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你是认真的?你还想再待着?你明明不用那么辛苦呀!”阿哲真觉得他家主子哪根筋不对了,怎么帮陆掌柜做了苦工,收到那一点微薄的银子后还心甘情愿地想留下。
“我爹不是要我自己想办法回去吗?我这是在想办法赚钱呀。”秦钰棠唇角一勾,又把玩起手上的碎银。
以前他觉得天底下没有能吸引他的事,他要什么有什么,从未欠缺过,也很清楚自己的命运,就算袭爵了也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室远亲,只能守着领地到死也不会有改变,所以他对任何事都觉得乏味,没有兴趣。
直到他看见陆香芙对金钱的珍惜,寡妇们为讨生活而付出的努力,看到自己手上这得来不易的银子,他突然涌起了一股渴望。
他想改变,想用他这双手多做一些事,就像陆香芙说的那样,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筹备已久的饭馆终于开张了,陆香芙取名为福来饭馆,第一天生意比她想象中还好,店门一开就有客人在排队等候了,之后果真凭着豆卤鸡这道招牌菜打响名号,以好口碑吸引客人上门。
除此之外饭馆里的布置摆设也令人如沐春风,气氛温馨舒适,从掌柜,负责点菜端菜的伙计,到厨房里的厨子,上上下下都是女人,相当受人注目,几个十多岁在门口迎客的大孩子,嘴巴也像吃了蜂蜜般甜,十分讨喜。
除了豆卤鸡,福来饭馆其它的菜也很受欢迎,那些都是寡妇们的拿手菜,连饭馆里卖的酒都是她们多年来私酿的好酒,每个人都把看家本领拿出来,没有藏私。
开张一连二十多天了人潮仍是络绎不绝,怕没位子的还得提早预定。
陆香芙看到店里生意那么好可开心了,只是人们都是贪新鲜的,能不能让客人成为福来饭馆的忠实顾客,在这一条都是饭馆和客栈的商街杀出一条血路还有待考验,她可一点都不敢松懈。
因此她时常会假扮成客人到店里坐坐,观察店里的生意,若不能来也会叫秦钰棠跑腿,去和负责饭馆事务的温大娘打听状况。
秦钰棠每回来饭馆都大受娘子军的欢迎。
“阿棠,你来了,你饿了吗?吃吃看这个。”
“先吃我的,我跟你说……”
“你的手在摸哪里?”
“是你在摸好吗!”
秦钰棠看她们为自己争风吃醋,也知她们只是闹着玩而已,光看罗大娘原本浓妆艳抹的脸蛋变得朴素,就知道她们每个人都很认真在工作。
“阿棠哥!”
孩子们围了过来,兴奋地喊着。
秦钰棠只要过来,都会趁空暇时教孩子们习字,因为陆香芙并不想让孩子们一直工作,有意找夫子教他们识字,让孩子们有机会出人头地,只是苦无时间,于是他便抽空暂当几回的夫子。
和妇人们熟稔后,他也渐渐得知这里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当铺的客人,有少数人是陆香芙听说有需要帮忙,才请她们来饭馆里工作的。
愈了解陆香芙,知道她所做的事,秦钰棠对她就愈欣赏,她在他心里的影子日益扩大,成为了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也因为她,让他开始认真看待每一件事,有上进心想工作,不想输给她一个女人。
和孩子们说完话,秦钰棠依惯例来到饭馆后头帮忙。
“世子爷,刚刚那孩子还真重,我的腰都快断了。”阿哲刚刚在后院扮马让孩子们骑,现在想弯下身扛酒,竟有些动不了了。
“我来就行了。”秦钰棠扛起酒坛子。
阿哲看着主子很顺手的抱起酒,不禁问道:“世子爷,你每天工作不腻吗?”
当世子爷说要在这里多待两个月时,他不禁有些怀疑,毕竟世子爷养尊处优惯了,工作个一两日或许可以忍耐,但两个月那么长,世子爷真有毅力吗?
可是世子爷真的很认真的写了信给国公爷,告诉他自己有事无法马上回去。
一个月过去了,世子爷也很认真在做事,比起之前是为了还债而做,现在则是发自内心想去做,每天都要在当铺、饭馆间来回跑腿也没有一句怨言。
“当然会腻,但这种忙碌的感觉也不错,心里很踏实。”秦钰棠边说边搬着酒坛往前走,卷起的袖子露出的手臂比之前结实多了。
听主子这么说,阿哲差点流下两串感动的泪来。
从前世子爷生活没有目标,每天都悠悠哉哉的过,还挥霍成性,现在却完全变了个样,成了一个脚踏实地的人。
是什么让世子爷改变了?好像自从他被陆掌柜“教训”一顿,又到饭馆帮忙搬桌椅后,他就变了……
两人忙了好一阵子,在傍晚回去时看到当铺门口挤了一堆人,秦钰棠好不容易挤进去,发现有个穿着一身锦衣的男人和一个六旬婆婆,后方还有十几个人站在当铺里,地上还摆着好几箱黄澄澄的黄金和珠宝头面,亮晃晃的简直要闪瞎人眼。
“这该不会是在向陆掌柜提亲吧?”阿哲挤到主子身边,小声问。
提亲?秦钰棠脑里刚闪过这句话,前方的媒婆已经开始一连串舌粲莲花的赞美。
“陆掌柜啊,我们叶公子要向你提亲,这是聘金,叶公子他相貌俊挺、文武双全,陆掌柜要是能嫁给他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闻言,伙计们脸上纷纷露出厌恶表情,魏叔更是一脸凶恶,管伯也难得走出柜台,站在陆香芙身边护着她。
陆香芙走到聘金前,盯着地上的翡翠首饰。
“芙妹,你喜欢吗?这可是上好的玻璃种翡翠,我好不容易找来当聘金的。”
叶厚生长得浓眉大眼,算是俊俏,但少了点气质,看陆香芙似感兴趣的盯着黄金,马上泛起讨好的笑。
陆香芙拿起一支簪子看了看,纵然她没有管伯那样绝好的鉴定功力,但多年来也培养了一定的敏锐度。“还不错,可以当到不错的价钱。”
闻言,叶厚生尴尬地笑了笑,提醒她道:“芙妹,这是用来向你提亲的……”
“真可惜啊,翡翠是不错,但最近我的客人都不怎么爱,恐怕我没办法收,请你带回去吧。”陆香芙放下簪子,表面上客客气气的,但任谁都听得出来是在婉拒求亲。
叶厚生脸色变了变,还以为自己费尽心思讨好她那么久了,如今当众向她求亲,她会不好意思拒绝,没想到她还是不给他面子。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扯开僵硬的微笑,“芙妹,别这样,好歹我们曾经是未婚夫妻,差一点就成亲了……”
陆香芙拉下他的手,勾起假笑,“我们从来都不是未婚夫妻。魏叔,送客。”
“芙妹,其实比起你妹妹,我更喜欢你,我想娶的是你……”叶厚生又想向前抓她,但不知为何他的手突然一阵痛,不得不放开,下一瞬间他已被人马高大的魏叔挡下,无法接近她。
叶厚生终于面子挂不住的怒吼道:“陆香芙,你别不知好歹,你只是个丫鬟生的庶女,你抛头露面开当铺已经丢死人了,你家人也因你蒙羞,我想娶你,你该感激我……”
魏叔摩拳擦掌打算好好教训他一顿,谁知他的腿又是一痛,他霎时往前摔,想爬起来时却又摔了一次,众人们都看得大笑。
“是谁?谁在偷打我?”
叶厚生望着四周,他只感觉自己不知被什么打中,倏地一阵痛,接着是他的后脑剧痛,他抱头鼠窟,众人笑得更大声,他丢脸得从人群里挤出去,媒人和家丁跟着尴尬退场。
“哪来的花生啊?”魏叔狐疑的看着地上几颗花生。
阿哲不动声色掂掂口袋中变少的花生米,再望向一副斯文无害的秦钰棠,暗忖着,世子爷的功力还是很好啊……
陆香芙也看到地上的花生米了,虽然不知是谁帮她的,但她很感激,高喊道:“把他的金子首饰一块拿走!”
待叶厚生一行人离开后,围观的人潮才渐渐散开。
秦钰棠随便抓了一名伙计问道:“那男的是谁?”
伙计道:“那是叶氏布庄的少爷。阿棠哥,你白天很少在店里不知道,叶少爷缠着我们小姐有一年了,他是个败家子,自他爹去年过世将布庄传给他后,他就弄倒了好几家布庄,他并不是真心的想娶小姐,是看在小姐的身价分上,以为娶了小姐就能得到当铺。”
“那么他说他是她的未婚夫是怎么回事?”
“这我不清楚,小姐总是说他们没有关系。总之,像他那样觊觎小姐的男人很多,都是为了钱而来的,所以小姐是饭馆老阅的事绝不能传出去,不然那些人会更纠缠不清。”伙计看到陆香芙走过来了,赶紧闭上嘴离开。
秦钰棠也看到她了,在赶走那男人后,她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露出一脸疲态,肩膀垮下,足见她方才是在逞强。
她擦身而过时,他忍不住开口了。“我帮你烧个热水吧。”
陆香芙怔了一下。
秦钰棠墨黑的瞳眸里流泄出无比的温柔,“你太累了,洗个热水澡可以放松点。”
第4章(2)
陆香芙全身浸在热水里,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大白天沐浴,感觉太奢侈了,有种罪恶感,但忙里偷闲的感觉真好,全身都被热水泡得舒舒服服的。
那个男人真温柔,竟看得出她的疲惫,想到替她烧热水。想起秦钰棠,她微微一笑。店这阵子他真的很认真在做事,很有毅力,温大娘她们都对他赞不绝口,他也虚心学习,什么事都愿意做,让人更欣赏,要是以前,她肯定不相信他会烧热水的。
这些天她已经够累了,见到叶厚生,她心情更差,但所有的疲倦此时都被温暖的热水洗涤了。
她真没想到叶厚生纠缠她许久,她都不理会,他居然还敢寡廉鲜耻的当众向她求亲,以为她不敢拒绝,甚至自称是她未婚夫。
他根本不是!他是她妹妹的未婚夫,因为身为嫡女的妹妹眼高于顶不愿嫁,竟和嫡母联合起来陷害她,对她下迷药,想将她和叶厚生送作堆……
陆香芙摇了摇头,抑下心中的寒意和想打哆嗦的恐惧,她已经逃出来了,不该再想了,那个家太丑陋了。
水好温暖,温暖了她的心,她还想泡久一点,好好享受……她闭上眼小歇着。
吱吱。
闻声,陆香芙脸色一变,这声音不会是……
吱吱。
陆香芙眼睁睁看到一只大灰鼠从她面前跑过,她遇到什么难搞的客人都不怕,就怕这小头锐面的鼠辈,顿时吓得放声尖叫。“啊——”
秦钰棠把木柴都烧完了,在浴间外面砍着柴,好让后头的人有得用,听到浴间里传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以为里头出了什么事,连忙将手上的斧头一扔,闯了进去。
一推开门他才想到,陆香芙正在沐浴,他太失礼了,但也来不及了。他一眼便看见浸泡在浴桶里的陆香芙,她露出雪白的肩膀,一头长发盘在后脑,仅散落几绺发丝在肩上,模样十分诱人,他看得出了神,一直看到她张口想尖叫,才记得要转过身。
“抱歉,你突然大叫,我以为……”他试图冷静解释,方才的美景在他脑海里余波荡漾着,没想到她也有这么如出水芙蓉般清艳的一面。
陆香芙涨红着脸,用力捂着嘴,不敢又放声尖叫,怕再引人来。
她羞愧到想埋入水底淹死,她竟被个男人看到她在沐浴,但她能怪谁,她叫得那么凄厉,门又忘了上锁,才让他闯进来的。
“我马上走。”秦钰棠知道不宜久留,往前一跨,打算离开。
陆香芙却叫住了他。“你别走!”
秦钰棠心口漾上一抹热,有些心猿意马,“你要我别走?”
“有耗子……”她小小声道。
原来她是怕耗子才要他别走的。秦钰棠这才发现是自己想太多了,而他也第一次发现,虽然她是个能干的掌柜,但其实她也跟普通的姑娘没有两样,也会有害怕的东西。
“要我帮你捉耗子吗?”
“快、快点!”陆香芙缩在浴桶里,拉长脖子吩咐着,真怕耗子会突然出现。
“那我来帮你找找……”秦钰棠像是存心逗她,慢吞吞的左顾右盼。
陆香芙怕他往后瞧,频频警告道:“你不要往后看!”
“会不会在你背后?”
陆香芙轻轻哇了一声。
秦钰棠偷笑,觉得她真可爱。但他也没闲着,认真帮她找耗子,终于,他眼尖看到有只耗子正沿着墙爬,他脚一蹬地,那只耗子立即受惊的往大门缝隙窜出去。
“耗子跑出去了。”
正当陆香芙松了口气时,外头忽地传来阿哲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叫那么大声?”
“别进来!”
秦钰棠进来时没关妥门,一时无法阻止阿哲推门进来,只能就近从柜子上拉起一条长布巾,从陆香芙头上覆盖下去,遮住她的春光。
阿哲推开门站在门口处,意外看到秦钰棠在里头,“世……”
“出去!”秦钰棠更快道,感觉背后有双小手紧紧揪住他的衣服,像是很害怕似的,他挡在她面前,难得拉下脸驱赶人。
“可是……”阿哲仍心存狐疑,很在意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出去?!”秦钰棠看他探头探脑的,十分不悦,很是不喜阿哲可能撞见陆香芙的春光。他利用身子成功挡住了陆香芙,但她在他背后也是一种折磨,他可以想象她裸着身贴在他背后的模样,心口扑通扑通直跳着。
阿哲真的觉得主子有种说不上的怪异,好像后面躲了个人……他倒抽了一口气,想起一件事,世子爷好像有说要帮陆掌柜烧热水,难不成……
天呀!他真的是太失礼、太笨了!刚才听到尖叫声,看到浴间外散落一地的木头,又看到门没关上,竟慌慌张张闯进来,实在太冒失了!
“是,我马上出去!”他不敢多留一刻、多看一眼,赶紧走人。
阿哲一离开,陆香芙这才发现自己揪着他衣裳的手劲多大,好像她有多么信赖他、认为他会保护她,明明他也是个男人。她急忙松开了他,将身上的布裹得更紧。
她松开了他,秦钰棠顿时觉得有些失落,直觉地想回头看看她。
“不要转过来。”
秦钰棠僵住不动,但心有点痒痒的。
“今天这件事绝不能说出去,知道吗?”陆香芙脸红得要命,下巴沉入水底,警告道:“今天的事若被别人知道你就惨了,你得负责娶我,还得留下来做牛做马帮我看一辈子的店。”
听起来她觉得娶她是件倒霉的事?秦钰棠勾起浅浅微笑。
“好了,你、你快出去吧……”
秦钰棠舍不得出去,但怕她着凉,只能乖乖出去,还怕有人会闯入的在门外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