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下楼的女员工们假意闲晃至大众池,张目望去,哪有范姜珣的身影,难道会是在贵族池?身为一般员工,至多只能到大众池,这个可望不可即的事实令人扼腕。
观望片刻,别说范姜珣了,就连个像样的男人身躯都没有,大伙只得败兴离去。章宜安内心不免惋叹,打算回去热便当时,身后一道男声叫住她。
转过头,惊见自家方经理愣头愣脑地挥手叫她过去。章宜安满脸狐疑地走过去。
“有没有带手机?”方仁宏劈头即问。
她心中一愣,微微点头。
“太好了,帮忙拍个照。刚刚里头的管理员打来说池畔的磁砖有裂缝,我急着下来,忘了带手机拍照给修缮部去找建材。”方仁宏急得满头大汗。
“那是修缮部的事,经理何时也捞过界了?”她没好气地念道。
“管理员很急,修缮部的人都出去了,我只好下来看看。”方仁宏露齿一笑,憨厚老实的模样让她看了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都说她是好好小姐,依她看,她家经理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压根是烂好人一个。
只是她常怀疑,这么个好好先生,怎么年过四十仍是孤身一人呢?据说她家经理相亲百次却未能配对成功的原因无它,正是他的木讷不善言辞,女方觉得太闷了。
“好啦!我去拍。”她点头。
“拜托了,进去往右手边走,快到泳池边的磁砖,蹲下去就看得到了。”方仁宏擦擦汗,总算松了口气,连忙将门禁卡塞进她手里。
“你不进去?”她疑道。
“公务车半路抛锚,我得去帮忙接人回来。”他转身准备离去。
“接谁?”她问。
“郑副总。”他回。
“快去!”她双眼圆瞪。郑副总是出了名的急性子,遇上这种鸟事,救援太慢绝对少不了一顿痛骂。
“我知道。”方仁宏摸摸后脑勺,憨厚地笑了笑。
望着方经理离去的背影,她在心里为他祈祷几句,然后转身刷卡走进贵族池。
刚进去即被那一整排明亮的玻璃窗震住,高楼窗外无任何遮蔽物,一片蓝天白云,仿佛置身户外;若是晴朗的夜晚,外头M光闪闪,里头水光摇曳,果然是有钱人的享受。
蓦地,一记打水声响惊得她回过神,眼睛立即寻向池里独自游着自游式的身躯,天哪!她压根忘了自己为何下楼来,这下子该不会让她瞧见范姜珣的泳姿吧?
她双手捧腮,心虚地左右瞧了瞧,偌大的贵族池边竟然只有她一人……以及池里的范姜经理?!
她发誓,她对范姜经理真的没邪念,虽然也想一睹传闻中六块肌的健壮身材,但但但……混在一群人里观赏可以壮大色胆,可一个人她会害羞啦,超级尴尬!
快点……快点拍出磁砖裂缝,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出去。看着游至另一头的池中身影,她对自己点点头,暗忖:对,就这么做!
在哪?右手边……慌张地寻找着,蹑手蹑脚地走近池畔,穿着窄裙的她只能轻轻蹲跪下来,然后拿起手机——面前水花飞溅,忽有庞然大物拔山倒树……呃,是破水而出!
啊啊啊……她在心里惊声大叫。怎么会这样?一双圆眸瞠得斗大,眨也不眨地瞪着面前立在泳池中的男子。
“毛巾。”冷沉的声音传来。
她回过神,左右张望,确定岸上只有她一人。轻应了一声,跑过去拿起放在一旁的干毛巾,连忙送到他面前,眼睛只敢直视上方的空气,压根不敢瞄向水面下。
擦抹着一头湿发,赵藏风瞄了她一眼,随口问:“章宜安,怎么又是你?”
章宜安吃惊地张着嘴,几秒后才说:“总经理知道我?”他叫得出她的名字?!实在没道理因此而开心,嘴角却是不争气地微微上扬。
“你觉得龙耀上上下下有谁不认得你?”赵藏风冷笑嘲讽。
她眼珠子一抬,认真思索了一下。“董事长。”
赵藏风面无表情地瞪着她,半晌说道:“你想认识他?我可以介绍。”
“不用了,谢谢。”突然觉得两人的对话好诡异。
“你在这里干什么?”赵藏风狐疑道。
她来这里做什么?对……
“拍照。”见他一脸狐疑,她连忙解释:“拍磁砖,不是拍你。”赵藏风扬起眉,黑眸闪过一抹兴味。总算了解什么叫“愈描愈黑”了。她连忙退了一步蹲跪下来,指了指自己膝前的磁砖,以示清白。
赵藏风没说什么,擦拭过的毛巾随手往她头上一扔,刚好披挂在她脸上。眼前蓦地一阵暗,章宜安下意识伸手扯下毛巾,瞥见他走上岸——全身上下只着一条三角泳裤。
她登时脑部充血,下一秒即将毛巾盖回脸上。耳边隐约传来一阵轻笑,半晌,一只大手将她脸上的毛巾拿走。
她双瞳瞪着前方,不敢斜视。赵藏风却无所谓地走到她面前——下半身不知何时围了条大浴巾。她轻吁了口气,好似这时才敢呼吸似,一抬眼却对上他赤裸的胸膛,吸息顿时乱了起来,她连忙将视线拉高——对上他那双烁亮的黑眸,一股热浪袭上脑门,脸颊不受控制地烫红起来。
第3章(2)
“怎么不拍了?”他漫不经心地问。
“非礼勿视,怎么还好意思拍呢。”虽然想拍,但口头上仍须矜持。
“拍磁砖……还会不好意思?”他扬起眉,调笑地问。
嗄?糗大了糗大了……她轻咳几声,心虚地别开视线,连忙拿起手机连续拍了好几张磁砖照。边拍心里边思忖该拿什么脸来面对总经理,所幸有人解救了她的窘境。
管理员一瞧见她即诧讶地问:“宜安,怎么是你来?”
赵藏风眼底闪过一抹调侃,往章宜安一瞥,好似说着:这人你也认识?
章宜安略过他揶抡的眼神,没事般地起身,拍拍膝盖,故作轻松地说:
“本来是我们经理过来,但他临时有事,只好派我出马喽!”
“你十项全能啊!”管理员打趣着。
“我是奴性入骨,天生跑腿命。”她自嘲一笑,眼神微微瞟向赵藏风,暗示管理员该去伺候大老板了。
“那就麻烦你了。”管理员了然地点点头。
“不会啦!那……我先出去了。”说完,向赵藏风一鞠躬,连忙往外走。
“站住!”
章宜安停下脚步,懊恼地闭上眼睛,几秒后缓缓睁开眼,转过身。
“总经理还有什么事吗?”她唇角往上,露出个无比灿烂、亲切的笑容。
“手机拿来。”赵藏风完全忽略她那邻家女孩般无害的笑靥。
她心取一惊,眼睛眨了几下。
“手……手机?”不会吧?
赵藏风连回答都省略,伸出手,眸光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章宜安咽了下口水,思绪当下冻结,脑中只有个念头:死都不能交出手机。
“宜安。”管理员出声提醒她,目光往赵藏风身上一瞟,让她快把手机拿过来。“喔……”她缓缓地应声,双脚仍定在原地不动。
赵藏风显然没耐性了,黑眸微眯,举步朝她走去。
章宜安两眼惊慌圆瞪,心付:要逃吗?内心挣扎之际手机铃声响起——“喂!”她获救般地立即接起电话。
“郑副总,是是……”心虚地朝赵藏风斜戏,见他顿下步伐,她心下灵机一动。
“先前派的车出了些状况,我们经理赶过去了,你再等一会,应该快到了。不要生气啦副总……”她藉此忙碌应对,然后一个转身,头也不敢回地快步冲出去。
赵藏风立在原地,盯着往外冲出去的背影,那因跑动而晃动的马尾,甩得他真想一把扯住……想起刚才荒谬的情景,他不经意地轻笑出声。
“赵总?”状况外的管理员有点惊愕地怔在原地。
赵藏风敛住笑,回过头道:“磁砖的事尽快处理。”管理员点头称是,心里虽纳闷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事,却识相地闭上嘴。而快步离去的章宜安,结束了与郑副总的通话后,急急忙忙地奔回办公室,将照片存档后,连忙自手机删除——销毁犯罪证据。
他叫住她是当真发现她动了手脚或只是恰巧罢了?
一整个下午她心神不宁,已数不清在心里责骂自己多少遍。当时是失心疯不成?再不然只能套句俗话,就是色胆包天了,才敢在赵藏风面前耍阴招。
他是何等心思细密之人,又怎会瞧不出她动了手脚?
不管了,倘若他真追问起来,一概否认到底。电话铃声响起,她惊了一下,险些打翻杯子;连忙接起电话,是方经理打来说会晚点回来。挂了电话后,打开电子信箱查看。公司各部门或厂商主要以电子邮件连系,才一下午就又有几封来信。
眸光扫着各个寄件人,一个陌生的邮址跃入眼里,她瞄向主旨。总经理的旨令?!
心中蓦地一惊。往常顶楼的来信都是由总经理办公室信箱发出,难不成这是他的私人信筘?
她下意识地前后左右瞧了瞧,战战兢兢地打开信件——小总务:
要是让我发现照片外流,小心你的脑袋!
没有署名,内容也只有简短两句——嗅嗅嗅……她小嘴微张,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他果真发现了!章宜安摸了摸脑袋,傻笑着。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于是她在心中另作一番解读:不得外传,那如果是自行内阅就无罪喽。
“宜安,现在有空吗?”副理陈明秀走过来。
“有什么事?”章宜安连忙问道。
““全效”过来维修影印机,你过去看看。”陈明秀交代后突然叨念:“经理是去哪啦?怎么不见人影?”
“派车出了点问题,他刚才打电话回来说有事耽搁,会晚点进办公室。”
“是喔,那我不就得帮他应付下午各分店的总务会议?”陈明秀不耐烦地啧了声。
“明芳姐辛苦了。那我去影印室喽!”章宜安露出个安慰的笑容,起身离开座位,一转头,赫然发现一个颀长背影立在她身后——
“干嘛站在后面,想吓人啊?”章宜安故作气恼地问。
“做了什么亏心事?胆子这么小?”程郁森假意板起脸来。
章宜安心虚眼神一闪。“你……胡说什么。”
“我是无聊下来晃晃。”程郁森动了动双臂,一派悠闲的样子。“你这么说,是要我们羡慕死吗?”她伸出食指划过众位忙碌的员工。
“我也不是常常这么闲啊!”程郁森无辜地耸耸肩,白净俊俏的脸蛋更添可爱气质。
“去去去,姐姐要去忙碌了。”将他轻轻推开,她往外走去。“要不要我帮忙……”他跟随其后,热心问道。
“免了。你这个总经理司机兼私人助理很闲喔!”她毫不犹豫地拒绝。
“谁说的,我平常很忙耶……”
两人一前一后步出办公室,浑然未觉身后几双充满妒意的眼神。
“奇怪,宜安姐长得也还好,怎么那些极品男都跟她走得特别近?”徐安晴忍不住疑“对啊,莫特助也跟她很好,就连隔壁办公室那些扑克脸男也会跟她有说有笑,这些男人的眼光是怎样了?”人事部专员小芳也过来凑热闹。隔壁的会计及财务男看到人总是一号表情,可她曾见过他们和章宜安有说有笑,当下赫然发觉,原来他们也是有其它表情的。
“因为无害啊。”陈明秀适时解答。
“无害?”女员工满脸费解。
“宜安对他们没有企图,别无所求,男人觉得与她相处没压力,加上她个性好相处,不会有女人爱耍性子、难捉摸的情绪,他们就更放心与她嘻笑打闹。”陈明秀中肯地分析。
“我们也很好相处啊。”还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徐安晴在心里加上这两。
“对啊!”小芳点头附和。
“你们啊……也是有很多男人爱啦。”陈明秀笑得有点尴尬,反正各花入各眼。
“那当然。”她们只是比较挑……
赵藏风银灰色的Landaulet跑车驶进信义区的高级住宅。
当初回国接掌“龙耀”,他选择在外独居。赵千里对此颇有微词,甚至说了他若执意不搬回家,也就别急着回建设公司的狠话。
赵氏集团由建设公司起家,即使龙耀在百货业经营得有声有色,也不及建筑营造庞大的资产利益。目前建设公司由赵千里掌权,他弟弟的后代辅佐,其中最接近权力核心者是他的侄女,也就是赵藏风的堂姑赵丽红。
虽然赵丽红:也姓赵,却不是赵千里的女儿,赵千里不可能将一手创立的事业放手给外人,所以赵藏风迟早得回建设公司。赵丽红与其夫婿都是有能力、有野心者,想来他回去的路不会太好走。
住宅大楼一层只有一住户,既宽敞又能保有隐私。电梯来到十六楼,赵藏风打开住处大门,迎面是一大片落地窗——不管处于什么空间,他永远需要一处可以眺望穹苍高空的地每周固定两次的钟点打扫阿姨令他的住处干净整齐,加上他停留家中的时间不多,有时连他都觉得,偌大的空间冷清得仿佛没有一丝人气。
走到话机旁,按了留言键,答录机里传来母亲淡冷的嗓声——“藏风,找一天回家,你爸爸这几天在家里……”许是童年时光不在赵家,他和家里的关系一直不亲。莫黎恨父亲赵±名没有给他任何父爱,却不知,因为赵士名的关系,他非但没有父爱,成长过程中连母爱都少得可怜。
“还有,上回你爷爷提的对象,你考虑看看。富盛集团的千金配咱们赵家门当户对,林小姐很有诚意,你至少给林家一个面子”
不待留言播毕,他立即按了删除键。
又是企业联姻。母亲自己已是这样婚姻下的受害者,难道还希望他也将婚姻当成筹码?
当年父亲被迫放弃爱人,娶了门当户对的母亲:那爱人伤心欲绝,没一年即香消玉损。从此父亲性格大变,经年流连花丛间放浪形骇。偏母亲是名门千金,怎么也不肯低下身段,两人的关系从此陷入冰河期。
他出生几个月,母亲陷在丈夫出轨的情绪风暴里,甚至拿儿子来威胁父亲。父亲不为所动,于是她瞒住赵家,狠下心将儿子托给退休回乡的程奶奶。
半年后,赵千里派人找出孙子下落,却碍于吕家颜面不好逼迫母亲,直到赵藏风六岁,才以教育为重将他接回赵家。
父亲经年在国外,自赵藏风懂事以来,父子俩一年见不上几次面,关系淡薄。莫黎痛恨父亲的失职,他又何尝不恨?他恨他的自私懦弱;恨他在该争取时没有勇气,该放手时却又放不开:恨他以自我放逐来惩罚自己和他人,可他们错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