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的手有些颤抖的举起,然后轻轻一挥,把自己的面具揭下,他露出凄凉的苦笑。
「这是我,一个篡位失败的王爷,被远封西南,实则是被流放至此的一个罪人。」他死盯着她,心,因为等着她的反应而紧张惶恐,「见到这样的我,这样不堪又罪孽深重的我,你还能够说只要我想要活着,就能陪着我过吗?」
那个面具不仅仅用来掩藏容貌,一旦揭下,他残酷又丑陋的过去也终将无法再掩藏。
钱多多眼底满是震惊,不是为他说的那些话,而是他整个额头到斜半边的眼角处,全是烧伤的疤痕。
一半恶魔,一半天使,他烧伤的地方皮肤皱缩扭曲,他嘴角虽然挂着笑,但是她却能从他的眼里看见疲惫和抢桑。
钱多多第一次觉得开口说话是这么困难的事情,她嘴张了几次,除了几个无意义的单音外,她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的外貌的确是吓到她了,但是对于他,要说害怕或者是厌恶却是半点也没有的,他一直为了自己的错而自责,那表示了他的良善,不是吗?
夜嶑南的眼神随着她不说话的时间越长,也逐渐变得冰冷和无法控制的疯狂。
她的沉默代表了什么?是不是正在想着该如何离开他了?是不是正在想着眼前的这个人果然丑陋又恶心?
他绷紧了身上的每一寸肌肉,试图让自己不要在她开口说要离开的时候失手伤害她,但也已经下定了决心,若她真开口说要离开,那么他即使用强迫的手段,也不会让她离开,即使要囚禁她都在所不惜。
钱多多在试了几次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然后在他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她捧住他的脸,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将自己的唇重重的贴上他的。
两个人安静对望,他的眼里有着疑惑不解和震惊,钱多多则是一种豁出去的大胆。
她微微离开他的唇,声音坚定又急促的说:「算了,我不管了!就算被人说我想攀高枝想疯了我也认了!夜嶑南,听清楚了,不能否认,你的伤口让我第一时间有点震惊,但我没有害怕也没有厌恶,我刚刚自己想了很多,觉得你虽然个性有点恶劣,占有欲也强了点,但或许我就是个被虐狂吧,我还是会为了你的伤而心疼你,觉得只要能让你开心一点活下去就不错了,说不定我自己也是一个变态也说不定?!」
她笑了笑,又继续说:「不知道变态和一个纯粹看脸的花痴哪一种比较好?我想如果你今天丑得跟猪一样,我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但我就是个颜控,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脸,那些伤痕也不妨碍我喜欢!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你是我的人』这句话吗?那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的霸道,但是心里又觉得你这么说真的太帅了……
「好吧,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我只是想跟你说,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离开,毕竟我一来没钱,二来你对我这么好,我也舍不得走,另外就是我觉得这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像你一样让我这么迷恋的人了!好了,我把我想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钱多多说完这样一大串的话,有些急促的喘着气,表情认真,双颊绯红,但是眼神却笔直的瞅着他。
夜嶑南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听见这一番话,虽然中间有很多词汇他并不是很懂,但是他只听见她说——
这世界上她找不到第二个像他一样让她这么迷恋的人了?!
像是笼罩着他的黑暗都被祛除了一样,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甚至还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那是打从许多年前开始,他就再也没展露过的真心笑容。
钱多多对于这样妖媚惑人的笑容完全无力招架,忍不住摀住自己的鼻子,「行了行了!可以别这么笑吗?我的心脏受不住啊!」
她就是个颜控,对美男的喜欢只比对钱的喜欢还要少上一点而已,他这样的笑容在她的评分表里,根本就是属于犯规级别!
听到她这么说,他忍不住笑得更加的灿烂了,他笑个不停,令钱多多有点恼羞成怒,觉得自己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身为一个不肯吃亏的女人,这时候是绝对不能闷不吭声,所以钱多多发了狠,直接扑倒他,然后大声的恐吓道:「别再笑了!再笑……再笑我就要代替月亮惩罚你!」
钱多多一说完,整个人楞住,然后再次想找个洞把自己给埋了,她怎么不小心把崔淡云看的漫画台词给说出来了?!
夜嶑南被她压倒在地上,笑声是停了,深邃的眼却紧紧的盯着她不放,带着一点沙哑的声音,轻柔诱惑的窜入她的耳中——
「喔?你想要怎么惩罚我?」他拉下了她的脸,然后热气呼在了她的耳根,「像刚刚那样吗?我真是迫不及待了……」
钱多多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整个人都微微发颤,耳朵更是不争气的早就红了一片。
天!他的声音让她觉得从尾椎开始,整个人都像是被电击过一样,酥酥麻麻的,让人全身快瘫软。
只不过明明是她扑倒他,为什么现在被调戏的人却变成她了?
钱多多很快的就没办法去想这个问题了,因为她整个人被扣在他的身上,红唇被紧紧攫住,他的低喃喘息在耳边徘徊。
过去的悲伤往事,还有到底谁调戏谁的问题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打算就这样占有这个男人,就像他对她表现的独占欲一样。
从现在开始,她想要占有的是他的心……
第5章(1)
杂物间里的浓情密意是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可当杨芷言被人带来见夜嶑南时,下人们虽然恭敬,但是心底却对这个表小姐感到同情。
他们能够在边王府里待着,靠的不只是忠心两个字,最重要的还是眼力。
什么人是要好好伺候的,什么人是要远远避开的,大家心知肚明。
让表小姐千里迢迢来到西南,娘娘在打什么主意大伙也是清楚的,但现在王爷和钱姑娘日日同进同出,表小姐能有什么机会?
也别说王爷会看在亲娘的面子上对母家的姑娘好上一点,在王府待久了的老人都知道,这对母子闹到现在可以说是情分比一张纸还薄了,王爷对待娘娘的态度就是你别来惹我,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彼此相安无事,一个王府分了前后两个院子各自住着,平日若是无事,绝不往来。
而且大家都是打从京里出来的,谁不知道在王爷被流放到这里之前,杨氏一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这突然出现的表小姐,到底是怎么到西南来的,若说娘娘没动了什么手脚,恐怕也是没人肯信吧?把一个被流放的女子弄来,这不是找麻烦吗?
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么,杨芷言神情淡然,可紧抿的唇看得出她的紧张,而她眼中也充满对于她即将见到的人的害怕和厌恶。
是的,是害怕与厌恶!
杨芷言在面对杨太妃时,对于能够来到西南表现得十分感激,但心里却是一点也没有这样的想法——她只觉得恨!
如果不是夜嶑南御下不力,怎么会让皇帝察觉到他的不轨之心?如果不是他没能一肩挑起所有的责任,她杨氏一族又怎么会落得今日这样凄惨的局面?
一年前的今日,她住的是经由江南大家打造的亭台楼阁,穿的是由关外特别买来的毛皮衣裳,身上的头面哪一样拿出去不是价值连城,家里人人和睦安泰,但如今……如今什么都没了!
那些衣物财宝早在抄家的时候全被那些脏人碰了抢了,而她嫡亲的家人不是被斩首,就是同她一样被流放。
杨芷言垂下眼,想起那些日子,她就忍不住紧咬着唇,才能不让自己的眼里涌现恨意和眼泪。
娘亲受不了爹爹被斩首而病重,结果才刚上路就病亡了,杨家满门男丁尽数处斩,而她和其他女眷在往西北的路上更是饱受折磨。
这全都是夜嶑南的错!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如今她还会好好的,还会是镇国公家的嫡女,而不是只能寄人篱下的表小姐!
她知道姑母没那么好心只为了照料她就把她弄到西南来,如果不是为了让她伺候毁了容的夜嶑南,只怕一切只看着利益的姑母也不会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把她弄到这里来。
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冷笑。
什么太妃娘娘,现在也不过就是一个跟着儿子一起流放的老女人而已,也不知道她是仗着什么还在她面前摆太妃的架子!
就在她东想西想的时候,领路的丫头已经领着她们来到了一间屋子里头,只是一看见屋子里的摆设,杨芷言刷白了一张脸,她的贴身丫头更忍不住气愤的跳出来说话。
「这是什么个道理?我们家小姐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家,又是表小姐的身份,怎么可以随意的带我们小姐往男子住的院子里来?」
杨芷言的丫头行云也是个泼辣的,要不然也不能一直跟着她,眼下这情况她家小姐一个寄人篱下的姑娘不好说话,但是她这个丫头却是无碍的,自然得让她来争这个道理。
为她们领路的也不是一个粗使丫头,而是这王府里的二等丫头,因为前头院子里的人本来就不多,现在又多了一个钱多多要伺候,才轮到她去领表小姐来跟王爷见礼,只是没想到她话都还没开口说一句,表小姐的人就已经先发了难。
能够在前院里伺候,自然不会有被人家说个两句就发怒的冲动性子,她淡淡一笑,开口解释道:「表小姐误会了,这不是王爷对表小姐无礼,而是前头的书房厅堂我们丫头女眷是过不去的,且外男多,自然不能领着表小姐过去,所以挪了这间厅堂来见表小姐,只是库房里没什么女子用的物什,所以这摆设上让表小姐误会了,这里,可不是我们王爷平日下榻居住之所。」
杨芷言知道自己闹了一个笑话,脸显得更加苍白了点,也不让自己的丫头说话,而是抢了话头先说。
「这位姊姊,是我的丫头冲动了,只是她和我一样也是初来乍到,不知道这府里的规矩,行云,还不赶紧向这位姊姊赔礼。」她娇斥着,还递过去一只银镯子,这还是她来边王府后,杨太妃给的。
「奴婢贱名绿云,当不起表小姐的称呼。」绿云垂手站着,没收下那个银镯子,就连一个眼神也没多给。
杨芷言有被羞辱的感觉,只觉得这儿的人处处想找她麻烦,委屈不已,眼眶马上含了泪,红着眼问道:「姊姊可是瞧不起我主仆二人?我……」
她欲语还休,把身边的行云急坏了,脚一弯就行了个大礼,为主子抱不平。
「绿云姊姊,这全都是我的错,我家小姐可没做什么,你又何必这样为难她?让我端茶倒水的赔罪也就算了吧!」
绿云见着这主仆俩的做派,心中冷笑一声。还说是大家子出身的呢,都到什么时候了,还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真是让人笑话。
心里是这么想,但是她也没把事情做绝,扶起了行云,轻轻的对着她们解释,「表小姐也不用多想,这只是府里的规矩罢了,接下来还请表小姐在此间稍等。」
绿云也不看两人的表情,径自把话说完就退了下去,再继续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冷笑出声。
杨芷言站在厅内,手紧攒着,脸色阴晴不定,贝齿紧咬着唇,恨得几乎要咬出血来。
这一切的屈辱像是荆棘一样扎着她的心,也让她无法抑制的去恨着那个曾经见过几面的夜嶑南。
「小姐……」行云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忍不住开口。
杨芷言露出一个凄美如残花的笑容,「好了,谁让我们现在寄人篱下呢?以后可要小心说话了,要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是,小姐!」行云应了话,但圆圆的脸蛋上却满是不忿。
她打小就是跟着小姐的,虽然知道因为镇国公府被抄家了,才会让小姐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但是小姐过得委屈了她也心疼着。
「行了!别说了……谁?」
杨芷言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个姑娘站在门口,想着刚刚的自怜之语不知道是不是都让她听着了,忍不住语气又有些不悦的质问。
「是哪里来的没规矩的?怎么也没出个声就站在那里,真是……」
「行云!」杨芷言喝住了她,但同样轻蹙着眉看着站在门外的钱多多,然后瞪大了眼,看着从她身后走出的男人,有些不敢置信的轻呼,接着眼神落在了两个人相握的手上,更是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王……王爷?这是……」
钱多多一脸的尴尬,想甩开身边牛皮糖的手又甩不开,虽然人家没有和她打招呼,她还是尴尬的扯了一个笑容。
「你好啊!我刚刚不是故意偷听的,就是……还没来得及出声。」她也很委屈啊,谁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在敞开门的地方说那样的话。
她只是和夜嶑南听到下人通报说表小姐要见他,就一块来了。
要说主人家可能会对你不好这类的话,也该回房把门窗关好再讲,在这大厅里说,就算不是她听到,外头还有茶水丫头呢!
「王爷,这大庭广众之下,您就与个女子拉拉扯扯,这……成何体统呢?」杨芷言可没将钱多多放在眼里,刚刚过来之前她就已经听玉环说了,王爷身边有一个身份上不得台面的女子,让她不用介意。
对杨芷言来说,那就是通房丫头之流,她也不放在心上,对于钱多多的话更是没打算听,而是直接找上了从刚刚就一直不开口的正主。
钱多多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个外表是林妹妹型的表小姐对她的忽视态度,只觉得艺术果然源自于生活。一些小说里头常会出现这种看似有脑但是常做没脑之事的角色,看看!这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钱多多使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夜嶑南,让他自己去处理这个人,至于她,在旁边看戏就好了。钱多多心态非常良好的想着。
只是她心态好,身边的男人却是小心眼的,本来对于这个女人就没什么好印象,现在的印象更是又差了一层。
不说别的,光她出身杨家这点就足以让他不喜了。
「走了。」连视线都没有扫向杨正言,看钱多多说话不被人理会,他连和她说句话的兴致都没有。
本来他就不愿意见她,但是钱多多听见下人通报,又问了几句知道了她是来投奔的,也就喊着让他一起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