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巩云栽说了假口供,反咬你一口呢?”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思绪也跟着清晰了些。
“宋绰不会信,光看巩云栽看我的眼神,再者我如果真的有心隐匿,宋绰是绝对找不到那批军械的,相信这点宋绰心里很明白。”他就是要当场人赃俱获,要让宋绰亲眼目睹,成为他最有力的证据。
宋绰未及而立之年,位居右都御史一职,是凭借了几分祖荫,但也是他有能耐,他是真正的刚正不阿,不收贿不卖情,只以真凭实据弹劾官员,更不会结党成派,也正因为如此,深受皇上倚重。
“可是军械的数量不是不对吗?况且也没找到银两,凭这些事要将二王爷定罪,恐怕也不容易。”
“是不容易,但是会让他知道皇上对他有所忌惮。”
“可是,一个自以为可以坐上帝位的人,突然发现在位者对自己有所忌惮,说不准会逼得狗急跳墙,这不是——”逼他宫变?
秦文略轻拥着她安抚着。“放心吧,这些事让我来操心就好,你就尽避放心地养胎,其他事都不要管。”
安羽忖了下,只能应允了他,起身替他换上朝服,瞥见搁在桌上的信,便道:“昨儿个将嫁妆运回孟家的小厮说,孟寄兰写了封信给你。”
“扔了。”秦文略想也没想地道。
“干脆我看吧。”真是太不尊重写信的人了。
“别,要是信有毒呢?”
“我会先用银针试毒,你觉得如何。”防人防到这种地步,她真的替他感到悲伤。
“没必要看。”秦文略坚持己见,伸手拿了信就着烛火要烧。
安羽一把抢了过来。“要烧也由我来烧,你要上朝就赶紧去,别误了时间。”
“要是倦了就多睡一会,想吃什么就跟苏嬷嬷说,如果厨子备的菜色不合胃口,就让徐贲到外头找几个回来。”
“我没那般养尊处优,我好吃好睡很好养。”就跟养猪是差不多层级的。
“把自己顾好,让我安心做事。”
“我会,别太想我。”她主动地亲了下他的唇。
他的眸色微黯,嗓音微哑地抱怨。“太快了。”
“不快一点,你会没完没了,然后……你会很难受。”她给了非常中肯的结论。他们已做过十年夫妻,也经历过为人父人母,她太清楚他有多欲求不满。
秦文略无奈叹口气,吻了吻她的额便出门。
一会玉露抱了盆水进门伺候,便见她正拆着信在看。“小姐不是说不看吗?”
“王爷不看,我就代他看啰。”她一目十行快速地看着,里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情话绵绵或者是央求回王府的字眼,反倒是仇恨秦文略把罪名都扣在她身上,让她遭到家人族人的不谅解。
她是可以想象孟寄兰的心情,因为她真的是被栽赃的,至于当初苏芸娘一死的事……
“玉露,别动!”
她突然喝道,吓得玉露赶忙收回手,抓着微湿的手巾瞪着她。“小姐,我只是要给你净脸而已耶。”
“等等。”安羽皱着眉头,看着孟寄兰上头写着,苏芸娘的死与她无关,她可以以死明志。
上头还写着苏芸娘死的当日,她邀了几个姊妹淘进府开小宴,哪里会知道那座小院落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羽搁下了信,不禁疑惑了。虽然她跟孟寄兰不熟,但她认为孟寄兰除了有大小姐脾气,喜欢以势压人外,似乎也不至于干出可怕的预谋杀人,况且她身边的嬷嬷很精明,照理是会适时地拉她一把才是。
可是王爷却几乎笃定那是孟寄兰所为,这到底是为什么?
“小姐,要不要擦脸了,水快凉了。”
安羽没好气地睨她一眼,把脸给凑了过去。“天热,水凉一点有什么关系。”
“苏嬷嬷说不可以,说什么要是用冷水,往后会落下病谤的。”
“会吗?”她好笑道,像是想到什么,“对了,卯初让厨房备膳,顺便把苏嬷嬷找来,就说我有事要问她。”
玉露应了声,先替她梳理好,才又到外头去。
近卯正时,玉露和胡娘子带着几个丫鬟将早膳给端进屋里,苏嬷嬷走在最后,手上还端了碗药。
“娘娘,这安胎药先喝下,待会再用膳。”苏嬷嬷说着,把碗塞进她手里,她只能皱着眉将安胎药喝下。
“既然嬷嬷来了,陪我一道用膳吧,我老是一个人用膳多无趣。”
“不成,不成体统。”
“这王府里现在是我作主,我要嬷嬷坐下,谁敢说话,况且我有事要问你。”安羽硬是将她拉到身旁坐下。
在桌边布菜的胡娘子笑吟吟地道:“嬷嬷就不用客气了,陪着娘娘用膳,娘娘也吃得比较香,能多吃点也是好。”
苏嬷嬷见状也就不好推辞,边用膳边问:“娘娘是想问昨儿个的事?”
“不是,我是想问苏芸娘是怎么死的。”
安羽话一出口,正在斟茶的胡娘子壶口一偏,溅了几滴在桌面,赶紧掏出手绢擦拭着。
安羽不以为意,等着苏嬷嬷解惑。
一会才见苏嬷嬷叹了口气道:“芸娘那时已是怀胎七月,王爷忙于政务常不在府里,那日孟侧妃开小宴,我人在厨房忙着,月盈却突然跑来厨房告诉我,芸娘没了生息。”
“月盈?”谁呀?
苏嬷嬷将胡娘子拉到身旁。“月盈是胡娘子的闺名,她和芸娘是在宫中结识,两人亲如姊妹,后来王爷立府,芸娘便将月盈也一起带到七王爷府。”
安羽点了点头,问:“胡娘子那时怎会在芸娘的院落?”
胡娘子垂下眼睫,状似悲伤地道:“因为芸娘有孕在身,所以我只要得闲便会去探探她,那时正是用膳的时间,我本是要陪芸娘用膳的,可当我去到时,芸娘已经倒在地上,桌上的饭菜动过,后来找了御医相验,那饭菜里是有毒的。”
屋里沉默了会,苏嬷嬷才问:“娘娘怎会突然问起这桩事?”
“孟寄兰差人捎了封信来,她上头写着可以以死明志,证明芸娘之死与她无关。”
“哼,那是她的狡辩,要不是她突然开小宴,要求又特多,我怎会在厨房抽不开身!”苏嬷嬷压根不信。
“苏嬷嬷既然是在厨房,芸娘的晚膳必然也有经手,怎会让人得隙下毒。”
“芸娘习惯在小厨房里自己动手。”
安羽点点头,垂眼思索,突地听见外头徐贲喊着王爷回府,她不禁赶忙起身,就见秦文略已经进屋。
屋里的人见到秦文略,欠了欠身后,便赶紧退到屋外。
“这么早回来,刚好陪我一道用膳。”她喜孜孜地道。
秦文略宠溺地吻了她的额,“好啊。”余光瞥见苏嬷嬷就坐在她身侧要起身,他忙拉住她。“嬷嬷也一起。”
“这怎么好。”
“有什么不好,这儿是我的府邸,又不是宫中,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王爷看起来心情像是不错,看来很有进展。”安羽开心地替他布着菜。
“二哥被禁足了。”
“证据足够吗?”
秦文略喝了口粥,笑意有点深。“证据会自个儿跑出来。”
“什么意思?”
“不提那些,下个月和亲王做七十大寿,你陪我一道去吧。”秦文略刚说完,安羽蓦地眯起眼,教他不禁好笑问:“怎么,你不想陪我一道去?”
“当然想,可我认为照理说,你应该是不会希望我到那些场合去,尤其是我还在‘养病’中。”对外,谈瑞眉因为中毒还在养病,而实情是她有孕在身,依他的个性应该会强迫她在家中坐牢才是。
“和亲王在辈分上算是我的叔公,是皇亲宗室辈分最高的,皇上也得礼遇他几分,这样重要的场合,我当然得带你去亮相,让人知道你是我的王妃。”秦文略好笑地摇着头。
“你就不怕我去了,会教人认出我?”李家黑市入席者可是不乏一些皇亲贵族,参与老亲王寿辰的人,也都是皇亲贵族呀。
“他们瞧见的是扮男装的安羽,又不是恢复女装的你,还是有所不同,况且入席后是男女分席,那些人顶多只能瞥见你一眼。”
“男女分席,可我又不识得那些人。”
“放心,我会让一些人的女眷去陪你说话,况且也可以让苏嬷嬷陪着你一道去,不成问题的。”
“嬷嬷,你到时候定要陪着我去不可。”安羽撒娇地窝在苏嬷嬷怀里。
苏嬷嬷有些受宠若惊,一时红了眼眶。“只要娘娘一声吩咐,老婆子自然是照办的。”
她一生都在宫中与王府,没有子嗣,当初她视芸娘为己出,如今她更是在安羽身上找到身为人母的喜悦。
秦文略瞧着两人互动,脸上挂着笑,眸底却是显露奋力一搏的戾气。
第十四章 鸿门宴的意外收获(1)
和亲王生辰大寿,正午开始已有马车陆陆续续地停在和亲王府外,待秦文略带着安羽入府时,已是接近掌灯时分。
“待会苏嬷嬷和胡娘子会带着你去找些相熟的妃子夫人,用过膳后看出戏,咱们也就准备可以回府了。”
“嗯。”她应了声,却见他将系在腰上的令牌递给她。“这是?”
“以防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不对劲的,你就差人把令牌交给守在马车的徐贲,他会知道怎么安排。”
安羽眉头一皱,总觉得今晚这场寿宴教她莫名的胆战心惊。
“别又胡思乱想了,小心折腾了肚里的孩子。”秦文略打趣道,轻柔地扶着她下马车,而苏嬷嬷和胡娘子已经在马车外候着。
秦文略手中拿了个木匣当贺礼,一手挽着她进亲王府,迎上前来的是和亲王的三子儿媳平郡王妃。
秦文略在她耳边说了声,便上前问候。“见过平郡王妃。”
“这可难得了,都不知道多久没瞧见七王爷了,老亲王可总是日夜盼着你呢。”平郡王妃有些福态,面白玉润,整个人就像是笑弥勒似的。“这位就是七王妃啰。”
“见过平郡王妃。”安羽向前一步福了福身。
平郡王妃眯起眼打量着她,就见她水眸润亮含喜,鼻秀唇俏,活脱脱就是个小美人胚子。“真是讨喜的孩子,教人一见就喜欢呢。”
安羽噙笑道:“哪里比得上平郡王妃,这般热情照应小辈的好长辈,王爷要是不说,我还以为是哪个漂亮姊姊呢。”
这句话完全戳中了平郡王妃的心,立刻热切地挽着她的手。“走,待会就坐在我身边,我跟大伙好好地介绍你,我跟你说,有几个适合走动,有几个点个头就行,走吧。”
“多谢平郡王妃。”安羽也热情地贴着她走。
“王爷,这看起来似乎是不需要咱们跟着呢。”苏嬷嬷不禁打趣道。
“跟着吧,凡事小心。”待她们应了声,秦文略脸上笑意渐褪,大步直朝主屋而去。
和亲王作寿,几乎是所有的皇亲贵族都到了,虽然是男女分席,但还是开了八座厅才有法子装下所有的人。
安羽在平郡王妃的带领之下,认识了不少王妃夫人,甚至还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千金嫡女,她这过目不忘的脑袋都快要承载不住瞬间记载的流量,险些当机。
幸好,这寿宴开得早,酉初就开桌了,她就坐在平郡王妃和永定侯夫人身边,听着女眷吃喝之间聊些朝中八卦,谈些谁家闺女待嫁,朝中又有几个尚未娶妻的年轻官员,完全展现了女人天生八卦的能耐。
安羽只能说,这儿真是平和,完全嗅不出半点朝中的阴谋阳谋。
吃吃喝喝过了,亲王府主屋前广场上的戏台已经准备开演,女眷相邀着要前往看戏,安羽才刚起身,却被隔壁的平郡王妃碰了下,教桌上的汤汤水水溅湿了衣裳。
“唉呀,真是对不住。”平郡王妃见状,忙唤着丫鬟,“翠凝,赶紧带七王妃到西厢小院换件裙子。”
“不用了,其实只是溅到一点点。”安羽不甚在意地道。
“这怎么成,席间全都是皇亲贵族,衣衫不净可是会引人侧目,也显得我这东家太不懂得待客之道,赶紧去换下,我给你留个看戏的好位子。”平郡王妃相当强势,召来丫鬟便推着她往外走,先领着其他女眷去看戏。
安羽没辙,只能跟着那名为翠凝的丫鬟走,胡娘子和苏嬷嬷皆跟在她身后。
走着小径避开了热闹的前院,过了一道垂花拱门,迎面而来竟是一列的丫鬟,手中都端着膳食,见她们急步而来,安羽赶紧避开一旁,就在丫鬟走过身侧的瞬间,她突觉有一个力道将她往旁一推,在她还搞不清楚状况时,双手已经反射性地回抓,抓到推她的那只手,无奈重心抓不回的仍然往旁坠落,扑通一声,她才惊觉自己掉进井中。
苏嬷嬷被挤开在另一侧,听见声响,忙问:“月盈,发生什么事了?”
“嬷嬷,不好了,娘娘掉进井里了!”
胡娘子一嚷,几个端膳的丫鬟全都停下,面面相觑,压根不知道发生何事。
“你们几个还不赶紧将七王妃给救起,快呀!”苏嬷嬷推开丫鬟,按在井缘往下瞧,只见底下暗得什么都看不见。
翠凝赶忙差了丫鬟去找小厮,胡娘子则赶紧跑到前院。
“娘娘,你要撑住,你要撑住!”苏嬷嬷声嘶力竭地喊着。
突地,底下传来细微的声响,“嬷嬷,我没事。”
“娘娘!”苏嬷嬷喜出望外地喊着,只见翠凝已经提了灯笼往底下一照,果真瞧见安羽浮在井水里。
井水并没有想象中的深,安羽看来还能踩在底部似的。
“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翠凝松了口气道。
苏嬷嬷一放松,险些腿软在井边。
不一会,胡娘子已经将秦文略给找来,他铁青着脸往井里一瞧,脸色才稍稍缓和。
“安羽,我将桶子抛下,你抓紧了桶子和上头的绳索,我将你拉起来。”桶子一抛,安羽接住了桶子,照他的吩咐抓紧,才一下子功夫便将她给拉出水井。“你没事吧?”压根不管她浑身湿透,秦文略紧拥着她。
“没事,这井不深,底下好像迭着什么东西,我的脚一伸直还能踩着底呢。”安羽被他搂得浑身发痛,知道他担心自己,不禁打趣道:“说不准底下迭的是金砖,要不一般井哪有这么浅?”
秦文略一楞,跟丫鬟借了灯笼往底下一照,果真瞧见井的深处仿佛有些反光。
“七王爷,七王妃浑身都湿透了,还是先到西厢小院换下衣裳吧。”翠凝见安羽浑身湿透,担心极了。
秦文略回神,应了声,干脆抱起安羽跟着翠凝走。
“放下我,我没事。”她顶多是吓了一跳。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沉声问。
“就……大概是这条小径小,方巧前头有丫鬟急着端菜上桌,所以就擦撞了吧。”安羽语带保留,不敢道出她觉得是有人故意推她一把,可问题是她觉得实在不合理,她未与人交恶,为何针对她实在教人想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