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对厚!关梓群是用皮肉痛换来的领悟,那他又是怎么看穿的?
「就是有一次啊,老大要从随身的皮夹里抽出证件时,不小心掉出一张照片,被我看到了。妳想想看,有什么原因,会把一个女孩子的照片随身带着,可是又不是很招摇地放在最醒目的地方,而是收在证件后面?」
当然是悄悄藏着,心酸爱着,无法宣之以口的那种人。
「既然不能示人,那为什么还要藏得那么辛苦?直接丢掉不是更快?所以我才会想,那个人一定藏在他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不能让人知道,也没有办法潇洒地丢开。那么心酸煎熬的心情,如果不是非常地爱,还有什么理由解释?」
呵,是啊!他曾经那么爱她,她为什么要灰心?就算他累了,不想再爱了,那也无所谓呀,换她来爱,他能坚持,她当然也可以!
「现在问题是……」她苦笑。「我要到哪里找下一部车来让他修?」
「不用找。」小顾朝不远处使了个眼神,收到讯号的阿国,丢开扳手,凑到关梓齐身边。
「老大,告诉你一件事,千万要冷静,不能扁我。那个……我这学期的英文好像又在被当边缘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延毕啦!」
「……我真的很不想附和小顾的话。」无奈现实逼迫,有人确实脑残。
「老大好没同情心。」阿国抽泣地吸吸鼻子。
「要是真的被当掉,信不信我的拳头更没同情心?」关梓齐凉凉威胁。同一个学分修三年修不过,还有没有比他更离谱的?
「曹姊救命,妳英文强不强?快救我——」阿国扯开嗓门哀唤。
「啊,可以呀!」柳暗花明,她连声应允。
关梓齐再蠢也晓得自己中了什么招。这群人够了没有?
他冷冷起身,不发一语地往外头走。
就……这样?!本以为他会发个飙还是瞪两眼之类的,伹——什么都没有。
这样完全无所谓、压根儿不在乎的态度,反而让身后三个人愣住,面面相觑。
她极度地,感到惶恐不安。
他真的……对她丝毫情绪都没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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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天天来,他也真的天天视若无睹。
她要教阿国英文,他随便她;她要每日待到半夜,也任她去,他忙他的事情,不会赶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她的存在对他丝毫不受影响。
她说车子有问题,待得太晚,技巧地请他送她回去,他却面无表情地回她:「我不是谁都可以载。」
然后找出计程车行的电话,要小顾替她叫车、记车牌,仁至义尽。
再然后——
「梓齐,我饿了。」她鼓起勇气邀他吃宵夜,放软了声音,想起从认识到现在,她从没对他撒过娇……
阿国也够识相,为了给他们制造机会独处,早早就溜了。
关掉所有的电灯开关,他拉下铁门,头也没回地念出一串数字:「2882-5252。」
他居然给她披萨店的电话!平平的口气,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见他真要离去,她急喊:「你——不陪我吃吗?」
「我只和女朋友吃宵夜。」淡然丢下一句,套上安全帽,长腿跨上机车,绝尘而去,不曾犹豫,不曾回头,干净俐落。
她呆立在原处,良久、良久。
他……真的当她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了……
她拚命想挽回,他一次次淡漠回应,以行动告诉她,一切真的过去了,他不会回头,也没有理由回头。
她如果够识相,就该懂他的暗示,放过彼此,别再来打扰他,可是……
每当她这么想时,另一道声音便会同时告诉她,他为她承受的,不只这些,他撑得过来,不曾有过一句怨言,她又怎么能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付出,他坚持了那么久,而她却从来没有为他们的感情做过什么,现在也该换她来努力、坚持了,因为她知道,一旦她放弃,就真的是结束了……
她不舍得,放弃他。
于是,隔日她换了个方式,携来宵夜,这还是她第一次特地为他准备什么。
小顾和阿国那两只饿死鬼,还有会计小姐、修车厂的合伙人,全都已经在大快朵颐了,他仍埋首在各式零件中,专注工作。
「你——不来吃一点吗?」她站在身后,轻声问他。这家的大肠面线很好吃,她是特地为他买来,想讨好他的胃。
他连头都没抬。「我不吃那种东西。」
小顾和阿国也停下筷子,用怪异的眼神看她,仿佛意外她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那个……曹姊,老大不吃内脏类的东西。」什么肠啊、肝啊、肺啊的,全都不吃。
怎么可能!他以前明明就陪她吃过几次,她还以为他喜欢……
突来的领悟撞进心房,不是他喜欢,而是她想吃,所以他就什么都没说。
但这是理由吗?连小顾他们都知道,与他那么亲密的人,居然连他最基本的习性都不清楚,她如果肯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这一点都不难察觉。
关梓群说,每回有朋友去台中,梓齐总会托他们带回一盒芋头酥,送来给他,但他明明就不特别爱吃。为什么?因为知道喜欢吃的人是谁,知道身为男友的人,会转送给她。
他懂她的一切,甚至在那样的情况下,都还用着自己的方式在宠她,从不期望她懂,而她又做了什么?她连他不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对、对不起……」心,好痛。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迁就她、纵容她,她却一直理所当然地忽视他,那些她曾经以为的,从来都不是他想、他要的!
「无所谓。」没什么好道歉的,早在结束时,他就不欠她,她也不再亏欠什么了,她不需要介意。
「不然,齐哥,我去那间四海豆浆帮你买煎饺。」连会计小姐都知道他常光顾的店,她的存在,十足十像个外人。
她难堪地静默着,他却无意替她解围。
「妳吃吧,我自己去。」他笑笑地,回道;「别到时怪我虐待员工。发育中的几位小朋友,要不要豆浆?」
「要!」三只手举起来,第四只半举,那张老实木讷的脸孔有些犹豫——
「没在发育的可不可以也要一杯?」
「可以。」他大笑。这个一板一眼的合伙人真的很有趣,阿国都对老板没大没小了,连小顾也爱捉弄他。
曹品婕在一旁,有些失神地瞧着他。
他从来,不曾在她面前笑得这么开怀自在,因为藏着太多心事,就算是笑,也带着压抑,和她在一起,他从来不曾真正开心过。
是不是,真的抛开那一切,对他才是最好的,他才能真正找回快乐?
很多事情,以前不曾关注过,后来才一点一滴地了解,包括他的喜好、他的习性,还有关于他许许多多的事情。
这家修车厂,是他求学时打工的地方,后来打出兴趣,刚好这家修车厂的老板要移民,便将店顶让给他。
而这个合伙人,杀过人、坐过牢,她初得知时,惊讶得完全无法接受,因为他外表看起来就是老实到会被人欺负到死的样子!
关梓齐真的是异类,身边的人不是惯性留级生就是叛逆逃家王,甚至连坐过牢的都有,他用真诚和温暖,去接受这些不被社会接纳的人。
她还知道,那个才刚大学毕业的会计小姐,曾经暗恋过他,表白被拒。
关于他的事,一件又一件,再细微她都一一记在心上,他脱手套习惯先脱左手再脱右手,穿鞋则是固定先穿右脚再穿左脚;吃饭前会先喝半碗汤,吃煎饺加辣椒酱,蛋饼加番茄酱,葱油饼加胡椒粉,薯条则什么都不加。他偏爱面食多于米饭,蔬果多于肉食;当他在思考事情时,掌心会不自觉把玩触手可及的小东西……她甚至知道他右眼有1.2的好视力,左眼却只有0.6,所以有必要时,他会一眼戴上隐形眼镜……
但也许,她的了解来得太迟,他已经不再需要。
那天下班,塞了一个小时的车为他带来晚餐,却在外头瞧见,那个据说曾暗恋过他的会计小姐靠在他怀里哭,他没有拒绝,低声说着什么,温柔安抚。
就像他说的,他不随便载人、不随便与人吃宵夜,当然也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抱。
除非有心。
从前不懂,现在她真的懂了。
以前他对她有心,她什么都不必做他也什么都会给她,现在无心了,她就算对他了解得再多、再努力去挽回,也是徒劳。
她没进去打扰,恍惚在门外不晓得站了多久,直到他出来,见着她似乎有些意外,但也只是瞬间,没多解释什么,拉着泪痕未干的会计小姐上车,摧动油门呼啸而去。
这不是作戏,以他的个性,不会为了作戏给她看便刻意这么做。
她不再是他机车后座唯一的娇客,与他吃宵夜不再是她的权利,开心哭泣再也不能抱着他,更无法夜里赖在他怀中入眠……她早已,无足轻重。
心,冷得发寒,她蹲靠在门边,恍惚失神。
她想起,现在就算冷,也不会再有人将外套往她身上丢,虽然动作粗鲁,却从没让她挨冷受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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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十二点,关梓齐回修车厂一趟,稍早前走得太匆忙,手机忘记带走。
他低头找钥匙,以遥控器开启铁门,不经意瞥见靠在角落的身影,他动作一顿。
曹品婕?!
「妳还没走?!」她一直站在这里吗?从他离开到现在,都快六个小时了!
她抬起有些茫然的眸子。「梓、梓齐……」
她声音微哑,唇色有些泛白。
关梓齐皱眉。这阵子天气转凉,夜里会冷,她不知道吗?
「妳到底在干么?」如果他没回来,她还打算站多久?
当初毅然决然不要他的是她,好,他如她所愿,离她远远的,不再拿她厌弃的那份感情来困扰她,她却又回过头来拚命挽回,她到底要他怎么做她才会满意?这样耍弄别人的感情很好玩吗?
「你、你和她……」她想问,他一直和那女孩在一起吗?他是不是预备重新开始,让过去真的成为过去?她再也没有机会了,对不对?
「这不关妳的事。」他别开脸,径自进去拿了手机,关门就要走人。
「梓齐!」她喊道,冲动地问出口:「你已经不爱我了吗?就算只是一点?」
他步伐一顿。「我没必要回答妳。」
「这对我很重要!」她急忙道。「我知道我让你很伤心失望,如果你只是心有怨怼,我可以等,再久都愿意!我欠你太多,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为你做点什么,让你好过些……」
他静默听着,不作任何反应。
半晌过后,他回过身,很认真地看着她。「妳真的想为我做点什么?」
她连忙点头。「只要你说得出口。」
「那就请离我远一点,不要再来找我。」他平缓地,说了这句。
不是赌气,没有怨怼,他是真的,想和她断得干干净净。
由他淡漠无绪的眸子里,她绝望地领悟这一点。
「妳说只要我说得出口,妳就会做到,请妳遵守诺言。」直接用她的话,堵死了她。
原来,他要狠起来,比谁都绝情。
「为什么要这样……」
「当初要结束的是妳。」他提醒她。
我不爱你,我们结束——
他记得清清楚楚,不敢忘。
是这一句话,让他下定决心舍掉一切,让自己痛到极致,然后彻底醒来。
六法全书背得熟透,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却记不起来吗?
「我后悔了,我收回这句话,你可不可以当作没听到——」
「曹大小姐,妳把我当什么?妳养的一条狗吗?说要就要,不要就丢?」恕他没那种闲情,配合她的兴致行事。
「我不是……」
「不是就离我远一点,让我保留一点尊严可不可以?!我不想怨恨什么,也从来没有怨过妳什么,付出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没有谁可以怨,这颗心妳不要,我自己会收着,既然已经回到各自的世界,那就好好过自己的生活,这不是妳当初要的吗?妳现在怎么想,我已经无所谓、也管不着了,我的人生再也不会因为妳怎么想而有所改变,这是我仅剩的最后一点原则,妳不要让我觉得自己很窝囊,行吗?」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这是这段日子以来,第一次不再淡漠、不再可有可无,失控地对她说出心里的话……
她一直都不知道她让他有这种感受,觉得自己很没出息、觉得再回头是作践自己……
是她自作孽,伤他太重,他再也无法信任她了。
水气盈满眼眶,她强忍着。「对、对不起……我不是存心要伤你……我只是害怕,怕有一天你会后悔和我在一起,怕我愈来愈在乎你,会承受不了你转身走开的背影,我真的不是不爱你……」
现在才说这些,有什么用?
那段感情,曾经很沉重、很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口,无法喘息,如今终于决定放下它,便断然没有重拾的道理。
错,一次就够了。
他僵硬地转身,冰冷道:「我是认真的,妳如果真的觉得亏欠我什么,那就别再来了,让我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梓齐!」她心慌地喊住他。
他脚步顿了顿。
「不要走……」止不住哽咽,她颤抖地低喃。「不要离开我……」
她知道,他这一定,绝不会再回头……
他静默了下,而后步伐没有迟疑地向前迈开,坚定、决然。
仿佛又回到两人分手的那一晚,不同的是,她真切地意识到,这一次她是真的失去他了。
她惊痛、惶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哑着声看他一步步远离她的视线,走出她的生命……
她抽干了力气,靠着墙弯身环抱住冰冷的身体,将脸埋在膝上,无声哭泣,伤痛的心,好绝望。
他不要她了,在她终于意识到这男人对她的意义有多重要时,他已经不要她了
未来,还有谁会这么懂她,将她的喜怒哀乐当成自己的在担待?还有谁会在深夜,因为她一句「好饿」?就冒着寒风为她买宵夜?还有谁会不在乎自己要什么,而是先想着她要什么?还有谁……会那样全心全意,用生命在爱她?
没有了,除了关梓齐,再也没人会那样对她,让她就算层层防卫自己的心,都阻止不了对这个男人动情。
她爱他,深爱着,却笨到太晚看清,在他已心灰意冷,转身而去之后。
活该,曹品婕,妳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