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朝廷包括宫里的人都依赖着傅玉衡一个人,而他是个皇子,但也只是整日享清福等着傅玉衡帮他安排好一切,他和所有人一样,面对不如意与绝望时总会想起傅玉衡三个字,但如果有一天傅玉衡不见了呢?他根本不敢想像没有傅玉衡的元圣皇朝会是什么样子。
这种感觉,比他在天庭当个小神仙被人欺负时还窝囊。
他好歹也是个神仙转世的皇子,怎能沦落至此?他要证明就算没有傅玉衡,他姬如凤依然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完成一些事。
“盼儿,好好跟着我。我不会让你死的,绝不会。”轻轻拍着盼儿的双肩,姬如凤安慰着这不得不坚强的女孩,比起盼儿来,他简直不是个男人。
“爷?”盼儿抬起头,眼底透着疑惑,她似乎……错过了什么,这个年轻无知的皇子好像正在改变,至于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也说不清。
“好了,天色快黑了,要是再不赶路的话,恐怕今晚我们得露宿林子里了,就算我再不济,也还明白露宿荒郊的可怕。”
姬如凤一把拉起盼儿的身子,他的脚不曾走过这么长的路程,细嫩的脚底早已磨出水泡又破掉溃烂了,每走一步就抽痛一下,盼儿也知道他痛,但她只是个女子,现在这种情况,她也想不出办法来。
“爷,您的脚……”再磨下去,会出血吧?
“不碍事,你瞧我这双脚,太久没走路了就是这样,多走几步路就会好一些了……只是,你可别嫌我脚程慢呀。”姬如凤耸肩,一脸不在意,现在他是个落难皇子,没丢命已经不错了,哪里来的特权喊痛呢?
姬如凤抬起脚步,一步一步往清水江上游走去,为了避免被追踪,还得小心翼翼地不留下血迹。
盼儿在身后看着姬如凤,粉红色的唇瓣溢出一声轻叹。
凤王,是该长大了。
总算他们的运气不是太坏,在太阳下山前找到一座村落,看那建筑物的模样就像是人家说的吊脚楼,应该就是苗人的村落了。
只是这村子里好像人口不多,疏疏落落的屋子看起来许久没有整理过,只有最中央那栋大房子还有白烟冒出来,看起来应该还有人住。
姬如凤把身上那一套华服丢到河里去了,只留下白色的中衣,他让盼儿躲在江畔,自己则壮着胆子上前敲门。
“砰”!姬如凤的手都还没碰到门板,那看似坚固实则不耐打的木板就直直朝他砸了下来,若非他的反射神经比在宫里好上一些些,恐怕早被压死了。
“哇!杀人啊——”余惊未平的姬如凤都还没张口,就听到屋里传来尖叫声,他吞了一口唾沫,努力伸直脖子往屋里探去。
然后他看到一个少女,少女身穿苗族的服饰,除了那五颜六色的衣服外,还佩带着许多银制首饰,少女容貌美丽,可惜表情阴狠毒辣,手里握着一把弯刀朝着面对她的宫装少女直捅——姬如凤从那宫装认出那是他的随行宫女之一,只是,少女为什么要杀人?
直喊杀人的就是那名宫女,眼见那弯刀就要将宫女开膛剖腹,姬如凤突然想起那些为他惨死的侍卫,脑子里乱哄哄的,不假思索就站了出来。
“住手!”姬如凤一把握住少女持刀的手,弯刀的刀口不小心划到了他的衣服,稍一挣扎,血就从手臂处溅了出来。
“哪里冒出来的鬼男人?”少女嘴巴叽哩咕噜说出一句像是泄恨又像是发问的话,手里的弯刀被人抓住了使不上力气,少女一怒,索性甩开手里的弯刀。
姬如凤像是没想到少女居然会放开弯刀,手一脱力刀一落地,直直砸中了他本就起水泡疼痛不已的脚。
“啊!好痛好痛——”眼角险些逼出泪水,但是姬如凤明白少女可不是什么善心人士,连忙把地上的弯刀捡起来藏在身后。
“你是中原人?”少女因为那一句呼痛而眯起眼睛,从朱唇里吐出来的话却与方才不同,虽然带着奇怪的口音,但是可以听得出来她在说汉语。
少女漂亮的丹凤眼在宫女与姬如凤两人间来回穿梭,胆小的宫女一见到她阴狠的眼神,再加上方才逃命时几乎虚脱,没两下子就晕倒在地上了。
“说!你跟这女的什么关系?是不是要来杀我的?嗯?”少女从大厅墙上又抽出一把长刀,与之前的弯刀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利器一出鞘就直对着姬如凤的眉心,眼底杀气仍在,却已没了方才狂杀的气势。
杀她?姬如凤宛如浆糊的脑袋霎时明白了他们之间有误会,若那少女会说汉语,一定也听得懂汉语吧。
“慢!姑娘,我只是路过此处上前讨个水喝,与姑娘无冤无仇,怎会想要杀你?倒是地上这女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对姑娘不利,姑娘怎地就要杀人?”虽然这情况看起来好像还有转圜的余地,但姬如凤已不敢大意,横在胸前的弯刀握得死紧,他虽是男人,但力气可能还比不上这小姑娘呢。
“你们中原人向来假仁假义!谁知道你是不是那混帐东西派来杀我的?哼!我都回到这里了还不放过我?是你们自己跑来送死的!不能怪我心狠手辣——”少女的神情看起来相当嫉世愤俗,手里握的长刀不住抖着,但不是害怕的抖法,而是愤怒到忍不住发泄的抖法。
可是,少女手中的刀依然没有朝姬如凤的脖子刺进去,不知道是相信了姬如凤不是来杀她的,还是笃定姬如凤没那本事杀她。
“姑娘……你以为你的仇家会派一个手无寸铁丝毫不懂武功的废人来杀你?姑娘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真要命,好不容易找上一户人家,居然是个发狂的少女,纵然他不怕死,可是门外还有一条人命在,要是他牵制不了少女,恐怕方圆百里逃到这来的人都会遭到毒手。
“哼!”少女没反驳。晶亮的眼睛转啊转的,看向了门外。
“跟你同行的,应该还有别人吧。看你这副鬼样子不可能是自己一个人走来这地方的,也许你不是杀手,但你的朋友呢?今天你找上门来算你倒楣!说,另外的人躲在哪里了?不叫他出来的话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再慢慢的找出他,最后送你们一起下地狱!”
少女的长刀往前动了几分,姬如凤手里的弯刀不断被长刀压迫着,刀背离发白的脸庞只有几分。姬如凤明白,少女说的是真的。
“姑娘,我真的不是来对你不利的,我远道而来是为了元圣皇朝与苗族重修旧好,我是来迎娶苗族公主的!”就在刀背抵住姬如凤鼻尖时,他闭上眼睛喊出了自己的身份,此举对他来说惊险无比,因为到目前为止,没有人知道苗人是不是真心诚意想跟元圣皇朝联姻,若联姻只是个陷阱,那他自曝身份只怕是九死无一生了。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刀尖在触及雪白的肌肤时顿住,少女神情疑惑。
“你是元圣皇朝的皇子?”看那神情气度是有点像达官贵人,不过就胆子与气势来说,这男人根本就是个废人。
“正是。”为了宣扬国威,姬如凤不由得振作气势,在刀前抬头挺胸——虽然他后背早已冷汗涔涔。
“那这个女人是谁?还有躲在外头的人又是谁?若你真是皇子,那迎娶队伍呢?总不会只有你来吧?”刀尖指了指地上昏死的宫女及门外,少女虽然疑惑,但已有几分相信姬如凤的说词,至少,她不打算马上杀了他。
“地上被吓昏的女子是我的随行宫女,外头那位也是,迎娶队伍在进入边界时遇到行刺,我带来的人死的死散的散,迎娶队伍的确只剩下我一人了。”姬如凤苦笑,没有人会想到边界藏着这么一群悍匪,众人更想不到还没见到苗族公主就死于非命。
“喔?那你怎么证明身份?跑到公主面前去说你是元圣皇朝派来迎娶她的皇子吗?怕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乱棍打死了吧。”少女冷笑,却仔细端详起地上的女子,那女子身上的衣服的确和她印象中皇宫里的女子相同。
少女对姬如凤的说词,又信了几分。
姬如凤的脸垮下来,少女说得没错,以他目前这落魄的模样,若是到处宣称他是元圣皇朝来的皇子,不被当成疯子就是会被当成骗子。
“就算她不信我是皇子,看我的长相与口音,也该相信我是元圣的来使才是。”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一封证明身份的信件,非必要时不得出示,眼前这名少女来历不明,他也没必要让她知道有这样东西。
“哼!凭你这副模样,就算公主相信你是皇子,九成九也不会下嫁。”少女总算放下长刀,从客厅桌上取来一碗水泼向地上的女子。
“这女人若醒来叫她给我滚!她竟敢不经我同意擅闯我的屋子,偷我的长刀还敢恶人先告状,今天我就饶她一命,下次再被我抓到,定斩不饶!”少女将长刀挂回墙上,丹凤眼盯着姬如凤片刻,便进入内堂。
少女进入内堂后,姬如凤整个人同时松一口气,身子整个滑落在地,昏倒的宫女也在此时醒来,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第七章
“清水江里头的蛊毒已经被解了,你们可以去取水来喝。”
黄昏时分,盼儿正在愁到哪儿找食物时,少女从屋里走出来丢给她一只刚烤好的鹿腿,吓得姬如凤立时醒来。
“姑娘……?”怎么早上还喊杀喊打的,下午就变得和蔼可亲?盼儿敢接过鹿腿,对于这苗族女子她必须保持着十分的戒心。
“别误会,我只是不想替族人增加敌人而已,此次若通婚不成,我的族人将腹背受敌,所以我不可能放任你饿死在这里,当然。如果最后是公主嫌弃你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少女冷哼,她虽然心地算不上善良,但是对于族人却有一份责任感,苗族人自古团结,她自然明白若是姬如风死在苗疆会造成什么后果。
“既然如此,那是否可以请姑娘带路?到苗都的路上不知道还有多少路匪,姑娘既是苗族人,应该知道怎样才能安全到达苗都吧?”开口请求的是姬如风,纵使这少女不久前才拔刀相向,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少女若是放下刀,就绝对不会再对他不利。
更何况,他与盼儿找过这里附近,除了林子以外就只有少女一个苗族人,他们若想安全到达苗都就只能借助少女的帮忙。
少女闻言挑眉,一脸不可思议:“你就不怕我又发狂一刀杀了你?我杀人向来不留情面的。”这男人是脑袋撞坏了吗?她可是苗族远近驰名最凶悍的女人,就连苗族的勇士都怕她呢,如今这中看不中用的皇子居然戢请她带路?
“……我当然怕呀,怎么不怕,若是姑娘真动起杀念,一百个我也不是对手,不过姑娘既然放过我一次,应该不会再轻易动杀念了,更何况,杀了我就等于与我朝决裂,这样百害而无一益的事情,像姑娘这种聪明人应该不会做的。”姬如风轻轻拉开盼儿暗示他的素手,他知道盼儿的顾虑,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总不能在原地等待救兵。
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救兵真的能在短期内赶到,谁又能保证不会再一次遇害?经过那一次大屠杀已经够了,他可不想再看一次那种场面。
“……我起先还以为你们元圣皇朝的男人是不是都死光了才派你来相亲,现在我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会派你来了。既然你都不怕死了,那我就当做一件好事,你们最好准备一下,明天一大早我就带你们去苗都。”
“姑娘。”
“又有什么事?”少女皱眉,这男人比她想像中还多话。
“既然一路上都要同行,姑娘姑娘的叫未免生疏,在下姬如风,先皇第二子,封号凤王,敢问姑娘芳名?”
凤王是吗?倒真是一头娇生惯养的凤凰。
“……严若离。”少女轻启朱唇吐出名讳,细长美丽的丹风眼看起来似笑非笑,唇瓣微微一勾,看起来清丽动人。
姬如风一时竟看得痴了。
严若离将两把长刀丢在地上,昨天身上华丽的苗族服饰已经换下,取而代之的是较为中性的短衫长裤,非常适合长途跋涉。
“把刀带着,我这里没有马,必须步行到苗都,苗人有些较穷的部落靠抢劫为生,你们的穿着一看就知道是外人,未免节外生枝,还是带一把刀在身上防身比较好,还有,接下来要走的都是山路,到了晚上露宿荒郊野外时,可能会有野兽出没,运气好的就可以猎到一顿晚餐,运气不好的就只能当人家的晚餐了。”
姬如凤额上滑下一滴冷汗,以前皇家狩猎时他是看过一些猛兽,不过那些都是侍卫们的战利品,送到眼前时都已经死了,括生生的老虎狮子他可没见过,听说那些猛兽不只会吃比较弱小的动物,还会吃人呢。
“不怕不怕,有严姑娘在这里,什么样的凶禽猛兽都不用怕!”突然,他想到比凶禽猛兽更可怕的严若离,只要有她在,那些东西应该没机会靠近才是。
“……就算那些凶禽猛兽也怕我,但是苗族境内多瘴气毒物,一不小心沾上也会没命,你们两个还是小心一点好,真遇上危险时我自保都来不及,哪里来的精力救人?”
严若离一开始就把话说开了,她只负责带路,其他不在预期中的危险她可不负责铲除,开玩笑,她向来对汉人没什么好感,这一次答应帮他们也是为了苗族的利益着想,但也仅只如此,要她一路上当褓母那可办不到。
“呃……”姬如凤一时接不上话,显得尴尬无比,其实他刚才说那些话也只是想试探严若离会不会救他们,没想到她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一切自求多福,人家姑娘除了带路以外什么都不做。
“不怕,有严姑娘带路,她一定会带我们避开危险的。”盼儿握紧长刀,第一次在严若离面前开口,她并不是对严若离卸下心防,只是想安慰安慰姬如凤。
非我族类,其心必殊。盼儿的心里从不打算相信任何外族人。
“对!就是这样!”姬如凤感激地看着盼儿,盼儿这小妮子细心体贴,总是能化解尴尬,遇上危难时也是不离不弃,让他好生感动。
“哼。”严若离不理会自圆其说的两人,在身上各处缝隙插满武器后,便以极快的步伐朝上游走去。
姬如凤与盼儿面面相觑,都连忙跟了上去。
一路上,严若离带着众人挑偏僻的山路走,除了林子茂密了点,天色暗了一点,其他倒也没什么好挑剔。只是姬如凤先前脚已经磨出了水泡,在疼痛之余又得赶路程不免伤上加伤,严若离好几次都看到他面露痛苦之色,但还是奋力跟上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