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太蹊跷、太诡异。
「小梅,你确定是她?是不是认错了?」她问。
「没有!」小梅哭喊着,「我没认错,是玉柳,她这儿……」她指着自己右臂,声泪俱下,「这儿有一块烫疤,是我烧柴火煮田鼠汤的时候,不小心翻倒烫伤她的。」说完,她「哇」地放声大哭。
看小梅如此肯定,顾秋心更觉得此事可疑,然而此时那男人与玉柳早已失去踪迹。玉柳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甜美可人的少女为何会……
突然,一个可怕的想法钻进她脑海里。
她想起季墨秋姊妹俩的遭遇,想起那些无良人牙用幻蕈制作的毒品控制孤雏之事,莫非玉柳也成了受害者?
不成,这事她得立刻告知韩墨楼。
「万寿,咱们不去蓝彩坊了,改道,先去官府找大人!」
韩墨楼刚跟得胜及司徒敬返回官府,早已在门口候着的心砚立刻快步走了过来,神情紧张:「大人,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见他神情焦急,韩墨楼疑惑问道。
「夫人来了。」心砚急道:「还受了伤。」
闻言,韩墨楼心头一震,把抓住心砚的手,「受伤?她在哪?」
「在书房候着大人。」
韩墨楼松手,立刻转过身子,迈开大步,飞也似的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听到心砚说顾秋心受了伤,他整颗心都揪住了。
她为什么受伤?在哪里受伤?又是怎么受的伤?伤重吗?
边思忖着,他越走越急,几乎快要跑起来了。
大概没见过他如此惊惶失措的样子,那些在官府中走动的衙差或文员,全都一脸疑惑好奇的看着他。
来到书房前,韩墨楼只听见里面传来左平的声音。
「夫人,这样就没事了,应该不会留下疤痕的。」
「谢谢左师爷。」
韩墨楼推开微微敞开的门扉,书房里头的四个人同时望向他。
「大人,您回来了?」左平笑看着他,神情平静。
依理,见左平一派轻松便可确认顾秋心就算受伤也是无虞,可韩墨楼对顾秋心太上心了,一颗心只记挂着她,早已没有余心去思考。
「秋心!」他笔直地往坐在那儿的顾秋心走去,眼里除了她,没有别人。
顾秋心见他一脸惊惶,不禁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冲到她面前,伸出手想抓她,却又意识到书房里还有别人而收回手,露出了焦虑不安的表情。
「心砚说你受伤了。」他说着,注意到她左颊上微微红肿的血痕,「你这是……」
她忍不住蹙眉苦笑。心砚到底是怎么跟他说的,瞧他紧张成这样,好像她被大卡车撞了似的。
「只是点小伤,左师爷已经拿药给我抹了。」她一脸轻松地解释。
「大人,」左平见他如此焦急,上前慎重地向他说明了一番,「卑职已经拿伤药给夫人涂抹,也已经将伤药交给这位小节姑娘,只要按时涂抹,数日便可消肿愈合,大人不必担心。」
韩墨楼眉心的结并未因他的解说而松开,「有劳左师爷。」
左平十分识相,他微笑道:「那卑职先告退了。」说罢,他跟小节及小梅使了个眼色,便领着她们两人退出书房。
当小节带上门的同时,韩墨楼便再也压抑不了满腔急涌的情绪,一把将她抱进怀中。
顾秋心先是一愣,但只一瞬间,温暖便在她身体里漫了开来。
「我没事。」她声音软软地说。
他松开她,然后捧起她的脸,细细端详着,浓眉紧皱,不舍全写在脸上。「谁抓的?」
「我急忙赶来,便是要跟你说这件事。」她神情严肃,「这是玉柳抓的。」
「玉柳?」他微顿,他对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陌生,因为她曾跟他提过,「你是说,跟小梅一起的……」
「是的。」她续道:「今天我要带小梅去蓝彩坊时,途中忽见一衣衫不整、骨瘦如柴的女子沿街攻击路人,不巧我们撞上了,万寿、小节跟小梅也都挂了彩,我怕她继续伤害别人,于是出手制止。」
听到这儿,他眉间迭起三道皱褶,「你?你这身子怎么可能……你真是太……」
「我制伏她了。」她打断了他。
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不奇怪,他并不知道她这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子里,宿着一个跆拳道黑带一的灵魂。
「后来,一名男子突然窜出来,声称自己的女儿疯了,之后便立刻将她带走。」她面色凝重地继续诉说,「这时,我回头去看小梅,小梅却全身发抖,痛哭失声,说那疯女就是与她失去联系的玉柳。」
「什么?」
「小梅说玉柳手臂上有处烫疤,是她不小心造成的,所以她不会认错。」顾秋心说着,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臂膀,两只眼睛灼热地望着他。
「墨楼,玉柳本是个容貌清丽的少女,却变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她本是去侍候富裕人家的小主人,现在却变成了某人的疯女儿,我怀疑她跟墨秋姊姊她们姊妹俩遭遇到相同的事情。」
他猛然瞪大眼睛,「你是说……」
「我是说,墨秋姊姊与她胞姊所遭遇的不幸,正在这座城里重演。」说着,顾秋心眼泛泪光,声音有点哽咽,「墨楼,赶紧地,你得把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耗子逮住!」
韩墨楼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慰着:「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些人。」
在他怀里,她安心地点点头。
韩墨楼轻轻抚着她的背,嗓音沉窒,却也温煦,「我也求求你,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
她抬起脸来望着他,只见他低垂的眼里藏着深深的怜惜及忧心。
「上次是跳进池里,这次又……」他语带指责,但又深情款款,「别让我担心受怕,行吗?」
「你怕?」她眼底溢着甜蜜,唇角微微扬起,有一点狡黠。
「当然怕。」他毫不隐藏自己对她的关怀及情意,「你不会不知道我对你……」
「我知道。」她打断了他,咧嘴一笑,「你已经很爱很爱我了,是吗?」
他微微一笑,又将她的头摁进自己胸口,「是,已经很爱很爱你了,无法失去你。」听见这么直接又露骨的话语自他口中说出,顾秋心还真有点吓到。
他是个含蓄的人,表达爱意也都是很间接、很保守的,可现在却对她说出「已经很爱很爱你了」这种肉麻兮兮的话。
她将脸贴着他的胸膛,脸上是如沐春风的甜笑,「你上次不也吓我吗?现在你可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了吧?」
韩墨楼先是一顿,然后笑叹出声。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第九章 找诱饵深入敌营(1)
今儿,韩墨楼比平常还早些回到府邸。但说早,也已经是他娘亲要睡下的时间了,于是他便也没去秀水居打扰,直接回到晓阳院。
刚要进门,却见秀水居的丫鬟竹儿从里面走出来。
竹儿见到他,先是一忙,旋即欠身,「大人。」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
「老夫人让奴婢送药汤过来给夫人喝。」她说。
闻言,他一震,「夫人怎么了?」
顾秋心为什么要喝药汤?她哪儿不舒服?哪儿出问题?怎么他不知道?
见他一脸严肃又紧张的样子,竹儿立刻解释,「夫人没事,好得很,老夫人让奴婢送来的是子息汤。」
他怔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因为夫人久久未孕,所以老夫人才……」竹儿怯怯地继续说。
这会儿,他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他娘亲……急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没你的事了,先回去吧。」
「奴婢告退。」竹儿又欠了身,然后快步离去。
韩墨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叹了一口长气。他娘并不知道他跟顾秋心还未圆房,自然心心念念着希望顾秋心能赶快怀上孩子,为韩家传宗接代,延香续火。
他俩是三月成的亲,如今八个月过去了,她肚子还是没半点动静,也难怪他娘亲心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娘亲一定不止一次地对顾秋心提起此事,他娘亲的期待对顾秋心来说必然是沉重的吧。
可她却一次都没跟他提起,默默的喝着那子息汤。
只是话说回来,顾秋心如今是怎么想的呢?他可以感觉到她已经接受了他,对他也有着某种程度的感情。
她说爱是因,生儿育女是果,如今她对他的爱,能开花结果了吗?
无数个夜晚,他多想完完全全的拥有她,跟她做一对真正的夫妻,那不是为了传宗接代,不是单纯的欲念,而是因为爱。
可她对他的爱,足以让她对他敞开胸怀吗?
「大人?」这时,去厨房帮他找吃的心砚回来了,见他还站在晓阳院门外,不禁疑惑,「您怎么还站在这儿?」
他回过神,看见他手上端了个盘子,盘上有几块咸糕。
「我不吃了,你吃吧。」他说着,旋身走进晓阳院。
晓阳院中有间浴间,里头有个炕,为了让他一回来就能洗漱,顾秋心在沐浴后会嘱咐小节别让炕里的柴火熄灭,因此他每天回来都能立刻使用温热的水。
洗漱更衣后,他直接回到房里,他才刚走进花厅,就听见顾秋心的声音——
「怎么这么早?」
他穿过花厅之间的门再穿过一道帘子跟屏风,进到寝室。
她还没睡,拿着纸笔不知道在桌边画着什么。
「怎么知道是我?」他问。
「脚步声。」她抬眼笑着瞥他一眼,又继续画着,「快好了,等我一下。」
他走近一看,见她在纸上画着人物,「我以为你又要在府里造什么了……这是什么?」
「是要画给孩子们看的。」她说着,又画了十几笔,终于完成。
摊开那一张张的画纸,她心满意足,「我想给孩子们看图讲故事。」
他看着画纸上面的人物,露出困惑的表情。她画里的人物穿着很特别的衣服,像是异族或异国人般。
「你画里的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她下意识回答,「他们住在阿尔卑斯山。」
他听完露出更困惑的表情,「阿阿尔卑斯山?那是什么地方?」
「是……」她怎么跟他解释呢?他又如何理解她曾经存在的那个世界?算了,为了不自找麻烦,她还是别解释太多吧。
「是我自己杜撰的。这个小女孩叫小莲,是个孤儿,本来由姨妈抚养,但五岁的时候被姨妈送到阿尔卑斯山的祖父家。祖父是个性情古怪的孤僻老人,可是天真活泼的小莲却慢慢的打开他的心房,让祖父有了笑容。」
他微微挑眉,睇着她,「小莲似乎是个好孩子。」
「是呀!」她继续道:「小莲在山上认识了好朋友,这是牧童小豆子,还有羊……」
「这是羊?」他眉心一皱,指着画纸上那只没尾巴的狗。
「是羊呀,看不出来吗?」她一脸受挫。
看着她那期待被赞美及理解的表情,他哪里忍心打击她的信心,「嗯,可以,看得出来是羊。」
「想听听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吗?」她兴冲冲地说。
他点头,「愿闻其详。」
于是,她便给他说了小莲、爷爷、豆子、黛堤姨妈、小芬、史圣明先生、罗管家等人的故事。
他听得十分入迷,也觉得相当有趣。
这是个对暖暖窝的孩子来说,非常励志正向又光明的故事。
「这是个好故事,孩子们会喜欢的。」
她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着,她将画纸按着顺序张张迭放妥当,「大功告成,可以睡了。」
起身,她先去洗手,然后走到床边,卸下了两只她自己缝的棉布鞋。
来到古代后,她不只将自己从前所学应用在生活中,也在现在的生活中学习到很多过去不曾接触过的技艺。
见她脸笑盈盈,好似无忧无虑的样子,韩墨楼的心微微揪了一下。
他娘亲对她的期盼,没给她造成任何的压力吗?
他也走了过去,坐在床沿,欲言又止,「秋心,你……」
看他支支吾吾,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她盘腿正坐着歪头看他,「干么?有话就说呀。」
他看着她,眉心微微拧起,露出歉疚又不舍的表情,「我刚才碰到竹儿,知道娘让你喝子息汤……」
她先是一顿,然后弯唇一笑,「原来是这件事,是呀,我已经喝了好一阵子了。」
闻言,他惊讶地道:「好一阵子?你为什么没跟我提起?」
「又不是什么大事。」
「娘没……逼着你吧?」他问。
她摇头,一派轻松,「娘没逼我,只是担心我身子不好,怀不上孩子。」
她越是对此事轻松看待,他越是对她感到不舍,「面对娘的期盼,你心里一定不好过……」
见他对自己如此的爱护及疼惜,顾秋心只觉得心头暖暖热热的,这个男人,不只担心她受伤,还担心她心里会不舒坦……他是真真切切地在乎着她、怜惜着她。
离开那背叛了她的男人,老天又夺走她的生命,原本她以为自己根本遭到诅咒,可现在她知道,老天把她从那个世界带走,是为了让她跟韩墨楼相遇。
季墨秋说得对,每个来到生命中的陌生人,都不是毫无理由的。
看着眼前的他,她的心窝及身子都暖呼呼地,其实,喝什么子息汤呢?该是生孩子的时候了呀!爱是因,生儿育女是果,现在的她非常确定自己是爱他的,那么与他生儿育女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她不自觉地伸岀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脸颊,此举教韩墨楼整个人震了一下,然后瞬间臊红着脸看着她。
她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额头、眉头,再没着鼻粱往下走,接着轻抚他的唇、下巴……然后她露出欢快的微笑,两只眼睛定定地、深情地注视着他。
迎上她那比平常还要炽热十倍的眸光,他心悸得厉害。
该死,他一个男人居然被她撩拨得如此不知所措?
她慢慢地欺近他,明明没有任何攻击性,他竟紧张到全身僵硬。
顾秋心主动在他的唇上吻了一记,然后看着他那潮红的脸,忍俊不禁地笑了。
「知道现在的你是什么表情吗?」她顿了下才说:「好像我要吃掉你一样。」
他浓眉一皱,「你寻我开心?」
她摇摇头,目光率真直接,「今天不寻你开心,是认真的。」
闻言,他心头一震。
认真?她是指……
「墨楼,没有爱的结合,就像一个人空有躯壳,却没有灵魂一般,我一直很感谢你尊重我也理解我。」她深深注视着他,唇角漾着甜甜的微笑,「现在的我觉得很幸福、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