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恒看着说得眉飞色舞的柳九九。好一招栽赃嫁祸,这手段虽无赖,但也不妨一试。
翌日上午,柳九九叫上秦德妃、唐贤妃、萧淑妃一起去御花园遛虎。
柳九九牵着大花领头走着,三妃和宫女太监们缩在后头,侍卫举着刀阻隔在中间,以防齐北虎发狂伤及无辜。
柳九九佣懒地迈着小步子,牵着老虎走在前头悠哉悠哉,时不时扭过身招呼三妃,「你们倒是走快些。」偶尔用手掩着嘴,装作不舒服,矫情道:「今儿个我怎么老是想吐……」
呃……不过说得多了,她竟真的有点想吐,大概瓜子仁吃多了,腻着了?
糯米紧跟在侍卫身后,望着自家主子,关切问道:「小姐,您是不是瓜子仁吃多了?难受就别吃了。」叫了多年小姐,她实在改不了口,柳九九便也随她。
「……」柳九九神色纠结,牵着大花继续走。
唐贤妃面部微抽,小心翼翼迈着步子,整个人保持紧绷状态,若是老虎真的发飙,她即刻将一旁的秦德妃扯过来推上去,拔腿抱头往回跑。
秦德妃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温婉模样,她隐隐觉得,柳九九带她们出来不仅是遛老虎这般简单。
一行人行至御花园,大花懒洋洋趴在草坪上沐浴在阳光底下,柳九九召集三妃围过来,一起赏早春的花,三妃一脸不情愿地挪过去,只是眼睛哪个有在看花,不时瞄着一旁趴着的齐北虎心惊胆颤。
柳九九装模作样地抬手捂嘴,做出干呕状,「今儿个怎么想吐呢?」
唐贤妃见她想吐,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秦德妃装模作样地关切道:「莫不是受了风寒吧?」
萧淑妃倒是真关心,拉着她的手拧着一双眉头问道:「吃多了还是怎么着?要不要找太医来瞧瞧?」
唐贤妃见萧淑妃对皇后那般殷勤,不甘落后,忙笑脸迎上,从萧淑妃手里抢过柳九九的手,攥在自己手里,脸上担忧的神色做得十分夸张。她瞪了一眼萧淑妃,苛责道:「萧淑妃,皇后乃千金之躯,身子不适当然得请太医,这还用得着问吗?」她转过头吩咐贴身宫女,「春喜,去,请杜太医来。」
柳九九紧咬着自己嘴唇,巴掌小脸憋得惨白无血色,她抬眼望了唐贤妃一眼,随后眼一闭,身子朝后一仰,晕了。
她毫无征兆地倒在虎背上,砸得大花五脏翻腾,疼得仰起头哀嚎一阵,跳起来,驮着柳儿九围着御花园跑了一圈。
大花起身咆哮狂奔,吓得糯米三两下就爬上树,唐贤妃也害怕得抱着树往上爬,只是爬到半截便滑下来,急得四肢发软,秦德妃和萧淑妃尚算镇定,躲在侍卫身后才最安全。
待大花消停下来,侍卫将柳九九从虎背上抬下来,送回景萃宫。
皇后晕倒,三妃责无旁贷,都守在景萃宫,等她醒来,没想到太医竟诊出皇后是有喜了,唐贤妃和秦德妃错愕之余,也不忘进去说恭喜。
周凌恒正和几位大臣在御书房,小安子带着皇后有喜的消息匆匆赶来。
当着几位大臣的面儿,周凌恒装模作样地站起来,一脸惊喜之色,「皇后有喜了?」
小安子应道:「是,今儿个早上皇后娘娘在御花园晕倒,经杜太医诊治,是喜脉。」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心叹这喜脉来得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们提议立南王为太子的这关键时刻来。
虽然知道柳九九是假怀孕,周凌恒还是匆匆赶去景萃宫探望。
到了景萃宫,他瞥见三妃也在,乍一看,发现这三人居然瘦了不少,三坨五花肉都有变瘦的趋势,尤其是秦德妃,若不是见过她瘦的模样,他差点认不出。
秦德妃一抬眼,同周凌恒眼神对上,两人四目相对,在旁人眼中成了「暗送秋波」。
周凌恒心中纳闷,是近日宫中伙食不好,秦德妃怎么瘦成了这个猴样?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啧,真难看!
呼,赶紧去看铲铲「洗洗眼」。
秦德妃为了能瘦,一日三餐皆是粥,除了喝粥之外,还另外服用杜太医开的瘦身良方。
方才被周凌恒那般一打量,她顿时觉得近日的折腾值了,至少陛下多看了她几眼。
走进内殿,太监宫女、太医纷纷跪下,异口同声跟他道喜。
周凌恒坐到榻前,将柳九九扶起来,这才发现她脸色不太对。他屏退左右,留下杜太医,问道:「杜太医,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杜太医回道:「回陛下,皇后体虚,又怀着身孕,所以精神不振,吃些补身子的药,调养一段时日便好。」
第十三章 后宫有喜(2)
听了太医的话,周凌恒有些不解,这里没有旁人,太医还说得这般一板一眼的,演给谁看啊?「杜太医,这儿没旁人就朕和皇后,你说实话,皇后到底是怎么了?」
杜太医微怔,跪下磕了一个头,又道:「回陛下,皇后确实是因怀孕体虚晕倒,臣不敢妄言。」
周凌恒还想再说什么,一只软绵绵的小手探过来,扯住他的袖子,轻轻一拽,声音绵软如酥,「排骨大哥,真的有小排骨了。」
「嗯?」他望着柳九九那只小手,整个人顿时怔住,随后又似团冰雪融化开。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扭过头看了眼太医,又带着疑惑地「嗯」了一声,挑挑眉毛,挑挑嘴角。
朕没作梦吧?
柳九九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以为他是不高兴,失落的收回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说:「对不起……」
真的怀上小排骨,她就不能挺着肚子去招惹南王栽赃陷害了。
她好像……怀得不是时候?
周凌恒脑袋有些发麻,舌头也有些发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搅成一团,随后因为「小排骨」的真实性,脑内轰然炸开。
他霍地起身,负着手在榻前踱来踱去,片刻之后停下,抬手道:「来人!来人!把李太医、穆太医统统叫来给皇后诊脉!」
小安子忙不迭的跑去太医院。
经过几位太医先后诊断,确认柳九九是喜脉,周凌恒激动得无以复加,高兴得想将榻上躺着的铲铲抱起来转一圈,但左右思虑又觉得不妥,于是将太医一一赶出去,俯下身,将脑袋贴在柳九九的小腹上,好半晌才将激动的情绪平复下去。
柳九九看着躺在自己小腹上的男人,须臾,怯怯问道:「排骨大哥,我是不是怀得不是时候?」
周凌恒抬起头,将她捞进怀里,动作不敢过重,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后脑杓,下巴在她头上蹭了蹭,「是时候、是时候。」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又问:「那……陷害南王的事呢?现在真有了,我不敢去招惹他,他……下手很重的。」
「不去,不许去招惹他。」周凌恒想到万一小排骨真被南王踹没了,心惊急道:「有朕在,他不敢!」
柳九九点点头,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情实在微妙。
周凌恒抱着怀里的人,俯身在她嘴唇上微微一吻,灼热的呼吸拂在她脸上,问她,「饿吗?想吃什么?朕让人去做。」
「想吃……」她揉了揉空空如也的小腹,「想吃瓜子仁,想吃丝瓜面。」
「嗯?丝瓜面?」周凌恒低低看着她,「不想吃燕窝?」
她吞了口唾沫,有点想吐,摇头说:「不想,想吃瓜子仁,你剥的。」她拽了拽他宽大的衣袖,又说:「小时候我爹爹出征归来,就会给我煮丝瓜面,厨房这么大口铁锅,他煮好大一锅,他抱着盆吃,我抱着小碗吃。」她毫不夸张的比划了一下大铁锅的大小。
周凌恒明白了,揽腰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问她,「你是不是想你爹了?」
柳九九鼻子有点酸,点头「嗯」了一声,「早上晕倒的时候,我作了一个梦,梦见我爹穿着盔甲,坐在灶台前给我剥瓜子仁,我说饿了,我爹就拿杀人的刀切了两根青绿的大丝瓜,用刀尖往烧红的铁锅里挑了一小坨猪油,白白的猪油在锅里滋啦啦化开,冒起一阵阵白烟,呛得我嗓子疼,然后我爹就像跳舞似的,扭着屁股将切好的丝瓜倒进锅里,等丝瓜炒了五分熟,就往锅里加水,水沸后,再往锅里丢面条,煮出来的丝瓜面好大一锅,我爹抱着大盆吃,我端着小碗吃……」
她用手搂着周凌恒的脖颈,很平静的述说自己的梦。
这个梦最真实不过,彼时,还小小一团的柳九九,端着小碗,同柳大将军一起坐在灶台前吃面。她吃好了,乖巧的踮脚去舀水洗碗,柳大将军将她抱去一边,舀了一盆水放在地上,教她洗。柳家家风纯朴,不多讲究,能自己做的事便去做,吃完饭自己洗碗,在柳大将军这个驰骋沙场惯的糙汉子看来也没什么。
她的小手放在柳大将军粗砺的大手里,捏成小拳头。柳大将军握着女儿粉嫩嫩的小拳头,一颗心像是化开的雪,他说:「九九,面好吃不好吃?」
「爹爹的面最好吃!」粉妆玉琢的小脸上浮现笑颜,酥软的声音让柳大将军笑得阖不拢嘴。
在柳九九印象中,她爹高大威猛,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可是,她爹那么厉害,怎么会栽了呢?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晚将军府的侍卫被他爹放回家和家人团圆,刺客杀进来,家里老少毫无还击之力。她爹抱着她,把她往狗洞里塞,因无余力还手,被刺客砍了一刀又一刀。
大概,她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死在战场上吧。
一旦人有了牵挂,就会变成最大的死穴,可有那份牵挂,也才是真正的幸福。周凌恒低叹一声,谁能想到叱咤沙场、杀人不眨眼的柳大将军会给女儿煮面吃呢,除了柳九九,怕是谁都没见过,那个铁骨铮铮的硬汉也有那样柔软的一面。
柳九九回过神来,已经双眼模糊,泪水浸了一脸。
周凌恒抱着她,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她。
她在周凌恒龙袍上蹭了蹭鼻涕,继而抬头看着他说:「排骨大哥,你给我煮面好不好?」
「啊?」周凌恒顿住,煮……煮面?他尴尬的想拒绝,「铲铲,朕……」
柳九九叹了声气,从他膝上下来,懒洋洋躺在榻上,抱着被子,鼓着腿帮子说:「我知道为难你了,算了,不吃面了。」
见她蔫蔫的躺在那里,周凌恒心里像是被针刺了一下,随手将她抱起来拥在怀里,低声道:「朕这就去给你煮面,瓜子仁是吗?朕马上给你剥。」
柳九九双眼噌噌发亮,发髻里似乎还竖起两只兔耳朵。「真的?!」
「朕金口玉言,还有假的不成?」周凌恒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
周凌恒拉着她的小手走出来时,三妃还在外殿候着。经过三妃时,他驻足,扭过头问她们,「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是要朕留你们用午膳?」
秦德妃见周凌恒紧紧握着柳九九的手,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儿,唐贤妃心里更不用说,情绪倶表现在脸上,她一脸不舒坦的带着宫女告退。
萧淑妃倒是轻松自在,临走前握着柳九九另一只手,嘱咐她近日得小心些,毕竟这是后宫头一胎,保不准会有人嫉妒。
周凌恒见萧淑妃热络地拉着柳九九的手,护崽似的将后者往身后一拽,沉声道:「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都回去吧。」
秦德妃、萧淑妃异口同声,「臣妾告退。」
等三妃倶都离开景萃宫,周凌恒又开始给柳九九上课,「铲铲,你且记住,这后宫之中除了朕,你谁都不能信!包括太后。」
柳九九「唔」了一声,觉得他是紧张过头了。
走进厨房,周凌恒将在旁伺候的太监宫女轰出去,又端来一张小板凳,让她坐在灶台前,柳九九便坐在板凳上拿着火钳烧火,周凌恒开始涮锅。
灶里的火燃得劈里啪啦响,橙黄色的火光打在柳九九脸上,周凌恒捋起袖子涮好锅,回过头看见她,顿觉心里暖洋洋的。
就这么看着她,近些日子朝中琐碎的烦心事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周凌恒毕竟在九歌馆待了些日子,这些粗话还是会做的,洗碗涮锅生火洗菜,于他来说都不算难事。
这时节本不是丝瓜的产季,但皇后想吃,小安子自然想办法找来。
周凌恒看着水里刮好皮的两根青嫩丝瓜,拿着菜刀不知如何下手,他扭过头问:「铲铲,这丝瓜应当如何切?」
「横着切成两半,再切成薄片。」柳九九用手势比划了一下。
周凌恒意会,掂量了一下手中菜刀,觉得不太顺手,转身走出厨房,从侍卫手里要了一把佩刀。
手持宝刀的周凌恒浑身散发着锋芒和锐气,剑眉微蹙,一掌拍在案板上,两根丝瓜被震飞至半空。柳九九被几道锐利的刀芒刺得睁不开眼,耳旁只余下宝刀片丝瓜的「嗖嗖」声,等她再睁开眼,两根丝瓜已经被片成薄片,齐刷刷在刀刃上一字排开。
柳九九目瞪口呆地望着刀刃上躺着的片片丝瓜,脆嫩的青色惹人垂爱。之后,她指挥他往锅里放猪油,他便用刀尖挑约半杓的量的猪油放进锅内,待猪油在铁锅内化开,下丝瓜爆炒,加水烧至沸腾,最后将面条下锅。
丝瓜面很快出锅,周凌恒盛了一碗自己先尝,味道尚能入口。柳九九伸手想自己端过碗吃,他却不让她端碗,蹲在她面前执意要喂她。
他挑起一筷的面和丝瓜,放在嘴边吹凉,才往她嘴里递。柳九九张嘴吃进嘴里,薄透的面条爽滑嫩口,丝瓜香嫩带鲜,嘴里有着淡淡的猪油醇香,清爽不腻口,味道还不错。
周凌恒小心翼翼问她,「好吃吗?」
柳九九舔了舔嘴唇,点头道:「好吃,跟我爹做的一样!」算不上美味,尚能入口,但这做面的人很合她心意。
周凌恒心中飘飘然,原来他还有做菜的天赋。
铲铲喜欢,那他天天做。
等喂完她,他抓了一把瓜子,另外拿了一个空盘放在矮凳上,蹲在灶前剥瓜子仁。
柳九九开始憧憬以后的日子,她问:「排骨大哥,你说如果我生的是女儿怎么办?那些老家伙是不是……还得让你立南王为太子啊?」
「这事不是你该操心的,你安安心心地把小排骨生下来就是。」周凌恒将剥好的瓜子仁一粒粒摆放在小碟里,温声又道:「儿子女儿朕都喜欢。」
「排骨大哥,你以后还会领其他女人回宫吗?你现在不喜欢那四妃,但你以后会不会喜欢上别的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