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霁东轻拍着她的脸,却不见她回应,心想该怎么解决时,一抬头就看见前头不远的「卧龙书肆」,夏府还在几条街外,不如先送她到最近的地方。打定主意,邵霁东连忙把人抱起直奔书肆。
这一抱,他才发现夏琉璃身子骨竟是那样纤细,她与清风实在不像。
那为何他竟对她有一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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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会对一个还不熟识的女子产生心疼之情?
这种异样的感受甚至对清风也不曾有过。
当他和清风在一起,是连眨眼的时间也想把握住,但跟夏琉璃相处的时候,那感觉就很模糊,甚至连他自己也描述不出来,总觉得很想将她多留在身边一会儿,却又怕愈陷愈深,只得将她推离。
不见她的时候,他想的是清风,见了她之后,就会不知不觉分出了些心绪想她,比起清风的好相处、好看穿,夏琉璃似是在心上裹了一层薄纱,教人看不真切她最真的想法。
清风就像是天上的风,缥缈不定,即使分隔两地他也不会为她操心;而夏琉璃就像是永远伫立在原地的树,乍看之下,有着保护自己的能力,却仍旧令人为她担忧,怕她给自己太大压力,又怕她太压抑自己。
因为他自己正是这样的个性。
她的眼里藏着过多的忧郁,她的神情似是难有真正开心的一刻,让他不自觉想着:她若露出笑容会是因为什么事?
她到底会为了什么而笑?
「放心,你未来的小姨子没事,大夫不也说了她是因为过度劳累,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送走大夫后,上官鸣玉回到客房内。「要不要我派人到夏府通知一声?」
「不用了,既然没事就别让她家人担心,等她醒来,我再送她回府也不迟。」他相信若夏琉璃清醒过来,肯定也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上官鸣玉闻言,表情明显一怔。
「干啥露出那种吃惊的表情,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只是没想到你挺了解夏姑娘的。」
「唔……」躺在床上的夏琉璃睡得似乎不太安稳,皱了眉头。
邵霁东见了,又是一阵心疼,示意上官鸣玉到外头去聊,等他轻轻关上门,一回身正好面对好友那张饶富兴味又似是想调侃他的脸庞,不必问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去找白师傅,我只是为了想见清风才会送她回府。」即使明知今日清风随同她娘去探望亲戚,他也得找个好理由。
「是喔。」上官鸣玉相信了他的话,不过一副还有话想说的样子。
「要说什么就一次说完,别支支吾吾像个女人。」
「好吧,是你要我说的,我说了可别怪我。坦白说,我一直觉得你与夏姑娘比较相配。」夏家两位小姐他都认识,自然清楚她们的优缺点,稍微衡量一下,方知谁与邵霁东比较合适。
「为何?」
「因为你们很像啊,都很要求自己,凡事务必做到最好,纵使不确定能否完成也会尽力一试,也都会为了亲人不顾一切,即使勉强自己也在所不惜,愈了解之后发觉你们真的很像,率直的清风姑娘就不太适合你。」
邵霁东压根不赞同好友的评断。「鸣玉,难道我会不清楚谁比较适合我吗?」
「听过『旁观者清』这句话吗?」
「我只清楚相像又如何,我最爱的仍是清风。」
「哈哈!」
「笑什么?」
「笑某个人之前要我话别说得太早,现在那个某人自己也这么做了,就怕某人到时候会反悔呢。」若有这一天,他也很想看看。
「我不会后悔,因为我比你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是是,反正日子还久得很,我们拭目以待。」
两人在外头闲聊,殊不知房里早已醒过来的夏琉璃听得一清二楚。
每听入一个字,心便如被针扎地疼了一下,但久了,再也没了任何感觉。
她默默垂下眼睫,这次真的要做绝了,得将这份心思好好藏住,不再让任何人知情。
相思醉人、最相思。
误入相思,宁醉,不醒。
她真不愿醒来,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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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想醒,也得醒。
夏琉璃清醒后,原本希望独自回府,邵霁东却坚持要送她。
「万一你行至半途再度倒下,就没适才那么幸运。」
因为他坚持,她也只能顺从他,她想邵霁东大概从没被人拒绝过吧。
这一趟两人不再交谈,仿佛各有心事,直到回到夏府才结束这段尴尬的时刻,正当他们要道别时,邵霁东意外看见站在夏府外头的小李,他是「天瑞玉器」里的伙计。
小李也发现他们,连忙走上前打招呼。
「老板、夏大小姐。」
夏琉璃—贯不做解释,她相信邵霁东应该会说明,哪知那个刚才还与她计较半天的男人却是一个字也不说。
是什么意思?她不懂。
「小李,你怎会在这里?」
「夏大小姐,是白师傅要我过来将这些玉饰亲手交给夏二小姐,因为夏二小姐不在,所以我不敢回去。」他很尽责,等了快半个时辰也不敢离开。
「你说白师傅要你交给夏二小姐?」
「是的。」
夏琉璃一脸惊愕。
原来白师傅已经知道她不是姐姐了吗?如果他知情,又为何不戳破,反倒接受她的谎言?
为什么?
「交给我吧,我是夏二小姐,你刚刚认错人了。」
「这……」小李总觉得怪怪的。
邵霁东开口,「小李,她确实是夏二小姐,把东西交给她,你就可以回去了。」
既然老板都这么说,那肯定不会有错,于是小李把玉饰交给夏琉璃后便赶紧离开。
「我真被你弄胡……」邵霁东话未竟,发现一颗珍珠泪自她的眼眶溢出,顺着脸颊滑落,那泪水仿佛也压上他的胸口。
他不清楚夏琉璃与白师傅之间究竟发生何事,也不明白她因何落泪,更不能理解的是,为何自己在看见她的泪颜后却无端生妒。
她明明不是清风,他怎会对她……她的泪水怎会牵动他的心?
「姐夫,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拭去泪水,她欲步入府内,邵霁东却拦在她身前。
「到底怎么回事?」
「不,没事。」
「说!」他执意要得到答案。
「我、我……只是一时感伤罢了。」抱着玉饰,她不敢抬头。
「感伤?就为了这些玉饰?」
「姊夫,我身子不适,请让我入内休息吧。」怕脸上泄漏出破绽,夏琉璃始终低着头,声音里却带有浓浓的恳求。
邵霁东这时方知自己的行为太过莽撞,连忙退开。说也奇怪,平时根本不会用在清风身上的恶劣这一面,一旦面对夏琉璃,总会不自觉显露出来。
「那你好好休养,不过我还是会跟你讨到答案。」
「我又不是姐姐,你用不着管我吧?」
「因为……你是清风的妹妹。」他为自己的行径找到一个最适当的理由。
「多谢姐夫的好意,但我不需要。」她故意以最冷淡的口吻回绝他。「再见。」她迅速步入夏府,将门关上。
邵霁东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想得知夏琉璃的所有事情,纵然她是清风的妹妹,他也确实管得太多了。
真是的,他到底在想什么?
夏琉璃背倚着门板,确定邵霁东的脚步远离后,她才安心,刚闭起眼睛要喘口气,即听见孙二娘的声音。
「琉璃,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我……二娘,我想……我一定会遭天谴。」她低头垂目,泪水再也锁不住心底的悲伤。
「你在说什么,傻孩子!」两人相隔有些远,因此孙二娘没发现夏琉璃哭红了眼。
「没事了,二娘,我人有些不舒服想回房歇息,晚膳时不必叫我。」
这一回,她同时玩弄两个人的真心,死后势必会落入地狱。
姐、白师傅,请原谅琉璃的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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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夏两府在月底如期完婚。
这夜,四方宾客将大屋挤得水泻不通,人声鼎沸,祝贺声、欢闹声整晚不歇。邵府长子终于完成终身大事,邵家夫妇十分开心的穿梭在众宾客之间接受道喜。
尽管邵霁东不愿醉,但在这天,无论谁敬他酒,他都毫不回绝的一饮而尽,宾主尽欢。
深夜,客人走得差不多了,邵霁东也醉得差不多,给人扶进新房。
「嫂子,真不好意思,我们一时太高兴,还是把霁东给灌醉了。」
端坐在床上的新娘起身,淡淡回道:「不碍事,让他躺在床上好了,这样比较舒服。你们也快点回去休息吧。」
「那我们先走了。」
他们几个人把邵霁东搀扶上床,也不敢多留片刻耽误新人的春宵,只是今晚真的会有春宵吗?这就不关他们的事了,还是早点回去睡觉比较实在。
他们夫妻的事就留给他们自行解决。
她吩咐婢女拿来一盆热水与干净的毛巾,等屋内再无第三者才自行摘下喜帕,挽起袖子,拧干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邵霁东微红的双颊。
即使醉意浓浓,邵霁东依然清醒了几分,目光迷朦间看见了朝思暮想的人,不由得露出幸福的笑容。
「清风……我的清风,你终于是我的人了。」
她淡淡苦笑,「你醉了,早点睡。」
「即便醉,也是醉在你的柔情蜜意中。」
酒意一时半刻间难以消褪,不多时,邵霁东已经陷入沉睡中,手却还紧抓住妻子的手不放。
她轻叹一声,吐出柔柔的歉意。「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唯有在这时候,这些话才能坦白。
声声带着满心的歉意,却似乎无法表达最深的情意。
第四章
翌日,邵霁东睡到日上三竿方清醒,一醒来便觉得口干舌燥。
「口好渴,给我水……」
「来了。小心,慢点喝。」
细致优雅的女声在耳边响起,邵霁东才想起昨日是自己的大喜之日,而他却该死的醉了一夜。
「什么时候了?」
「已经快巳时了。」
「清风,对不住,昨晚喝得太多才会冷落了你。」幸好他只打算成一次亲,要不然每日都如此,他早晚会头疼而死。
「没的事,我知道你是太过高兴。我已经帮你准备好干净的衣物,洗脸水也放在桌上,不好意思,娘希望我到佛堂陪她念佛,所以这些事只好请你自个儿做了。」背对邵霁东的她始终没有转过头。
「没关系,难得娘会希望有人陪她念佛,你快过去吧。」
「嗯。」她应了声,随即离开房内。
这时邵霁东才抬起头,满眼不解。
真的是他喝太多了吗?
要不为何刚才他竟认为跟他说话的人不是清风而是夏琉璃?嗯……不可能的,他娶的是清风,谅夏琉璃也不敢如此大胆。
满室的香气亦是清风身上惯有的味道,所以绝不可能。但不知何故,邵霁东心绪一紧,随便套上衣服便冲了出去。
他直接来到佛堂,看见他的妻子与娘亲跪在菩萨前诵经,他捺着性子等待,终于等到她们诵经完毕,当她们转过头的刹那,邵霁东沉下了脸色。
邵夫人看见儿子站在外头,便笑道:「霁东,你可醒来了,昨晚清风照顾你一整夜,今天可要好好补尝她,知道吗?」能得到一个如此乖巧又贴心的媳妇,真是他们邵家的福气。
「娘,别这么说,清风晓得相公是因为太高兴才多喝几杯,难得他能有时间好好休息,不是吗?」她巧笑倩兮。
「清风啊,霁东虽然是你相公,但你可别宠坏了他,他若欺负你尽管跟娘说,娘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邵夫人愈来愈满意这个媳妇,以前还嫌太活泼,幸好清风嫁进来后懂得改变,这下她也能放心把儿子交给媳妇照顾。
「谢谢娘的疼爱,但相公不会欺负清风的。」
媳妇识大体,让邵夫人十分赞赏。
「好了好了,既然他已经醒了,清风,你就先陪他去用早膳。午膳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聊聊。」她这做婆婆的也不想碍了新婚夫妻的眼。
「是,娘。相公,先去用膳吧。」她来到邵霁东身旁,笑脸盈盈。
纵使有满腔的愤怒,邵霁东也不想在娘亲面前发火,于是他脸色铁青的朝房间走去,身后的人也不多说一个字慢步跟上。
回到房间,她轻轻关上门才转身面对脸色难看的邵霁东,与他的滔滔怒火相比,她就显得气定神闲。
瞥见她状似无所谓,连不常动怒的邵霁东都快忍受不住心里的怒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琉璃!」
是了,站在邵霁东面前的不是他应该要娶的夏清风,而是夏琉璃。
只见夏琉璃慢条斯理地为彼此各斟了杯茶。
「姐夫,除了白师傅外,还是你最厉害,只消一眼就把我与姐姐分得清楚了,连我爹娘偶尔也会迷糊呢。」她嘴边始终挂着淡淡的笑痕。
却不知她这笑容已扯断邵霁东最后一根理智,他往前跨出一步,大掌扣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扯起来。
「我没心情跟你闲扯,怎么会是你在这里,清风呢?」
即便痛也是自己招来的,夏琉璃隐忍着不喊痛,语气平静的回答他的问题。
「姐夫,我知道的也没比你多一点,姐姐是在昨日正午失踪的,未留只字片语,我们也不知该上哪儿找人。」
她试图以最不伤害邵霁东的作法来让他明白事情,虽然必定会造成伤害,但她已尽量隐瞒真相。
爹娘得知姐姐离家后,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要她以姐姐的名义出嫁,姐姐则以她的名义离开到别的地方静养身体。
「为何不告诉我?」居然让他娶错人?
「说了你就能找得到人吗?难道你敢断言你会比我更了解姐姐?」手痛,心疼,但她仍旧坦然无惧。
「就算清风失踪,也没必要由妹代嫁吧?」可恨,他竟被骗了。
「是没有这个必要,但是『红绣布庄』需要邵家的协助才能扩展,实在没必要在这时刻横生枝节。放心吧,我们已经派人出去找了,我也希望尽快有消息。这段时日,还请姐夫多多忍耐。」
姐姐为爱而走、邵霁东为情执著,连二娘也要她多少为自己盘算,从不晓得她也能有其他的心愿。
那么……她是不是能趁着还没找到姐姐的这段日子偷得一点幸福,好让她将来的人生不会存有遗憾?
她能稍微自私一点吗?能吗?
能……吗?
「夏琉璃,你满脑子就只有利益吗?」
没想到他竟遇上一个比自己还更像商人的女人,为了两家利益,她竟连自己的人生也不在乎了,一时间,邵霁东也不知是该气她的愚蠢或是她擅自作主替他决定一切。
夏琉璃努力克制情绪,淡声回道:「也许吧,毕竟我是个商人,任何对『红绣布庄』有利的事情都是我最重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