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就舍了这一切吧……反正她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钱,若到江左去,自在逍遥。
当初留下来,不过为了报复庆姨娘母女,并非真打算嫁给澹台浚的。
都说「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若她的初心只是报复而已,那么也该止步于此。
可人生似乎时常超出计划,想画一圆,却意外画出另一块方,她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第十二章 条件他都符合
今日见了澹台浚,她该如何面对?
照着镜子,梳理化妆,董慕妍瞧见自己一夜未眠憔悴的脸,任是再多的胭脂水粉也难以掩饰。
「小姐、小姐!」
莲心刚说要去替她端早膳,忽然大呼小叫地奔进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惊慌。
「怎么了?」董慕妍懒懒地问。
「小姐今日怕是去不了永安寺了。」莲心喘道:「京郊出大事了!」
「大事?」董慕妍一怔。
「听闻赵国公的女儿昨天也去永安寺上香,至今未归,已经禀报了宫里,御林军都出动了。」
「赵国公的女儿?」董慕妍愕然,「就是要嫁给娴妃弟弟的那位贵女?」
「对啊,她正是为着这事到寺里祈福的,」莲心解释道:「想来是遇上了贼人,把她给掳走了。」
董慕妍皱眉,「京城重地,天子脚下,一向太平,哪里出过这样的事?任是贼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在偏远之地做此掳掠的营生,岂不更便宜?」
「小姐说的有道理,」莲心亦一脸迷惑,「可事情偏偏出了,如今京城四处戒严,郊外是去不得了。」
「这事儿你是打哪儿听来的?」董慕妍奇道:「你不就是去厨房端早膳吗?」
「澹台公子来了,方才他在老太太屋请安,是他说的,这会大伙儿都在议论此事。」莲心答道。
既是他说的,想必不假。难为他大清早赶过来报信,难为他心里如此惦记她。
董慕妍心中吁出口气,她本就不想与他同去祭拜母亲,这会子倒让她有了逃避的机会。
虽然董大夫人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若在墓里听到她的婚事这般委屈,实在让她惭愧。终归也是她对不起董家母女,占用了别人的身份,却混不出个样子来,脸都丢尽了。
「慕妍——」正在发怔,院里倏地有人唤她。
澹台浚?他的声音……就算离得再远,她也听得清。
「澹台公子过来了。」莲心在她身畔道:「奴婢这就去迎!」
「你把那坛子雪水端出来,沏一壶好茶。」董慕妍连忙道:「公子大清早过来,肯定一身寒气,给他暖暖。」
「是,知道小姐心疼公子。」莲心挤眉弄眼的,笑嘻嘻地去了。
没一会儿,她迎了澹台浚进来,又端上茶,但不再打扰主子,将厚暖的门帘垂下。
董慕妍起身跟澹台浚施礼,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傻站着。
「这是什么茶?」澹台浚倒不客气,自顾自坐下,端起茶盅微笑问道。
「昨天扫了梅花上的雪,攒了一坛子雪水,听说煮茶最好。」董慕妍解释道:「从前我喝茶,倒不知这些这些泉水、雪水、井水的区别,以为全都一样,最近在宫里跟着淑妃娘娘学了些见识,这梅花上的雪还真留有些梅花香,所以也附庸风雅一番。」
她一个现代人,哪里懂这些,曾在书上看到,只当是胡诌的,原来竟真有道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只觉得自己变得雅致许多,从前的人或许因为时间过得慢,所以更懂品赏万物细节。
「这茶真不错,」澹台浚尝了一口,「你煮茶向来在行,比如那奶茶,最近娘娘也喝了,称赞得很。」
「我那奶茶不过小女孩的玩意,哪里能跟宫里的茶相比。」董慕妍笑道:「娘娘谬赞了。」
「娘娘昨儿叫御膳房准备了些糕饼,本叫我送到岳母墓前祭拜用的,但忽然出了这等事,今天去不成了。」澹台浚道。
岳母?他倒叫得爽快,这门亲最后结不结得成,还不一定呢。
「不去也好,」董慕妍垂眉道:「有些事,我还没想好,不如该如何娘亲禀报。」
她话中有话,他自然听得出弦处之音。
「因为永泠郡主的事?」他直接了当地道。
这话堵在她喉间,不知如何吐露,既然他先说了,她也就没必要再踯躇。
「郡主……」董慕妍咬唇道:「真能容我?」
「只怕你不肯容她。」澹台浚彷佛有一双透视眼,能一眼看穿她的心。
董慕妍吓了一跳,她自认为表现得谦卑,想不到他竟瞧出了她的想法。
「我一个商贾之女,得封县王,又能许给公子你,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董慕妍迟疑道:「只是……我一向脾不太好,害怕将来与郡主不睦,辜负了娘娘的期许,给公子家宅带来麻烦。」
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是个道地的古代人,从小接受了男人能拥有三妻四妾的思想,现在就不会这样痛苦了。
她的爱情洁癖让她无法妥协,昨夜思前想后,折磨了自己一夜,始终忍不下这口气。
像她这样的人,该是犯「七出」的妒妇吧?将来注定要被一纸休书打发回家的。
「那该怎么办呢?」澹台浚瞧看她。
他这表现也是奇怪,竟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像存心看她的笑话似的。
「公子似乎挺高兴的?」董慕妍亦瞧着他,「也对,能与永泠郡主结成连理,也是一桩好姻缘。」
「对了,你做的那种鞋子,就是水貂毛、没后跟儿的,改天也替永泠郡王做一双吧。」他忽然道:「上次她在太后那里看见似乎十分喜欢,因着是你做的,也不好向太后讨,你就大方一点,也送她一双,日后也好相处。」
日后?她可不想再跟永泠郡主有什么相处……
「不如我多做几双,公子拿去做聘礼,如何?」董慕妍压了压眉。
他竟笑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玉颜绽笑,如雪中绽花,让她贪看地怔了一怔。
「慕妍,你这个语气,彷佛是在吃醋呢。」只听澹台浚道。
吃……吃什么醋啊,吃个鬼!她就是不服气罢了,什么要给情敌做鞋?
「我从小骄纵惯了,」董慕妍赌气道:「我若嫁人,想来是做不了妾室的,就算平妻大概也不成。想来想去,我还是下嫁比较合适,找个平民男子,也不需多少才貌,只求脾气好,我说往东,他不会向西,也就罢了。」
「听这话的意思,你是不愿与永冷郡主同为平妻?」澹台浚依旧笑着,「我若答应了那门亲事,与你便无缘了对吧?」
她说得这样委婉,他居然能听懂?
「说来,我与你理想中的男子,也是一样的。」他竟道。
哪里一样?她愣住。
「除了不是平民,有不大的官职,其余的,都一样。」他又补充道。
「公子也太妄自菲薄了。」董慕妍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我脾气好,你说东,我绝不会往西。」他不禁地笑道:「何况我明媒正娶,绝不会让你当妾室。」
「平妻呢?」董慕妍亦忍不住道:「这一天,你无论如何也是过不去的……」
「我何曾答应过呢?」澹台浚似乎有些无奈的神情,「你也不问明我的意思,就自在那儿猜,猜错了,就自己生闷气,你啊!」
他伸出手来,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髻,髻上插的一支钗有些松动,此刻摇摇欲坠。
自从订婚以来,他待她还从没有过如此亲呢的举动,这冷不防的,让她陡然往后退了两步。
「公子是说……」他的话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她竟半天也没明白,此刻就像个傻子。
「我不会娶永冷郡主的,」澹台浚郑重道:「不论是谁下的旨意,我定会想法子,不让这桩事成功。」
「可……」董慕妍呆呆地道:「这岂不是会影响公子的仕途?娘娘那里……也不好交代啊。」
「大不了做个平民男子也不错。」他拂了拂袖子上的皱褶,「方才,你还说要嫁个平民男子呢。」
为了她,他竟愿意做个平民男子,不惜自毁前程?他有这么喜欢她吗?她不相信,短短几个时日的相处,他怎会从一个执意要退婚、厌弃她的人,变得痴情至此?
哪里不对,肯定哪里不太对!肯定有她不知道的隐情,他的心思,就像月亮的另一面,让她看不着。
不过,她喜欢他此刻如此落爽快的回答,彷佛攀岩时忽然摸到苍柏劲松,她得以牢牢抓住枝干,阻止了她往下坠落,不至于就此退却。
「那该如何去向太后和淑妃娘娘回话?」董慕妍轻声问道。
「这事你不必再管,交给我就是了。」澹台浚道:「眼下出了赵国公千金失踪一案,宫里都不太平,也没亲暇顾及咱们。」
她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法子,也许未必真能周全,但他这般胸有成竹,让她心有依傍。
「你这钗怎么是鎏金的?」他忽然问道。
「啊?」
他怎么……这就岔了话题?果然是贵公子,东西是好是坏,他轻轻一碰便能识得,定是自己太神思不属,错拿了钗子。
「平时在家里戴的,要那么贵重做什么?」董慕妍也懒得与他细说庆姨娘如何调换她首饰的事。
「我那里还有一套钗,有些年头了,改天送给你。」他道。
董慕妍疑问道:「是令堂留下的?」
「从前我去订做的。」他答道。
「你怎么会去订做一套女子戴的钗?」她狐疑道。
「小气鬼!」他弹了一记她的额头,「又吃醋了?」
「哪……哪有?我只是好奇。」董慕妍慌忙搪塞道。
他的手又顺势抚了抚她的发丝,而后在她耳际边停住。尽是离得近,然而终究止于礼。已经是未婚夫妻,若在现代她早就可以抱抱他、亲亲他,如今在这古代只能这般,还已经算逾矩了。
也不知他这胸膛靠上去,是否有宽厚的胸肌?这张俊颜若能摸上一摸,手感一定很好……
董慕妍察觉自己大白天竟在想入非非起邪念,简直羞耻!她双颊不由得绯红。
「想什么呢?」他偏偏问道。
「啊?没……没什么,」董慕妍结巴道:「也不知赵国公府的小姐现下如何了,这事儿怪吓人的。」
看来想亲他目前是没指望了,除非成婚……若嫁不了他,这辈子也没办法碰他这如白玉般的肌肤了?
那就……只能嫁给他了。
「你与浚儿商量得如何了?」潘淑妃问道。
「公子说,他自会向太后与娘娘禀报,」董慕妍斟酌地回答,「臣女就不多言了。」
「那好,既然你们决定一致,本宫就等着。」潘淑妃笑道:「这几日京城不太平,想来,宫里也暂时顾不了你们的事儿。」
「因为赵国公家千金一事?」董慕妍问道。
「那是娴妃未过门的弟媳妇,」潘淑妃似有些幸灾乐祸,这几天,娴妃在圣上面前已经哭晕过去好几回,只求圣上帮她作主查出匪人,可这查来查去竟不见半点蛛丝马迹,也是奇怪。
「臣女也觉得奇怪,」董慕妍思忖道:「怕不是京中有谁借着匪人的名义,犯的此事吧?」
潘淑妃立刻正色道:「慎言!这岂能胡说?」
「臣女知错。」董慕妍连忙低声道:「但只怕国公府得罪了谁,却不知晓,白白耽误了搜查的时机。」
「其实本宫也如此想。」潘淑妃缓缓坦言,「总觉得其中有古怪,一般山野匪人断不会做事如此干净利落。」
「臣女只担忧因着裴娴妃与娘娘您的嫌隙,怕娘娘会被此事牵扯,毕竟那是她未来的弟媳。」董慕妍亦坦诚道。
「本宫就担心这个……」潘淑妃叹一口气,「最近几天总觉得心中不安,眼皮也总是在跳。」
「娘娘好好休养,龙胎要紧,切勿多思,」董慕妍安慰道:「若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公子自会为娘娘分忧。」
「你这孩子说话实在,本宫爱听。」潘淑妃颔首。
「娘娘,」忽然,宫女来报,「太后娘娘传召。」
潘淑妃凝眉,「太后?今日已去请过安,不知又是何事?」
「来传话的公公神色凝重,说娘娘有孕,天冷路滑,本不该又唤娘娘去的,但实在紧迫。」宫女答道:「太后还说,若县主也在,便一同去。」
「也要传我?」董慕妍一怔。
「看来是了不得了,」潘淑妃道:「走,咱们这就走。说不定是赵国公府的事情有了眉目。」
潘淑妃猜得果然不错,入得永康宫中,才见过礼,太后便急忙开了口。
「方才赵国公府来报,说他家女儿找着了。」她眉间紧蹙,「今天清晨,打开大门,家仆便见他女儿被扔在台阶下,全身是伤,都冻得僵了。」
潘淑妃与董慕妍不由得惊愕地怔站着,久久不能言语。
「匪人查出来了吗?」半晌,潘淑妃方颤声道。
太后哀叹地摇了摇头。
「那国公千金,她可还好?」潘淑妃道。
「岀了这等事,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她好与不好,别人都会传得难听。」太后叹道:「这孩子,这辈子是毁了。」
的确,被贼人掳去,就算还是完璧之身,别人也不会相信吧?
「娴妃姊姊知晓了吗?」潘淑妃道。
「当然知晓了,她在圣上面前又哭了一场。」太后道:「她弟弟与国公小姐的婚事,恐怕难办了。」
「事到如今若要退婚,也是无奈。」潘淑妃语里溢满同情,「裴家世家大户,岂能容下一个名誉受损的儿媳妇?」
「不过,倒也未必,」太后却道:「哀家现才知晓,原来她弟弟纳了个外室,早生了个孩子。」
「什么?」潘淑妃与董慕妍面面相觑。
「本来,裴家想把那外室打发,迎娶国公之女,然而那外室生的是个儿子,裴家又舍不得了。」太后道:「赵国公府听了消息,本打算悔婚的,可出了这个岔子,如今不论怎么委屈,女儿都得嫁了,还得礼遇那外室。」
董慕妍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怀疑的念头,莫非赵国公千金失踪一事,就是裴家所为?
不,这太可怕了,但若说巧合,这也太巧了。
潘淑妃余光瞥了董慕妍一眼,彷佛也有与她类似的疑虑。
「你们别多想,」太后心里如明镜一般,话中有话地道:「这事就暂且如此,你们也别妄言,但要顾好自己,尤其是慕妍,你在宫外,少到京郊荒芜之地,毕竟匪人也没逮住。」
「多谢太后关怀,」董慕妍施礼道:「臣女明白。」
「启禀太后——」领事太监碎步进殿来,「永泠郡主前来请安。」
永泠郡主?董慕妍心尖一紧。
有些日子没见过她这个情敌,真不知此刻该如何面对。
「让她进来,」太后瞧着董慕妍,和蔼道:「别慌张,你们终究要见面的,不至于一辈子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