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都说,人一旦老了反而会变得跟小孩子一样,想到日渐年迈的老奶奶始终只惦念孙子的婚姻大事,还三不五时把几年前那段八字没一撇的恋情拿来追问,实在令人好气又好笑。
他没跟奶奶老实招,其实这些年他跟武心玫联络频繁,两人之间不再有男女情愫,却维持着不错的朋友关系,很多跟广告有关的事情,他还得靠武心玫在演艺圈的人脉探听第一手消息。
说也奇怪,现在自己对武心玫的爱慕完全消失,不再像从前,一个人独处就会想起她的声音、影子,此刻,他独自在黑暗的房间,脑海里出现的是另一个人——
第一眼就令他印象深刻的女子,动摇他多年不曾悸动的心,种种因缘巧合,本来无涉的两人,现在竟拥有教他最最头痛心烦的身分职务。
闭上眼,杨兆腾脑海浮现好多好多个安缇纭。
有尖酸苛薄取笑他的安缇纭;有红着小脸微醺在甲板上吹风的安缇纭,也有温柔像小猫伏在自己胸前的可人儿安缇纭。
从香江回来好几天了,她的声音、笑容依然教他魂牵梦萦。
好复杂纠结的情绪!一方面思念她的一颦一笑,另一方面又对她空降到企划部门感到厌倦反感,两种极端情绪揉在一起,让杨兆腾不知道该向哪边才好。
但话说回来,老爸到底是怎么找上她的?又怎么放心让她担任广告宣传郎的经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怎能担负起“星玑表”的成败呢?
纵横商场几十年的老爸不可能感情用事,她到底有什么特殊能力说服老爸?
杨兆腾向后仰躺,太阳穴隐隐作痛了起来,未来他要跟她并肩作战,偏偏彼此观念天差地别,可以想见沟通之路十分之崎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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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爵士小行馆
聚集了台北都会走在时街尖端的新潮男女,多半是从事与创意、服装、电影剧团或艺文相关领域的人士。
令人心灵驰放的音乐缓缓流泄,桌面上摇曳的澄黄烛光衬托夜色柔美,这里不仅是创意人放松紧绷神经的地方,更是各地八卦流言传播流窜之处。
“俞导演,恭喜你最近又拿了大奖!”安缇纭举起盛着粉红色调酒的高脚杯,向对坐中年男子致意。“我刚接了新工作,以后还请俞导多多指教。”
“呵呵,我远在南美州拍片部听说这件事了。”俞天行豪迈地笑开怀,抚了抚脸上的大胡须,赞赏道:“你这小姑娘挺不简单的呐!竟然能被传说中最难搞的‘富星行’集团相中?嘿嘿,你有门路哦?”
“哪有什么门路啊?你看不起人喔?”安缇纭嘟起嘴,故意露出十足委屈的表情。“人家我靠的是实力!实力你懂吗?我以前的成名作可骗不了人。哼,您大导演在这行够资深了,难道不知道搞创意是最不可能走后门的行业吗?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怎能骗人?”
“好,算我说错话,自己罚一杯。”见她激动地为自己辩驳,俞天行只得罚酒投降。“不过,说真的——之前你离开旧公司,我一直想着找你到我工作室来,谁想到你动作这么快,马上就找到新老板了!”
“哼!部到了现在才说?大导演你真是没诚意!”
安缇纭在业界人缘不错,与各个知名的广告片名导都有些交情。加上她天生丽质的美丽外表,没有男人不被她聪敏开朗又美丽大方的个性吸引,在合作拍片的互动过程中,多多少少也激起些浪漫火花。
其中,俞天行和她的默契算是最好的。
他们合作过好几支片子都拿到广告大奖,精明的广告主都懂得指名要安缇纭的企划搭上俞天行导演,包准让产品一上市便所向披靡、无往不利!
这次安缇纭特别邀约导演出来喝酒聊天,主要也是为了日后星玑表合作先行铺路,愈是高单价产品,愈需要懂得镜头表演技巧的大师级人物,来表现商品独一无二的价值。
安缇纭相信俞天行有足够的功力,能帮她打响在“富星行”的第一记绚烂花火。
“怎么了?”发现安缇纭望着酒杯发呆,俞天行温柔关怀的眼眸直直看进她的水瞳里,充满深情。“一声不吭光皱着眉头发呆?看起来你在那边的压力很大。”
“呃……是不小。”安缇纭掀起唇角,苦笑。“对方给的年薪相奖金非常优渥,相对我要付出的代价更大。如果半年之内没有把他们的产品成功推向市场,我想我很快会再度失业。呵,一年内失业两次,会被笑掉大牙的。”
“你想太多了。”俞天行深湛眸中流露不舍。“凡事尽其在我。成不成功不在个人,也得看他们够不够大胆烧大钱打广告,光是大陆中央台广告费用就够他瞧了,那是业主的问题,不关你的事。”
“我才不像你想得那么开。”安缇纭笑中有无奈。“既然人家愿意重金挖角,我不想让推荐我的人漏气,更不愿看到聘用我的老板失望,怪我把东西给做垮了,后悔丢银子在我身上;唉唉,我丢不起那个脸,有违我的做人原则啦。”
喝光一杯奥地利甘醇草莓调酒,安缇纭心中不断提醒自己:拼这场可不是为了钱,是不能让不懂广告专业的杨兆腾给瞧扁!
安缇纭本来就是对工作自我要求很高的人,但这次似乎跟以前又不太一样。内心里有股隐形力量督促自己“好还要更好”。
她是完美主义者,丢不起一丁点面子。
虽然安缇纭认为自己是不想被杨兆腾瞧扁,但说穿了就是要那个她心里很“在意”的男人,对她工作上的表现百分之百满意,甚至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对杨兆腾的在意,已经深入潜意识了。
安缇纭不断给自己压力,手边的酒一口一口不觉地猛灌下去。
“有什么好想不开的?”俞天行嘴角噙着深意的笑,招来侍者再给她勘满一杯酒,他自然伸手拂了拂落在她颊边的发丝,轻柔道:“大不了不干了,我的工作室永远有你的位子,还怕他啊……”
“哎呀!话不是这么说——”安缇纭觉察他的眼神举止有点反常,好像不是从前那般单纯的“伙伴情感”,一时情急下用力挥掉他靠近脸颊的手。
“抱歉。我只是看到你头发乱了。”俞天行很尴尬,收回手干笑。“来,为你的新工作再干一杯!”
“谢谢,以后请多多帮忙。”安缇纭笑着举杯,在粉色酒液与迷茫灯光映照之下,安缇纭娇嫩鹅蛋脸庞益发动人心弦。
俞天行禁不住痴迷,怔怔望着她。
做了多年广告片导演,见过多少天仙佳丽不知凡几,他打从心里觉得她们再美也比不上安缇纭浑然天成的自信与娇柔,就算当今最红的第一名模武心玫,都比不过她现在喝了点酒之后,双颊酡红的可爱娇俏模样。
“俞导,今天请你出来,还是来谈点正经的。”安缇纭在他痴迷的注目之下十分不自在,赶忙正襟危坐,指着桌上的几张简单图表道:“以你看,星玑表这类精品该怎么拍,才能显出与众不同?”
“现在各家名表都有自己的死忠追捧者,要再杀出一条路来不容易。”俞天行抚着胡须沉吟。“我有几个初步的想法,你听听看……”
安缇纭拿出笔记本专注抄写,目光不经意地一瞥,便望见角落有个眼熟的男人身影,而她立刻就认出那俊挺男子是她的新老板杨兆腾。
她的视线再往旁边一挪,看到一个纤瘦美丽的年轻女子,他们靠得很近,不知道在聊什么有趣的话题,笑得好开心·
偶尔那女孩还笑到忘情发颤,纤手猛往他臂膀任捶,两人亲腻的模样根本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他正在约会?原来,杨兆腾已经有要好的女朋友了?
虽然杨兆腾交了什么样的女友不关她的事,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看看对方是什么样的女孩。安缇纭定睛细看,看清楚女孩明星味十足的艳丽脸蛋,她一颗心蓦地往下掉……不明原因地感到失落。
第六章
“整个晚上都是我在讲话,你怎么了?”武心攻关心问道。
今晚的武心玫退去工作时的华丽装扮,穿着一身轻便休闲服,化着淡妆,就像平常的邻家女孩,如果不特别注意,看不出她是位名模。
“也没什么,只是最近有点烦。”杨兆腾无精打采,喝掉近半瓶威士忌还是消不去心中的郁闷。
“呵,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烦。”武心玫慢慢嚼着起司,专注的眼里只有他,娓娓细诉,“是为了星玑表对吧?我在飞欧洲的国际航线上看到你们星矶表的杂志广告,不计成本的全版精装,看来你的压力大了。”
“没错。”杨兆腾点头,依然惜字如金。
“有这么棘手?你连话都懒得讲了?”武心玫放下喝了一半的香槟,单手抵住下巴,深邃眼睛望住始终没有笑脸的杨兆腾。“到底是什么不可能的任务,你看你脸色黯沉得可怕!”
“很棘手。”杨兆腾点头,无奈长叹了口气。“半年要称霸亚洲——他以为我卖的是迪士尼玩具?哈哈哈!”
“这太困难了。”武心玫摇头。“你父亲根本不懂这些精品。世界名牌珠宝钟表能卖上几百年靠的是独特历史传承、古老工艺不断累积的精益求精,他们的名气和高价绝非一蹴可及。”
“这道理他当然知道。”杨兆腾十分无奈。“他就是想用不可能的任务当试题考验我,如果我及格就给我总裁位子,所以现在我根本只是个幌子。”
“观念要改哪那么容易?你得有耐心慢慢让他了解——”想起杨老总裁的跋扈固执,武心玫的新仇旧恨全涌了上来。“就如同他一直认为模特儿是不三不四的行业,不是吗?”
她曾经有机会跃入豪门的,就是那固执的老头子硬生生拆散了她和杨兆腾的好事,虽然彼此不曾轰烈地爱过,对于错失的人生转捩点,武心玫始终耿耿于怀。
“事情过那么久了,你还在生气?”杨兆腾瞥了她一眼,随意脱口道:“我们没能在一起不全是我爸爸反对的关系,这你很清楚。”
“可是,他看不起我的行业,这点让我难以释怀。”武心攻嘟起嘴:“真不公平,你姐姐没结婚之前也客串过一阵子模特儿啊?怎么她就能风光嫁到瑞士去,根本是两套标准,他……”
“好了!我现在没心情听那些。”打断她的抱怨,杨兆腾更烦躁了。
突然很想离开这儿,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清静一下,男人的心事不能说给男人听,一旦要说给女人听,还得小心不要找到会翻旧帐的,否则只会惹来更多麻烦。
“对不起嘛。”见他脸上微愠,武心玫小心赔不是,语气哀怨。“唉……我最近也超级烦的,在英国拍片子的时候认识了石油公司的副总裁,他一直不放弃追求我,可是现在的我实在对爱情失去了信心,又怕失掉这么好条件的男人,再来就更没着落了。”
武心玫哀怨叙说,一边偷偷观察他的反应,她想知道他们可不可能再有一次机会?
“有好对象足该好好把握,你年纪不小了。”他答得很制式,很合理,态度很明显。
“你……”武心玫顿时心往下沉,高傲的自尊被狠狠剌伤。“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有对象了?”
“什么对象?你不要乱猜。”杨兆腾逃避她咄咄逼人的眼神。“我一心一意在‘星玑表’的事情上面,无暇顾及其他。”
“兆腾,我……”武心玫想再表白自己心意,但见他寒淡的表情,实在无法启齿,说愈多只让自尊打击更大而已。
“我们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杨兆腾给双方一个最好的台阶下。
“嗯,我知道。”她点点头,黯然不再说话。
气氛陷入沉滞,武心玫不想浪费难得能与他相处的时间,所以即使气氛僵着,她也不会离开,这是他们多年以来的相处方式,维持在比朋友熟一点点的关系,但再多进一步便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
“心玫!心玫!”
就在相对两无言,武心攻听见有人叫她,抬起头来寻找声音来源——
“嘿!俞导!”眼前冒出个不修边幅的男子,是她常合作的广告片导演,她兴奋挥手,一面跟杨兆腾说:“你不是要开始拍广告了吗?我认识一个很有名的导演,刚好他现在也在,要不要跟他聊聊?”
“是吗?哪位?”杨兆腾很有兴趣,起身随地指示张望,结果他看到的不是什么名导,而是刚成为他工作伙伴的安缇纭。
她微笑站在一名男子身旁,感觉两人好像俩很熟,他们是什么关系?
“哎呀!我刚还在纳闷着呢,想说哪里来这么一位大美女,原来是你啊!”俞立行带着安缇纭过来招呼,介绍道:“来来,这位是我最好的工作搭档,做广告创意有一套的安缇纭小姐,人家现在可风光了,让‘富星行’挖角去独当一面呢!缇纭,这位美女我下用多介绍了吧,大名鼎鼎的武心玫小姐。”
“当然,武小姐知名度这么高,哪可能不认识。”安缇纭客气向武心玫点头,眼神却落在她身旁的杨兆腾。
她微笑瞅视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杨兆腾,转头对俞立行说:“真的好巧喔,出来找朋友聊天放松一下竟也会遇到老板耶,呵呵呵!以后不能做坏事了。”
“哦!久仰久仰!”俞立行立刻伸出手与杨兆腾猛握。“原来您就是心玫常提起的杨先生?!哎呀!真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
“你好。”杨兆腾微皱起眉,不习惯对方太热情招呼,客气回道:“客气了,我也常听心玫提起你。”
“哈哈哈,她一定说我坏话吧?”俞立行藉几分酒意开始胡扯,有意无意透露武心玫常向他倾吐对杨兆腾的暗慕。“她哦,不是我说,条件这么好要什么男人没有,偏偏就死心眼儿——”
“什么啦!俞导你不要胡说!”武心玫连忙斥阻:“你又喝酒乱讲话了。”
“呵呵呵。”俞立行笑着转看身旁的安缇纭,间:“她、她说我喝酒喝到乱讲话,缇纭你说,你最了解我了,依你看,我有喝到那么严重吗?”
说着,竞还忘情地揽住安缇纭的肩膀,亲腻在她脸畔啄了啄。“缇纭跟我合作的案子可多了,哪个案子不是喝酒喝到半夜讨论出来的?她最知道我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才是醉……”
他的轻佻言语、夸张的举动让杨兆腾看了很刺眼。
或许同是男人吧,他直觉这男人对安缇纭似有不良企图,他根本清醒得很,只是故意藉酒装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