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宜安自然知道自家副总的脾性,忍不住哧地笑起来。“还笑!”孙副总瞪她一眼,无奈地说:“你这个性真进了赵家可辛苦了。不过也难讲,或许就是你这种个性,总经理才能敞开心房。赵家向来董事长说了算,他至今没说任何话,就表示总经理罩得住。”
“副总,你脑袋会不会转太快了?”哪来那么多念头?“那是你才有耶,别人我一下都懒得转?地冷哼一唇。
“这倒是。谢谢副总关心。”她由衷一笑。
“不过,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和总经理的关系公开后,不可能再和过去一样了,这个问题你好好想想。”孙副总拍拍她的肩。
章宜安笑脸僵住。孙副总说得对,再待在总务部只会给同事带来不便,虽然她不介意,但别人对她多少有点忌讳,或许不敢再叫她做事、不敢对她大呼小叫……最惨的是,大家不能再齐声骂公司、骂总经理了。
“你骂过我?”晚上和赵藏风提及此事,他在意的点竟是这个?
“忘了。”她装死地看着天花板。
“小总务!”赵藏风警告地喊道。
“人家快要不是小总务了。”她拉回眼神,故作委屈地瞅着他。
果然,赵藏风念及她为此离职,便不再纠结在“有没有骂过他”一事上了。“为什么牺牲的都是女人?”朱韵光对她的决定愤愤不平。
她自己倒没有那么多愤懑,只是不舍:她喜欢龙耀的环境和同事们,可当她小总务的身分一变,同事间的相处自然也会起变化,她不能太贪心。
第10章(1)
七月初她提出辞呈,预留一个月时间让公司找人接手她的工作。接下来除了日常事务外,她也开始着手工作交接事宜,忙得压根没空理会那些闲言闲语;加上有不少人的鼓励,连打扫阿姨都买了小蛋糕请她吃,她没什么好抱怨的。
七月中郑副总与方经理结婚了,两人直接登记不宴客,本来连婚纱也不拍,是几个女人苦劝郑台丽要留下美好的纪念,这才拍了几组婚妙照。郑台丽向来不在意这些外在形式,方仁宏凡事顺从老婆大人;至于方家长辈,本来对儿子婚事都要放弃了,现在儿子不但娶到媳妇,还有了孩子,一切便随他们去了。
时序来到七月底。
这天上午王秘书打电话让她上二二楼,她心中不免滋生疑宝。赵藏风不会以这种方式找她,那……会是谁?
一上楼,见王秘书早已打开门等着,章宜安连忙走进去,询问地看一眼。
“董事长。”王秘书低声耳语。“赵总和莫特助一出去,董事长就出现了。”章宜安紧张地笑了笑。王秘书拍拍她,给她一抹鼓励的笑容。
来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口,她深吸口气,在门上轻敲两下,然后推门走进去,一抬眼即对上赵千里凌厉的眼神。她心里微颤,轻步走过去,恭敬地喊道:“董事长。”
“你就是章宜安?”赵千里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
“是。”她点点头。
赵千里往她身上打量片刻,突然说:“长得很平常嘛!”嗄?她神色一赧,该怎么回?
“我的特色好像就是……很平常。”她挠挠后颈,尴尬地笑了笑。
赵千里表情微愕,若有所思地审视着。
她眼珠子不安一动,想着该不该主动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份静默时,大门猛地被人大力推开,赵藏风与莫黎一前一后地冲进来。
她诧讶地看着怒气冲冲的两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来干嘛?”赵藏风气急败坏地来到她身旁,却是冲着赵千里质问。“别又想欺侮人!”莫黎同样一脸愤慨地站在她的另一边。
“你们干嘛?吓人吗?”倒是章宜安看不下去地斥问。
“你有没有怎样?”赵藏风关心地问。
“我没怎样啊,倒是你们……”她垂阵左右各睨一眼,轻声说:“他是你们的爷爷,好歹说话口气好一点嘛!”她向来对老人家很是敬重,忍不住叨念几句。
兄弟俩怔了几秒,倒是赵千里不领情地回道:“别故意讨好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轻易进我赵家门吗?”赵藏风脸色冷沉下来。章宜安见状,连忙握住他的手轻捏几下,朝他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
“我不是讨好您,我只是从小就习惯讨好所有的老人家。至于进不进赵家门对我而言真的不重要。进不去,那我就把赵藏风拐进我们章家门,哈哈……开玩笑的!”见赵千里射过来的冷厉眼神,她尴尬地笑了几声。
右边的莫黎哧地笑出声,左边的赵藏风嘴角含笑地睨着她。
“耍嘴皮,要不得!”赵千里冷硬斥道。
“你这种势利眼才真是要不得!”莫黎忍不住反呛回去。
“你没事可以走了吧!”赵藏风出口赶人。
“你们两个……”真不受教!她停顿下来看向赵千里,澄清道:“我没有故意讨好你喔!”
眼神再度来回瞪着两兄弟,无奈叹道:“你们还真像。”臭脾气真像。
“谁像他了,我这张脸可是天下无双耶!”莫黎自恋地摸了摸脸庞。
“对啊,天下无双的厚脸皮。”章宜安忍不住吐槽。
赵藏风忍俊不禁地笑起来,一旁的赵千里则是冷眼旁观。
“小安子,你见色忘友。”莫黎不依地抗议。
“不理你们了,我得下去忙。”她摆摆手,然后朝赵千里恭敬颔首,退出办公室。
屋内瞬时沉默下来,片刻,赵千里率先开口责问:
“你们两兄弟就为了这个女的急忙忙折回来?”两人没有开口,摆明了正是如此。
“你们紧张什么?难道我真的会伤害她吗?”赵千里忍不住为自己辩护。
“你会吗?”赵藏风一脸严肃地反问。
赵千里神色颓然,无力叹道:“我年纪大了,你们好歹听听她的话,对爷爷说话口气好一些。”
嗄?兄弟俩愣了几秒,才恍悟赵千里口中的她是指“章宜安”。
“这个女的……你在哪里找的?”赵千里疑惑地看向赵藏风。
赵藏风嘴角微微扬起,回道:“总务部。”
离职前夕,部门帮她办个欢送会,因她人缘好,其它部门也来了不少人,章宜安感动得泪流满面。
“现在由孙副总为大家……是为宜安啦,献唱一首《Good love My Love》,请大家掌声鼓励!”于掌声及欢呼中,孙副总充满感情的嗓音传来——“GOOD BYE MY LOVE 我的爱人再见,GOOD BYE MY LOVE 从此和你分离,我把一切给了你,希望你要珍惜,不要辜负我的真情……”众人听了,一时感伤起来,索性全体来个大合唱。融洽的氛围中,只有朱韵光双手交抱胸前,一脸不悦地拧起眉。
“为什么每次迎新送旧都要来KTV?”朱韵光气闷地抱怨道。
“待会儿范姜和朱朱应该上台,来首情歌合唱。”偏偏还有不长眼的,硬是乱出馊主意。
“你有种打电话叫总经理过来跟宜安唱一首,我再考虑看看。”朱韵光冷冷地腕着那乱说话的人。
那人打个冷颤,不清楚自己究竟哪里得罪朱韵光。
范姜珣自然了解朱韵光的痛处,他笑了笑,伸手轻轻搂着她。
章宜安见状,连忙跑过来,两眼迷离地盯着朱韵光;过了几秒,蓦地抱住朱韵光,撒娇道:“朱朱,谢谢你。”
“这家伙喝醉了,打电话叫赵藏风过来接人。”朱韵光撇过脸跟范姜珣说。
于是欢送会主角于十一点被人强行载走,众人又唱了几首,这才心甘情愿地散场。
被赵藏风接走的章宜安,一坐上车便沉默地垂着脸,下一秒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下来。
他胸口一窒,难过得像是被人狠狠地抽打。两人一路上沉默不语,回到家他让她先去洗澡,几分钟后帮她拿好干净衣物进去,抬眼一看——她坐在浴缸里,将脸趴在磁砖台面上睡着了?!
他走过去试了下水温,还好是夏天,不然岂不是要感冒了。取了条浴巾,他轻轻摇醒她,然后打横将半梦半醒中的她抱上床。
对于她离职一事,他虽自始至终没说什么,她却知道他心里认为此事有其必要,也因此在他尚未开口前,她就先说了。
她总习惯以轻松幽默的口吻让人忽略她受的委屈,这样反倒让他看了心疼不舍。他伸手爱怜地摸着她脸,在心里承诺,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好好地疼惜她。
八月,她开始失业中。
一开始可以睡到自然醒,觉得人生夫复何求!不用跟人家挤公车,每天拈花惹草,不亦乐乎……然而不到一个礼拜,她又开始早起帮忙章宜康做早餐;然后帮公寓老先生老太太们跑腿做事……然后又过了一个礼拜,赵藏风受不了每回找她,她手中总忙着某某老人家的事,一声令下,她自此住进赵藏风家里,只偶尔回去租赁的顶楼看看。这样的日子很闲暇惬意……可她不想这样,心中突然有了觉悟。
“章宜康说我上辈子是大户人家的婢女,看来,还真有点道理。”她倒在大型沙发上,懒洋洋地喃喃自语。
把大腿借她枕着的赵藏风笑看她。“当初不是叫你上来帮我打杂,你还嫌弃?”
“是,老爷。”眼眸往后一瞪,有气无力地回道。
“想不想去哪儿玩,过阵子我可以抽空几天。”他怜惜地揉着她那头放下的长发。
“我想回家。”她突然坐起身,两眼晶亮地说:“之前父亲节本想回家,但怕他们知道我失业会担心,现在想法改变了,何不趁这段失业期间回去住几天,上来后再开始找工作。”
“找工作?找什么工作?”他冷淡地问。
她低头思索。先前几次暗示她想找工作,都让他否决掉。她知道他想宠她疼她,便顺着他的意:可这样下去,日子一久,她会快乐吗?
“找总务的工作,我经验老道嘛!不然去花市好了,拈花惹草我也行。”她像是开玩笑地道。
“有人养还不好?”他淡淡地瞥了一眼。
“很好啊。”她偷觑他一眼,又说:“可是,我想做事。人可以不工作,却不能没事败。”
赵藏风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你想做什么事?”
“你知道的,叫我每天打扮时尚、漂漂亮亮地去逛街、跑趴,或是天天下午茶、打牌、泡温泉、时装秀……我真的不是这块料。”她咬着下唇,苦恼地看着他。
“你去哪里想出这些事?”他好笑地问。
“电视里的贵妇不都是这样吗?”她无辜地眨着眼。
脑中想象她从事上述的行为……他摇摇头,难得认同地说:“没人让你去做那些事,你可以去做想做的事,不一定要去找工作。”说到底,又绕回原点。她想了几秒,决定下重药。
“最近我常想,自己三十岁了,很多事再不去做,以后还有机会吗?”或许是最近太闲了,让她脑袋空下来想东想西的。
赵藏风没有开口,凝神望着她,揣度她又有何念头。
“我之前曾想过到日本念园艺设计,还去学了半年日语,后来不了了之。现在或许是个机会一”
“你承诺不离开我,难道是骗我的?”赵藏风脸色丕变,恼怒地打断她的话。
“我没有要离开你,去日本顶多一两年,学校放假都可以回来的。”
“一两年?你知道这当中的变数有多少吗?!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太不负责任了!”赵藏风怒冲冲地站起来,转身走进卧室。
她默愣几秒。她不过是跟他讨论而已,他干嘛一副她机票已经买好的反应?会不会反应太过?况且,她真正想要的是去工作。
她叹口气,走向卧室,伸手按着门把,却发现门打不开。
他竟然锁门!把她隔绝在门外!她委屈地瘪着嘴,眼眶泛红。
她也是有脾气有个性的。
心一横,打了手机给章宜康。
第10章(2)
“好热嗅!”章宜安躺坐藤椅上,拿起蒲扇掮风,忍不住抱怨:“阿嬷,日头那耶遐呢大?”
“憨囝啊,七月天日头当然嘛大。”乡下人家都以农历计日。阿嬷拍拍她的屁股,笑斥道:“我看,是你在台北冷气吹太多啦!”
回来这几天她慷散得不像话。早餐晚晚吃,阿嬷十一点半煮好饭,又催促她吃午餐。三餐外加点心不断喂食,她总一边嚷着自己又胖了几公斤,然后一边吃掉阿嬷煮的食物。
“我真是不孝孙女,回家让阿嬷侍候。”她抱着阿嬷撒娇道。
“你在台北工作辛苦,回来阿嬷疼一下。”
她心虚几秒,尴尬笑道:“也……还好啦。”
午后,阿嬷习惯将凉席铺在西侧客厅石子地板上,外面南风吹来,不用吹电扇就很凉。阿嬷常说,这就是三合院老房子的好。
她喜欢躺在阿嬷身旁蹭着,或是坐在一旁的藤椅上看小说,凉风吹拂,眼皮便沉了沉。“你这次休这么多天,呒要紧吧?”阿嬷突然问。
“我有年假。”她闭着眼假寐。
与赵藏风起争执的那晚,她叫章宜康过来接人,隔天直奔中南部老家,爸爸骑着摩托车到火车站接她。
家里电话忽然响起,她起身接听。原来是村头福伯打来,说是割稻机下午一点半会去收割她家的稻子。
“你回来刚好帮忙晒稻。”阿嬷说道。
“阿嬷,我是回来当大小姐的耶。”她佯装生气地叉腰抗议。
“下回啦,下回再给你当大小姐。紧去叫你阿爸起来去田里。”阿嬷从善如流地附和午后,小黑在外边狂吠,她搁下小说出去一看,隔壁勇叔将她家收割好的稻穗载回来,正下在她家三合院的柏油晒谷场。她喊了小黑几声,黑狗也识相,乖巧闭上嘴。
午后烈阳普照,她和阿嬷将稻谷分行耙开晒,不久爸爸从田里回来帮忙。晒开后,她每小时帮忙将稻谷来回推开换行晒。六点太阳渐渐西落,阿嬷去忙晚餐,她和爸爸拿起耙子将稻谷聚拢起来,以帆布盖好,免得天有不测风云。
她洗头又洗澡,出来时七点多了。走进房间吹干头发,习惯性拿起手机查看——三通来电未接。一看,竟是赵藏风打来的。
他气消了?肯理她了?
他想理她,她不一定就愿意理他呀……算了,骗谁呢?连忙回拨过去,不到三声电话即接上。
“怎么都不接电话?”他声音带点担忧。
“我在洗澡洗头。”她据实以答。
“你们住水米村的哪里?”他问。
“就村尾,我们村很小。”她虽感怪异,仍回答道。
“离水木村很近吗?”
“就隔壁村。水木村有条外环路,直走没多久就可以着到刻着水来村的石碑。”水木村较水米村大,村里的日用食品大都去水木村采买,膝车约五分钟,因为没有任何红绿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