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有学沉吟了一会,再度开口,明显已被说服。“你和千鼎重工的李家二千金有婚约在身!”他提醒。
“李小姐的感情世界,似乎也颇精彩。”堂司蓦地提及,俊逸的脸孔泛起一抹不带温度的笑,疏离的称谓,彷佛两人从未相识。
“真的吗?阿司。”堂夫人提高音量,不敢置信。“夜泠温婉高雅,看起来颇单纯,会是个复杂的女人吗?”
“妇人之见!”堂有学觑了妻子一眼,不认同地嗤斥。“外表越单纯的女孩,往往越出人意表。”显然,他是和儿子站在同一阵在线的。
或说,男人都是同一国的。
但女人却往往为难女人。
“可我没听说过关于李夜泠不好的传闻。”堂夫人倒还算理智。
她见过那女孩几次面,对女孩懂事有礼、知应对的好教养,留下深刻的印象,确实是个不错的媳妇人选。
父亲挑人的眼光确实不凡。
长媳妇李夜泠气质娴雅,搭配成就非凡、沉稳内敛的长子堂司,无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次媳妇孙琦明艳照人,与风流时髦的次子堂义站在一起,光芒四射,宛若一对耀眼的明星。
有一对出色的儿子及足以匹配的媳妇,堂夫人想象着齐聚一堂的画面,会是多么赏心悦目、令人称羡!
奈何,事情进展似乎不太顺利。
正所谓好事多磨,堂家要办喜事,恐怕还要等上好一阵子。
“我会向爷爷建议取消婚事。”堂司拿起被父亲摔到桌上的周刊,一贯的沉着冷静。
“阿司——”堂夫人感到不安,担忧地道:“爷爷最近身体状况不好,你不要惹他生气。”
堂司沉下眼。“我会好好跟他沟通。”有技巧地避开正面回答。
“我相信你。”堂有学从愤怒转为支持,不难察觉他的私心及偏爱。“你从来就没有让我们失望过。”
堂司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腔。
“时间不早了,你们父子俩都早点休息。”堂夫人的催促充满关爱。
“我还有一点事要处理,得出门一趟。”堂司对母亲展露微笑,保持着不曾逾越的尊重,却从不亲密。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和双胞胎兄弟堂义,与堂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父母养育他们、视如己出,这份恩情他会努力回报,但彼此间始终保有一份距离感。
他甚至还晓得亲生父母是谁,但对抛弃他们兄弟的男女,只有憎恨,没有爱。
堂司走到玄关时,堂夫人从后头叫住他。
“还有事吗?”他望着风韵犹存的母亲,说话从不恶声恶气。
堂夫人拉着他的手臂,想藉由肢体间的接触,让母子两人能更贴近一点。“有机会联络阿义的话,要他回家吃顿饭,住个几天。”
“我会替你转达。”堂司不着痕迹地退开,抽离她的触碰。“我出门了。”
堂夫人盯着打开又落合的门扉,无限怅然。
儿子长大了,再也不需要她这个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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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斯酒吧,是近来上流人士喜爱聚集的场所。
拜八卦周刊之赐,报导堂司拥着美女出入于此,酒吧从此声名大噪,吸引许多人士加入会员,俨然成为另一种身分象征。
堂司进入包厢,迅速扫过U字型沙发上的脸孔,最后,视线在觑到一张熟悉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性脸庞时,俊脸不由得一沉。
“阿司,大伙都在等你。”率先开口的是阳执中,情绪显得十分高昂。
明天是他的生日,他办了个聚会,把几个平日不容易见面的朋友聚集在一起,而更令他高兴的,是他心仪的女人就坐在身旁。
堂司坐下,敬了寿星一杯酒,给予祝福。
他和阳执中的交情不算特别深厚,但冲着前阵子阳执中的“帮忙”,他才抽空出席这次的庆生聚会。
却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极力想摆脱的女人——
打从他一进门,她就一直盯着他瞧,她的表情没有起伏,眼神却深浓而忧郁。
堂司别开眼,忽略她的存在。
席间,阳执中很在意身旁女伴的反应,担心她受冷落,担心她饿了、渴了,态度呵护备至,对她的喜爱,任何人都看得出来。
堂司自然也没错过他们之间的交流,两人的互动并不热络,仅是男子单方面的献殷勤。
“我该走了。”约莫待了半个钟头,他便毅然退场。
他甫出包厢,身后立即有人跟上。
堂司没有回头,不想理会。
“堂司!”李夜泠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声音饱含愠怒。
他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饶富兴味地睨住她生气的容颜,觉得稀奇。认识她这么久,他几乎没见过这样的她。“原来,你也有脾气。”他讪笑,俊美的脸孔很冷漠。
李夜泠的心被狠狠螫了一下,一阵悲哀袭上心头,眼鼻泛着酸楚。“你到底有多残忍?”
堂司敛起眉,对她无稽的问题感到可笑。
“你以为把我推给别的男人,就能解决一切?”李夜泠不由自主地提高音调,埋怨他的作法。
“阳执中都告诉你了?”他挑眉,没有丝毫罪恶感。
“我不是傻瓜!不需要任何人告诉我。”她低切地反驳。
“你既然不是傻瓜,就应该明白,我这么做,是因为你不想配合我的计划,所以我只好另想办法,达成我的目的。”堂司反过来指控她,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
李夜泠心痛地望着他,他冷峻的神态令她感到背脊发凉,身子竟微微发颤。
堂司结束两人无言的对视,打算离开。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李夜泠伤心地问。
他背对她,怔了一下,仍给了她答案。“不讨厌,只是对你没感觉。”他冷淡而残酷,连委婉表达都不肯。
他的话极具杀伤力,摧毁她残破不堪的心。从不在外人面前展示的泪,无法控制地悄悄溢出眼角,她无法故作坚强。
李夜泠知道,她将彻底被他隔绝于心门之外,他不会念及旧情,他们不再有任何关系,比陌生人还不如。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止住满眶的眼泪。“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
听见她哽咽低喃,堂司霍地转身面向她。“公平?你想要求什么公平?”他很不以为然,从鼻腔哼出气。
李夜泠默然。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公平。”他说:“就像你天生是千金小姐的命,不必卖命工作,也可以拥有优渥的生活质量。”
李夜泠抿着唇,为之语塞。
“生活得比你差的人,比你更有资格怨怼。”堂司神情严厉。
他没有说错,但她却陷入迷思。
“不能接受我,是因为我是你的学妹?还是因为我是你妻子的人选?”李夜泠压抑不了满腔的哀伤,吐露会惹他厌恶的疑问。
堂司眯起棕眸,反感地说:“没想到,你这么俗气。”
“你总是用高标准审视我!”她大声对他说话。“我爱你,所以我总是努力达成你的期望。”
她的指责与告白,令堂司的胸口猛然一震,还是不习惯她温柔顺从以外的模样与态度。
“我不是傻瓜、也不是缺乏个性,我只是爱你——”李夜泠真切的剖白。
“我不想听这些!”堂司压过她的声音,烦躁地强制打断。
她的心已干涸荒芜,他的眉眼是冰天雪地,构筑成一道炼狱深渊。
堂司瞥见她脸颊上滑落的泪,不禁兴起一阵厌烦。“你应该知道,眼泪对我从来起不了作用。”
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印证了她的控诉——他总是要她跟上他的脚步、不允许她落后太多,理所当然地认定她什么都该一清二楚,即使是他没说的。
李夜泠努力屏住气息,才不致于失控而哭出声。
“你为什么非得破坏这层关系?”堂司突然问,低沉的嗓音有难掩的遗憾。
“我不想再欺骗自己。”她咽下喉头的硬块,艰难地开口。“爱一个人却不能说、不能表露的痛苦与无奈,你永远无法体会、无法明白。”
他锁紧眉头,她开口闭口提到的“爱”,莫名惹他心烦。
停顿片刻,李夜泠松口。“我会向长辈们提出解除婚约的意愿。”她眨掉眼中的泪。“这是我最后一次如你所愿。”
他终于获得希望的结果,但并没有想象中愉快。
她是个谈得来的对象,从理工、商业、文学及艺术,甚至是球赛,她都能侃侃而谈,跟她谈天从没冷场。
事已至此,已经无话可说。
李夜泠抹去脸上的泪痕,深深、深深地凝视他。
堂司眸光深浓,望进她似有千言万语的忧伤美眸,对于两人的决裂,竟意外感到惋惜!
“别忘了你的承诺。”临走前,堂司还是只挂心解除婚约的事。
他的寡情与决绝,逼迫她不得不认清现实。
痛到极点时,李夜泠反而笑了,凄凉而哀伤。
“阿司——”她冷然叫住他。
他顿住脚步。
“我会试着忘记你。”她近乎喃喃自语地对他说。
堂司绷着俊脸,丢下一句。“随便你。”然后,阔步离去。
李夜泠攒紧眉心,一股剧烈痛楚钻凿着头部,撕扯心扉,她倚墙支撑身子,痛苦地闭上眼。
她已分不清,是心碎比较难以承受,还是身体上的不适比较令她难受。
伴随着头痛而来的耳鸣,她彷佛深陷地狱,苦不堪言——
第四章
解除婚约后,李夜泠面对许多接踵而来的责难与质问。
她一律默默地承受,全然不在乎,也未曾说明原委。
再多排山倒海而来的不谅解,都比不上堂司的无情冷漠所带给她的深刻伤害。
但,李夜泠反复想了很多,这段情殇,他并没有错,错在于她太一厢情愿、一片痴心,他只不过诚实地面对自己,也面对她。
他只是没办法爱她,如此而已。
她连恨他,都没有充分的理由恨得尽情。
李夜泠瞪着即将完成的服装设计图发呆,等她回神,窗口已透进明亮的天光,表示她又枯坐了一整夜。
她起身到浴室梳洗,然后着手收拾行李,她没忘记,今天早上要到香港出席一场时尚服装秀,预计待上一周。
不期然地,头又疼痛了起来。
李夜泠环视书房,一时记不起放有止痛药的医药箱被她搁置到哪个地方。
大概是头太痛,导致注意力无法集中,连带想不起医药箱的所在位置。
“医药箱……”李夜泠在房里兜转了一圈,忍着头痛开始翻箱倒柜,花了一些时间才找着。
她急忙吞下药丸,躺在舒适的床铺上,等待头部剧痛与耳鸣症状消退。
她已算不清这是这星期以来,第几次头痛发作,并且第几次忘记物品放置的地点,或是忘记某样物品的名称。
这样的状况确实非常奇怪,李夜泠归咎于近来把自己逼得太紧、压力过重的缘故,等这一波工作结束,情况应该会获得改善,她也会恢复正常。
然而,最想忘记的人,在脑中却是最鲜明、最无法摆脱。
李夜泠叹了一口长气,排遣内心深处积压的思念苦楚。
她翻身下床,找到自己的皮夹,里头存放着一张精心保存的护贝照片。
照片里,是堂司在大学四年级时,在一场毕业派对中被人偷偷拍摄下来,并私下贩售给许多迷恋他的女学生,而她是购买的其中一人。
这张高价买来的偷拍照,陪伴她度过好几个寒暑,以及无数个思念泛滥的难眠夜晚,是她珍藏的秘密。
倘若他知道这件事,会有怎么样的反应?会是一脸冷漠,然后用尽所有方法,把伦拍者揪出来,要对方付出相对的代价吧!
李夜泠凝视着相片中俊逸出色的男子,他扬起的嘴角像是经过精密计算的迷人弧度,气宇非凡、神采飞扬,是她眼中唯一的焦点。
说好要忘记,却又妄自掀起心中的波涛,那些与他相处的曾经、那些充满他的全部回忆,疯狂地涌上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起他大四那年的生日夜晚,他被一群同学、朋友灌醉,而她在他身边照顾了一整晚,甚至发生了她意想不到的事——
那是她生命中最美丽、最珍贵的错误。
“阿司。”她哑声低唤,被巨大的悲伤吞噬,心荒凉而麻木,眼角湿润。
李夜泠用力呼吸,重新感觉自己的心跳,才不至于在深如海的想念中溺毙。
收起照片,也藏起忧伤,她打理过仪容,确定看不出哭泣后的破绽,才安心地提着行李下楼。
正在张罗早餐的管家月嫂见到她,一脸惊讶,连忙趋前关切。“二小姐,一大早的,你要上哪去?”
“我要去香港一个礼拜。”李夜泠柔声回答。
月嫂皱着眉,偏头想了一下,狐疑道:“你不是二十号出发吗?”之前听她提起过,也就放在心上了。“日子提前了?”
李夜泠颔首,强颜一笑。“没有提前,所以我现在要出门了。”
“可是……今天才十九号呀!”月嫂说道。
李夜泠心口一窒,怔愣住。
“二小姐,你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月嫂忧心忡忡。“多休息,放宽心,不要想太多。”
月嫂察觉到她自从宣布解除婚约后,便一直郁郁寡欢、眉头深锁,笑容看起来很勉强,也消瘦许多。
这下,连日期都搞错了,这教人怎么放心得下。
月嫂就像第二个母亲,她的关怀温暖了李夜泠始终冰冷的心,轻笑道:“也许真的是累过头了。”
“就是呀!”月嫂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减轻她的负担,然后催促着。“坐下来奸好吃顿丰盛的早餐,补充体力及营养。”
李夜泠依言,到餐桌旁坐定。“月嫂,有其他客人吗?”看着桌面上多出来的几份餐具,她敏感地问。
“是大小姐要我准备的。”月嫂一边忙着,一边回答。“大概快到家了吧!”
“既然这样,那我到外头吃吧!”李夜泠离席,体贴地把空间留给姐姐及她的客人。
当她提着行李准备回房时,便听见姐姐晨露开心的说话声。
她停在原地,想跟姐姐及她的朋友打声招呼,这样才不会太过失礼。
当她看清楚姐姐晨露挽着的男人时,顿时感到无比震惊,血液瞬间凝结,想回避已经来不及。
她呆立着,视线无法自姐姐身旁的男性“友人”身上移开,心口猛地紧揪,气息哽在喉头。
“大小姐、呃……堂先生?”月嫂显然也被来者吓了一跳,事先并不知晓大小姐的客人会是堂家大少爷,那个曾经和二小姐有过婚约的男人。
“月嫂,早餐准备好了没?”李晨露十分有大小姐的气势。
“哦……好了。”月嫂回过神,末了,偷偷瞄了一旁的李夜泠一眼,发现她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但又泛着不协调的红晕。
“咦?夜泠也在呀,一起吃早餐哪!”李晨露不容分说地顺势拉起她的手,示意地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