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一僵,原本托着她下巴的手捏紧了。
“相公……”她痛得发出声音。
他回神后松手,但竟退离她一步,与她保持距离。
“相公,快去帮帮爹,他要让人砍死了!”她虽心惊于他的异样态度,然而眼见父亲身受重伤,正垂死挣扎,她惊慌的赶紧要他先去救人。可身旁的男人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文风不动。“相公?”难道相公想见死不救?她焦急得伸手想去拉他。
“秦儿,这些人就是他派来杀我的,他又怎么会救我?!你别傻了,自个快走吧!”秦尚仪悲愤的吼道。
血液骤然逆冲,她的手也停在半空中。“这些人是你派来的?”猛然想起方才那两名锦衣卫说的话,莫非他是他们口中的“大人”?若是,那么他也是锦衣卫的人?
“是。”斯闻人面色一沉,心一横的点了头,认了。
“为什么?”她惊愕得几乎无法相信。
“因为你爹私藏了一样东西,我必须找出来。”他冷若冰霜的坦白。
“什么东西?我爹藏了什么,要你这样追杀?”她又怒又不解的问。
“藏什么东西你最好不要多问。”他严厉回应。
“什么?”没见过他这种面孔,她不住骇然。
“这事你别管,进房去吧!”他厉声再道。
“不,他是你岳父啊,你怎能杀他啊”
“秦儿,别说了,爹到今日才知道,他根本没当我是他岳父,娶你不过是为了骗取我手上的东西,他不是人,是个阴险的畜生!”秦尚仪已被拿下了,刀子架在他胸前,只要斯闻人一声令下,那名锦衣卫就会一刀刺穿他的胸膛。
她摇着头。这是什么状况?爹的话为何她一句也听不懂?
“无怪你现在胡涂,爹也是在发现东西不见后,才惊觉是怎么回事的!”秦尚仪一脸的怨恨。“这小子趁我寿辰,让小宝骗走我的金钥匙,还趁机复制了另一把,夜里潜进我的宝库将东西偷走了。这小子从一开始就猜出东西在宝库里,可几年来用尽心思都进不去,这才想到要娶你,有了这层姻亲关系,接触宝库的机会大些,有耐性的熬了这几年终于仗着我对小宝的疼爱,利用小宝拐到我的金钥匙,这家伙不是真心娶你,接近咱们根本就是一场阴谋!”他怒指道。
秦画意身子一晃,简直难以置信。“相公,你告诉我,这……这不真的,爹说的不是真的……”她连声音都残破不全。
她爱的男人,幸福的家庭,这一切怎么可能是假,怎么可能!
然而此际面前的他,表情冷峻而无情得教她绝望。“不会的……不是这样的……”她捣着唇,脚下一步步的往后退,感觉到心脏像是要炸开了,用力鼓动得让她再也受不了的软身跪地。“骗人,这不是真的,骗人,这是骗人的!”她撕心裂肺的大吼。
“秦儿……”斯闻人动容的往前一步。
“不,你不要靠近我!”她像只受了重伤的猫儿,凄怒的拿起地上的石子丢向他,那石子砸伤了他的额头,他登时血流如注。
在那颗石头落地时,她身旁已杀上来好几名锦衣卫,连连抽刀转眼要将她桶成蜂窝。
“不许动她,她若掉了一根寒毛,我唯你们是问!”斯闻人脸色阴寒,语气骇人。
“是……”众人一愕后,立即慎戒地退了开去。
“秦儿,你先回房吧,晚些等我将事情处理好,就会去见你。”他沉声道。
“你所谓的将事情处理好,就是说等杀了我爹后再来见我吗?”她怒问。他阴阴沉沉的不发一语。果然如此,她眼中涨满疼痛的泪水。“你杀完爹,接下来就轮到我了吧?锦衣卫处事不留活口,你连我也要杀吗?”
他脸色立即败死下来,灼热的啾着她,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闻人,我自知事已至此,非死不可,你杀了我也就罢了,但秦儿毕竟什么都不知道,又是小宝的亲娘,你若还念着一点秦儿这些年跟你的情分,就放过她吧!”秦尚仪在这一刻为了女儿的一条命,也不得不低声求人了。
怪只怪他冲动,得知东西被盗后,不该追来的,如今累及女儿,他悔不当初。
“别说了!”斯闻人阴风怒吼一声。
“亲家公,你别求我儿子饶她了,这不是他能决定的!”斯老爷也现身了。
此时的斯老爷神色已非众人常见的慈祥相貌,亦是满脸的阴狠。
“姓斯的,想不到你当年不是没兴趣赴考场,而是教锦衣卫吸收,我实在太小看你了!”秦尚仪颓败冷笑道。
“哼,明白就好,那就赶紧赴死吧,别再惨费唇舌说些没用的话!”斯老爷眼一使,那锦衣卫便要将刀身刺入秦尚仪的身子里。
“不!”秦画意凄厉的大叫,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搬起脚边小宝平时坐着玩耍的石头,就往那握刀的锦衣卫砸去,那人见石头飞来,反脚踢开,石头受力反而往她的方向飞回去。
斯闻人见她呆愣着也不知闪躲,登时血脉愤张,青筋暴跳,火速的跃上前想救她,但石头却早他一步的当头砸上她,挟带那锦衣卫蕴含内力,她根本承受不住,登时头破血流不说,那纤细的颈子竟然一歪,折了。
他冲上前只来得及抱住她软倒的身子,脖子垂放不自然的角度告诉他,她再已无生息。
“不!”他怎么也没想到,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死去,会让心这么痛、这么苦、这么这么的绝望……
第6章
斯闻人抱着秦画意的尸首,已连着两天不言不语,恍若魂魄已失。
“蟠爷……您先将少夫人的尸首放下吧,她……她已死了,您该让她入土为安才是……”
在锦衣卫里,“蟠龙踞虎”形容两大当家,老爷称之为虎爷,而少爷则称蟠爷,平日两人皆隐藏身分,但如今主子身分已公开,小江便正式呼之蟠爷。
棺木已抬到他面前,就等着他将尸首放下,小江抖声劝着,照例仍得不到任何回应,虎爷已气得不管了,盘算着只要尸首一腐斓,就算蟠爷想抱也抱不住。
可是小江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仍是心痛不忍,回想当时主子抱着少夫人,发现少夫人断气时,那脸色一片惨白,眉心甚至出现了宛如胎记般的殷红色泽,至今,这块殷红迟迟没有散去,且随着怀里尸首逐渐的冰凉,他额上的红斑转为深赭,煞是吓人。
众人生怕他会发狂,没人有胆接近他,可他小江不怕,他服侍主子多年了,清楚现在的主子不过就是一个深爱妻子,悲伤悔恨的丈夫罢了。他早知道蟠爷这些年是真的对少夫人付出感情,疼妻、爱妻也都是发自内心,所以他始终相信蟠爷最终不可能对少夫人下手,无奈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主子终究还是得铁下心肠割舍下对少夫人的情。
况且,事情都走到这步田地,蟠爷应当明白,他是回不了头,也不能回头,因为,人死不能复生啊!
“蟠爷,您还是让死者安息吧……虎爷这回有交代,将少夫人慎重安葬,尽心祭拜,这应能让您稍稍弥补一下对少夫人的亏欠。”小江含泪又道,发现主子听了这话,神色似乎有些转变。
相公,人死后图清静,将来我若死了,你不用这么费心的祭拜我,况且人都死了,做足再多的祭礼,也都毫无意义,谁知道自个是否还能感受到在世的人这份心意……一滴泪由斯闻人的眼眶落下,小江见了不禁心惊。“蟠爷?”自个莫非又说错了什么话,触动了主子的痛处?斯闻人抱着尸首的双臂,更加锁紧了,悲恸的脸庞埋进毫无温度的身子里,一滴滴的热泪也温暖不了失温已久的身躯。
“蟠爷……”小江握着拳,也不禁热泪盈眶。主子对少夫人当真用情至深哪!
呜呜……真是造化弄人,若不是那颗石头,少夫人不一定会死,蟠爷拚死也会保下她的,呜呜……“小江……小江!”门外,忽然有人小声的叫唤着他,那小心的模样像是怕惊动抱着尸首的斯闻人,惹他癫狂。
小江苦笑,其实众人多虑了,现在蟠爷根本不会理会四周发生什么事,脑中想的恐怕只有与少夫人过往的点点滴滴吧。
“什么事?”他抹着泪走出门外问。
门外是一名锦衣卫,在拿回秦尚仪手上的东西后,虎爷已化暗为明,不再隐藏身分,如今斯府由四处调来的锦衣卫团团护着,俨然已成锦衣卫的临时大本营。
锦衣卫是大明朝皇帝直接管辖的密探组织,每一号人物都是狠角色,除了听命于皇帝外,再来得听从的就是锦衣卫都指挥史虎爷的命令,虎爷这些年老了不少,体力大不如从前,现在锦衣卫里几乎由副都指挥史蟠爷来掌控,可这会蟠爷丧妻,大受打击,底下众人各个胆战心惊,怕是锦衣卫里要出现大变故了。
“门外来了个老头要见蟠爷。”那名锦衣卫嗫嚅的说。
“老头?有报上姓名吗?”这里居民得知斯府的老爷少爷竟是锦衣卫的两大头头,早已吓得无人敢接近,这时谁会来求见?
“没有,不过他说大人会想见他的。”
“他为什么敢这么说?”小江大为讶异。
“他说自个曾算出大人命中克妻,妻子将来必定死于非命。
“啊?!”小江惊叫一声。有这么准吗?正开口要问得更明白点,房里竟弹射出一道人影,扼住那名锦衣卫的咽喉。
“说!那老头在哪?我立刻要见他!”斯闻人布满血丝的双眼激射厉光,吓得对方双腿发软,连应声也不能。
“很好,你还记得我这老头,表示你还是有些人性的。”老头一见他,欣慰的抚须笑着。
斯闻人抱着秦画意的尸首,神情激狂的跪下。这人果然是当日在街口铁口直断秦儿会死于非命的人。“你料事如神,早料准我有今日,好,只要你能让我的妻子起死回生,你要如何我都答应!”他激动的哀求。
老头见状,轻笑道:“你既然相信我能救人,也该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话,你若想救妻可以,但是救人的代价可是很昂贵的,在开口要求我救人前,你可要想清楚再说。”作他一怔,“我可以倾其所有都给你,只求换回我妻子一条命!”他可以付出他所有的财富,那些全不及秦儿的一根头发来得重要,若这人要自个一条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给!
老头勾起一抹冷绝的笑,“是吗?这所有也包括这丫头活过来后,你必须与她相识不相守?”
“相识不相守?”什么意思?
“没错,难道你期待事过境迁后再与她破镜重圆?你可曾想过,你欺骗了她的感情,还害她家毁人亡,伤她如此,这丫头活过来后,你有把握她还肯原谅你所做的一切?”
“我……”他眼神丕变。
“这样,你还要她活过来吗?”老头遽然失笑的再问一遍。
“要,我要她活着!”他脸色倏然一敛,神情凛透,说得毫不迟疑。
“好,这可是你的选择,将来你若痛不欲生,可别怪我心狠!”
斯闻人铁下一张脸,“我绝不后悔!”
“既然如此,人我救,可你得付出的代价便是——在她清醒后竭尽所能的伤害她,否则,她小命难保……”
微光中,轻烟般的身影,凌波缥缈,容貌清雅的男人对着她轻笑,笑意宠溺,眼中只有她。
梦中的男人好温柔,温柔到她都不想醒来了。
她满足的一笑。什么时辰了,该起床了吗?怎没听见小宝吵她起床的呼唤声?
闭着眼地伸了伸懒腰,伸手往旁摸去,习惯性地要把脸靠向身侧男人的胸膛上磨蹭,通常只要像小猫似的在他胸膛上磨个几下,就能帮助她清醒。她磨来磨去却发现身旁无人。他起床了吗?可是通常就算他醒了,也会抱着她继续假寐,直到小宝来“省亲问安”,再与小宝在床上玩耍一会后才会离开。小宝还没来,她也还没醒,一早,相公上哪去了?
她打着呵欠,眼睫轻眨,睁开还困着的眼皮。都怪那家伙昨晚太猛了,简直激烈得像是要将她给吞了,他这么失控的与她欢爱还是头一回,弄得她全身酸痛,四肢浮浮的,有些无力。
窝在被里,她闷笑着,想起昨夜的激狂,她脸儿红红,也没想过自个能这么放荡的与他这样又那样,这些招式该不会就是由他那本友人所赠,名为《断魂香》的春宫图中学来的吧?
瞧来他真的很想再有个二宝,“办事”起来可真卖力啊!
睁眼后,习惯地看向左边的窗外,天色若还蒙蒙地,她就想再赖一会床——咦?窗子怎么不见了?
窗子呢?她惊坐起来。
这一坐,才发现她睡的根本不是自个的房间,这是哪?客房!她怎么会睡在府里的客房?她惊吓地赶紧下床,看向另一头的窗子,天早已透亮,日阳灿斓刺眼得很。都近午了。
她是怎么回事,竟睡在客房里还睡到日上三竿都起不来?
晓娟呢?她没发现自个没在房里吗?
她整理一下衣着!咦,她身上的衣服是谁穿上的?她记得由爹的寿宴回来后,衣物就被相公剥光了……而现下身上穿的这套衣物……不是她的,且衣裳也不是新的,她没见过,这……带着困惑,她走出客房,斯府跟往常一样,下人们正在为午膳而忙碌着,没人注意到她,当然也就没有人与她打招呼。
她独自走过长廊。相公在书房吗?小宝呢,在做什么?
她想先去抱小宝后,再一起去找相公,一家三口一起用午膳。
“夫人,你要上哪去啊?”有人唤住她了。
是她没见过的丫鬟。
“小宝呢?我要去找小宝。”
“你要找小少爷吗?他让我家少夫人带出去了——”
“你家少夫人?”这句话让她听来不太对劲。
“嗯,小少爷吵着要吃糖葫芦,少夫人这个做娘的明知午膳时间要到了,却还是拗不过他,只好带他上街去买了。”
秦画意一惊。做娘的?小宝的娘是她呀!带走他的女人又是谁?
“你说的少夫人是谁啊?”她白着一张脸的问。
那丫鬟一脸的讶异,“你不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就是如花夫人啊。”
秦画意瞪大眼珠子,“如花?她是斯府少夫人?”这、这是什么荒唐事?
“如花是斯家的少夫人,那我又是谁?”
“你丈夫过世,是受少夫人邀请,暂时住在咱们这里的客人啊。”
“什么?!”她整个人惊跳起来。原本暂住这里的如花成了斯少夫人,而她这个正牌夫人却成了外人?
这太离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