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娟,你在磨蹭什么?我买给小宝的糖放在你那,还不快跟上来!”秦画意在前头喊着。
“喔,就来了!”晓娟匆匆朝少爷屈身福了礼后,赶紧追上去。
“少爷?”小江见主子神色阴沉恐怖,心底有点毛。
“没事!”他咬牙说。
“可是……那这事?”
“不是解决了吗还有什么事?”他口气很糟。
这算解决吗?“少爷,不是我穷担心,而是女人只要生了异心,有一就有二,有二——”
“你给我闭嘴!”他俊脸森森然。
清明时节雨纷纷。
清明这日当真是个雨天。
清明扫墓对斯家来说是件大事,马虎不得。
因为斯家的祖先各个了得,死后的排场也不能不遵规矩,将祖坟墓地彻底打扫干净后,就得依着礼部颁布的卸任官员祭祀礼,行繁复的祭拜礼节,任何一个细节都不可废。
这事情多,偏又逢雨天,搞得众人全身湿答答,斯闻人要人赶紧先搭上遮雨棚子,将父亲与妻儿安置好,自个这才淋着雨张罗着祭拜礼。
他几次点着香,都教雨给淋熄了,火折子弄了好半天终于点上火了,可这火一燃起,整把香竟然着火了,这就是所谓的“发炉”吗?
他当下愣住了。
“少爷,不妙,这是不是祖宗显灵,提醒您一些事呢?”小江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现象,忍不住心惊的有了联想。
“提醒我什么事?”
“斯家有变。”
“什么变?”
“这个嘛……明年的大考中不中无所谓,所以——”
“所以祖先提醒的是,斯家的女人可能有变?”他不由自主的看向遮雨棚里抱着孩子的女人。
小江没答话,跟着他一起看向了少夫人。
“少夫人向您招手了,似乎要您过去。”小江道。
斯闻人整了整心绪,迅速起身,笑容满面的迎上前去。
秦画意见丈夫回到棚里,立即放下怀里的儿子,让晓娟看顾着,自个拿着手绢帮着他擦脸上的雨珠。
“你也别淋太久的雨,当心染上风寒。”她体贴的叮咛。
妻子的关爱,让他十分感动。
“是啊,闻人,我瞧时间差不多了,咱们礼数也做足了,祖先应当能感受到咱们的诚意,可以回去了,况且这墓园风大,我怕小宝会受风寒。”斯老爷也道。
“好,我让小江将祭品收拾收拾,咱们可以回去了。”斯闻人颔首。
东西收拾妥当,他们打道回府,走在前头的斯闻人蓦地手臂上多出一只嫩白小手勾住他。
“相公,人死后图清静,将来我若死了,你不用这么费心的祭拜我,况且人都死了,做足再多的祭礼,也都毫无意义,谁知道自个是否还能感受到在世的人这份心意。”秦画意悠然的说。
他接过她手上的伞,细心帮她撑着,自个身体一半落在伞外,全湿了,可他一点也不在意,担心的是雨别泼进伞里,沾湿他娘子的衣裳了。略略回头,关心的瞧见小宝在晓娟怀里睡着了。
“我死后也一样,简单就好,不祭拜也没关系。”这点想法他倒是与她一致,不想烦劳世间的亲人费心做无谓的祭拜。
“你瞧,娘死后,爹一个人多寂寞。”秦画意悄悄指着后方一个人孤单走着的斯老爷。
他皱着眉。“爹是很寂寞没错,但是没办法,他很爱娘,又忠贞,不会另娶的。”
“你劝劝他嘛,娘都过世多年了,他也该为自个找个伴,起码陪伴他后半辈子不寂寞。”
“我劝他?”斯闻人有些个吃惊,撑伞的手还震了一下。
“是啊,难不成你要看他这么孤单过下去?”
“咱们斯家的家风妻子死后是要守节的,这你又不是不知道,竟然要我去劝爹‘变节’,我怕我一开口,他不骂死我才怪,更别说我娘会气得由坟里跳起了。”
他断然拒绝去干这种有辱门风的事。
“你们真是死脑筋耶,人都死了还守什么节?活着的人要怎么过日子比较重要,怎么可以如此牵制一个人,这太不人道了。”
“你这话说得是真的?如果我死后,你也不会守节,若有其它对象也会跑个无影无踪?”他脸不禁黑压压沉下。
“我是就事论事,单纯的心疼爹一个人孤老,你别想太多,你若死了,我还不知能不能活呢!”她忽然烦恼的说。
他一听,彷佛一阵清风吹过,心情瞬间开朗许多。“没有我,你活不下去啊?”
他笑睨她问。
秦画意将头往他手臂亲昵靠去。“你是我夫君,夜夜伴着我的人,哪天要少了你,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更加心花怒放了。“我也是,若少了娘子,我怕是要夜夜不成眠了。”
“相公前途似锦,将来若功成名就,希望你还能记住这番话,别抱着别的女子,忘了我是谁。”她娇睇着他提醒道。
斯闻人马上脸色一变,指天立誓的说:“我怎么可能会对不住娘子,娘子你这是对我不信任吗?”她这话可是对斯家男人的污辱,他万不能忍受。
她斜睨着他。“别紧张,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对我的承诺罢了,并不是说我不信任你。”
她忍不住掩着嘴偷笑。这斯家男人只要一提到忠贞这事,就像是女人清白受到质疑一般,一不小心,就会闹出羞愤跳河或上吊自清的事来,这斯家男人真是可爱到极点,也是天下好男人的最佳典范。
“嗯。”他紧绷的脸色这才缓下。“说到信任,娘子是不是也……也……”
也值得他信任?这后面的话,他“也”了半天却说不出口。
“我信任你,你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的。”以为他仍是没法释怀,她自以为是的答了。
他干笑着,“谢谢娘子的信任,我……这个……”他的嘴开开阖阖,实在想问个清楚,她对他是否专情?
“怎么了?你想问我什么吗?”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秦画意终于感到疑惑的问。
望着她明媚如花的容颜,他叹了一口气,着实很难问出口。娘子迷人,自然受到的诱惑就多,要她专情是一项挑战,且她若说自个专情,他固然高兴,但也知那是安慰话,万一她说出心还有旁骛的话,岂不教他等着呕血上吊?
唉,面对妻子,他患得患失,“贞”夫难为啊!
“没……什么。”他气馁的垂下肩膀。
她趁没人注意,忽然踮了脚尖,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脸颊。“相公,我这人很公平的,你爱我多深,我就爱你多深,你对我多忠贞,我就对你多死心塌地,你这生对我呵护以待,我这辈子就认定你是我最亲昵的丈夫,你不变心,我就不变心。”
斯闻人愣了一下,这是妻子的诺言,他倏地狂喜,去他的“发炉”,去他的家变!“不变心、不变心,我怎么可能变心,我若变心愿遭天打雷劈——”
“轰”的一声,一道闷雷从他们头顶劈过,他脸霎时翻黑,而她娇美的俏脸也逐渐下起阴雨。
这老天爷也太不给面子了!应该只是凑巧啦,反正他铁定不会变心,管祂要打十个八个都和他没关系!
第2章
心安,出门就不会心慌了。
有了娘子不变心的承诺,斯闻人心情愉悦的离家前往邻县找太师傅讨教学问去了。
相公不在家,秦画意带着小宝上街采买相公要的纸墨,买了宣纸,正打算绕到对街买墨。
“欸?少夫人,那不是李画师吗?他终于出现了。”晓娟在前头看见一个人影后,惊喜的叫道。
秦画意往前望去,果然看到一抹消瘦的背影,是李画师没错!“快,我抱着小宝跑不快,你先追去将人拦下。”她连忙吩咐。
“是。”晓娟赶忙冲了上去,拉住那背影,但那人回头,晓娟整个人大受惊吓,张大着嘴,呆住了。
他看见她的表情,尴尬的低下头,脚步加快的离去了。
秦画意见她竟没将人拦住很不解,来到晓娟身边见她嘴还张着,困惑的说:
“怎么了?”
“李画师他……”晓娟还处于惊愕当中。
“他如何?”她焦急的望向李画师快要消失的背影。
“他的脸……变……变……”
“变什么了?”她心急的问,再不追上去,他人要不见了。
“他脸肿了!”晓娟猛地吞了口水后,终于找到声音。
“肿了?”秦画意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我若没看错,那是教人打肿的。”晓娟惊恐的说。
“李画师为人和气,莫非是得罪了人了?”她也极为讶异。
“如果是,那打他的人一定很凶狠,与李画师有着深仇大恨……”晓娟一脸的余悸犹存。“您都没瞧见,那李画师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大,鼻梁歪了,嘴唇是原来的两倍大,最惨的是……是……”
“是什么?”她听了脸色也跟着发白。
“最惨的是,他额头上被印上‘奸夫’两个字。”虽是惊鸿一瞥,晓娟还是瞧得很清楚,这才会吓得说不出话。
这下连秦画意的嘴也阖不上了。
“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能这么做啊!咱们都打听过的,李画师为人正派,不可能去当人家的奸夫,肯定是一些无法无天的地痞流氓欺负人,难怪他这几天都没出现。走,咱们追上去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必要时要相公出面为他个讨公道!”
“对,李画师是出了名的温文善良,被欺负也不敢伸张,咱们少爷人面广,要他出面跟官府说一声,将那些个行凶的恶徒全都抓起来算帐!可恶!咱们杭州什么时候出现这等嚣张的恶霸”晓娟也义愤填膺的道。
晓娟身材比较壮,抱过小少爷,秦画意在减轻了儿子的重量后,两人卯足了力在街上狂奔追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如牛后,终于在李画师拐进小巷前将人拦下。
两个女人暂时将人围困在墙边,省得他“无脸见人”又想躲了。
待喘足了气,秦画意才有余力往他脸上瞄去,这一瞄,还真吓了一大跳。真如晓娟所形容,他的脸实在够精采,在一片“万紫千红”中,她一眼就看见他额上用漆大大的印着奸夫两个字。
这漆不好洗,恐怕得等一段时间才会脱落,这么污辱人的事竟有人干得出来,她怔了怔,好半天说不出话。
李画师知道她目光的焦点,嘴抿得死紧,异常气愤!
“你……这个……是谁干的?”她愕然后,结结巴巴的问出口。
问完这话,她明显感受到他的鼻孔正用力喷着热气,感觉恼极了。
“我……我摔伤的!”他咬牙说道,双眸中却尽是藏不住的愤怒。
他暗自懊恼要不是耐不住多日的饥饿出来买食,也不会丢脸的让人撞见了。
“不……不像啊,这伤分明是被殴打的。”晓娟抱着小宝还在喘气。
他嘴巴抖了抖,“不是被打的,是摔伤!”他甩过头,坚持的辩说。
秦画意细瞧了他的伤,怎么看都不像是摔伤,八成是觉得教人打了太丢脸,不好意思说实话吧。“我说李画师,咱们也都是熟人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你对我说实话无妨,若需要帮忙之处,你只稍说一声,我定会帮你的!”
李画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双眼里显现的情绪说有多激动就有多激动。“不用了!”他最后还是拒绝了她的好意。
“李画师,你是不是小看我家少夫人的能耐了?就算她帮不了你,我家少爷也一定能帮你的,斯家不仅在杭州有头有脸,就连京城的高官贵族都说得上话,不管你惹上什么麻烦,只要我家少夫人一句话,少爷便会为你出头讨公道的,你别客气,有什么委屈就直说。”晓娟在一旁劝说。熱m 書& 吧p 獨@ 家* 制# 作要不是少夫人欣赏他,怎可能随便帮助人?这李画师若是够聪明,就该快快把握机会诉苦,让少夫人帮他解决问题。
“你家少爷帮我?”他脸色变了变。
“对,只要我家少爷出面,包管那些敢对你动粗的人全都完蛋。”晓娟骄傲的说。以少爷在杭州的势力,要调动府衙的官兵都不成问题。
他沉默了很久,可脸上的表情却是千变万化,瞧得秦画意不住讶然。
“李画师若不愿意讲就算了,不必勉强。”她不打算相逼了,因为一个人若坚持不让人相助,不是有苦衷,便是真做错了什么……她视线不禁又移上他的额头。
奸夫……莫非……她拉着晓娟的手,悄悄地退离他一步。
李画师见状,更显恼怒。“我得罪的人跟少夫人的相公一样,是个非常有势力的人,这人横行黑白两道,能文能武,既能出口成章又能拿刀砍人,是个双面小人,就是因为如此,我自觉惹不起,才想息事宁人,但是既然少夫人问起,就不知少夫人的相公,治不治得了这个恶人?”
“啊?”
“少夫人,我是个文人,家道普通,但承蒙夫人看得起,每次见面就多聊两句,这样应当构不上奸夫两个字吧?你说,我额头上的字,是不是很冤?!”
“你是说……你的伤是……是……”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我什么都没说,你家相公是杭州名人、地方骄傲,就请夫人回去‘敦请’
他出面帮忙,瞧他怎么挽救一个文人的人格!”他面色铁青的说。
晓娟下巴下滑。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转头再瞧瞧自家少夫人,只见她已惊得张嘴瞪眼了。
邻县这里近日有个名人,人称蟠爷,行事凶狠,专挑大户行抢,让人惧之。此人神出鬼没,每个月总会出现个一、两次,然后又消失,是个十足神秘的恶龙。今日他在消失一段比平常略久的时间后,又来了。
他身上穿着圆领袍衫,下配乌皮靴,宛如翩翩贵公子,可惜斯文的脸上却带着凶残的线条。
此刻他的一只脚正踩在一个人的脸上,那人趴在地上,吓得连动都不敢动。
“蟠爷,请饶命啊!”他颤声求饶。
“饶命?”蟠爷冷笑,移开了脚,朝身边的人看了一眼。
下人立即上前狠狠的朝那人脸上挥了两拳,打得他牙齿都落了,满口是血,痛得叫不出声。
“蟠爷,可以了吗?”打完后手下请示。
他点了头,神情很不屑,再次走回那趴在地上哀嚎的人面前,纡尊降贵的蹲下。“东西呢,给是不给?”他哼声问。
“不……不……不给!”即使牙齿没了,语音模糊,还是有种的坚持说不。
蟠爷倏地瞇起了眼。“我没听清楚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次!”他表情明显凶狠起来,全身散发着浓浓的煞气。这让趴在地上的人口水一吞,咕噜,竟将两颗落牙吞进肚子里去了。“说呀,再说一次呀。”蟠爷的声音变得更轻柔了,轻柔到就像一条细线勒颈,转眼可让人头颈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