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留下一封信,就说你担忧映春城的状况,非回去一趟不可,到时侯你再躲好些,谁找得到你。再者,思乡乃人之常情,皇上应该也不会怪罪才是。”崔云良如意算盘敲得大响。
总归一句话,只要梁歌雅不在,到时候由她争取嫁入东宫,不就啥事都没了。
梁歌雅琢磨着,揣度可行性有多大。
“歌雅,别再犹豫了,机会只有一次,你现在不走,往后就走不了了。”见她迟迟不肯点头,崔云良的用词益发接近威胁。
“可是……”
“还可是什么?”
“云良,我怕牵连镇朝侯府。”她叹道。
在映春城时,皇上待她和爹娘犹如一家人,但今非昔比,她在将日城这六年来,皇上不曾召见过她,怕是早没将她搁在心上,还能念上几分旧情?
崔云良抽动眼皮。
“歌雅,你没这么大的本事,我呢是诚心诚意想帮你,你要是不想走,我也不勉强。”哼,牵连,就凭她?
皇上一开始或许会怪罪,但只要她拜托姨娘说说情,肯定能将危机变转机,让她顶了太子妃一位。
“我不是……”
“你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
梁歌雅苦笑。她能不犹豫吗?那可是圣旨不是能闹着玩,违抗是要被杀头的。
“表小姐!”
外头突然传来熟悉叫唤声,崔云良回头,疑惑的看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贴身丫鬟,没好气道:“你在嚷嚷什么?谁准你到这儿来?”
珠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神色紧张地朝她欠了欠身,才回道:“小姐,是侯爷要我来通知表小姐,东宫女官到来,要表小姐前往迎接。”
“东宫女官?”崔云良诧道。
“是啊,现在人就在大厅,说是为了教导表小姐宫中礼仪特地前来,要待到表小姐嫁进东宫为止。”
闻言,崔云良神色一转,恶狠狠地瞪着表姊。
圣旨才刚接下,东宫女官随即前来,这可是史无前例……她凭什么得到皇上如此思典?更气人的是,这么一来,就算她想要赶她走,只怕也没机会了!
“瞧,这就是你犹豫不决的下场,别说我不肯帮你。”
梁歌雅无奈至极。
“云良,我……”
“还是说,你根本就很想进东宫?我真是傻了,自以为好心地来帮你,说不准你正在心底笑话着我。”说完,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我……”面对表妹的指控,她真是有口难言。眼角余光瞥见珠儿还守在一旁,她叹了口气,摆摆手道:“走吧。”
去见见那东宫女官也好,或许能透过她安排进宫向皇上拒绝赐婚一事。
就算她不想嫁,也得当面拒绝皇上,由自己承担后果才成。
但走了几步,却见珠儿直盯着她,那神色像是有些为难,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不是要去大厅吗?”说真的,打她进镇朝侯府至今,从不曾见府里丫鬟待她这般客气,一时间真有点不习惯。
“表小姐,你……没有其他衣裳可以换穿吗?”珠儿斟酌着字眼问。
“这衣裳有何不妥?”她含笑反问。
是旧了些,但至少干净没补丁。
“呢……侯爷要奴婢先替表小姐打扮后再到大厅。”不是她要嫌,而是表小姐这身打扮,委实不像名门千金,就连长发也是随意束起,脸上没上半点妆,这模样要见东宫女官,实在是太寒碜了。
“不用了。”她笑了笑,不怎么在意。
装束是礼,但她不是什么大家千金,不需要装扮。况且她确实不想进宫,用这模样去吓吓东宫女官,也没什么不可以。
当见到护国公遗孤时,东宫女官苏璘立即神色微漂地看向镇朝侯。
崔南莹当场脸色黑了大半,怒目瞪着外甥女身后的丫鬟。
珠儿头垂得快要点到地上,不敢吭上一声。
“见过东宫女官。”梁歌雅噙笑欠身,姿态优雅,笑意迎人。
苏璘微扬起眉,起身道:“姑娘无须多礼,卑职苏璘,奉太子殿下之命到镇朝侯府来教导您宫中礼仪。”
虽说她的装扮比个侯府丫鬟还不如,但气质和面貌皆是上上之选。苏璘略微满意地轻点着头。
“太子殿下?”她微诧。
原以为是皇上的旨意,没想到竟是太子之意。
“是的。”苏璘年过四十,是太子年幼时便伺候在旁的宫女,容貌出色,可惜面无表情。此刻,她正冷冷地看着镇朝侯,低声问:“姑娘在侯爷府上皆是这般装束?”
“呢,她……”面对她的问题,崔南莹一时间真不知道怎么应答,只能气恼珠儿为何没照他的吩咐行事。
“我习惯一早练棍法,这装束最是简便,有何不妥?”梁歌雅含笑反问。
嫌弃她吧,名门千金该学的女红,她从小到大连摸都没摸过,但要是比舞剑练棍骑术,她可是信心满满。
“练棍法?”苏璘面有诧色。
“啊,也对,护国公可是名震四方的武将,姑娘自然得于护国公的教导,这棍法练得好,不过一旦进宫,还请姑娘一切按照宫中规矩,就算要练棍法,也不该是这装束。”
“我就爱这装束。”梁歌雅说起话来软中带硬。
“歌雅,不得无礼。”崔南莹赶忙低斥着。
要是给东宫女官留下坏印象,届时太子毁婚该如何是好?
岂料苏璘不但没动怒,反倒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也成,至于进宫之后,想做如此装束,还请姑娘请示殿下。”果真如殿下所言,这护国公之女和一般名门千金不同,不会一味的附和,而是相当有主见。
梁歌雅不禁疑惑地偏着臻首。她都不识好歹到这地步,她也没发火……“请问太子为何要你特地前来?”
“因为太子说,要是不看紧你,不知道你这匹野马又要野去哪了。”话一出,苏璘忍不住笑了。
梁歌雅一怔。
效,太子认识她吗?
她识得七殿下,但太子巳九莲……她没见过他呀,怎么这说法好像知道她常常溜出府似的?
“我未曾进宫,为何太子会知道我的事?”
“那就得问……”苏璘敛笑,神色淡漠地看向镇朝侯。
“侯爷是如何照料姑娘,竟会让宫中得知姑娘常往外跑。”
听至此,崔南莹脸色刷地惨白。
宫中……那不就代表皇上也知道这件事?
梁歌雅虽然是在爹娘开明教育下自由长大,但不代表她不懂人情世故。
“那是误解,舅舅待我向来极好,只是我野惯了,喜欢在外走动……不如让我到宫里向皇上解释清楚吧。”
有些事,就算闭上眼转过身,还是闪避不开。要是只影响到自己,她倒无所谓,但要是牵扯上其他人,那就不是她所乐见的。
再者,要是能见到皇上,她就能趁机推掉指婚。
“请姑娘见谅,皇上有旨,姑娘尚未出阁,不得进宫,就怕日后公媳相处不佳,这虽然是民间习俗,但为讨个吉祥,还请遵从。”苏璘一席话说得委婉,完全不给后路,让梁歌雅哑巴吃黄连。
这是哪儿的习俗,她听都没听过……要是这段期间都不能进宫,她岂不是真要嫁进东宫?
不行,不管怎样,得想办法进宫一趟才行!
第二章 强嫁入东宫(2)
梁歌雅暗暗决定着,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她根本没时间多想什么,光是应付一个苏璘,就搞得她头昏眼花。
有时要她跪坐着听宫中礼仪,一说就是一个上午,有时要她学习女红,教她快要扎烂指头。
更糟的是,她完全没机会逃出镇朝侯府,更没机会进宫向皇上拒婚,没多久,皇上又下了一道圣旨,将云良指给从映春城归来的七殿下为侧妃,两人同天出阁,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婚的日子到来,束手无策。
寅时一到,她被人自床上给揪了起来,先是沐浴净身,而后熏上花香,扑上一层又一层的粉,穿上一件又一件的霞纱,长发被扯紧到她头痛,直想大喊住手。
但她的双手双脚,甚至就连头都被控制住,她干脆放弃。
娘说了,随遇而安,一切尽其在己……虽说她没办法像娘一样寻得一个深爱的男人,但要她随遇而安,她还办得到,就算嫁进东宫……大不了当是换个环境,就像六年前她从映春城被带到将日城。
没有什么不同。
最后由苏璘为她戴上凤冠,正要瞧着是否戴歪时,惊见她竟然睡着了。
苏璘有些错愕。
她在宫中多年,见过许多后妃被册封。尽管一个个出身名门,但欲出阁的那一刻,甚至是人己到宫中,任谁都无法冷静,饶是向来沉静的晏皇后,在那时候也是紧张得手心冒汗,就连身子都不住地颜着。
而她……苏璘看着她,突然低低笑着。
武将千金,确实是与众不同呐。
“太子妃,还请清醒。”她笑柔了眉眼轻唤着。
梁歌雅睡得正香,被人唤醒时,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弄好了?”她眨了眨眼,睡眼惺松地问。
“是的,请太子妃上轿。”
“不用叩别父母?”
苏璘一愣。
“可……”两位不是都己不在了?
“我父母的牌位,要去哪,总得告知他们一声才成。”她笑道。
“那是要进祠堂?”
梁歌雅不禁笑眯眼。
“苏璘,这儿可是镇朝侯府,我父母的牌位岂能进崔家的祠堂。”说着,她缓缓起身。这冠好沉,压得她走起路来歪歪斜斜的。
压根不管苏璘急着要她上轿,她走出舅舅临时拨给她的院落,回到她住了六年的小院落。
随她进了间仆房,就见护国公夫妇的牌位供在桌上,苏璘登时红了眼眶。一个名门遗孤竟是如此被对待的,住在如此破陋的房舍,就连牌位也是搁在房内?!
她还恼着,梁歌雅却己微撩裙摆,在牌位前跪下。
“苏璘,帮我把凤冠取下。”
苏璘闻言,尽管吉时己到,还是立刻替她取下凤冠。
梁歌雅朝牌位叩了三记响头,徐缓起身,将两个牌位用竹篮装起。
“走吧。”她回头笑道。
苏璘赶忙取未手绢,替她拭去额上的污渍,戴上凤冠又道:“太子妃,今天是你大喜之日,带着牌位就怕会……冲煞。”
“这可是我的父母,何来冲煞的说法?”她没好气道,随即又皱鼻说得淘气。
“快些吧,耽误了吉时,届时被骂的可是你呢。”
她父母的牌位不能摆在这里,一旦她出阁,牌位肯定会被丢……她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虽然娘说过,人入土为安,魂魄亦散,留着牌位也没有意义,可对她而言,这是她割舍不下的一份情。
她可以任人欺负,却不容父母牌位被践踏。
没辙之下,苏璘也只好由着她。
册封太子妃和梁歌雅想象中大不同。虽然苏璘早就向她解释过其中的繁文辱节,也依宫规行了大婚之礼,但对她而言,一点成亲的感觉都没有。
娘说,当初她嫁给爹时,是爹牵着她的手拜堂的。
可在金华殿上,太子没牵她的手,两人也没交拜,只有司礼唱诵着又臭又长的庆贺礼赞,听得她昏昏欲睡,忙了好一会,待她回到东宫时,已是掌灯时分。
她一个人待在寝殿里,坐在床上,浑身酸硬,苦等不到有人掀她的盖头,她只好偷偷掀开一角,瞥见铺上红巾的大圆桌上,摆放许多瓜果小菜,她二话不说抽开盖头,取下凤冠,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不能怪她,她实在是饿慌了。
寅时起身打理,一整天没吃没喝,要她怎能受得住?
然而,就在她大口饮酒,大口吃菜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忙不迭将菜塞进嘴里,回头戴起凤冠,覆上盖头,正襟危坐。
一会门开,苏璘领着一票宫女走进,瞥了眼桌上被动过的甜瓜喜酒,不禁摇头。
“太子妃。”
“嗯?”她嚼得极快,将塞得满嘴的菜用力咽下去时,她的盖头已经被掀开,苏璘正朝她笑着,只是那笑意令人头皮发麻,她只好可怜兮兮地垂下脸。
“我饿了嘛……”
东窗事发时,与其抗拒撒谎,她比较喜欢坦白从宽。
“无妨,奴婢已经请人备了些膳食,待会替太子妃卸下喜服,太子妃便可用膳。”
说着就开始动手卸凤冠,轻解她那十二层的霞纱喜服。
“可你不是说,我得在这儿等到太子进寝殿不可?”她听出些许不寻常。
“该是如此,但……皇上龙体有恙,太子和庆王爷守在皇上寝殿,估计今晚是不会回来了。”
梁歌雅不由得垂下长睫,像个木偶般,被宫女们一件件地解去喜服。
“皇上的身子真这么差吗?”记忆中皇上晓勇善战,那据傲不羁的眸色,仿佛没有任何人事物能挡在他面前。
没想到才过了六年,他便遭病魔缠身。不过说到那眼神……她想到那位有过一面之缘,好心帮她的公子,那眼神透着慵邪,有着王孙贵族待有的傲慢气质,同样的桀骜不驯,同样的无情。
“宿疾罢了。”
“那就好。”等自己被扒得只剩中衣,她正松口气,竟见苏璘等人又替她换上一袭软缎绣凤纹的儒衫曳裙,才刚解开的发也重新挽上,并插满了金步摇。
“等等,我待会要外出吗?”
苏璘眉头微锁。
“册封之夜,太子妃岂能外出。”
“那你干嘛还替我穿上这衣裳?”
“太子妃要用膳啊。”
“不过是塞点东西填饱肚子,穿中衣就可以了吧。”反正房里又没有其他人。
“那成何体统?在这宫里,不管是何时何地,哪怕只是在寝殿内用膳,都得金装玉束。”
梁歌雅听着,粉妆未卸的精致脸蛋皱得快成一颗包子。
有没有搞错,不过是一顿饭!“那我吃饱之后呢?”
“奴婢会伺候太子妃宽衣就寝。”
苏璘说得振振有词,她却听得好想哭。
瞧,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何必呢?
“奴婢先退下。”苏璘说着,指向身旁两个穿着嫩挑色儒衫的宫女。
“太子妃,这位是招玉,这位是琳琅,她们两个留下伺候,有什么事都可以差遣她们传话。”
“见过太子妃。”两人欠着身。
梁歌雅抬眼望去。叫招玉的神色沉静,叫琳琅的那位倒是笑得极为讨喜。
“不用了,我不习惯有人在旁伺候。”她摆了摆手。
她没兴趣让人盯着自己吃饭,也不喜欢有人伺候自己。
“那么奴婢先退下了。”
点点头,瞧她们全都退出寝殿外,她突然觉得胃口尽失。
看来她是想得太简单,待在镇朝侯府的生活,比这儿要好上太多。没有人会叨扰她,她一个人反倒自在,如今有人跟前跟后,她想到外头走动,就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叹了口气,她将竹篮里的父母牌位取出,回头看着这奢华至极的寝殿,靠墙陈列的黑檀花架,甚至是另一头的百宝格,全都己摆上各种奇珍古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