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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泪 page 12 作者:沈韦

  “你以为事情有那么简单?她的确想告诉你,也想警告你防备我与她的父兄,可她错就错在心太软了。衣青云与衣夫人作势上吊自尽,威胁她不可说出实情,她便信以为真。为了不让父母命丧黄泉,她非得隐瞒实情不可。”人,在必要的时候,是不能心慈手软的。皇甫行很早就明了这一点,所以现在坚守执行。

  “那她也不必一肩揽下所有责任啊!”不对!当时她守在他身前,尽可以在他发现剑谱失窃之前交还给他,他根本就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要接受皇甫行与父兄的指控,承担所有罪过?这不合理!

  “她坏了我的好事,我明白你若知道实情,只会让你们俩更紧密地结合在一块儿,而我为何要成全你们?我为何要当好人?在她决定背叛我时,就该想到我会反击的。容我提醒你一件陈年往事,当年衣婳逸和兰墨尘两人情投意合,可是兰王爷、王妃乃至皇上、皇太后并不属意衣婳逸嫁进‘兰王府’,而且还为兰墨尘择了另一门亲事。当时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婳净和衣婳逸姊妹情深,你应当还记得,是吧?”

  “所以呢?”

  “所以我便告诉婳净,这件事牵扯到她父兄,若闹了开来,皇上、皇太后与兰王爷、王妃只会有借口更加不接受她姊姊嫁入‘兰王府’。她可以选择什么话都不说,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但她阻止不了我的嘴,只消我到外头随便向任何一个人说起她的父兄觊觎幽冥剑谱且盗取一事,她姊姊一辈子都甭想踏进‘兰王府’一步了!爱姊心切的她如何能不顺我的意认了这事儿呢?”当皇甫行的计谋失败时,马上就想出了另一个拆散他们的恶毒方法,那就是要衣婳净认了这件事,且改由他与衣家父子成为发现她的阴谋诡计之人。

  衣婳净明了他说得出、做得到,且事情若由她承担下来,兰王爷、王妃反对的声浪会较小,对衣婳逸与兰墨尘婚事的影响也不会太大,因此纵然心底有万般苦楚,也得咬着牙忍下来,认了所有加诸在身上的罪名。

  她那纤细单薄的双肩是如何扛下所有委屈的?要如何撑过世人一次又一次的无情指责与谩骂?更何况,她还得面对他的不谅解与冷嘲热讽!在众多苛刻言词的攻击下,又无人可诉苦、可倾听,她的心备受煎熬,所以才会动了轻生的念头吗?

  再次想到她狠下心选择结束生命,他的心便又痛上一回。那一道道伤痕像是在敞无言的控诉,深深地刺进他的心。

  “你的阴毒诡计将婳净推入万丈深渊,当你看着她遭受众人唾骂时,难道一点都不歉疚吗?”听完事情的始末后,冥剑渊更加心疼婳净的遭遇。为了守护重视的家人,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了所有不属于她的罪孽。

  “我为何要歉疚?这是她应得的!”皇甫行说得理直气壮。

  “你与衣家父子联手伤害她、牺牲她,竟然还有脸说得理直气壮,甚至还加入辱骂她的阵容,我真为你们感到羞耻!”冥剑渊鄙视衣家父子,也鄙视皇甫行。皇甫行口口声声说爱婳净、珍视她、在乎她,但实际上做的全是些伤害她的事,现在甚至连她的命都要了!这样的爱又岂会是爱?不过全是占有欲在作祟罢了!

  可他最痛恨的人是他自己。为何不能早点察觉事实的真相?为何要让她平白受这许多苦?为何?

  “随你怎么说。”皇甫行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反正他早料到冥剑渊会有的反应,而他根本就不在乎。

  从头听到尾的贺淮生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他没想到事实的真相会是满布着阴谋诡计。原来全是皇甫行一手策划,亏得自己还妄想冥剑渊与皇甫行能重修旧好,真是糊涂啊!

  “今天你真打算做得这么绝?”真不留半点后路?

  “我对天起过誓,只要我活着,就不容许你们俩在一块儿!她明明答应我会乖乖留在‘菩提寺’,绝不见你一面,所以我放过了你,不再加害于你。可是她没信守承诺,还是与你见面了,所以这是我给你们的最大惩罚,怪不得我!”

  千不该、万不该,皇甫行总有他的话要说。

  “该说是你先不守承诺!你不是再次用计让我身中奇毒吗?若非得知已时日无多,我不会赶到‘菩提寺’带走她,只为了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看她。我们的分离是你一手造成的,我们的再见面也是你一手促成的,你一味地怪罪我们,难道你就没半点错?”由皇甫行嘴里得知事实的真相后,冥剑渊对皇甫行最后一丁点的歉疚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为何会出尔反尔?这全都要怪你!失去婳净的这些年来,我过得一点都不快活,我每日每夜都活在痛苦当中,可是你却一派逍遥自在!说是不在乎江湖中人如何评论你这个人,可是人们提及你却总是赞誉有加,说你虽然狂放不羁,可也是号人物,要不是你对武林盟主这个位置没兴趣,武林盟主这宝座根本就不会落在我头上!你说,我能忍得下这口气吗?”表面上他可以笑着赞同他人对冥剑渊的赞赏,可实际上他却极为不满!明明他做的比冥剑渊多,而且比冥剑渊更努力,为何接受赞扬的人不是他?

  明明冥剑渊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抢走衣婳净的爱,为何人们会那么健忘,硬是不提起冥剑渊对朋友不义?他心底的苦有谁能了解?人们每一句对冥剑渊的赞扬,就像是在他的心口捅下一刀般,日积月累之下,他岂能再忍受?

  所以,除去冥剑渊的念头一次又一次地笼上心头,这一回他打定主意要冥剑渊承受莫大的痛楚,加此方能消他心头之恨,而他也成功地办到了,看着冥剑渊的挫败,他非常愉快。

  “你想要的一直都是外在的虚名,就连对婳净的执着也是,你不过是将她当成陪衬你的绿叶,认为她可以让你在江湖上更加露脸罢了。你对她的感情并不如你口中说的深,说穿了,你最爱、最在乎的人是你自己!”冥剑渊觉得皇甫行既可恶,又可悲。

  “你不是我,凭什么断定我不爱婳净?这世间并非只有你的爱才是爱,我敢说我对婳净的爱绝不会比你少!”皇甫行暴怒,他不否认自己狂热于追逐权势名利,可是他也敢说衣婳净是这世间上他唯一深爱着的女人!她时时刻刻都在他的心版上,冥剑渊怎能说他不爱?

  “是吗?正因为你认为对婳净的爱不比我少,所以就可以狠下心来毒害她?”冥剑渊冷冷地嘲讽皇甫行。

  “我既然得不到,你也不能得到,很公平不是吗?”皇甫行不在乎他的冷嘲热讽,总之他打定了主意,而且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冥剑渊的眸光冷冷射向皇甫行,对皇甫行恨之入骨,偏就碍于皇甫行是唯一知晓解药的人,教他就算想杀了皇甫行也得强忍下来。

  贺淮生愁容满面地看着他们两人,再看看躺在床上、犹然昏迷不醒的衣婳净。这复杂难解的情爱纠葛,是与非、爱与不爱,是无法判定的,连他都不晓得该如何排解了,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在做什么?衣姑娘现下的情况很危险,你们怎么还有心思打斗呢?”妙手神医风清突然端着药碗出现,不解地睨了他们一眼。这两个人真够古怪了,争一个女人争了这么多年还不累?再者,现下衣婳净命在旦夕,他们两人居然还有心思大打出手,该是先想办法救治衣婳净,等救活了她,再一争高下也不迟吧?若是争了半天,结果却争到个死美人,那有啥乐趣可言?啧!

  风清的出现让两人的脸部表情同时放柔、放软,焦点全放在风清手中的汤药上。

  “配出解药了?”冥剑渊问得心焦。

  “不,这是可以让衣姑娘醒过来的药,也可以暂时缓缓她体内剧毒流窜的速度,不至于马上就要了她的命。她身子骨弱,又不是习武之人,很难挨得过这奇毒的侵袭,在‘离去’前,她会非常痛苦。”风清先提醒他们要有心理准备。

  风清的提醒让两人心中皆是一凛,曾受过痛苦的冥剑渊记忆犹新,那痛足以摧毁人的心志,她是绝对承受不了的。想到她会遭受多大的痛苦,他的心就狠狠撕裂,恨恨地瞪着皇甫行。

  皇甫行的脸上不见一丝快意,风清的话同样在他心里发酵,他甚至不愿去想当她毒发时会有多痛苦,而这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笑不出来,完全感受不到快乐,反而是感受到来自内心深层的悲伤。

  “我来喂她服下。”冥剑渊接过风清手中的汤碗,仰头灌下一大口汤药,就口餔喂昏迷的衣婳净喝。

  “住手!”他的动作过于迅速,皇甫行抢步上前欲阻止,一旁的贺淮生却眼明手快地挡着他,不让他有机会阻止冥剑渊。皇甫行为之气结,眼睁睁地看着他亲密地以口喂衣婳净,心如刀割。

  “你有妻有子,这事若传到尊夫人耳中,不大好。”贺淮生认为皇甫行与冥剑渊的恩怨够多了,不需再多添一桩,因此小声地提醒皇甫行注意自己的言行,毕竟他很在乎脸面,若他对衣婳净有过多的关怀一事传了出去,恐怕有损名声。

  冥剑渊温柔地喂衣婳净将汤药一口口饮尽后,万般不舍地将她搂在怀中,心,持续为她痛着。

  “放开她!”皇甫行命令道。

  “这房间被打烂了,该换间房让她好好静养。”她该待在靠他最近的地方,哪儿都不去。

  “我说放开她!”

  冥剑渊充耳不闻,步履稳健地抱起衣婳净离开。

  皇甫行看着冥剑渊抱衣婳净离开,痛苦地感受到她的再次离去。为何她总是不断的在离去?为何她待他不能像待冥剑渊一般?如果她肯给他一记真心的微笑,肯回头多看看他,肯像一个女人关怀着自己的男人般地关怀他,就算是虚情假意,他都甘之如饴。但……为何她就是不肯?

  只要她待他有待冥剑渊一半的好,只要她开口,任何事他都会为她办到,就算她想当皇后,他也会为她招兵买马,拚了命地打进皇宫,让她成为全天下女人羡慕的对象!但……为何她就是不肯?

  难道在她心中,他真不如冥剑渊?他真有那么差吗?

  冥剑渊怀抱着衣婳净,脸颊不舍地轻轻在她的嫩颊上厮磨着,这么个小小娇弱的身子,是如何背负起这许多苦难的?他好希望她在为家人着想时能多想想自己,也想想他,想想他这个爱她爱到无法自拔的蠢男人。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她的牺牲,也不是她的委曲求全,而是她能安然无恙、开开心心地站在他面前。他想念她灿烂的微笑,非常、非常的想念……

  冥剑渊将脸埋在她的颈际,泪水无声落下,不教人发现他正承受着椎心之痛,正因她而伤心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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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婳净悠悠转醒,整个人仿佛三魂少了七魄般,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光是睁开眼就费了不少力气。她迷茫疲累地看着陌生的床顶,一时间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虚弱?

  “你醒了?”一直守着她的冥剑渊见她转醒,心下大喜。

  衣婳净怔怔的看着他又喜又急的表情,回忆瞬间涌上心头,立即焦急地瞧着他的脸。他的脸色不再苍白,已有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虽然有些憔悴,可精神已比先前要好上太多,看来皇甫行遵守了承诺。她放心地对他嫣然一笑。

  “你现在觉得如何?”不晓得风清配的减轻疼痛的药有无效用,冥剑渊担忧她毒发时会痛不欲生。

  “我……很好。”回他话时喘着气,事实上她浑身都不舒服,而这不舒服不知该如何说明,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冷热交替兴许是毒发的症状,但不难熬,她认为自己可以熬得过。

  “我让风清再过来看看你。”冥剑渊还是不放心。

  “不用了……”皇甫行要的是一命换一命,就算有药可解她身上的毒,她也不能服下。

  “为何不用?”

  “……对不起。”

  “为何突然说对不起?”冥剑渊皱着眉看她。

  “你应当已经从皇甫大哥口中得知我中毒的始末了……若非皇甫大哥发现我的恶行……你……你就要死在我手中了……”她喘着气,困难地说道。这是她与皇甫行谈好的说词,就算用尽气力,就算疲累得想再合上眼好好休息,都得把话说完,否则皇甫行会再对冥剑渊不利的。

  他听着她傻气地把所有罪行都揽到自个儿身上,就和当年如出一辙。只是,当年他蠢得看不清隐藏于背后的真相,现在了解后,再听她所说的谎话,不禁令他心如刀割。

  “相信发现我是这样的人,你……你应该不会再感到讶异……你让我受了这么多苦,我予以回敬……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她累得合上眼皮,却又马上提起力气睁开眼,她担心这一合上眼,恐怕今生就再也看不到他了,所以她想趁着死去前多看他几眼,牢牢将他记在心坎上,永世不忘。

  冥剑渊悲伤地听她诋毁自己,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护他周全,而他为她做过什么?除了误会她、嘲讽她、不见她、遗弃她,他究竟为她做过什么?

  “我想……你是不会原谅我的,可我怕……怕你会用其他方法来惩罚我,所以……便服下了相同的毒……我很快就会死去,算是偿还所有……欠你的……”她淡淡一笑,眼皮沉重地合上,旋即又惊惶地睁开凝望着他。

  她的脸色带着浓浓的死气,不再美若初初绽放的芙蓉,而是随时都会凋零。冥剑渊海听她说一句,心就宛如遭人以利刃划一下,一刀接一刀,刺得他体无完肤、鲜血淋漓。

  “别再说了……”他的眼眶微湿,喉头像被石头梗住。

  “对不起,我从来就……没爱过你……”不,她爱他!爱他、爱他、爱他!

  “我说……别再说了。”傻瓜!她这个大傻瓜!

  “我知道事实很伤人……可是……没爱过就是没爱过,我……不想再把你骗得团团转……”她的灵魂、她的心都不断地在大声呼喊着爱他,可是她不能说出来,不能毁了与皇甫行的协议,所以只得不停地说着反话,让冥剑渊对她恨之入骨,如此他才能平安无事。

  “别说了。”冥剑渊拒绝再听她的违心之论,猛地将她抱起,拥进怀中,吻着她的发,不让她瞧见他那湿了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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