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自己跟一台没有生命的电脑争风吃醋像个傻瓜,觉得在一下子好爱好爱他,一下子又好恨好恨他的反复心情中,像个神经病,她对他的爱全写在脸上,然而,她却不知道他有多爱她。
或是是太年轻吧……那个时候,她的生活重心是他,学业、兼差的工作都远远排在他之后,所以,斤斤计较着他给她的爱有多少,最后,将自己逼进牛角尖,走进死胡同里,认为只有分手才能得到解脱。
最后一次见面,他的沉默加深了她的埋怨,冲动地决定了,自以为可以走得很潇洒,跳上了不知为什么突然来等她下班的同学的机车,忍住不回头看他,却早已泪流满面。
隔天,她就后悔了,只是自尊心不容许她后悔,她辞掉工作,搬家,用尽所有能够逼自己忘掉关于他的一切的笨方法,才能不再频频回头,期待他会出现挽留她。
如今,她居然还会为自己已从他记忆中消失而红了眼眶。
她到底在在乎什么……
泪水,不自觉地滑落脸庞,为掩饰心情,她匆匆离开主机房,躲到化妆室里,努力平复情绪。
纪雪容走远后,陆子农闭上眼,感觉胸口塞了一块好沈的铅块,压迫得他无法顺利呼吸,她,还是无法原谅他吗?
***
纪雪容再怎么没种也不能躲在化妆室一辈子。
调整好情绪、做足心理建设后,泡了杯热茶,回到办公室,悄悄地摆在陆子农左手桌面上。
他察觉到了,低声地说:“谢谢。”
不过一声“谢谢”,却害得她又差点情绪失控,一颗心揪得疼痛起来。
她是怎么了?当初提分手的是她,离开的是她,为什么他的客气会让自己这么难受?难道她期待他该对她念念不忘、对她深情款款吗?
她好贪心,又好自私……自己不想在爱情中受尽折磨,却希望他仍眷恋那段过去的感情,这是什么心态
“YA!”陆子农突然握起拳头高呼一声。
她被他这没变的小动作给逗笑了,也只有搞定难题,他才会出现这么孩子气的动作。
“查到了!”他告诉她。
“真的吗?是硬体还是软体的问题?”受他语气中振奋的情绪影响,她激动地凑到电脑萤幕前,问着说了她也不懂的事。
“问题出在路由器的设定,目前的设定会导致大量资料传输时整个网路冲突,动弹不得,可能是更换路由器时没设定好。”
“所以说会计做结帐动作,电脑就动不了?”她实在听不懂,乱猜。
“没错,如果只有一、两台在操作并不会很明显,但是只要你们全线作业就会出现状况。”
“那是硬体公司的问题喽?”她回想今天两次出问题,好像都在会计结帐时发生,硬体公司过来,把所有设备重新开机就好了。
“嗯。”
“现在设定好了?”她看他。
“设定好了。”他转头回答她。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头几乎要靠在一起,他一转身,两双眼睛就这么近距离地突然对上……
“那就好……谢谢。”纪雪容心脏好大力地“扑通”一下,赶紧站直身体,错开他的视线。
“不客气。”陆子农也尴尬地转回去看萤幕。“不过,还有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一听还有问题,她急了。“硬体的问题吗?现在可以解决吗?遇到电脑的事我就没辙,你一定要帮我啊!求求你了……”她双手合掌,低头拜托。
“呵……我记得你以前个性没这么急的。”他笑了,问题都还没说完呐。
“你……记得我?”她抬起头,吃惊地问。
“蛤?”他被她的问题问倒了。“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
纪雪容捂着胸口,说不出这是什么滋味,又是喜悦,又是懊恼。
“那你刚才为什么那么镇定啊?我们都几年没见了,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害她躲到厕所里哭,哭个什么劲啊!
“你吓了一大跳?”他笑着反问,没提来这之前,种种令他伫足不前的沉重心情。
“呃……”她努努嘴,不想承认刚才简直就像天翻地覆的五味杂陈。“只是有点突然……吓一小小跳。”
“喔……一小小跳?”他点头,闷头笑着。
她那欲盖弥彰的可爱表情还是一样,遇到令她紧张的事,虽然外面看起来还很冷静,其实,脑袋早已一片空白,若这时逼问她什么,就会出现类似“一小小跳”这种让人喷饭的对话。
“笑什么?”她尴尬地戳戳他笑到抖动的肩膀,脸蛋却红了。
原来,他还记得她……
“笑你还是那么可爱。”他回说。
“都二十六岁了,还可爱就惨了……”她嘟起嘴,抑制着就要上扬的唇角,说自己老了,分明想讨句“你看起来一点都没变”的称赞。
“对喔,都二十六岁了,那刚刚那句收回来。”
“喂,什么意思,我变老,难道你还年轻呐?”她的气话,怎么听怎么像撒娇,换做平常,听见自己用这样的口吻说话,恐怕鸡皮疙瘩早已掉了一地,还冻死了一堆员工。
或许,潜意识里,希望站在他面前的是当年那个他曾爱过的她,而不是历经这些年的历练,蜕变得成熟且理智的她。
“我会一直比你先老,永远大你四岁。”他温柔地说。
“这样说还差不多……”她收敛起那股娇蛮,转为沉静。
以前,她老爱问他,会不会一辈子疼她,而他也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我永远大你四岁,所以,理所当然要疼你一辈子。”
其实,一辈子很长,而他们的恋情只维持了半年的时间。
陆子农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见她表情变了,乌云也随着飘至心间。
“我刚才说的那个问题……”
“嗯,什么问题?”她顺着他的话题,转移不断陷入过往的感伤。
“你们有一个购物网站。”
“对啊!你怎么知道?”她脱口问,问完又觉得自己很笨,只要是跟电脑有关的事,他没有不懂的。
如果这份钻研电脑的心,能稍稍挪一小块用来了解她当时的心情,也许……
“客户下的订购单收进信箱里,你们再用人工key出货单?”
“嗯……”他真的好厉害,连他们的作业流程都知道。
“想不想让订单自动转成出货单?现在店家使用电脑的比例很高,也可以直接上网下单订货,这样能节省一部分人力。”
“咦?可以这么方便吗?”她没想过,也想不到,更没有人告诉她可以这么做。
“可以的。”他微笑。“我先了解一下你们的工作流程,整个考量后再帮你们量身订做,修改这套软体。”
“嗯?”这表示……他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
“不过,我白天的工作已经排满了,得利用下班空暇时间,修改的时间可能会长一点,但是不会影响你们现在的作业。”
他没疯,虽然手边还有一个大案子在赶进度,他已经严重缺乏休息,但是,既然来了,忍不住想再为她多做一点什么。
“好、好啊……时间没关系的,谢谢你……”她感觉胸口暖暖的,却无法说出更贴切心中感动的话来。
空气,沉静了下来,窄小的主机室里,两人独处,压抑着一种不能碰触的敏感禁忌,试图制造轻松气氛,然而,他们真正想知道的是——
这些年,你╱你过得好不好?
身边有没有人照顾你╱你?
怨我吗?想过我吗?
只是,他们都没有勇气。
这时,纪雪容摆在办公室的手机响起,划破了这份紧窒却又舍不得中断的宁静。
她朝他点个头,快速步回位在主机室旁的办公室。
电脑暂时没问题了,陆子农也随之走出,等在办公室门外。
“啊——我忘了!对不起、对不起,公司的电脑临时出状况,我一急就忘了跟你约吃饭的事,对不起……”
电话是纪雪容的男友打来的。
“……欸?你在我们公司楼下……可是……”她转头看向站在外头的陆子农,一时莫名地感到心慌。
门外的陆子农听见她的回话,猜想是她男朋友或丈夫打来的,虽然心情陡然滑向谷底,但也安心许多,至少,有人照顾她。
他朝她比个OK的手势,然后大拇指朝外比,挥挥手,表示没事了,他先回去。
她夹着电话,边回话边从桌上抽出一张名片,匆匆奔出去递给他。
无声地,他露出淡淡的笑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纪雪容紧紧地望着他的背影,电话中男朋友说的话,她已经听不清楚了……
第2章(1)
“树典科技”自五年前成立,客户锁定小型公司,因规模不大,人才流动串高,更需要结合科技改造流程,节省成本。
陆子农与合伙人蒋拓,从全省难以计数的零售业套装软体开始着手,进而拓展到小型企业,无声无息地,在商界金字塔的底端扎下了稳健的根基,接着,客户稳定成长,软体需求增加,回笼的案子已令他们应接不暇。
陆子农将基层的案子交由底下工程师处理,只负责规模较大的案子,其余时间都用来研究新的技术以及开发新的模组。
公司接了一间准备申请ISO的制造公司,整个流程重新规划、系统也配合需求重新扩充修改,为了这个案子,陆子农这阵子经常睡在公司的休息室里。
“喂……起床喽!”蒋拓推推太冷天睡在沙发椅上,只盖一条薄毯的陆子农。
“嗯……醒了。”陆子农揉揉干涩的眼,从沙发扶手摸来眼镜戴上。
“昨天晚上七点多你跑去哪?我买了晚餐回来,你竟然不在公司,太异常,手机也没带,我差点要报警了。”
“喔……有个客户发生紧急状况,我过去处理。”他扒扒后脑翘起的头发,想起昨晚见到的纪雪容,微微地勾起唇角。
她几乎没什么改变,皮肤就如她的名字一样,雪白清透,长发随意地绾至脑后,松松地垂落几缯发丝,不同的是,褪下了学生时代的衬衫、牛仔裤,换上了剪裁俐落的时尚衣着,多了几分女人的娇媚。
“什么重要客户,要你亲自去?打个电话让工程师去不就好了?”蒋拓还是觉得怪。
“呃……就一个客户……”陆子农交代不清,起身就往浴室走,冲醒还嗜睡的脸。
“有鬼……”蒋拓倚在门边。“真的是客户?该不是被那个女人拐骗出去,被吃了,不好意思告诉我?”
陆子农脸皮薄,不会说谎,不像蒋拓有张明明没什么也能说得天花乱坠的嘴,公司能如此迅速成长,靠的就是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不过,也多亏了陆子农的实力雄厚,不管蒋拓在外面拍胸脯答应什么特殊功能,陆子农就是能够帮他写出来。
“耳根红了……被我猜对了?”从高中一路深交至今,陆子农有事,怎么可能瞒过蒋拓一双聪锐的眼。
“胡扯什么……是‘耀光企业’啦!”陆子农将指尖含着的水洒向蒋拓,这个人,老是等着看他被哪个女人吃了的好戏。
“耀光?”蒋拓想了想,突然大叫:“天啊!你去见雪容了?!”
“嗯,见到了。”他微微一笑,有种让师奶抓狂的腼觍。
“见到了?就只是见到?没有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开启你尘封已久的男性雄风?”蒋拓听到这消息,比陆子农还夸张十倍的惊讶。
自从知道纪雪容在耀光企业后,他不只一次怂恿陆子农去找她,但是,他总是苦笑摇头,不知道在龟毛什么。
“她有男朋友了。”陆子农洗完脸,打开休息室门,走过假日没人上班的空荡办公区,进到自己办公室,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
“有男朋友又怎样?”蒋拓跟过去,顺便将手上的早餐递给他。
陆子农与纪雪容分手后就没交过女朋友,蒋拓只好自认倒楣,照料他的生活,免得他年纪轻轻,三十岁就过劳死。
“以前,她是你的女朋友,现在她是别人的女朋友,以后,还是可以做回你的女朋友,”蒋拓接着说:“美丽的女人永远都有男朋友的,差别是不同男人而已嘛。”
陆子农啃着烧饼夹葱蛋,摇摇头。
“干么摇头?”
“她拒绝过我了,六年前……”
“厚——我会被你这颗猪脑袋气死,别再跟我说什么她跟你在一起不快乐、不幸福的事,女人嘴巴讲出来的,跟心里真正想的,距离差不多有万里长城那么长,你死心眼地记着这么多年,搞不好她都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不说了……我要工作,”陆子农逃避话题,打开电脑。“你那边的进度也要加快,接下来的过年假期我都没空。”
“为什么没空,你这个工作狂跟假期有什么关系?”蒋拓纳闷地问,随后,猜到什么,暧昧地推推他的肩膀。“喔……有约会就早说,害我刚才浪费那么多口水。”
“不是约会,是帮‘耀光’修改一些程式。”陆子农瞟了蒋拓一眼,懒得跟他哈啦。
“敞什么都好,有做就好。”蒋拓吹了声口哨,满意地回他隔壁办公室。
蒋拓身兼数职,既是超级业务员,写程式的功力也不弱,就连公司大小事也几乎都是他在掌控,他精力充沛,喜欢忙,愈忙愈有成就感。
当然,陆子农的幸福与否,他也多事地往自己身上揽,别人吃包子,他喊烫。
***
星期六,陆子农一整天都窝在办公室里,直到确定能将工作进度赶上,打电话约纪雪容明天上午到“耀光”谈修改程式的事。
“上午啊……”她犹豫了下。
“如果你有事的话,改星期一晚上好了。”陆子农暗骂自己迟钝,星期天,她当然要跟男朋友约会。
“不是,是我得去五股的仓库一趟,还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喔,好啊,我也正想了解你们仓库的作业流程。”他立刻答应。
“那……约在哪里?”
“就在你公司楼下好了。”他很愿意去接她,只是,恐怕她不会想让他知道她的住所。
“好……”她有点失望,他只是纯粹公事公办,而她,却暗自期待两人的重逢能将过去那段痛苦的结局重写,至少……还可以是朋友。
她的心还有些乱,他的出现让她涌出太多感触,过去的点点滴滴,经过时间的淘洗,剩下的,哪怕只是手牵手逛面包店的画面,仿佛都还能闻见那暖暖烘焙的气味,所有的一切,部是带着朦胧的幸福画面。
不是想回到过去,她也记得自己身边还有另一个男人,她只是怀念,怀念那掺着青春的甜美与苦恼,一种当下不懂珍惜,现在再也无法重来的怅然。
那时,她是那么的快乐、爱笑,一点点小事也能不断地重复引发笑意,沉浸在恋情初初萌芽的美妙氛围里,眼中看出去的世界,闪亮亮的,是无缘无故就会嘴角上扬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