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粉宜登记完资料,闷闷不乐的走出健康游泳馆,茫然地看着天空。
“咦?这么晚了你还没走?”
赶在关馆前冲完澡的方靖斌顶着半湿的头发,穿着休闲装跟夹脚拖快速的走出大门,在看到门旁熟悉的身影后,又回身过来找她。
“回不了家……我的单车被偷了!”
“哇,我记得你那台很新,你后来有加装一个锁吗?”
“有啊,前后轮我都上锁了,结果游泳馆的人既然跟我说,上礼拜台风来,监视器坏掉了。”
“呃……是喔。”他低头看看手表,已经十点了。
“我载你回家吧。”
“谢谢。”
“看来我们两个今天都很背。”
“我很难过,超想哭的,有很生气……监视器那么重要的东西,不是应该在坏掉隔天就换掉吗?今天礼拜几了,健康游泳馆那么多会员,怎么会没钱换监视器!”
“上车吧,等一下请你喝啤酒。”
“我要喝到烂醉!”
“不行啦,明天还要上班。”
如果他不是企划案的负责工程师,如果明天不是要去别的公司监督,他也想大醉一场,放自己一天假。
陈粉宜完全没有聊天的心情,她一直盯着窗外看。
“夜凉了,要不要开窗吹吹风?”
“好。”
“方靖斌帮她放下窗子,原本车内充满了两人没吹干的头发上发出的游泳池的氯氧味,顿时随着清凉的夜风飘散无踪。”
心情好像不那么闷了。
“我不喜欢小偷。”
“没人喜欢的。”
方靖斌把车子停在7-11旁的小巷子内,和她一起走进便利商店买啤酒。
“粉宜,你家大不大?”
“一点都不大,我一个人租小套房住,里面只有一个房间、一个浴室而已。”
“喔。那今天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喝啤酒?”
她耳朵有没有听错?到他家喝啤酒?
心跳忽然加快,但她仍装作若无其事,淡淡地回道……
“好啊。”
拿了六瓶的罐装啤酒和两包特大包的乐事准备要去结帐前,方靖斌忽然回头问道……“买这样够不够?你还有要买什么吗?”
“够了吧,我没什么要买的。”
深夜的7-11,除了广播主持人情绪高昂之外,连店员看起来都是一副想睡觉的脸。
他俩拎着食物无精打采地坐上车,朝着绿地大厦前进。
第一次到男性友人家耶,好梦幻喔!
这算不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下了车,陈粉宜跟着方靖斌从停车场一起搭电梯到六楼,进到608室。
一进门,她发现他的房间有个客厅、两个小套房,外头还有一个小阳台。
“阿斌、你家好大。”
“是啊,这边可以供两个人住,可是我想要一个人。”他把啤酒放在桌上,招呼她道……
“你随便坐,无聊可以打开电视来看,我去上厕所。”
“嗯,你去。”
陈粉宜先开一瓶啤酒,一口气喝掉半罐。
她觉得室内很闷热,也没看到电风扇,于是拿了个小抱枕,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推开一点缝隙,靠在室内的墙边,看着外头的黑夜,埋头喝起闷酒。
方靖斌一出来就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哪儿喝酒,他也拿了一瓶啤酒坐在她对面,大口喝起啤酒。
“呵,你现在在想啥?”
“在想我被偷的单车,它现在可能被解体了,要不就是被运到乡下的偏僻角落,贱价卖出……除了你,没人知道我下班后骑着单车去游泳。彭珍蔻那大嘴巴最爱笑我了……”
“是喔。”他把第一瓶酒喝完,又开了第二瓶。
“在烦什么?”
“我很少跟朋友提起我家的事情。”他看着陈粉宜,这女人不认识他的朋友群,是他倾吐的最佳对象。
“嗯,家通常是一个人最后的堡垒……”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我爸去年再婚,新妈妈跟前夫有个十七岁的女儿,她变成了我没血缘的妹妹。她很怕生,熟了之后很粘我……”
“嗯,那不错。”
方靖斌瞄了她一眼,无奈地道:
“我是独生子,第一次有了妹妹,可能是大哥身份作祟吧,我很保护她,也很宠她。”
“嗯,你人真好。”
方靖斌又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可是我真不知道小女生是怎么想的,我不小心看到她掉在地上的日记,日记、日记很糟糕……更糟糕的是,当我还给她的时候,我都还没说什么,她就冲动地自己、自己说,说很爱我这个哥哥……”
“男女之间那种?”
“大、大概是吧。我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说她想过户到她亲生爸爸那边,那样我跟她就可以结婚了……什么鬼!”
“解决的话说不出口吗?”
“她好不容易才融入这个家,我怕她又变得自闭……那样我爸会难过的。我想等她大一点,她自己应该就会知道这是不可以……也不可能的。”
“嗯……这真的会让人很闷,女生就是这么奇怪,搞不好她长大后,还是会继续爱着你,要不然就是找一个像你的人来爱,年轻真好……咯咯。”
“你在胡乱说什么!”
“老实跟你说,我很羡慕你妹妹这种勇敢去爱的女生。我、我不行的……我永远只能单恋,谁会爱上我呢?跟你说,我十四岁的时候,才刚变胖一点点,结果班上有个男同学跟我说:“要不是你长着样子,我一定会喜欢你。”我的心不是铁打的……那从让我知道,原来男生都是真个样子……”
“年轻小伙子哦不懂事,很多时候,不是漂亮就好。”
“咯咯,你的安慰还不错听……我跟你说,我最恨看到综艺节目的主题是什么帅哥爱胖妹的……里面的胖妹妹要会唱回跳,像小丑一样表演,才会有男人爱,正妹什么都不用会,只要脸蛋漂亮就有人怜爱了。胖妹就是要做很多很多事情来告诉别人,我有一点点地方值得让人欣赏……”
“没那么惨吧?”
“看电视的时候大家应该都是随便看吧,这种东西谁会想深入了解?有个、有个胖女生很勇敢,她为了让她喜欢的男生也喜欢她,每天下班后,都从台北通车到新竹,去哪男的家帮他洗衣服、做晚餐,那男的回不回家都没关系。那个女生就一直这么做,半年后,那男的才跟她在一起……多辛苦……”
“嗯……很辛苦。”可是他也想要一个这样的老婆。
“很可怜……就是要做到这样,才能告诉男人,胖妹也有值得爱的地方,想我这种又懒又没才艺的,就只能单身一辈子了。”
“我不觉得你很懒,也不觉得你会单身一辈子。”
“哧!”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在骗她。
她翻了个白眼,开了第三瓶啤酒。
“你上班会很认真打扮自己,看起来很漂亮,下班后还会去游泳,哪里懒?”
“唉……还是很肥呀……你一点不懂因为过胖肝指数过被医生威胁的感觉。”
陈粉宜哀怨地喝了一口啤酒,借着酒意大胆道:
“不过,要不是你也天天去,我肯定没那么勤劳吧,哈哈。”
“是吗?等你养成习惯,就不会觉得辛苦了。”他有点避重就轻地回答道。
“要是有钱,我就去做胃绕道之类的手术了……再也不用天天辛苦地跑泳池,也不用担心什么肝指数过高或是肠子长脂肪瘤。”
“呵呵,骨子里果然很懒。”
“嗯。”她没什么否认的。
没两下子,啤酒就全喝完了。
方靖斌从冰箱里拿出果汁放在地上,把两包洋芋片打开到在盘子上。
“喂,我在减肥耶。”洋芋片好香……她肚子叫了。
“那你吃一点点就好,其它的我吃。”
接下来的五分钟,房间只听见喀滋喀滋的声音。
“不吃了。”她拍拍手,喝起果汁。
“你才吃几片耶。”
“我不想再变肥,我不想继续待在这种悲哀黑暗的世界里。”
看她推开盘子,他觉得人活得这么辛苦好可怜。
“别这么消沉,你的优点不会没人看见,至少我觉得你还不错。”
“方先生,你这句话像是上司对下属的鼓励。”
“陈粉宜,你很白目耶!”给她鼓励竟然还被嫌!
陈粉宜把脸靠在膝盖上,笑着看他生气的脸。
可以这么近的看着他,真好。
“偷偷跟你说,今天是我第一次被男生邀呢。”她笑着道:“还有很多第一次,一直跟你说你压力会很大吧,也只能回什么这是我的荣幸……咯咯。”
傻死了……
“你喝醉了喔?”
“差不多,你就当我醉了好了。能不能问你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问啊。”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
“当你约我到你家喝酒的时候,是把我当哥们,还是当一个女人?”
“女人。”
“你有醉吗?”
“一点点,可是我知道你在问什么。”
“嗯……”她闭上眼睛,呢喃道:
“那我当你也醉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他不会喜欢她这种人的,所以不要奢望。现在这样就很不错了,她应该要满足了。
“窗边好凉,我想去沙发上。”
“好。”她站起来关上落地窗,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边。
“阿斌,电视旁有一瓶XO耶,你怎么拿果汁?”
她嘴巴竟然嘟起来了,还满可爱的。
“XO喝下去,明天两个就一起挂点了。”
“我要喝!我要矿工!”
“怎么不是努力上班赚钱,再买一台单车?”
笑归笑,方靖斌还是将XO跟小玻璃杯递给了她。
“我没有喝过XO耶,真的要喝?”看他把杯子拿给她,她还真有点慌。
“第一次喝的人会感觉比较呛吧,你还是加冰块喝好了。”
方靖斌从小冰箱里拿出冰块,混好酒后在手心温了一下才拿给她,他自己则拿了个较大的玻璃杯,倒入八分满的XO。
“喏,喝慢点。你明天真的不上班?明天我要去你们公司耶,你不好心点?”
“不会啦,鼎鼎大名的G公司的方经理,帅名早就传遍各大部门了,你明天要吃的便当跟饮料其他同事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只要等着享受就好。”
“……”
“唔!”她才喝了一口XO,脸马上就皱成一团。
“哈,真逊!”方靖斌从冰箱里拿出皱了的柠檬跟矿泉水,帮她加到酒里。
“这样应该好喝多了,你喝喝看。”
把酒弄得太好喝是种错误,因为接下来他们一边聊天、一边把酒喝光了……
“阿斌,关灯好不好?”她醉醺醺地道。
“呃……晚安。”
第三章
“陈粉宜,你还想躲!”
果然不出她所料,彭珍蔻带着阿咪来兴师问罪了。
“你你你!浑身酒味、满脸疲惫、一头乱发,连化妆品都是跟隔壁的小妹借来的,今天、今天早上你竟然还坐着方经理的车来上班,衣服也跟昨天穿的一样……你昨天根本就没回家吧?”
“你能不能小声一点,坐下来说行不行?”
吼那么大声,路过的人都以为她昨晚干了什么坏事。这么张扬,今天下午大概全公司都知道她去勾引客户了。
“圆圆,我一直觉得你很单纯,昨天还帮我们家阿眯出主意,结果晚上就搞上方经理了!?亏我还一直真心对待你,你、你自己跟阿咪赔罪!”
“我没有搞上他,而且我干嘛跟阿咪赔罪?我又没做错事情。”
她昨天不小心连家里钥匙都掉了,昨晚又喝酒,早上起来已经迟到十分钟,情急之下才跟方靖斌坐同一台车到公司,偏偏在停车场下车的时候,又碰到迟到的彭珍蔻……
唉唉,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她的头好痛!
“之前我就猜方经理跟你在一起,你还否认,根本就是公然撒谎。害我跟小咪都已经约好要四个人一起约会了,你还说你没做错事?”
“你们要干嘛不要把我扯进去,要追就去追,他又不是我的。”
“你说的唷,到时候可不要吃醋来怪我们。阿咪那么有魅力,哼哼。”彭珍蔻由鼻子哼了两声,骄傲地道:
“好啦,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吵你吃饭了。”
被她这样一闹,谁还吃得下饭?她跟彭珍蔻充其量只是因为是高中同学才会在一起吃饭,现在那个实习新人是彭珍蔻的小助手,看来已经完全掳获彭珍蔻的心了,看她多护着那楚楚可怜的小新人。
唉,毕竟是同部门,建立感情的速度果然不一样。
也好,她再也不用听彭珍蔻那种话中带刺的褒语了。
胃痛、头痛及宿醉的恶心感,再加上心情恶劣,陈粉宜第一次没了食欲。
她站起来把午餐倒掉,连奶茶都没买就回自己位子睡觉,但还没到一点,她就被副经理叫起来了。
“圆圆!圆圆!你起来一下!”
“副理……还没一点耶。”她憔悴地抬起头,很可怜地看向副理。
“圆圆,现在帮我去实验室拿一下新样品,我刚刚去看过应该没什么问题。下午要跟G社开临时品质研讨会,你帮我去实验室拿一盘良品和不良品,不良率统计资料顺便拿来给我。要快点,剩下七分钟而已。”
“是——”
陈粉宜站起来,认命地快步走去研发部隔壁的实验室。
一盘成品二十个,她抱着一箱不良品、顶着一盘刚赶好的成品,最上面压着不良率资料,正好在一点整送到副理办公室。
“副理,东西来了。”
“先让我看看不良率统计,唔……看起来还不错,好吧,直接帮我印七份送到内部会议室去,不用改了。”
“是——”
陈粉宜接过资料,正准备出去印资料时,该死的副理又叫住她道:
“喂!圆圆,我看你最近胖了不少,等一下印好,地上这堆东西就顺便帮我搬到会议室去吧。我要先赶去跟老总报告一下进度,辛苦你了。”
“……”
把她从文案组变成搬货的欧巴桑就算了,竟然还看不出来她最近努力运动的结果!
这什么世界!她真想把手中的资料揉烂算了。
结果连影印机都跟她作对,连印两次影印机都卡纸,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影印机正常运作。影印好资料后,她又回到副理办公室去,哀怨地扛起那一箱不良品,顶着一盘良品跟一叠资料,吃力的走向会议室。
当她用脚轻轻地推开会议室的门,随机就听到彭珍蔻那特有的呵呵笑法,配上超强的冷气,让她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王副理目前正在总经理办公室报告,随后就到。这些是中午刚刚做好的……”
“粉宜,我帮你搬。”
方靖斌看她一个女生竟然搬着那么多东西,连忙站起来要帮忙。
“没关系。”
陈粉宜把东西放在会议室角落,刻意不看他的脸。
“唉呦,方经理,您不觉得叫她粉宜很拗口吗?我们都叫她圆圆,跟她的体型很配又很好记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