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虽然对他称呼自己「泠月」十分不满,但听到能出去钟明仍是喜上眉梢,他转头望了望窗外,刻意压低了语声。「你真能救我出去?」
「当然。」骆翼傲然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钟明瞅了瞅他,有点不以为然——这人肯定不懂什么叫知恩图报,也不想想,自己刚刚才替他拔箭疗伤,现在只不过请他帮个小忙,就开始谈起条件来。「什么条件?」他勉强问。
「只要你答应从此成为我的奴仆,我就立刻带你出去。」骆翼语中充满了威慑之意,「飞鹰堡的人谁也不敢动。」
奴仆?呸——很想问问骆翼肩上的伤究竟是谁「动」的?不过钟明也知道如果现在问了,只怕自己会身首分家,当下只得按捺住满腔怒火,默不作声。
「你不愿意?」骆翼似乎很惊讶钟明的反应——要知道举国上下无人不知飞鹰堡之名,「飞鹰堡」这三个字就象征着权力与财富,能在堡中做事的人出门都比别人跩三分。
这家伙是什么意思?!钟明怒目而视,如此屈人为奴的事他居然还要用一种施恩的眼光望着自己——这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等到他终于明白眼前的男人是打从心眼儿里这么想的时候,不禁瞠目结舌——原来世上还有这么自大、这么独断、这么自以为是的人,今天自己还真开了眼界。
「我愿意。」钟明眼珠一转——无论如何,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再说,他可不想待在妓院里任人鱼肉,当个奴仆总比留在这儿做援助交际强。
于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刚从现代失足跌入古代的某个不幸的灵魂,跟着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据他自己说是天下第一堡飞鹰堡的堡主)偷偷地从怡香院的房顶上钻了出去,就此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
在返回飞鹰堡的路上,钟明终于看见了追赶骆翼的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俊有丑,虽然全是冲着骆翼来的,不过大半没什么杀意,看上去像是以活捉为主。只是骆翼生性冷酷,也不管对方是何来意,一律格杀勿论。他肩上的伤经过几天的调养已好了泰半,砍起人来更是干净俐落,比切西瓜还方便。他对敌时的狠戾劲儿令钟明很受不了,对方明明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了,他还是会过去补上一刀,这情形看在以救死扶伤为职业的钟明眼里自然万分残忍。而且一路行来钟明又发现了骆翼身上另一个让自己讨厌的地方——他是一个非常独断专行的人,容不得旁人有半点意见,每次钟明想阐述一下自己的观点,都会被他冷冷驳回并作出「一个仆人只要侍奉好主子就行,主人做什么,仆人根本没资格置喙」之类的训示,这当然也让从二十一世纪过来、一向自主惯了的钟明极为不满。
自从观看了骆翼制造的多次「凶杀案」后,钟明就很少再跟骆翼说话了,平时也尽量减少跟他接触,只有在不得已时才会勉强点个头打个招呼。在钟明的眼里,没什么比人命更有价值,见骆翼如此心狠手辣的行径,内心的愤怒、厌恶与恐惧自然一日比一日更为深切——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早日脱离此人的掌控。
骆翼丝毫不在意钟明的态度,一个小小奴仆的情感又算得了什么?他骆翼又不是第一次遭人厌憎,想杀他的人直可以排出十几里地去,到现在自己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他一直记得自己父亲在临终前说的话: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除了自己,其他什么人都不要相信,他就是凭着这个才能活到现在,否则早已死了不知几百次了。一个只不过在妓院迎客卖笑根本不知江湖险恶的娈童又懂什么?如果哪天惹得自己心烦,要杀他还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更容易?
就这样,两人各有各的打算,不日便进入了冀北境地。
***
飞鹰堡
钟明抬头仰望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不由暗暗感叹这飞鹰堡外观上的气派。
青砖砌筑的堡墙高大威严,以钟明的目测,大约有七八米之高。「飞鹰堡」三个字正正嵌在堡门中央的青石牌匾上,堡墙上是数不清的垛口。铜制的红漆大门分外醒目,门口蹲着两只栩栩如生的石狮,上边的城楼四面都是檐角,居高临下,气势恢弘。整个飞鹰堡在蓝天之下巍然矗立,把钟明看得目不转睛、赞叹不已——古代的建筑就是有别有趣味,这个时候就不得不佩服古代人民的创造力和实践能力了。
「愣着干什么?」骆翼冷着脸瞪向在门口发呆的仆人,「还不快走。」
「啊?」钟明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傻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急忙跟在头也不回的高大男人身后走入了堡门。
到了堡内才知道,里面简直大得不像话,估计开着车从里到外兜一圈也得个把钟头,所以等钟明跟着骆翼毫不停歇的脚步来到内堂时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本堡主从怡香院带回的小厮。」骆翼也不管钟明有没有缓过气,一把拽过他纤瘦的身体对着肃立在大厅两侧欢迎堡主归来的众人冷若冰霜地道,「徐总管,带他下去洗一洗,把他安排在玄鹰阁。」
「是。」徐总管是个三十上下的斯文人物,他恭敬地对路翼行了一礼,上前拍着钟明的肩笑道,「走吧。」
什么叫「带他下去洗一洗」?当我是猪啊?钟明不满地撇了撇嘴,当然,他很小心地未将情绪流露在外,在与骆翼相处的日子里,钟明对他的脾气多少也有些了解——要想偷偷溜出飞鹰堡的话,就得让骆翼放松警惕,而要让骆翼放松松警惕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别件逆他也别顶撞他,最好让他当你不存在,然后你想做什么就会顺利得多。可是,为什么这个徐总管看自己的眼光那么古怪?那种暧昧得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视线令钟明感到极端不爽。不过,当他浸泡在一个大大的、冒着热气的浴桶里的时候,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暂时全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个……」只可惜,木桶外还站着一个好奇心极重又特别碎嘴的大总管,「你叫什么名字?」
「钟明。」
「哦,你跟咱们堡主是什么关系?」
「雇佣关系。」虽然答应做他的奴仆,不过可没答应做多长时间,勉强算是佣工好了。
「哦,」徐总管面上的神情愈发暧昧,「咱们堡主……他很厉害吧?」
「唔。」的确很厉害,砍起人来就像砍西瓜,整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我看你也很厉害,要不然怎么撑得住?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徐总管大为感叹。
这有什么撑得住撑不住的?钟明很是疑惑,待仔细一想,登时火冒三丈,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说得一点儿也没错!这飞鹰堡的人心眼儿就没一个是正的,只知道往邪里想。
「我看堡主应该挺喜欢你的,否则也不会让你待在玄鹰阁。那可是咱们堡主的私人禁地,我以前还没见过有谁能入住玄鹰阁的,想必你的功夫一定很不错。」徐总管冲着钟明挤了挤眼,脸上还带着一丝猥亵的笑意,「继续努力吧。」
我呸——钟明差点一拳揍过去,不过他总算及时省起这里是别人的地盘,这个地方的人似乎都有飞檐走壁的本事,所以他硬生生压下满腹怒意,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只要找着机会我一定会离开这个鬼地方,到时候就再也不必看见你们这群变态的脸!
在徐大总管的监视下洗完了澡,钟明换上一套干净衣物——幸好这里的衣服比怡香院也比钟明想像中的要正常得多,因此,一身青衣青帽小厮打扮的未来的大医生就被一路带往玄鹰阁听候堡主的差遣去了。
***
玄鹰阁,一楼书房。
钟明做出一脸低眉顺目的模样,边在心里暗咒边聆听着骆堡主的「训示」。
「……这些事情每天都要做,听明白了吗?」骆翼满意地瞅着近日愈发显得恭顺的少年,冷漠的眼中透出一丝得色。
「知道了。」钟明垂头应答。
「行了。」不知怎地,多瞅了几下少年俯首听命的样子后,骆翼又觉得碍眼起来——原来这个人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才短短几日就变得一副奴才嘴脸。「你下去吧。」他不耐地挥了挥手。
「是。」难熬的时刻终于过去了,钟明在心里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慢慢转身,疾步离开了令人窒息的房间。
***
说实话,骆翼吩咐钟明要做的事并不多,也就是打打杂、清扫一下庭院、整理一下房间外加端汤倒水上茶伺候穿衣等琐事,钟明的日子过得还算清闲,特别是骆翼不在的时候。而且,拜徐总管的大嘴巴所赐,飞鹰堡里每个人都明白了所谓「贴身小厮」的涵义,尽管有人不屑一顾有人见怪不怪,但敢来找茬的倒还一个都没有。因为骆翼每天都很忙,有时甚至夜不归宿,钟明和他见面的时间也就愈来愈少,听说他这段日子都在聚云堂与各位堂主商讨公务,又听说过几天好像有一位重要的客人要来——虽不知这些从徐总管嘴里传过来的消息是否可靠,但骆翼很忙确是事实,所以钟明每天都过得很开心。让他最为高兴的莫过于在打扫庭院时发现的几味草药,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居然还能见到这样的好东西,业精于勤,钟大医生自然不会白白放过,才十几天功夫就把自己居住的仆人专用小屋变成了药品实验室。
这一日风和日丽,阳光灿烂,钟明正在自己房间全神贯注地配置药物,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响,只得不甘不愿地放下手边的半成品,小心地关上屋门迈步出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喂,」一个趾高气扬、傲慢尖利的女声不客气地道,「你就是怡香院的那个小倌吗?哼,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嘛,还不知是用什么狐媚的手段迷惑了骆大哥!」
钟明冷冷地拿白眼扫去,只见有两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正鼻孔朝天地立在玄鹰阁的庭院门口,此际说话的是个身材局高挑一袭红色罗衣的媚俗女子。
「萧姊说得对。」另一个个头偏矮、长相清秀的黄衫少女一面不屑地打量着钟明,一面愤愤不平地道,「看这小子浑身没几两肉、风一吹就倒的窝囊样儿,怎么能跟萧姊你比?真不明白骆大哥究竟是看上了他哪里?!」
有没有搞错啊——平白无故遭受无妄之灾的钟明大为恼火,莫说他不是骆翼的情人,就算是,也绝不会容忍他人莫名其妙的恶*攻击。
「二位小姐,」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果二位是吃饱了太撑的话,不如去别处发泄如何?」
「你……」大概没有料到一个小小娈童居然也敢出言顶撞,红衣少女顿时气得面色发青、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一旁的黄衫少女见势不妙,急忙帮腔:「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咱们是什么人吗?!不过是个男宠罢了,你以为你在骆大哥眼里能有多少价值?!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他抛弃的!」
「知道了。」见对方吐出如此俗不可耐的话语,钟明原本的火气一下子降到了零点,他无聊地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道,「小姐们,要骂要闹要哭要叫请自便,我还有事要做,就不奉陪了。」说完,迈步待走。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红衣少女缓过气来,脚步一转,骄横地挡在钟明跟前,「简直是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到了极点!别仗着骆大哥现在还宠着你就那么得意,等到你被他厌倦了,本小姐一定会让你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
「拜托。」钟明皱眉 这词儿千百年来就没变过,肥皂剧里那些充满着嫉妒和坏心眼的配角们大都这么说。「好吧,」他眼珠一转,大方地道,「我就告诉你们,我对你们的那位『骆大哥』根本一点儿兴趣也没有。而且我也不是他的什么『男宠』,我只是一个很一般很普通很平常很没地位的下人罢了。」
听闻此言,两位大小姐的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出难以置信和压根不信的表情。不过,钟明也没有机会再跟她们多解释什么了。因为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个声音,一个低沉阴冷的声音。
「是吗?」
院落的梅花形洞门前正伫立着一个人——一个高大英挺、面无表情的男人。看见了这个人,两名少女的神情先是显得有点尴尬和僵硬,之后,又纷纷晕红了脸垂下头,作出一副娇羞之态。恶——钟明身上的汗毛一瞬间集体竖立。
「二位姑娘怎么上这儿来了?」骆翼依然是一脸冷漠,「莫不是地方太大迷了路?」
「呃……」彼此对望一眼,黄衣少女悄悄扯了扯红衣少女的衣袖,两人连连点头,异口同声地说,「是啊是啊。」
「我看二位姑娘逛了半天也累了,就请二位姑娘先到碧云轩歇息一下。」骆翼沉声道,「来人。」
「堡主。」一个青衣大汉立刻出现在门口,冲着骆翼躬身行礼。
「好好带二位姑娘回碧云轩,可别让二位姑娘再迷路了。」
「是。二位姑娘请。」
「那……骆大哥,我们先走了,你等会儿可一定要来看我们啊。」迫于骆翼的气势,两个女孩都不敢多作停留,只得悻悻然又依依不舍地随着青衣大汉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院门。
「我还以为你变听话了,」冷冷地扫视了站在院子中央的钟明片刻,骆翼不无讥讽地道,「原来还是浑身长刺,一点礼貌都不懂!看来倒是我这个做主人的疏于管教了。」
「……」
「怎么不说话了?」骆翼冷笑,忽地走上前去用力捏起钟明的下巴,直望入澄澈清亮的眸内。「我问你,你方才说对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可是真话?」
原来是自尊受到了打击啊——钟明恍然大悟,不过这的确是事实。
「是。」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没关系,」骆翼的嘴角突然现出一丝危险的邪魅笑意,趁着钟明尚未反应过来,他倏地扛起纤细柔韧的身体便往一旁的小屋走去。「我会让你有兴趣的。」
一迈入钟明的房间,骆翼就一把将人抛在床上,随后猛力压了上去。
钟明心头大呼不妙。一见充斥在骆翼眼中的征服欲望以及他心急地扯破自己衣裳的动作,不用问也知道面前这个凶残冷酷的家伙想干什么。尽管自己使了吃奶的的气力拚命挣扎,可是无论怎样的踢打撕咬都毫无用处——这是自来到古代以后,钟明第一次真正有了危机感。冷汗,顺着脊背往下直淌,再不想想办法,这回可真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