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心里的欲望虽然如此强烈，理智却让京宇裹足不前。
就像昨夜一样，一想到自己这虚弱的身体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恶化，根本不可能给她一个肯定而幸福的未来，他只能克制自己的感情，强迫自己冷静以对，别让日后又多一个为他伤心的人。
“佟大哥，你是不是心里觉得很难过？”思萌完全误解了他忧郁的神色。“这样吧，我带你离家出走。”
她的突发奇想又让他愣住。“离家出走？”
“嗯，人要失而复得才懂得珍惜。我带你离家出走一个月再回来，到时候你哥搞不好再也不会对你大呼小叫，知道要对自己唯一的弟弟好一点。”
呵，不用一个月，只要失踪一天，哥应该就会急疯了吧？
“不用了，其实我——”
“你没钱，是吧？”她又迳自猜测他的意思。“想也知道，钱都是你哥掌控的。不过没关系，我有个好朋友住高雄，我可以跟她商量，要她先借我点钱，再帮我们找住的地方，然后我再去找工作赚钱。如果你不想那么快回家也没关系……”
这比较像是在计划私奔吧？
京宇的脸上带着一抹笑，心里突然掠过这个念头。
都什么时代了，一堆年轻女孩立志嫁入豪门的现代社会，没想到竟然还有像她这样愿意为爱浪迹天涯、牺牲到底的女孩。
没错，他感觉得到，思萌是喜欢他的，正如他喜欢她一般。
经历过三次重大的心脏手术以后，虚弱的身体让他早已决定不娶妻生子、拖累别人，但像思萌这样善良，万一遇到一个坏男人，必定要吃大亏的。
这么一想，京宇不禁皱眉，开始为她的将来担心。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就要忍痛割爱，让她跟别的男人相守终生，他的心又不禁隐隐作痛起来。
“我的建议怎么样？”完全不知道他心痛的思萌，还兴致勃勃地问：“要不要跟我去流浪一阵子？”
无论天涯海角，我都愿意跟你去。
不过……得等下辈子了。
京宇在心中苦涩地回应她，强迫自己强颜欢笑，开始转移话题，替被她当成大恶魔的哥哥解释。
“你听我说，其实你误会我哥了……”
第七章
这天，自从下午收到洪莓寄来的东西后，思萌的心情就一直很低落。
洪莓寄了好几本商业杂志给她，思萌赫然发现，京宇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种靠兄长赚钱养他的可怜病人。
相反地，身价不凡的是他，他哥是在他健康状况欠佳后，才不得不接手帮他看管事业。
完全没搞清状况的她，前天还怂恿他离家出走，大言不惭地说要赚钱养他，现在想想，真是丢死人了！
“唉，本来以为跟他之间是地球到月亮的距离，结果根本是拉到太阳那么远了……”
她咕哝着，眼角余光瞄着某一本杂志上刊登的照片。明明照片都有点泛黄了，照片上的人在思萌看来，不只亮得刺眼，还会刺心呢！
气宇不凡的京宇看来是那么风采翩翩、意气风发，挽着一个前凸后翘的超级美女，简直是公主与王子的合照范本。
“原来这就是佟大哥喜欢的类型啊？”
图说写着对方是他当时的绯闻女友，思萌拿起来仔细端详，不得不承认人家长得漂亮，又有火辣身材，相形之下，一向自认长得还算甜美可人的她，当场就输了对方一大截。
“佟大哥配这样的大美女才对嘛！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这种丑小鸭呢？果然是我自己自作多情，想太多了。”
思萌捧着杂志，心中满是酸楚。
洪莓附了一封信，叫她快快清醒，结束这不可能有结果的暗恋。像佟京宇那样年纪轻轻就遇过大风大浪、见过无数美女的人，不是她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又不发达的小女生妄想得到的男人。
她想想也是，可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意，哪是说收回就收回的，又不是能删除重灌的电脑。
“唉……”
她倒在床上唉声叹气、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想为自己找出能跟那些名媛淑女相比的优点，好让自己有足够的自信，别放弃京宇。可是想来想去除了重新投胎试试之外，也想不出什么优点。
“算了、算了，不想了！”她用力甩了甩脑袋。“管他的，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拍了拍脸颊振作精神，可不能让佟大哥瞧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
听说好心情和笑容是会感染的，所以什么都不会的她，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每天在他面前维持精神百倍、笑口常开的模样，让他也高高兴兴的，那么身体自然也会变好了吧？
决定了，思萌拉扯嘴角做出一个微笑，努力ㄍㄧㄥ住，深呼吸，将房门打开——
“哇！”
京宇正要敲门，没想到房门突然打开，差点敲到思萌的头。他连忙住手，但思萌还是吓得大叫一声。
“佟大哥？”她轻按着胸口，感觉心跳又不正常了。“你找我？”
“嗯。”京宇担忧地望着她，突然伸手摸摸她额头。“你没事吧？脸怎么那么红？”
“嗯，有吗？”不用照镜子，思萌也知道自己的脸更红了，可只能傻笑地敷衍过去。“大概是因为我刚刚在做仰卧起坐吧？”
“是吗？”京宇相信了她的话。“那就好，我想说这个时间你通常都已经在厨房准备晚餐，今天却一直关在房里，我有些担心，所以才过来看看。”
“这个时间——什么？已经六点多啦？！”她完全不晓得自怨自怜那么容易耗时间！“完蛋了，我连菜都还没洗！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去——”
“出去吃吧！”京宇拉住急忙往外街的她。“换件衣服，我在楼下等你。”
京宇说完便放开她，先行下楼。思萌痴痴望着他修长的身影，感觉被他握过的手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连那迷人的浅笑都在她心里又深深印了一寸——
唉，她好像更迷恋他了。
随意扎了个马尾，换上荷叶袖棉T搭裙子，再拎了个束口包，站在立镜前的她就算只淡淡上了点唇彩，也显得青春洋溢。
确认自己打扮OK后，思萌踏着轻快脚步下楼。反正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至少现在她是跟京宇最亲近、唯一跟他朝夕相处的女人，这就够了。
“咦，阿当？”走出大门，一见是他帮她打开车门，思萌的好心情马上去了一半。“你要跟我们去吃饭啊？”真是好大的电灯泡……
“他送我们去吃饭后就要离开了。”京宇代他回答。“今天可是他的结婚纪念日，要他陪我们太不人道了。”
“这样啊？那你要记得买束花送你老婆喔！”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阿当看着她过分灿烂的笑容，忍不住起鸡皮疙瘩。“结婚纪念日是我的，又不是你的，干么笑得那么开心？怪恶心的。你在打什么歪主意啊？”
知道电灯泡会自动消失，思萌笑得可甜了。“呵呵，你想太多了啦！走吧、走吧，佟大哥和我肚子都饿了。”
“自己忘了煮饭还好意思喊饿……”
阿当小声咕哝着，还是搞不懂出类拔萃的Boss，到底是迷上了这糊涂蛋哪一点？看来只能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车子到了餐厅，阿当把车钥匙交给京宇，便招了计程车离开。站在门面不大，招牌也不是很显眼的餐厅前，思萌还以为这里是咖啡厅，来吃什么简餐的。
可是一进门，不但立刻有服务生来帮京宇拿西装外套，餐厅内更是挑高宽广、令人眼前一亮的巴洛克式装潢，再看见侍者送来价格令人咋舌的菜单，思萌才发现，这可不是普通人会来解决晚餐的地方，因为最便宜的牛排一客也要八千多呢！
即使以前过得还算富裕，她也没想过来吃这么昂贵的料理，更别说现在的她不过是个女佣，对她而言这顿晚餐太奢侈了。
“佟大哥，我们去别的地方吃吧！”为免被侍者听到，她用菜单挡住自己，凑近他悄悄地说。
京宇微微一笑，先点了两份餐，等侍者离开才回答。“放心吧，我有带钱，不会把你押在这里洗碗的。”
“我才不是担心这个。”她的脸微热，娇嗔说：“是这里太高级了，哪家主人会请女佣吃这么贵的东西？而且我穿得很随便，会让你丢脸。不信你看，有好几个人在看我们这边耶！”
京宇循着她的视线淡淡扫了邻桌一眼，立刻又回到她身上。“有吗？除了你，我看不见任何人。”
“咦，你看不见其他人？！”他才正经八百地说完，思萌马上一脸见鬼的表情，还东指西指地小声问：“真的假的？明明就有啊！你看，隔壁有两个、前面有六个、还有左后方——”
瞧见他脸上泛起的笑意，思萌恍然大悟。“厚，你故意捉弄我的！说得跟真的一样，害我真的以为自己是见鬼了呢。”
京宇笑而不答，早知道思萌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明明是露骨地表达内心情意，到她耳中倒成恶作剧了。
“总之，你就当是我自己嘴馋，硬拉着你陪我，不必觉得过意不去。”
他才说完，侍者刚好来上菜。反正他都那么说，菜也已经上了，思萌就当今天是自己的幸运日，先吃再说喽！
“思萌，你想过自己将来要做什么吗？”
愉快地吃到最后一道甜点时，京宇突然问了她一句。
“女佣啊！”她直率地回答他。“你忘了，我是我哥的‘抵押品’，变成欧巴桑之前都得照顾你喽！”
“我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他真是服了她的老实。“债务是我和你哥之间的事，与你无关。我让你留下来，纯粹是想成全你等待你母亲的心意，不是要毁了你。”
思萌不解地问：“做女佣靠劳力赚钱也不错啊，为什么要说毁了我这么奇怪的话？”
他凝眉摇头。“我哥和我大嫂不喜欢生活里有外人介入，之前是为了照顾我，不得已才请女佣。所以我要是不再需要佣人，哥也不会雇你到他家工作的。”
看她一脸茫然，还是不懂，京宇只好挑明了说。
“我这样的身体还能撑多久，谁也不知道。如果只是一、两年的事也就算了，万一我拖个几十年，到时候你真的成了欧巴桑才失业，又没什么一技之长，要怎么养活自己？”
“我不要听。”她难过地捂住耳朵。“你会长命百岁的，到时候你给我的退休金刚好付安养费，我们一起去住养老院。”
“别孩子气了。”他是真的在为她的将来担忧。“不只是我，人有旦夕祸福，就算你将来嫁人，老公和孩子也不一定就能养你一辈子，每个人都需要一技之长才能照顾自己。如果你想继续升学，学费的事我会——”
“不要，我不升学。”
“思萌——”
“我的人生就让我自己决定嘛！”
她放下手，晶莹的眼眸固执地看着他。
“我就是要当女佣，而且只当佟京宇的专属女佣，其他什么工作我都不想做。你真的担心我，就为我活久一点，绝对不可以比我先走！”
望着她不容妥协的坚毅神情，京宇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现在跟你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我们改天再谈吧。”
“好啊！”她伸出五指。“五十年后再谈，在那之前不准谈，不然我翻脸喔！反正我也知道自己脑袋不聪明又粗心大意，工作本来就不好找，所以我是赖定你这张长期饭票了。”
京宇本来是好意，想让她去学习、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也顺便分散她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或许还能让她有机会认识一个健康、开朗，更适合她的男人，这样她对他的感情就能转移到对方身上。没想到她这样固执，让他完全没辙。
“你呀……”京宇不由得露出苦笑。“真是让人头痛。”
你才让人心痛呢！
知道他是真心地为她着想，望着他俊美却略显苍白的脸，思萌忍不住祈求上苍——
如果能让他恢复健康，那么我愿意代他承受心痛的折磨；如果他的生命真的仅剩不多，那就将我的生命折半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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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思萌说自己对读书没兴趣，就算京宇想赞助，她也“抵死不从”，不过，京宇坚持她至少得学点一技之长，而她坚持不能让他单独在家太久，两个人讨论了好久才终于决定，让思萌去上课时数较少的推广教育班学烹饪，目标则是考取厨师执照。
本来思萌去得心不甘情不愿，没想到越学越有兴趣，越学越觉得自己好像还真的有这方面的天分呢！
加上每次京宇试吃她的作品都赞不绝口，一心想讨他开心的思萌也学得更加起劲，甚至在京宇同意后，直接拜托“师父”有空就到府继续指导。
“天翔哥，你帮我喝看看汤头怎么样？”
厨房里，天翔正在教思萌如何熬出甘醇的高汤，两人已经窝在炉火前一个下午了。
“嗯，不错喔，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尝完味道，天翔夸她的时候也不忘记顺便捧捧自己。
“什么高徒啊？明天小考能过再夸我吧！”思萌也舀了一瓢汤试喝。“虽然我自己也觉得不错喝啦……”
天翔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安啦！我这个五星级饭店名厨亲手调教出来的徒弟，什么考试过不了？”
“是喔，那前几天是谁吃完我炖的蹄膀，马上叮咛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谁是我师父啊？”
“咦，有那么一回事吗？”天翔立刻装失忆。“你记错了，我应该是说，你长得那么可爱，又会煮饭又会搞笑，我正在慎重考虑要不要把你列入‘女友候补名单’呢！”
“你考虑我？我才要慎重考虑你呢！”思萌又气又好笑地回他。“还有，我会搞笑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说我很好笑吗？看我的佛山无影脚——”
“女侠饶命，别用你的金华大火腿踢我，会出人命的！”
“什么？！天翔哥，你死定了！看我不剁了你做人肉叉烧包！”
“救命啊～～有人要欺师灭祖啊……”
思萌和天翔在厨房里玩闹起来，一点也不知道在这欢乐的氛围之外，有一个人偷偷地叹息。
本来是要到厨房倒杯水喝的，可是一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京宇踯躅了一会儿，转身回到了书房。
他的心好痛。
他知道那不是身体的痛，而是心理的，是像有人拿刀在上头割划般的痛楚。
虽然最后一次开刀时，大哥刻意避开他，私下跟医生谈论他的病情，再给他一个十分乐观的说法，却不知道他后来亲自问了医生，很清楚自己的手术并不是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