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片红唇抿得死紧。这是为什么?他的爱、他的温柔在转眼间消逝,她要知道为什么,否则她死也不会瞑目!
她起身,往厅上走去,斯家的人全在里头。
“你精神好多了吗?”众人盯着她神情“平静”的走进来,斯老爷率先问。
她点了点头,“好多了。”尽管内心起伏剧烈,宛如在寒流里颤抖,但她面上还是保持着平淡无波。
“你!”
“斯老爷不用说了,我醒了,真是对不住,把斯少爷当成我死去的相公,闹了笑话,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们原谅。”她抢先开了口。
她终于混乱了吗?
如花与斯老爷神色显得奇异难解。
“我决定离开了,这阵子承蒙你们照顾,有机会我会回报的。”她又说。
“你愿意走了?不找小宝了吗——不,我是说,你相信自个没生过孩子了吗?”
如花紧张的问。
她眸色转深。“信了,今早淋了一场雨,我忽然清醒过来,如今我只要能振作,我的人生就能够自此不同,还有机会重新开始的。”
“你要走就走吧!”斯闻人冷酷的道,可藏在衣袖里的双拳已握得死白暴筋。
秦画意望向目光深沉的男人。她以前觉得他的眼很透,自个可以一眼看穿他的想法,这会,她才发觉她有多蠢,这男人是透,但能透视的地方很浅,在她透不过的地方,藏着巨大的黑影。
她从没真正认识过他,现在,是她重新透视他的时候了。
“斯少爷,迷恋会有结束的一天,我清醒了,而既然你的爱只给‘妻子’,如花是你的妻子,希望你好好待她。”她淡漠地说,语气中似无芥蒂,却也疏远至极。
她不禁哀戚的想起自个也曾怀疑过,如果她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心里是否还会有她?如今证明,他的妻子换了人,他的心自然也转移了,果然是这样,任谁都能取代她,只要这人是他的“妻”。
斯闻人心房一抽,强忍住这份痛感。多想告诉她,他爱的不是妻子这个身分,而是身为妻子的她!
“我……会的。”这几个字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迸出。
“我该走了。”秦画意垂下脸庞,掩饰湿润殷红的眼眶。说出这句话,教她心好痛,四年夫妻,这男人竟无一丝挽留,往日的情爱真如春梦一醒,梦醒,涓滴不剩。
尽管心揪得几乎爆裂,但为了小宝,她会忍耐,在他们卸下对她的防备时,她就有找回小宝的机会,这就是她愿意离开的理由,让他们以为她认命了,不再防她,那么总有一天小宝会出现的!
“闻人,我已照你的要求做了,她也终于愿意离开,你该振作了吧?”斯老爷语重心长的问着儿子。
当初他惊异的发现媳妇竟起死回生,他吓凸了眼,追问才得知儿子求得高人相助,替她续了命,不过那高人救活她却是要儿子再次重伤她。他虽不解那人这么做的目的究竟为何,但是他亲眼目睹儿子在媳妇死后失心的模样,才明白她在他心中分量有多重,由于害怕儿子经此打击,从此一蹶不振,为了不让儿子丧志,他同意帮着合演这场戏,此刻落幕,自是希望儿子能恢复正常了。
“嗯……”斯闻人却依然失神。
“闻人!”斯老爷忍不住上前揪住儿子的衣领。“你给我醒醒!你不能倒下,想想锦衣卫,想想咱们的未来,既然秦儿已经记不起死前发生的事,又能顺利活着离去,那事情便告一段落,皆大欢喜了,你该恢复精神,努力在咱们锦衣卫的工作上。”
“我……明白的。”他僵硬的点了点头。
“明白还不够,我要你彻底放下她,她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如今你的妻子是如花,你答应那个高人,永远与秦儿相识不相守,不然,他就会取回秦儿的命。”
斯老爷狠心提醒。
他自个也是个鳏夫,斯家男人从一而终的美谈不是造假,他也不想让儿子打破,但,此际他不得不狠下心肠来,因为儿子身为锦衣卫的副都指挥使,早就丧失深情的权利!况且当初她活过来时若还有着死前的记忆,知道他们对她爹做了什么,她还是得再死一回,现在她虽不必死,却仍有着一道索命符,儿子若轻易揭了那道符,她一样必死无疑。
“我没忘。”斯闻人双目阴沉,恨恨的咬牙道。
“那你为什么不能恢复从前的斯闻人?”
他痛彻心扉的抱住头。“因为秦儿就像罂粟,即使浅尝也能让人上瘾!爹,事情不是如你想的,这么简单就结束了。那老头就是要让我痛苦,只要秦儿对我还不能忘怀,我就不会有解脱的一日,而最苦的是,若秦儿真真正正舍弃了我,只怕我……”
斯老爷瞬间失了血色。“闻人,你……你真的教我太失望了!早知如此,我情愿那老头不要救回秦儿的命。”他瘫坐下来,怔愕地望着神情凄苦的儿子。完了,这孩子真要为个女人废了一生?
甫回到家的秦画意,得知自个父亲竟在寿辰那日酒醉沉睡后,至今没醒来过,见父亲人事不知的模样,她不禁悲从中来,无助的放声痛哭。她该如何是好?小宝失踪了、丈夫要逼走她、父亲又突然的不省人事,这一切的骤变教她措手不及,无从招架!
而她不知道斯闻人是怎么做到的,竟能让全城的人都认定她死了丈夫,是个寡妇,到底那男人动用了什么力量,威胁得了这么多人陪他做戏?
她哭得悲切,哭得茫然,她的人生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夕间竟翻转得天地变色?
窗外的斯闻人用着比熔岩还热的眼神心疼着她的无助哭泣模样。
他不该来的……却克制不住的来了……死盯着那雪白双颊上沾滚的泪珠,一颗颗都像打在他心坎上,酸疼得教他不得不握紧拳头,才能阻止自个不冲进去抱住她。
不意瞥到他,她瞪着他,“你来做什么?”她已不敢奢望他是来追回她的。
这些年来她习惯他的疼惜、习惯他的保护,习惯他以她为天、以她为地,更习惯夜里让他怀抱着、爱着、吻着……如今,这些转眼成空,她的泪、她的离去都无法让他尝到心如刀割的滋味,因为是他亲口要她走的。
他不会再回头了,不会了……“如花……要我跟着来瞧瞧,怕你回来后想不开……”
“若想不开又如何?不过一条命,既然死了丈夫,亲爹又已重病不醒,我无依无靠与孤女无异,死了也许是好事。”
“不!我不许你这么说,活着,就算苦,也给我活着,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激动得万分唐突,让她的心再次起了波澜。
“究竟……怕我寻短的是如花,还是你?”秦画意双眸直直的望进他惊慌的眼,想瞧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暗恼,自个又失控了,但一听她想死,他又怎能忍得住?他是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让她活着的,她若想不开,那他岂不也一同寻死算了!
“……当然是如花,我‘妻子’心地善良,视你为姊妹,自然关心你。”他沉着声说,还重重的强调如花是他妻子的身分。
她心寒的闭住气,忍了片刻才没有让血气冲上喉头的吐出血来。“好了,你可以回去转告你的‘妻子’,我还有爹要照顾,一时半刻不会寻死的。”
可斯闻人没走,反而踏进了房内。
她狠狠瞪着他,“你进来做什么?”要他走为何还不走?
“我想探望一下秦老爷,见他可还安好?”他见着躺在床上的秦尚仪,轻叹一声。这家伙敢收藏皇室机密,本来就不能活,但他终究狠不下心来杀死这女人的至亲,只让他这么半死不活、毫无意识的躺着,这已是他竭尽所能才能保下的一条命了。
“我爹不好,这么闭眼躺着不醒,能好吗?”她再度悲痛的落起泪来。
“秦儿……”他不忍见她落泪,一股冲动让他差点抱住她,意识到自个想做什么,他急忙转身背过她,不让她瞧见他的挣扎,可一转过去,见到桌上的一样东西后,倏地,他变了脸。
秦画意瞥见他僵直望去的方向,立即倒抽一口气。
她没想到他会出现,来不及将东西收好……桌上搁着的是她在草地里找到做给小宝抓蝴蝶用的方巾套,就是这东西证明自个没疯的。想必,这会他心里也明白了,她白装了。
“我爹会这样,是你做的吗?”既然已经伪装不下去,她凝声问个清楚。
他都能这样对她了,她合理的怀疑,爹会这样,也跟他有关系。
由她清楚锐利的眼神中,斯闻人明白看出她确实没有错乱,而这教他反倒松了一口气,也悲哀自个将得继续生不如死的伤害她。“若我说不是,你信吗?”
“不信!”她整个人愤怒了起来。
“那又何必问。”他苦涩的笑答。
“不!我要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你为什么混淆我、欺骗我、伤害我,为什么?!”她失控的大吼。
瞧着她一双美丽的大眼浮上层层愤恨的水气,悲切的怒吼让他的表情在沉痛与不甘中反复纠结。“你尽管恨我吧,不原谅我也可以……”
她倏然白了脸,“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我想与如花在一起。”
“什么?!”她震惊痛楚的压按住狂跳的心扉。“你真的爱上了如花?”
“对。”
“你为了与如花在一起,才扯下这漫天大谎,目的就是要逼走我?你……爱上别人,所以舍弃糟糠妻……舍弃咱们往日的情?”原来真相是这男人移情别恋了!
她不敢相信对婚姻忠贞如他的男人,背叛她的理由竟是这个!
“你最好恨我,这样你会过得畅快些。”他的声音阴冷而低沉,说这话也让他感到痛苦,但他无路可退。
秦画意怔仲了片刻。“我曾说过,你对我多忠贞,我就对你多死心塌地,你不变心,我就不变心!如今,你心已变,既然你要我恨你,好,我会恨你,恨你入骨!”她贝齿咬破唇的说。
他脸色瞬间败死。“好……好……就这么办吧。”他甚至还能挤出恐怖的笑靥。
“既然如此,那么将小宝还给我,我只剩下他了。”她沉痛的哀求。
“小宝……不能给你。”斯闻人牢牢地盯着她因愤恨而通红的双颊,终于还是困难的开口。
“你好狠的心!”她怒不可抑,沉重的一巴掌落在他脸上,像是再也无法隐忍住怒气的上前捶打他的胸膛。他任她发狠的出气,直到她打得双手无力,瘫哭在地上,他才心疼的扶住她。
“秦儿,对不起……”
“倘若你真觉得对不起,就将小宝还给我!”秦画意痛哭着。心被撕碎了,一片片碎落一地,这一地的破碎情伤他是否看得见?
他看见了,却只能视而不见!“小宝是斯家骨肉,不能给下堂妻……”
下堂妻?眼泪冻在眼眶,霎时彷佛结了冰。“好,很好!”
她一脸的疯狂,不知何时她的手已经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不放。
“我很想亲眼瞧瞧你能对我无情到什么地步!”
她拉下他的衣襟,让他俯下身覆住她软馥的红唇,在他震惊中,她的舌尖噬人心魂的深入他的口中,索取她专属的唇舌。
这份悸动教斯闻人失神了,一旦压抑的情火被点燃,他再也无法克制,化被动为主动,唇舌火热的与之缠绵,这吻像是极其思念,极其渴望,极其疯狂而激切,两人都想由对方的吻中探索出最真的意图。良久后,这个彷佛会吻到海枯石斓的吻,终于在她咬破他的唇后停下,他讶然的望着她,她却笑了。这男人还是她的,表现得再狠心还是她的!
斯闻人望了一眼她被吻过分外鲜艳的唇瓣,狠狠对她一抱,最后还是咬牙松手,转身狼狈离开。
望着他仓卒离去的背影,秦画意苦笑,身子瘫软的跌地。这男人心还在又如何?他伤她是事实啊……秦画意站在斯府大门前,这扇门以前她进进出出,理所当然,但如今的门房当她是陌生人,冷冷的将她挡在门外。不再是这儿的女主人后,想进去比登天还难。
但她是不会死心的,由白天守到黑夜,她不信斯闻人能将小宝藏一辈子不让他踏出家门。
现已入冬,气候渐寒,夜幕又落,她呵着气,不停的搓着双掌取暖,双腿也轻跳着,入夜后,泥地更加冰冻,若一直站着不动,用不了多久脚底板就会冻伤,所以她呵气跳跃,模样狼狈。
“蟠爷……”屋内,晓娟来到主子跟前。
“她还没走?”他瞪着已然漆黑的窗外,僵冷着声问。
“没,我想她今夜是打算彻夜守候了。”晓娟忧戚的说。
晓娟也是他的得力部属,事实上整座府邸的人都是锦衣卫特意安排挑选过的人马。
也就因为如此,主子才得以瞒骗少夫人自个的锦衣卫身分这么久,而这回他甚至动用锦衣卫的威势,让城中所有人硬指少夫人是疯子,要她求救无门,只能悲戚的天天来守着斯家大门,就盼能见到儿子一面。
同样身为女人,又服侍了少夫人多年,这份深刻的主仆之情,让晓娟在见到她的遭遇后也忍不住为她潸然泪下,倍感不舍。
但这既是主子的决定,他们谁也不能违逆,只能眼睁睁见少夫人受苦,无法插手帮上一点忙。
“你……以自个的名义,送碗姜汤出去吧。”斯闻人瞧见天空湿冷,像似即将降雪,他沉闷了一会,终于干涩的吩咐。
“是。”听到这话,晓娟立即喜上眉梢,赶紧退下往厨房里冲了。
见着她欣喜离去的模样,斯闻人严峻的面容稍稍缓下。这几年的相处,贴心的秦儿收买了他身边所有人的心,如今府里的众人只要能帮上她一点忙的无不欢喜去做,反观于他……他真的很卑鄙,他是故意不将小宝给她的,只要小宝还在他身边,她就不可能真的放弃他!
虽然这样折磨她,实在残忍至极,可他无计可施,他也很害怕,一旦小宝给了她,她将会带着孩子消失在他跟前,让他穷其一生再也见不到他们母子一面,而这不也形同判了他死刑?
是的,他自私、他懦弱,他即使知道这是对彼此最残酷的磨难,他还是不放手,因为怕真正放手的那日就是他的死期!
他愤怒发泄似的捶打着桌面,双拳捶得斑红瘀青却犹不知疼痛,因为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他的心更痛!
“啊!不好了、不好了,少夫!那女人昏倒了,昏倒了!”他远远听着晓娟慌张的边叫边跑过来。眨眼间他人已和惊慌报讯的晓娟错身而过,飞奔至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