动,赶紧走了上来。
封夜摆了摆手示意老者在原地等着,自己朝声音的方向走去,果然不出他所料!
一位身穿灰色衣衫的中年人斜靠着一方石壁,紧闭双目气若游丝,脸色苍白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但看他的衣衫却是穿戴整齐,看不出伤在何处。
中年人好像也感觉到有人在身旁,微微睁了下眼,张了张口想说话却甚么也说不出来。
封夜蹲下来,手搭上中年人的脉,脉象紊乱,可能命不久矣。
中年人费力地睁开眼睛,在封夜的脸上扫着,面露痛苦之色。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能不能帮他?
封夜看着他,知道他还有未尽之言,凝神静气倾听起那微弱的心绪。 那人动了动手指,指着自己的腰带,封夜会意,从他的腰带里摸出两粒珍珠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货色,珍珠有鸽蛋大小,光滑圆润,闪耀着不一般的色泽。
封夜将珍珠托至那人眼前,眨着眼睛看向那人。
那人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无声地张了张嘴。
原本他想将这对夜明珠送去恩泽山庄,想请他们当家帮忙送至关外大漠的白家。江湖传闻恩泽山庄没有保不了的东西 ……
但此时此刻,单靠他已无法将珍宝送达。
未曾料到,还没到山庄就遭人暗算,他家小姐,此刻不知道流落何处,眼前这年轻人若能明白他的意思将这宝物送至山庄,那该 ……
中年人努力的睁着眼睛,一口鲜血忽然从嘴里涌了出来。
封夜朝他点了点头,用眼神告诉他不要担心。
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小瓷瓶,倒了三粒褐色药丸出来,想缓一下这人的痛苦,等回山庄好让三哥医治。
小哥不必费心,我知道命不久矣!你若能帮到我,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封夜惊异于这中年人的思绪,他像知道他能听出他的心声,心里说的话全是封夜疑惑的问题。
但是将如此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他 ……
他还想一探究竟,哪知那人的思绪一下子断了,再探鼻息,已经没气了。
「小兄弟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人就丢了性命?要不要报官呢?」
方才那老者见等不到封夜回去,便也跟了过来,见着刚断气的中年人就惊恐地问了起来。
封夜站起来,收起那一对夜明珠,朝老者摇了下头。
这年头官府也是形同虚设,光天化日之下,在恩泽山庄附近竟还会发生这样的暗算抢劫,报官还有甚么用处?
他微皱着剑眉,示意要将那人的遗体运回恩泽山庄。
山庄偌大的花园曲径上,正慢条斯理的走过来一个人,他身着月白色衣衫,一边走一边将手中的东西举起观看,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早已爬上了他俊美的脸庞。
「三哥!你看甚么东西呀,我也要看!」
一阵风从潇雨的身边闪过,想夺取他手中的东西,但潇雨怎么可能将手里的东西白白送人?
身形往后一仰,那阵风就从他的面上绕了过去,他脚尖轻点一旁的假山,来了个漂亮的鹞子翻身。
「月,你想看的话,功夫还要再多练几年呢!这是我给五弟医治哑疾要用的草药,你看了也不懂的!」
「三哥,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为甚么你们谁都能看到我?!」 寒月只得停下来噘着嘴问道。
「连不会武功的二哥也能看到我,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哈哈,是你太『聪明』了,没有其它的原因!」 潇雨笑着,加重了聪明两字的语气。
「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其它的你自己去领悟吧!」
「喔。」寒月懊恼地要走。
「对了,月,你见着五弟没有?」潇雨整了整衣衫。
「没有,五哥好像还没有回来吧!要不三哥我们去找五哥好了!」 寒月一下子又来了精神。
「不用了,你等会儿见着他就让他来找我,我正赶着去配其它的草药!」 潇雨又看着手上那株刚从后山采到的铁线莲。
「那好,我也再研究研究我的隐身术!」
另一边,封夜回庄一向不走正门,因他总是爱出外夜游,清早回来也不想扰人清梦,免得大哥不让他出去。
但今天是个特例,他上前轻敲了下朱漆的大门。
「谁呀?这么早!」有家丁在门里应着,来开了门。
「啊!是五公子,小的不知道!」 家丁赶紧将大门打开,目光却越过封夜的肩膀好奇地向他身后看去。
封夜斜了家丁一眼,径自跨进了门,向后挥了挥手。
家丁知道他的意思,便指挥其它人和那老者将中年人的遗体暂放在山庄一侧的小屋里。
「敢问那小兄弟是你们山庄的甚么人呀?」老者抹了把汗。
「您还不知道么,他是我们山庄的五公子呀。」
「喔!」老者惊喜的张大着嘴。「就说这小兄弟是好人,我这老眼还没花!」
「这是怎么讲的?」
「今天早上 ……」
啸龙堂一角的窗户被初升的太阳光染了点金色,穆柯正坐在他的位置翻看着账本。
「昕,我看大哥和大嫂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我们的生意可不能放松喔!要不过几天我们去下面的绸缎庄看看?」
「嗯,一切听二哥的好了!」 君昕忽然放低了声音。「也要让六哥去,让他背点绸缎回来,让他出出汗!」
「那是当然,我怎么可能忘了他!」穆柯看着门旁会意地提高了声调。
「 我才不去呢!」寒月一步步往后退着,冷不防肩膀给人拍了一下。「哎呀!是五哥呀!」
「对了,五哥,刚才三哥找你,说是让你到药房找他!」 寒月皱着眉抓着后脑说道。
封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会儿就去。
他拿出刚才那中年人留下的那对夜明珠放到桌上,夜明珠兀自溜溜地转了几转,似乎有生命似的靠在了一起。
「五弟,这是哪里来的?」穆柯站了起来,看着珍珠询问封夜。
「是呀!好漂亮的珍珠,五哥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寒月也好奇地靠了过来,还用嘴想把珍珠给吹开。
「六哥你就别吹气了,你那点内力还没到火候呢!」 君昕捧着肚子大笑,一下子跳了过来。
「世上果然有这种东西,今天我可开了眼了!」
「昕,你说甚么呀,我听不明白!告诉我们!」寒月一脸茫然的看着君昕。
君昕却不搭理他,看向封夜。「五哥,这珍珠不会是你买的,是有人请你保的吗?你是不是决定接这桩生意?」
封夜点了点头,顺手将那对珍珠包起来放进衣服里。他向穆柯也点了下头,告诉他自己的决定。
「五弟,既然你决定接这桩生意,那一路上要小心!」 七啸龙有不成文的规矩,谁决定接的生意,其它人不会加以阻拦,故穆柯有此一说。
「五哥,那你要去哪里?」 寒月『回魂』过来,眼看封夜就要走出啸龙堂,急急地问道。
「六哥,你还问甚么?五哥一定懒得回答你了!」 君昕继续笑寒月。「你不是想知道那是甚么东西么,想不想我告诉你?」
「当然想呀,不过我知道你不肯说的,要不我们来交换吧!」寒月灵机一动。
「我告诉你,我好玩的东西可多了!」
「那一言为定!我就先告诉你,那对珍珠又称『鲛珠』,是鲛人眼泪所化 ……」君昕说了那对珍珠的名字,又卖起了关子。
「你倒是快说呀!」寒月直催着君昕。
「嘿嘿,那你好玩的东西又在哪里呢?」君昕双手一伸就向寒月要。
「好好好!我给你取去 ……」寒月无奈地走出啸龙堂,谁教他要听珍珠的来由呢!
封夜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大步的向潇雨的药房走去。
不知三哥找他甚么事,一定又是试药,他也正好要去告诉他自已要去大漠了,药就等他回来再试了!
兄弟七人,封夜对大哥二哥总抱着些敬畏之情,但是他和三哥潇雨的感情却很不一般。
生性善良的潇雨从小就下决心要医治好他的哑疾,虽然一直没有成效,但潇雨一直都没有放弃。
轻轻推开那虚掩着的药房门,鼻子里立刻充满了药香味。
潇雨的药房不像一般的药房堆满了东西,几乎看不到甚么瓶罐,也不知道那药香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是五弟吗?等我一下马上好,我今天又给你配了新药喔!」 潇雨正弯着腰在摆弄着甚么。
封夜无声的笑了,走过去轻拍了下他,做了个要出远门的手势,表示自己是来告别的。
「唔,你要出去喔!那我的药 ……」潇雨皱了下眉,拍了下手。「那只好等你回来再试了,出门要当心!」
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会注意的, 封夜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给了潇雨一个大大的笑容。
「对了,这是我前些天刚研制出来的药,叫『止渴丸』!吃了可以好几日不口渴,可惜他们都不肯帮我试,要不我给你几颗,你帮我试试?」
封夜点头表示同意,接过潇雨递来的瓷瓶收好后,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
人说天子脚下定是歌舞升平,但此时京城大街上却没有几个人,因为南边蛮夷暴乱,这几天到处抓壮丁,大家都人心惶惶,只有少数苦于生计的百姓做着小生意。
一人赶路脚程自然很快,才一袋烟的工夫,封夜就来到了城门,出了城就是关外了,这里比起城内相对热闹了点。
往来进出关的商队,交换货物各种语言的吆喝声,骆驼马匹的铃声,交杂着一阵阵传进封夜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