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张丝愉盯过头的视线与韩天浩的目光正巧从后照镜中对上了。
张丝愉瞥开羞怯的亮眸,假装漫不经心地在浏览窗外风景;而他神情复杂,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深沉的目光,久久没有从后照镜上移开。
虽然刚刚是她偷看他在先,但是她不懂他为何要回盯这么久,张丝愉脸红了,为了化解若有似无的暧昧,随口一问:「奇怪,为什么你那么肯定他一定不会录用我,你又不是老板!」
这个话题,成功引开他的注视,韩天浩闭上眼眸,潜神不语;张丝愉松了一口气,玩弄着手指,随意乱问:「你干嘛不说话?」
他充耳不闻,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说话呀你。」他的沉默让张丝愉感到十分纳闷,突然间,她想起了什么,不安地反复偷瞄他几眼;她回想他刚刚说过的话,发现很重要的一点!「正巧我知道那个地方,而且打算现在回去」就表示他是里面的员工才是,否则不会用「回去」两个字;加上他颇有架势的,还说「不会录用她」这等话,不就表示他有决定权,要不然就是认识里面的面试人员……不论哪个可能,都不是个好的开始。
「你……」她困难的咽下了一口口水,猜想不算太倒霉的结果,「你是干部?」
他冷漠应对,似乎不打算开口。
「还是面试人员?」
见他还是不肯回话,张丝愉不但没减轻压力,额头反而冒出斗大的汗珠;她胆怯地搅动柔嫩的小手,试图套他话:「不会那么巧吧?你该不会是……」
他缓缓转头看向她,皮笑肉不笑地微扬嘴角,看来,不说清楚的话,他的耳根子很难有清静的机会。
不理会她不安的表情,他语调平稳轻柔,说出那令她晴天霹雳的事实:「我就是『韩氏物流中心』的负责人,韩天浩。」
脑袋当机整整一分钟之久,张丝愉才回了魂。
像被人点了哑穴,她再也不敢多问一句,身体就像座石雕像般的僵硬,一路上她冷汗直流、动也不敢动,深怕自己再多说几句,他会一时冲动,狠狠将她丢出车窗外!
这样的结果正好是韩天浩想要的,可以趁机冷却一下体内那份莫名的骚动,以及情感上说不清的诡异波动。
车内悄然无声,就在韩天浩的指路之下,顺利地从都市中心开驶向郊外,车子左绕右绕不知多久,终于在一片极大的厂区停了下来。
「下车,我们到了。」他率先开了车门,走出去。
张丝愉讷讷地点了点头,跟着下车。
她纳闷地看着左右两旁修剪整齐的草木,很难想象这里是工厂,而不是公园。
「快跟上。」走进广大无边似的造景庭院后,他回头催促张丝愉,看她愣头愣脑的模样,真怕一不留神人就跟丢了。
「喔,好……」她简短地回应着他,那双水亮的大眼一刻也没停过,四处好奇张望、惊叹着。
约略走了五几分钟,再拐个弯,一栋百坪大小的六层建筑物,映入了她的眼帘,随着脚步慢慢的接近,它随即吞没了她所有的视线,那种雄伟的压迫感,让她忍不住停下来赞叹:「哇,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工厂耶……喂!等等我。」
见韩天浩丝毫没等人的意思,张丝愉不满地暗自咒骂几句后,才举步快跑跟上,她扯紧韩天浩的衣角,深怕自己会迷失于这个红色迷宫中。
「跟好。」他悄悄地放慢步伐,让她可以抓得更紧一些。
「我知道啦!」她噘起红唇,轻声嘀咕。
「老板,你回来了喔?刚刚修车公司的人打电话来说,你的车修好了,可以请人去拿。」理着小平头的警卫先生,操着台湾国语腔,从工厂出入大门旁的警卫室探出头,瞧见身旁的女子后,整个人呆住。
张丝愉尴尬的挥手,笑一笑,「那个……你好。」
「耶?」警卫先生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向来不近女色的老板,竟然会带个美女回来!
警卫会有这样的情况,早在他的预料之中,韩天浩懒得解释,直接就往厂房里面走去。
而张丝愉就没他那么镇定,被人这般「观赏」可是第一次!她完全搞不懂对方在吃惊什么,赶紧跟在韩天浩后头走,「喂!别老是丢下我。」
没想到,她一踏进电动卷门里面,恍如来到不同的空间!眼前弥漫的灰尘直扑而来,灰蒙蒙的黑暗,遮蔽了大部份的视线。
她不舒服地皱起小月眉,手忙脚乱地驱赶灰尘,无奈不论怎样挥动小手也不管用,终于在连打了几个喷涕后,放弃了挣扎;此时,数十辆轻型堆高机,从她面前「轰轰轰」驶过。
「啊!」就在惨叫之际,韩天浩已经眼捷手快地将她搂入怀中,要是被车辗过,保证会变成最难下饭的「人肉汉堡」!
「谢谢你……」张丝愉抚着胸口,小小声地道谢。
看见她惊魂未定的模样,他不由得心生怜惜,韩天浩索性伸出厚实的大手,牵引着她,「走这边。」
被男人这样牵着虽不是第一次,但这样的体贴,还是让张丝愉忍不住脸红心跳了起来。
很快的,两人的身影没入一堆货物之中,吵杂的机械运转,伴着工人忙碌的身影来回穿插在这偌大的厂房内外,对于这个地方,张丝愉真是感到不习惯,但有他在旁边细心牵引,一种特别的感觉悄然发酵……
他特意避开难走的路段,小心翼翼地穿梭其中,往外围走去,且始终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开,让她能安全地跟着路径走,转个弯,有着一扇老旧小门。
「砰!」轰轰的嘶吼声在关起门的瞬间终于安静下来。
吐了一口气,张丝愉没意识到自己的手牵得有多紧!
韩天浩不排斥这样的举动,凝视着她的表情,显然有点疑惑,透过手心中传来的温暖,有种魔力,竟能让他长期以来紧绷的心放松了下来。
这种安心感,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第2章(1)
「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被盯得有点不自在,张丝愉红着脸颊问。
韩天浩没回答,静静地看着两人紧扣住的掌心;张丝愉顺着目光往下看,她才发现,两人现在十指交扣,就好像……好像热恋中的情侣!
「啊!」惊呼一声后,她赶紧松开了手,慌慌张张的羞怯神情,就像只小鹿般可爱。
「我、我没别的意思。」她羞怯地轻声低喃。
「我不想浪费时间。」韩天浩故意忽略心中那股短暂的错觉,他扯开令人不舒服的领带,走向办公桌最里头的真皮沙发椅,一屁股坐下后,准备按下广播键,「你表哥叫什么名字?」
「啊?」还没抽离刚刚的情境,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次。」他的不耐烦全写在脸上。
「干嘛那么不耐烦!」张丝愉满腹的怨言,她极度不满他的态度,心不甘、情不愿地回话:「他叫吴兴啦!」
「吴兴?」听到这个人名,韩天浩咒骂了一声:「该死!你表哥该不是业务部的主任?」
张丝愉歪头仔细想想,「好像是这样没错。」
韩天浩的眼神一暗,怎么这么巧,好死不死,她的表哥偏偏是他?
「怎、怎么了?」见他这模样,张丝愉不解地问。
「他前两天去美国处理拓展业务的事,最快也要一个月后才会回台湾。」
「什么?他不在台湾!」这玩笑可一点都不有趣,张丝愉忍不住提高分贝。
自从她知道不小心得罪了「未来」的老板之后,对这份工作早已不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唯一可以让她依赖的表哥,竟选在这个时候跑到美国,弃她于不顾!
张丝愉后悔了,她没在上台北前先跟表哥作最后的确认,真是大失策啊!那她现在该怎么办?直接回家吗?
不行!想当初,她信誓旦旦地跟家人说没问题,还不顾家人反对,偷跑来台北,现在怎敢窝囊地回去?更何况,她身上的钱也剩不多了,根本不够坐车回去。
「我不想流落街头当游民呀!」她凄厉地大吼,吓到了韩天浩。
「你在发什么神经?」
张丝愉一脸哀怨地转头望向他,泪光闪闪,慢慢逼近他。
「你想干嘛?」韩天浩警觉地把椅子往后挪动。
「好心的大爷,请收留我吧!」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般,张丝愉颤抖着柔弱的身躯,无辜又可怜地望着他;而后见他没什么反应,那张娇艳欲滴的脸庞,又往前挪了几寸。
她微启红唇,娇声低语:「我没有钱,也没其他地方可以去,我很厉害的,会做家事,厨艺方面也没问题,可不可以雇用我?」
张丝愉此时的声音跟表情,对韩天浩而言是个难以拒绝的诱惑!尤其当他瞄见她弯腰时的乳沟与那纯白蕾丝内衣边,隐隐约约地浮现在他眼前,跨下又是一阵骚动!
韩天浩故作镇定地干咳几声,「你不适合,那孩子难搞得很,我需要的是有经验的褓姆。」
「咦?只照顾一个?是照顾你的小孩吗?」她来到这里之前,还以为是照顾所有工作人员的小孩。
「照顾谁的小孩,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毫不留情面地直说。
「喔……」她的心头莫名一震,没想到他不但结婚,连孩子都有了。
倏然间,强烈的失落感爬满她整个心窝,不过马上被她刻意地忽略了;张丝愉赶紧补充说明:「我有带过小孩,绝对没问题!」
「你可以?」韩天浩一脸狐疑样,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的打量过一遍,最后不以为意地耸耸肩。
「如果是当被人包养的情妇,你还会被嫌不够温柔,更何况要带的是难缠的小鬼头……以我的认知来看,还是算了!」
「太过份了吧!你这是什么鄙视的眼神?」张丝愉气坏了,三次了,他整整瞧不起她三次了!他一定要这样羞辱她?
眼中喷出怒火,她不服气地捶了一下桌面,情急之下,一把拉扯他的领带,靠向自己,完全没注意到,现在的他们贴得有多近!
「我可以,任何事我都会做!」她信誓旦旦地补充。
韩天浩的嘴角噙着一抹带着深意的笑,他没想到这女人的脸皮厚到连子弹都打不穿,他都这样拒绝,她了还是不肯放弃,还真是有趣……
韩天浩试探性地开口问:「任何事你都会?」
「当然。」她信心满满地回话。
「那……这种事呢?」趁其毫无防备的状况下,他做了一件想做已久的事……低下了头,狠狠吻住她的朱唇!
事发突然,张丝愉的小脑袋瓜停止运转,下一秒「轰」的一声,她炸红了脸庞,回神了。
「唔、唔……」雨点般的粉拳不停捶打在他的胸膛,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可就是推不开他。
终于,他满意地松口了,韩天浩舔了自己的嘴角,发现她的滋味似乎还不错!张丝愉气急败坏地捂住红肿的双唇,粉颊红通通的,煞是可爱!
「你、你竟然……」竟然偷吻了她!她气呼呼地指着眼前的登徒子,水汪汪的眼睛瞪到都快掉了出来。
韩天浩暧昧地靠了过去,「你说什么都会,不过在我看来……还是『太生疏』了!需要我教导你吗?我可以再委屈一次。」他俊逸的脸庞靠近,作势要再吻一次。
「你想都别想!」张丝愉才不想称他的意,单手死命地抵住他的攻势,不肯就范,而另一只手早已握成拳头状,只要他的嘴再嘟过来,就要挥出去了!
此时,韩天浩上扬的嘴角,早已泄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意,他不勉强地放松身体,让她顺势推开。
推开韩天浩之后,张丝愉马上弹开身体,保持两人的安全距离。
「不先『面试』的话,怎知道你合不合用?」他意有所指地暗示。
「去你的,吃大便去啦!」她是应征褓姆,又不是应征他的私人暖床小妹!张丝愉简直要气疯了。
「砰!」她将满腔的怒火,用力地发泄在办公室这道无辜的门上,冷哼了一声后才甩头离去。
走的时候,正巧碰到忙碌的工人中午放饭时间,停顿下来休息的他们,一看见张丝愉,便开始狂挥手打招呼。
「真难得耶!工厂会出现女孩子。」
「怎么气呼呼的,需要帮忙吗?」
哼!她才不需要他们帮忙,上梁不正,下梁一定是歪的!工人过于热心、兴奋的笑脸,看在张丝愉眼中,有种说不出的气愤!她板着脸,打算视若无睹地通过。
「怎么不理人?怕生吗?」
「小姐,放心啦!我们不是坏人。」
「笑屁啊!我才懒得管你们是坏人还是好人!」怒火中烧的张丝愉,见到众人笑嘻嘻的模样就有气!爱笑是吧?她改变心意,停下脚步,眼睛微眯,转过身面向他们。
忽然,张丝愉绽开甜美的笑容看着他们,工人们简直快融化在这春风里,她慢慢伸出纤细的小手,使劲地比了个中指!「靠!想亏我,你们还早个一百年,不,是早个一千、一万年!」
她真后悔自己不顾反对来到台北,自从踏进台北,就没有一件事顺她心的,更让她后悔的,是踏进这个鬼地方!这间公司,从上到下一定都是群色狼,尤其是那个韩天浩,讨厌死了!她想起刚才韩天浩捉弄自己的得意表情,又一阵脸红,懊恼地加速离去。
「哈哈……小姐你误会了,我们没有亏你的意思啊!关心一下也生气,真是个呛小妞。」一个工人说完没多久,后方马上传来闹哄哄的笑声。
真是够了,这里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想是这样想,但是当张丝愉走出大门口看到四周的荒凉,心里马上就后悔了。
刚刚不应该那么冲动的,这里是那里,她根本不知道!更何况,就算有钱要坐计程车回车站,也要招得到计程车才行……张丝愉懊恼地发出一声shen/吟,无力地蹲坐下来,内心天人交战着;她不知道现在怎么办,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肚皮重要?现在回头的话……
不行、不行,当然是面子重要!她在心中这么呐喊。
经过刚刚的事,让她深刻感觉到,里面那群色胚一个比一个讨厌,她现在回去,铁定会被他们当笑话看!可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身上已经没钱回去了!难道,她今晚得可怜兮兮地盖报纸睡街头?
那……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肚皮重要?
再三犹豫之后,她拍拍胸口试着说服自己,其实事情也没那么糟,换个角度想,留下来至少不用餐风露宿,在里头打地铺,怎么也比在火车头跟游民抢地盘来得好!
不对!做人怎么可以没志气?饿死在街头,总比被笑死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