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槐推辞了几句,但见表妹给的诚心,也就接过去告辞了。
一回到家,杨柳儿跑去窑洞上面的地里同父亲闲话几句,回房后就马不停蹄开始画图、数银子,准备开始她的蓄水窖计划了。
杨杏儿进屋看小妹正写写画画,不像招灾惹祸的模样,也就没多管,继续去打理菜园。
杨家的财政大权一直都握在杨柳儿手里,这若是说出去,怕是人人都觉得奇怪。
陈氏不在了,家里大事总要杨山这个家主说了算,但偏偏杨柳儿先前折腾出的汽水摊子为家里做了大贡献,平日又很财迷,杨山一见小女儿抓着银子,一脸笑咪咪的模样,就心甘情愿把收入上缴了,而杨诚和杨志也不可能同小妹争抢,杨杏儿更是只要小妹不生病,别的都随她折腾,反正银子越折腾越多,所以杨柳儿这个杨家老么就诡异的当家作主了。
蓄水窖工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青砖、石板加在一处要花费好几两银子,这个杨柳儿倒是不心疼,有了迷雾山这个聚宝盆,家里三五年内都不会断了进项,但有一个技术问题却着实把她难住了。
前世她在甘肃等地游玩,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还真研究过人家的蓄水窖,大抵也能模仿下来,但这个时空没有水泥,如何防渗漏就成了大问题,总不能好不容易收集到一些雨水,转眼就渗进地底去了吧。,
杨柳儿在家里转来转去,又拉着父亲和姊姊问了好久,到底也没想到办法,索性扔到脑后不管了,等着杨诚回来时,再看看他这读书人有没有办法。
可惜,好不容易盼到休沐日,杨诚早早回来了,但他对这个问题依旧束手无策,反而是再次厚着脸皮上门的连君轩笑着说他许是有办法解决。
这话一出,杨柳儿立刻忘了先前坑过人家的事,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炖肉蒸饭,那个殷勤劲惹得杨家人都是既好笑又脸红。
连君轩吃饱喝足,终究不敢惹毛了这个古怪丫头,同杨山打了一声招呼,与杨柳儿抱起一个陶罐就一起出了门。
杨山还以为他们要进城,也没多注意,哪里想到两人绕过院子又上了迷雾山。
杨柳儿跟在连君轩后面,想起当日他的狼狈模样,忍不住道:“上次同我阿爹上山可是碰到不少毒蛇,你这次可不要又中招了。”
连君轩被戳中了痛脚,立时从高贵公子变回毛头小子,瞪眼反驳道:“你还想不想修土窖了?”
“想,当然想。”闻言,杨柳儿吐吐舌头,赶紧岔开话道:“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解决渗水的大麻烦?难道山上有什么特殊的黏土?”
连君轩踢开脚下一节枯树枝,倒也没吊她胃口,爽快应道:“不是黏土,是一种树汁。有一次我不小心沾到身上,回家后发现干透的树汁把衣衫黏到一处,剪也剪不开。今日听你一说,才想起这东西许会合你的心意。”
“当真?”杨柳儿一听,心中猜测着这树汁同胶水或许有些相似成分,若是取些回家,多试验几次想必真能达到自己的要求。
这般想着她脚下就走的越发快了,甚至不时回身催促连君轩,惹得他又好气又好笑。
连君轩所说那种怪树在迷雾山上并不多,最近的一棵也邻近墓群了,两人好不容易赶到怪树下,割了树皮取出乳白色的树汁,再回到杨家时已经是午后了,待匆匆吃了一口饭,连同好奇的杨诚和杨杏儿一起,四人就琢磨开了。
半坛树汁分了四碗,一碗拌了黄土,一碗拌了木屑,一碗拌了普通砂石,最后一碗拌了生石灰,分别趁着湿润抹在几块石板上,然后放到炽热的太阳下暴晒,不到两刻钟,就得到四块硬梆梆的泥板子。
杨柳儿心急,亲自动手实验,最后欣喜的发现,树汁拌石灰的那块最结实光滑,若是用来抹石板缝隙,绝对不会渗水,而且石灰还有一定的消毒作用,简直再合适不过。
其实杨诚和杨杏儿也不太明白杨柳儿在折腾什么,但见她欢喜也就撩开手了,只有连君轩一直陪着杨柳儿旁边,解决防渗漏只是第一步,如何收集雨水还是个大问题。
杨家住的是老式的窑洞,说好听叫古朴原生态,难听一点就是土窑。风大的时候,外边刮黄沙,屋顶掉细土,有时候杨山从田里回来,路过自家窑洞顶上,咚咚的脚步声都惹得杨柳儿担心窑洞会垮塌。
这次修建蓄水窖,她就琢磨着要在自家地盘上收集雨水,这样就需要一个光滑干净的屋顶和院子,自然,修缮窑洞也要一同进行。
晚饭桌上,杨柳儿提出这件大事,原本还怕父亲不同意,没想到他却一口应了下来,还意气风发的决定,不但上窑和下窑要大修,还得再挖一口宽敞的偏窑,毕竟杨志就要到了成亲的年纪,提前准备住处是应该的。
杨柳儿得了父亲的大力支持,胆子越发大了,熬夜重新画了图纸,旧窑里抹墙吊棚顶、换新门窗,院子地面也是清一色的石板,稍稍倾斜一定的角度,到时候雨水能直接流进蓄水窖,还保证了一定程度上的干净。
连君轩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不时提些意见,倒让杨柳儿对他的聪明才智倍觉惊艳,于是先前那点不算矛盾的小过节,自然而然在这样的通力合作中散掉了。
可万事起头难,即便杨柳儿思虑的很周到,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还不能立刻开工。
第十一章 养家糊口的难处(1)
第二日杨诚和连君轩回书院去了,杨柳儿就随着上山打猎的杨山去找怪树割树汁。不过两三次,杨山的药材和毛皮又卖了三十几两银子,她的树汁也收集足够了。
这一日,杨山亲自去了一趟陈家,又送了些吃食用物,末了同陈大舅和陈二舅说起修土窑洞的事。
陈家两兄弟自然鼎力相助,正好城里的活计也做的差不多了,就拍着胸脯说过两日就带着儿子们上门帮忙。
杨山满意而归,又马不停蹄的带着杨柳儿进城采买青砖、石板、木料和各色杂物,忙得是热火朝天。
杨诚和连君轩惦记家里这个古怪的工程,碰巧先生夜里赏昙花染了风寒,两人便借机请假回家,刚好自家正忙得暴土扬尘。
陈家老少五个都做了许多年的泥水匠,请回的两个木匠也是熟手,前一日就把三口旧窑洞的门窗换了,棚顶也吊好了,待墙壁刷上白色石灰,糊好雨过天青色的新窗纸,就算大功告成。
窑洞的改变可不是一般的大,若说以前是人间,如今就是在天堂了。
杨杏儿和杨柳儿屋里屋外忙碌着,见了环境焕然一新,别提有多欢喜了,就连众人的伙食也准备的油水十足,让陈家几个表兄都恨不得姑母家的窑洞能修缮个十日半月才好呢,而两个木匠也觉得受了杨家厚待,越发仔细的做活计。
这一日院子铺好了青石板,杨柳儿找到陈二舅嘀咕两声,陈二舅就撵了侄儿和自家儿子去挖新窑洞,拉着大哥专门折腾蓄水窖。
杨柳儿原本还担心两个舅舅自己做不来,正琢磨要不要父亲去村里喊几个邻居帮忙,但转念想想又歇了心思。若是请人回来帮忙,又要怎么解释自家银钱的来路?万一泄露了迷雾山一事,那就麻烦了。
世人从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同样住在迷雾山下,有杨家的财路,为什么就没有村里各家各户的?到时候,杨家不交出登山的路径就是犯了众怒。
杨柳儿可不想惹上这样的麻烦,发财这东西,从来都应该是闷不吭声的。正在她为难的时候,杨诚和连君轩这两个好帮手就回来了。
杨诚当下就脱了长衫,抄起镐头刨土,而连君轩则把绸衫前襟往腰带里一掖也打算上阵,杨诚刚要阻拦,就见杨柳儿扯着连君轩进了偏窑。
杨诚还以为小妹终于懂得待客之道了,没想到片刻后,连君轩穿着他的旧衣跳下土坑,跟着挥汗如雨,杨诚看得是好笑又无奈,暗暗琢磨以后可要待这师弟好一些,以弥补自家妹妹对他的欺压。
众人拾柴火焰高,不过一个时辰,一丈见方一丈深的土坑就挖好了。
杨柳儿忙着把搅和均匀的树汁石灰泥装进陶盆里顺下土坑,杨诚同连君轩则接力运青砖,陈大舅和陈二舅随手接了青砖,缝隙里抹上石灰泥就开始砌墙,动作是又快又好,这般又忙了一个时辰,蓄水窖的主体就修好了。
吃完午饭又稍歇了半个时辰,石灰泥就干透了,杨柳儿试着把洗菜水倒了半盆进去,可惜水量太少,实在看不出是否渗透,只能先扣上木架上盖,覆好厚厚的草帘,留好进水门,绑好草网以备过滤杂物,最后就等着老天爷开恩下雨了。
杨家这番折腾当然瞒不过柳树沟众人的眼睛,但杨家一没请人帮工,二来修缮自家窑洞对村里也没什么妨碍,众人除了议论两句,也就扔到了脑后。
倒是杨家人送走陈家人和两个木匠之后,就开始日夜盼着下雨。
不过老天爷有时候真像个小孩子,先前还常常阴着脸,如今盼望起来,它偏偏日日阳光灿烂。杨家人盼了七八日也没有半点下雨的迹象,让杨柳儿恨不得指天大骂,只是骂了又如何,最后还是随在姊姊身后重新拾掇、归拢新旧窑洞。
新挖的偏窑要留给杨志娶亲用,里面新盘了土炕,炕角卷了新草席,放了口旧箱子,里头装了一套被褥,随时备着杨诚回来小住之用。
原本的上窑三间,照旧是杨柳儿姊妹住着,一间靠在窗下盘了大炕,用作平日里歇息,中间做堂屋,接待亲戚或者玩伴们;另一间就做了库房,预备放些贵重物件。
下窑三大间,中间为堂屋,做一家人吃饭说话之处,东间住着杨山,西间分成两半,一半做杨诚的书房,一半搭炕住人,虽说略显狭窄,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炕再多睡个连君轩也足够。
灶间还是在下窑左侧,这次杨柳儿特意请两个木匠师傅带了几只做好的大木箱,还有两架气死猫柜橱放在灶间角落,用于存放各色米粮调料等物,若是出门或者杨家伯娘那类人物上门,直接加把锁头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样一番忙碌下来,杨柳儿姊妹俩都是累得够呛,一沾枕,夜里睡得香甜无比,哪里想得到调皮的老天爷居然就偷偷下了雨。
早起的时候,出门洗漱做饭的杨杏儿第一个发现脚下的青石板湿漉漉的,忍不住惊喜叫喊出声。
杨柳儿胡乱穿件衣衫就跑了出去,姊妹俩合力取下被石块草叶等堵得严实的绳网,待掀开蓄水窖的活动木门时,只见水窖底下沉淀着一层黄土砂石,上面满满都是雨水,清澈润泽的一汪水。
杨杏儿试着伸手碰了碰水面,看着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涟漪,再也忍耐不住和小妹抱在一处大喊大叫。
“有水了、有水了!”
杨柳儿也是兴奋的满地乱蹦,“终于可以天天洗澡了,太幸福了!”
自从上次杨诚偷水扭了脚踩,杨柳儿深刻明白清水多么稀罕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洗澡两字。
杨杏儿疼爱妹妹,常常绞尽脑汁省水,今日一瓢明日两瓢,几乎每半个月能让杨柳儿洗一次澡,就是柳树沟里最爱干净的闺女也没这待遇,但杨柳儿依旧不适应,多少次都梦见在浴缸里扑腾,可见她的怨念有多深。
如今蓄水窖终于建好,就算不能每日洗澡,但两三日一次是绝对有保证的,杨柳儿如何不欢喜?至于杨杏儿思虑的却更多一些,拆洗被褥、浇菜园,买头小毛驴,养上几十只母鸡,只要想想就觉得幸福。
杨山早起就发现蓄水窖的大丰收,但他舍不得喊两个女儿起来,这会从田里转一圈回来,听到满院子的欢声笑语,也是乐得眼角纹路深深皱在一处。
一家三口吃了早饭,杨柳儿姊妹俩刚拆了两套被褥,就听得院子里有动静,原来陈大舅和陈二舅都跑来看蓄水窖,待发现蓄水窖里当真装得满满的,半点都没渗漏,两人也是欢喜至极。
脑子灵光的陈二舅想的更多一些,偶尔望向杨柳儿就有些欲言又止。
杨柳儿怎会猜不到他的心思,更何况她原本就有那个打算,但这蓄水窖别的都好,只有防渗透的秘法是连君轩想到的,若是要赠送出去,于情于理都要同连君轩打个招呼,她不好擅自作主。
陈二舅不知外甥女别有所虑,犹豫了半晌到底也没开口,婉拒了杨山留饭的提议,早早回家去了。
杨柳儿望着两个舅舅的背影,比之开春时候所见的模样,腰背好似更弯了……
养家糊口说起来是四个字,做起来却不知要付出多少心力,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再想想姊姊念叨着买毛驴一事,就跑去央求杨山立刻进城,顺便也去探望一下两个兄长。
杨诚还好,每隔十日就能回家住一日,倒是杨志赚人家的工钱,不得自由身,除了麦收那次,已好久没有回来,杨山心里也是惦记,又见小女儿撒娇吵闹,忙不迭的应了下来。
这回杨杏儿难得没有嗔怪小妹不懂事,利落的把昨日蒸好的馒头装了放在篮子里,姊妹俩换了新衣衫,锁了院门就随父亲进城去了。
以前有周老汉照顾,杨家姊妹出行很省力,这一次突然步行十几里,着实有些不习惯。
杨山本来对买驴车一事还有些迟疑,但扭头望了望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被吹得灰头土脸,当下就下定决心,这驴车不但要买,还得买好的,起码也得有个车篷给闺女挡风遮雨,以前家里穷不敢计较,如今日子好过,怎么也不能再苦了孩子。
这般想着,父女三人一进城后哪里也没去,直接去了牛马市,一头三岁的青壮小毛驴,加上一辆可拆卸车篷的板车,总共五两银子就买下来了。
看杨山银子付得爽快,卖主一高兴又送了一副小鞍子,平日出行若是不想套车,直接骑驴也是极方便的。
杨山喜滋滋赶着驴车,杨柳儿姊妹坐在车里,各个都是喜笑颜开,杨柳儿惦记着和连君轩说说蓄水窖的事,就嚷着先去书院。
途中杨杏儿跳下车买了一大块酱驴肉,结果车前的小毛驴许是嗅到同类的气息,不满的甩着脑袋,被杨山朝着屁股拍了两记,才算老实下来。
书院里平日也常有家长拜访,因此门房还算客气,接了杨柳儿几文辛苦钱就飞跑进去报信。不久,杨诚就匆匆走了出来,而身后跟着的穿着宝蓝长衫,摇着折扇的贵公子连君轩也一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