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小春想开口向他说声谢谢,话未出口,却见他蹲了下来,他突然的动作,让她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难怪她觉得刚才好像打中了什么,原来是人家买的水果都被她打落一地呀。
“对不起、对不起……”乌小春连忙也跟着蹲下身子,左手一颗苹果,右手一颗橘子,用最快的速度帮忙将落了一地的水果一一拾回。
十来颗的水果都放回袋子后,只剩最后一颗橘子落在约两尺外的距离,两人同时起身走向那颗橘子,但最后仍是脚长的冉恭玄先弯下腰拾起那颗橘子。
在冉恭玄弯下腰的那一刻,站在一旁的乌小春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在他的颈背上头。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他们第一次接触是在他家大门口前尴尬的对话,第二次接触是在餐馆里,他空出了坐位给她,现在他们的碰面是很糟糕的第三次。
其实在这个月里,她经常想起他,因为他与记忆中的冉同学真的十分相似,而她想着他,便是因为她无法确定他是否就是冉同学。
但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冉先生就是冉同学了,几乎……
看着他颈背上有着一条淡粉红的伤疤,乌小春睁着大眼,有那么一瞬间就要朝着他的背部喊出他的名字。
那伤疤看来是旧伤了,如果他不是冉恭玄,哪来那么凑巧在同一个部位都有伤疤?两人又刚好都姓冉?若真是凑巧,那么她现在马上就去买张乐透回家,让她也凑巧当个大富翁吧。
冉恭玄将最后一颗不自愿逃跑的橘子放回袋子里,也看见乌小春一副有话想说的模样。
他很快便猜想到她应该是看见他的疤痕了,当她得知他的姓氏时,他相信她肯定想起了记忆中的往事,因为他知道她会一直记着他的。
是的,他知道她是谁,并不是从事先针对附近居民所做的调查报告中得知,而是他在更早之前就认识了她这个人。
“对不起,冉先生。”乌小春弯着腰,用力地朝着冉恭玄深深地鞠躬道歉,“我太认真想事情了,完全没想到你会喊我又拍我肩膀,所以才会过分反应了,对不起……”
她真不是故意的,但任谁在毫无心理准备下被人这一喊一拍的,都会吓着的,而她只是反应大了些罢了。
“小事,没关系。”冉恭玄将嘴角微微地扯高一些,同时也让自己的声嗓听来有温度些,他必须让自己表现得温文有礼。
或许是心底对他这个人早有了认定,认定了他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所以他那明明是成功的友善表现,看在乌小春眼底就是有那么一点……虚伪。
但他的表现如何并不是现在的重点。
“请问你喊我有什么事呢?”虽然两人住对户,而她早早出门上班,下班时间也总是不固定,两人平时又碰不上面,他喊了她到底是为什么事呢?难道他也觉得她面熟?也想确定她是不是他所想的同班同学?
她这是在期待什么呢?乌小春问着自己。
“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只是想提醒你,晚上你自己一个女孩子走在路上要小心点,这一带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安全。”其实他不该多事提醒她的,但见她走在前头,他最后还是忍不住上前了。
这一带是再普通不过的住宅区,但相对的,因为普通,更没什么商政大人物居住附近,很多安全漏洞也因此总是被忽略了。
这一区街头有半数的监视器是损坏无法作用的,另外半数中再有半数画面是十分模糊的,若真有什么意外,想要留下事情发生的当下状况,只能靠着运气。
若他再冷漠自私一些,他不该向她发出警告,因为她是个完美的诱饵。
年龄层与套装打扮,是那人猎捕的完全条件,她全然符合。
是的,那人的下手目标,全是穿着典雅或干练套装的年轻小姐,这是大伙从资料中所抓出的重点。若说有些变态是短裙癖、丝袜癖,那么他们所要追捕的人就是套装癖了。
她,星期一至五都是个完美的套装小姐。
“是的,我会多加注意。”乌小春不自觉地直起背,恭谨地回答着。
但不是因为他认真的态度让她紧张,而是因为她打算问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位冉恭玄。
可是就算他真是冉恭玄又如何?她到底在紧张什么呢?
“嗯。”冉恭玄轻点了下头后,便开始移动脚步。
乌小春也赶紧跟着移动脚步。
很明显的,他正要回家,而她也是。
冉恭玄敛起微笑,因为他该一路沉默的,但他却又说了,“如果可以,晚上你最好走另一条路回家,这条路的监视器不是坏了,就是看不清楚。”
“你怎么知道?”闻言,乌小春本能反应的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路口上设置的监视器。
监视器外观看来完整无缺,不像是坏了呀。
“三天前这里发生了小车祸,警员与车主想调阅画面时,发现它坏了。”这是事实,也是谎言。
小车祸车主与警员想调阅监视画面是真的,但不论三天前是否发生车祸,他早知道监视器是坏掉的,那当然也是公司人员事先已做好的功课。
“你又怎么知道这件事?你是目击者?”乌小春再问。车祸的事,她并不知情,该是说,没有其他邻居告诉她。
“刘阿姨告诉我的。”
看来刘阿姨很快的发挥了她的“热心”,已经与她的对门新邻居认识了。好吧,这一点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才说了几句话,两人的住家也快到了,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进同个楼梯口。
“冉先生,请问你全名是什么?”乌小春头也不回地问,看似专心地爬着阶梯,但心底很是紧张,也莫名的期待着。
期待他真的就是冉恭玄,但确认他是冉恭玄之后呢?她要说什么、做什么?
再向他说声谢谢?还是再道歉?二选一之后呢?是邻居也是朋友?
他看来还是不好相处呢,更别说两人阔别多年后,彼此与陌生人可说是无异,她若表现得太热切,又似乎是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了,她很怕这种状况的,那太尴尬了。
问题是,在他们前后爬上了二楼出口,当冉恭玄开口回答时,他们已经来到了三楼。
“冉恭玄。”
“恭喜的恭?玄奥的玄?”
“对。”冉恭玄发出一个单音,此刻他们已各自站在自己的家门口,只要拿出钥匙开门,就能向对方道晚安了。
“我、我是……乌小春。”果真是他!
“我知道。”冉恭玄拿出了身上的大门钥匙。
知道?知道名字?还是知道她就是他救过的同班同学?
“冉同学,你还记得我吗?”她都喊他同学了,更别说她的名字也算是特别了,不是这么好教人遗忘的。
“我记得。晚安。”
又是一抹教乌小春看了很不真切的微笑消失在大门之后。
就这样吗?乌小春傻愣地瞪着冉恭玄家大门。
懂得给人友善微笑,也会与人客气打招呼了,难道就不会再有多一点进步吗?
好比如,多客套的与老同学寒暄个几句也好。
他这人只是表面功夫进步了,事实上,他难相处的程度还是停留在她认识他的那一年。
真是的,果然是贴了他的冷屁股了……
第3章(1)
乌小春这个名字本就是个很不容易教人遗忘的名字,更别说冉恭玄原本就拥有比一般人还要强大的记忆力。
撇除他那接收他人重大意外的特殊能力之外,他认人的功力一流,阅读吸收文字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他不可能忘了乌小春这号曾经短暂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同班同学,更别说她一直是个对他十分友善的同学。
那一年她因为全家搬到北部而转学,在开始调查这件事时,在范围居民中看见了她的名字,也看见了她近年的状况。
父母亲带着她北上想要的是更高的收入及更安定的生活,但偏偏所有的安定在她十八岁那一年全画下了句点。
她的父母亲在那一年出了意外,而独生女的她,从此以后便是一个人独自生活着。
她的生活一直很单纯,以年轻女子来说是单纯到无趣了。
每天准时到银行上班,下了班便是回家乖乖休息,周末假日也不见她与任何人约会,顶多自己一个人上上馆子吃饭或到附近书店走走。她以为与他碰面不过几回,但她错了,他一直在看着她。
不,该是说,他一直在看着周遭的人。
那是他的工作,他尽可能的在暗地里注视观察着所有人,从人群里找出可疑的家伙,再深入地针对个人进行调查。
虽然雇主认定犯人该是男性可能居大,但身为调查的一员,在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任何可能的情况下,他不会排除那人是男性或女性的可能。
但乌小春是教他完全排除在外的可能,他想找的人绝对不会是她。
这里是一间小小的咖啡馆,店老板将店开在较不显眼的二楼,但它的位置却是坐落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的一角,是两个星期前才开幕的。
咖啡馆周遭的店家很多,住在附近的居民多半会到这一带来购物,乌小春也不例外。
冉恭玄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那里视野十分良好,可以将所有路口前的人事物都收进眼底,他的视线也几乎一直是落在窗外的。
三十分钟前,他看着乌小春走进对街的超市里头,三十分钟后,他看着她提着购物袋走出。
她提着看似很重的购物袋与另一名女子等着红灯,当绿灯亮起后,她们朝着咖啡馆的方向走来。
很快的,咖啡馆的大门被推开,但只有乌小春一个人独自走进来。
咖啡馆并不大,约莫近二十坪的大小,吧台与大门正对着,右手边共有六张两人座的圆桌,目前只有两桌客人。
一桌是一对看似情侣的年轻男女,另一桌则只有冉恭玄一人单独坐着。
乌小春一进门就看见冉恭玄,但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窗外。
他并没有看见她。
这个认知让乌小春又感到莫名失落了,她不想与他之间像个陌生人般的远距离,再怎么说,他们也算是旧识。
“喝什么?”柜台里一名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问着乌小春,他便是店老板。
呃……柜台上没有点单,柜台后方也没做任何咖啡或点心的名称招牌,要她怎么挑选呢?
明明设立在一个十分不错的地点上,今天又是假日,但这店内的生意却是清清冷冷的,老板一副不欢迎客人的模样,服务态度极差,难怪这家怪店没生意。
“请给我一杯拿铁,谢谢。”没任何选项,但咖啡馆里不会没卖拿铁吧?
今天她不过是出自于好奇走上来看看的,刚才老板的态度虽不能说是极差,但离服务业的“服务”还差得远了,若不是看见冉恭玄坐在那,她不会开口点咖啡,她会选择直接走人。
开口点了拿铁,但乌小春没听见柜台里男人的响应,不过见他有了动作,她这才移动脚步走向冉恭玄。
“嗨。”乌小春来到冉恭玄的桌边,扬着灿烂的微笑向他打着招呼。
刚才他没看见她走进咖啡馆,现在他可是看见了吧?
“嗨。”冉恭玄微微仰着头看着站在桌旁的乌小春,脸上仍是挂着轻浅的微笑。
看着那总是让人觉得虚伪的微笑,乌小春很想学樱桃小丸子在脸上画满黑线。
真要说,他的笑容看来几乎是完美的真诚,几乎……
若今天站在他眼前的人不是她,那人会相信他给出的笑容是真心诚意的,但今天不是别人,是她乌小春,与他当过几个月的同班同学。
虽然与他仍是不熟,可从前的他是压根儿不愿意做表面功夫的人,才会惹得同学们老爱找他麻烦,现在她可以肯定他只是学会了出社会“走跳”的基本“礼仪”。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仍是个难相处的人,但她从未怀疑他是个本性善良的人,这也是为何她想接近他的原因之一,之二便是她想再一次好好地向他道谢。
乌小春决定不再去看他扬起的唇角,她轻声问道:“我可以坐下吗?”
冉恭玄没有开口回答,仅是挑着眉示意她请便。
“谢谢。”乌小春坐下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道谢的话语,但这一句谢谢却不是给冉恭玄,而是给为她送来咖啡的老板。
老板只是看了乌小春一眼,放下咖啡后,便转身回到柜台里头去。
乌小春啜了一口咖啡,那滋味并不特别好喝却也不难喝,放下手里的杯子,她开口再说:“谢谢你。”
这一回,桌旁没有第三人存在,冉恭玄可以肯定她这句话是针对他说着的。
谢什么呢?她为何老记着无须记着的旧事?他不要她记着,没那必要。
当初选择救她,也等同是救他自己,因为那表示他这辈子无须让自己良心过不去,救得了的他便救,救不了的那就是命了。
虽懂得她的意思,但冉恭玄不打算表示明白,他必须表现得不将事情放在心上,因为这么一来,她每回看见他之后,便也会学着他不放心上,不放心上,自然不会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他不需要别人将心思放在他身上,那对他来说只会是负担。
所以他只是看了乌小春一眼,微微地挑动了下眉,不对她的道谢表现出在意。
他那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乌小春知道自己若是够聪明的话,就不该再针对过往的事情多作说明,因为他看来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不过她将自己归类为不够聪明,因此她又开口了。
“真的很谢谢你,若不是你当时救了我,你颈背上的那道伤疤势必是得留在我的脸上了,结果或许还会比预想的更糟。”
这件事她一直没忘记,她也曾想过,当时冉恭玄肯定是看见那颗球飞向她了,要不等到玻璃碎裂声响起,一切早已来不及。
她也曾想过,他看见了那颗飞向她的球,他可以躲开,避免自己被波及,但他却选择扑向她。当时的他是出了名不爱与他人有交集的孤僻男孩,许多人认为他古怪,也说他是个坏东西,但她一直都知道他并不是其他同学所以为的那样,在事情发生之后,她完全肯定自己没有看错他。
她甚至觉得,他的心要比许多人温柔得多。
“别再向我道谢了,那只是一个反射动作,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只是小伤,更别说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你那时也早已向我道过谢了,不是吗?”冉恭玄轻声说着,试着将话题淡化。
他将视线调开,很快的看了柜台里的老板一眼,才又看向乌小春,像是专心的与她对话着。
“我知道,但我就是想再好好地向你说声谢谢。”乌小春知道那不只是他嘴里说的反射动作那么简单。
反射动作可以有很多,他可以选择退开,而不是向前扑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