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脑子也很正常。”婉瑛娇颜一整。“之所以隐瞒到现在,就是担心被大家当成疯子,可是现在不说不行了……我不是将军、也不是我的养母还有大杂院里其他人以为的那个婉儿,我只是借用她的身子,其实是一个来自其他世界的女人,所以我知道什么是防火墙,还有在石灰中搀进糯米汁可以加强硬度,有助于防火,以及砚哥儿噎到时,为他实施“哈姆立克急救法”,甚至是纸风车、积木……”
“别说了!”他猛地从床沿起身。
“我不只会一点拳脚功夫,而且擅长一种叫做“柔道”的防身术,可以跟人对打,即使对方是个比我还要高大的男人,也能将他们撂倒,要不是对敌的经验上稍嫌不足,对方又使诈的话,根本伤不了我……”
他低咆一声。“不要再说了!”
“我说的全是真话。”婉瑛心想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也了解彼此的为人,只要多给一点时间,一定可以接受的。
一时之间,寝房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喘息声。
“不可能……”秦凤戈往后退了两步。
婉瑛明白这种经历太过匪夷所思,若非亲身遭遇,恐怕也不会相信。
“我来自一个将军无法想像的世界,女人不只可以相夫教子,也能从事和男人一样的工作,可以加入熸火军,还可以当捕快,或是在朝中担任大官……那里还有义消,就是由各行各业的百姓所组成的“义勇熸火军”,一旦有火灾发生,都会自动前往火场帮忙……”
“我不相信……”秦凤戈脚步又踉跄了下。
她涩笑一声。“我没有必要骗你,更不用编出这么荒谬的故事……”
“住口!”他大声吼道。
婉瑛叹了口气,只好闭上嘴巴。
“我会当作没听到你方才说的那些话……”秦凤戈下意识地抗拒。
“将军是在自欺欺人。”虽然残忍,她还是得这么说。
他话锋一转,决定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会找出打昏你的人,不让同样的事再发生。”
“怎么找?总不能把府里的婢女、丫鬟全都叫出来排排站,一个个严刑铐打,就算打死她们,也不会有人承认的……”婉瑛庆幸没有把彩霞招出来,万一真的冤枉她,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秦凤戈板起脸孔。“我自会处理。”
“可是……”这件事与她有关,她不想被排除在外。
他硬声地说:“就这么办!”
“我说不定能帮上忙……”
“你只要把伤养好,什么都不用管。”秦凤戈不想再让她遇到任何危险,话也说得重了。“打明天起,我会派两个丫鬟跟着你,无论上哪儿去,都要有人守在身边,若故意把人支开,只会害她们挨板子。”
婉瑛不禁又气又急。“你应该先问过我……”
“我是你相公!”就因为她不喜欢太多人伺候,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这才会出事,秦凤戈不打算再继续放任下去。
她真想给这个男人一个过肩摔。
见婉瑛红了眼圈,一脸泫然欲泣,秦凤戈不是不心疼,可是此时此刻,他整个人完全陷入混乱当中,没有余力去安抚她。
“在头上的伤口痊愈之前,好好地待在屋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半步。”说完,他几乎是夺门而出。
“你不能这么做……”婉瑛惊怒地嚷道。
秦凤戈用力关上门扉,脸色铁青、下颚抽紧,恍若未闻地疾步而走,宛如身后有什么毒蛇猛兽在追赶似的。
“她”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婉儿?是另一个女人?
谁来告诉他这不是真的?
翌日早上,大管事和二管事奉了将军之命开始盘查府里的婢女、丫鬟,询问她们昨日的行踪,一时之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在书房待了一夜的秦凤戈,双眼布满血丝,不断想着婉瑛所编出来的“故事”,整晚都不曾合过眼,揉了揉太阳穴,那儿正抽痛得厉害,便请了一天的假,留在府里休息。
“将军,要奴才把早膳端过来吗?”小厮见主子气色欠佳,都巳时了,还粒米未进,不得不上前请示。
秦凤戈坐在书案后头,一手撑着额头。“我吃不下。”
“那么奴才去帮将军泡壶茶。”他倒是机伶,想到主子昨晚并没有回房,这可是打从新夫人进门之后从未发生过的事,还是去问一下伺候的丫鬟,看看是怎么回事。
“嗯。”秦凤戈闭着眼皮,随口应了一声。
就在小厮出去之后,他两手捧着沉甸甸的脑袋,还是理不出个头绪,更不知该不该相信婉瑛的那番说词。
“她不是婉儿……可明明又是婉儿……”秦凤戈口中低喃着。“她其实是另一个女人的魂魄附在婉儿身上,而且还是来自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荒诞的事?”
可若是真的呢?
他不禁从“婉儿”离奇的死而复生,到喉咙的呛伤痊愈,彼此开始交谈开始回想,当时不就注意到她跟寻常女子不同了,又加上对于望火楼、燔火铺屋的好奇,甚至想加入熸火军,早就透露出玄机了不是吗?
“那些所谓“听别人说的”,不过是搪塞之词,其实是她在另一个世界里的所见所闻……”就因为他对于那些虚无缥缈的神鬼传说向来就是嗤之以鼻,才会难以接受。“若不能眼见为实,教我如何相信?我又该拿她怎么办?”
秦凤戈往后靠坐在椅背上,眉头深锁。
“我究竟是无法接受她口中所说的“故事”,还是无法接受她不是真正的“婉儿”?”他不禁扪心自问。“若她没有疯,也没有欺骗我,难道我宁可要本来的那个“婉儿”?那么她还会是我爱的女子吗?”
他混沌沉重的脑袋渐渐清明了。
“不……我就是爱她有些鲁莽却又富正义感的性子,面对歹人,也能无所畏惧,即使受了伤,甚至可能送命都不后悔,天底下又有几个女人能够办得到?”在这同时,秦凤戈也看清自己的心了。“这是我最欣赏、也最头痛的地方……并不是被那副纤柔美丽的外表所吸引……”
只要“婉儿”还是自己所钟爱的那一个,无论来自何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想失去她。
没错!
应该这么想才对!
而自己又何其有幸能够拥有如此独一无二的女子!
第21章(1)
秦凤戈毅然决然地踏出书房,回到寝房。
待他推开门扉,跨进屋内,就见婉瑛坐在几旁,一脸旁徨地望着窗外,听见有人进门,才把螓首转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开口。
“……你们都下去吧!”最后还是由他出声,屏退了在房里伺候的丫鬟。
两名丫鬟福了身,很快地出去了。
“……伤口还疼吗?”秦凤戈又走近几步,见她穿着一袭紫色袄裙,披着长发,头上还缠着白布,脸色有些苍白,不禁关切地问。
婉瑛同样在打量他,看来他昨晚也不太好过,有再大的怨气,也跟着消了。
“已经不疼了,我方才听丫鬟说,将军昨晚都待在书房,因为没有睡好,精神不济,所以今天打算留在府里休息……要不要紧?”实在不能怪他无法接受事实,在亲身经历之前,自己不也以为“穿越时空”这种天方夜谭的情节,只会出现在小说和电影之中?
“无妨。”他在几旁的另一张座椅上坐下。
她把嗓音放软。“我不喜欢跟你吵架。”
“咱们是在吵架吗?”秦凤戈眼底多了浅浅的笑意。
见他笑了,婉瑛也跟着嘴角上扬。“不是吵架又是什么?”
秦凤戈嗓音有些嗄哑地唤着:“婉儿!”
“嗯?”
“我还能这么叫你吗?”他问。
她先是一怔,才反应过来。“将军相信了?”
“我相信你编不出那些故事来,那么这一切八成就是真的了……”秦凤戈终于不再逃避,愿意面对真相。“为何你的魂魄会附在……“婉儿”身上?”
婉瑛苦笑一下。“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你曾经跟我说过,你之所以会死而复生,就是为了能嫁给我,其实你一直在暗示,只不过当时的我并不明白。”直到现在才懂。
“如果没有死而复生,我根本不可能和将军相识、相爱,最后结为夫妻。”直到遇见他,婉瑛才相信真有缘分这种东西。
他不禁自我解嘲。“我真的很难想像世上竟有这般离奇的事,幸好只有你遇上了,应该不至于有第二个。”
闻言,婉瑛有些支支吾吾。“呃……这个……”
“难道还有其他人?”秦凤戈惊诧地问。
“嗯。”她颔首回道。
秦凤戈呐呐地问:“是我认识的人?”
她还是点头。“嗯。”
“是谁?”他不敢置信地问。
“我不太方便说,将军以后就会知道了。”婉瑛没经过同意,也不能随便说出“同伴”的身分。
秦凤戈不禁张口结舌,好半天都挤不出一个字来。
“蚊子都飞进你的嘴巴里了。”婉瑛从座椅上起身,来到秦凤戈面前,伸手扶住他的下颚,笑不可抑地说。
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秦凤戈先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再用两手搂住。“我可以不问是谁,只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她仰头问。
他垂眼看着婉瑛。“你会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吗?”
“会,我会一辈子留在将军身边,哪儿也不会去。”婉瑛把螓首倚在他的胸口。“只是怕你后悔娶我了,因为我跟砚哥儿的生母,以及其他女人不一样,无法跟她们一样安安分分地待在该待的地方……”
想起昨天是如何口不择言,也把话说得很重,秦凤戈想收回也来不及了,只得收拢双臂,将她抱得更紧。
“我不该那么说,可是……”尽管他是个开通明理的男人,但是允许妻子抛头露脸,甚至涉险,他真的做不到。
婉瑛倾听着他有力却紊乱的心跳声。“我明白将军想说什么,并不会要求你一定要顺着我的意,放任我去做想做的事,我也必须考量到你此刻的身分,还有世人的眼光,免得有人在背后闲言闲语或是恶意中伤,而损及你的官位和名声,若彼此退让一步,才能走下去,我会忍耐的。”
退让一步?秦凤戈不禁思索着这四个字的涵义。
“我会考虑的。”事关重大,他不想太过仓促地作出决定。
她安慰自己,只要夫妻之间能好好地沟通,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还有你昨天所说的义消,算是官署衙门吗?”他想要多了解一些有关那个世界的事。
“义消就像是朝廷借重民间的力量所组成的义勇熸火军,虽然不领薪俸,可是享有丧葬抚恤和奖惩等等福利,毕竟熸火军的人力不足,若是一个晚上同时有好几处发生大火,调派上就会出现问题,让各地的百姓能够加入,也能迅速地展开灭火救护工作,更可以有效防止火灾发生……”婉瑛将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他。
秦凤戈从头到尾都没有打断她,只是专心聆听,更对婉瑛口中的火警探测器、灭火器等防火工具相当感兴趣,可惜无缘一窥真面目。
“将军?”见他好半天都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婉瑛出声唤道。
待秦凤戈回过神来,立即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我会上奏朝廷,建议在各地也设立义勇熸火军,只要有助于防火安全,相信皇上会准的。”
“你真的相信我了?”婉瑛见他不再有一丝怀疑,完全接受自己的“故事”,感觉他们的心比以往更加接近。
他用力颔首。“我真的相信了。”
“谢谢。”她很清楚这有多不容易。
“不管附在这具身子里头的魂魄是谁,只要是“你”就好。”秦凤戈只想拥有此刻在怀中的这个女人。
有他这句话,胜过千言万语。
婉瑛眨了眨凝聚在眼眶的泪水。“就算老天爷要把我赶出这副身子,我也会誓死反抗到底。”
即使往后两人还会有争执、口角,以及意见不合,甚至在观念上出现代沟,她依然想为这段婚姻努力,不愿轻言放弃。
有了她的承诺,秦凤戈悬在半空中的心才稳稳地落下。
“至于昨天发生的事,我已经交代晏青和常海去查了,在找出犯人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里,我也会让奶娘把砚哥儿抱来陪你。”他言归正传地说。
“我头上的伤已经没有大碍。”婉瑛不等他说完就开口表达抗议。
“这件事必须听我的,我不希望留下任何后遗症。”秦凤戈相当坚持,不想她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婉瑛一脸无奈,曾经以为“家”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堡垒,可是当一名心怀不轨的犯人潜伏其中,便比任何地方都还要危险。
“你打算怎么调查?”她妥协了。
“我让他们一一盘问府里所有的人,不光只是奴仆,另外帐房、厨子、花匠,还有巡逻护卫的官兵,甚至也要查出昨日是否有秦府的奴仆出入其中,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秦凤戈不由得联想到一年前砚哥儿失踪的案子,也曾经猜想过是否是秦府里的人所为,只是碍于缺乏证据,又不想怀疑自家人将事情闹大才作罢。
听到他这么大动作地抓人,婉瑛一脸错愕。“这么做等于把所有人都当成贼,这是种不尊重他人的举动,也是人格污辱。”她更担心被盘问的人觉得被侵犯,自尊心受伤,心怀怨恨。
“尊重?”他不解婉瑛何出此言。“他们既是府里的人,就该听从主子处置,我这么做并没有错。”
经秦凤戈这么一说,婉瑛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忘了对这个架空朝代的人来说,奴仆是自己的财产,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是天经地义的事,根本不必在意他们的想法。
“更何况我是故意的。”他将婉瑛打横抱起,让她躺进被窝里。
她有些讶异。“这话怎么说?”
“不管打昏你的人是谁,见到这么大张旗鼓地捉拿犯人,一定会惊慌失措,亟欲掩饰自己的行踪,或湮灭可能的证据,这么一来,更容易露出破绽了。”秦凤戈帮她掖好被角。“总而言之,这事你先别管,等有消息自然会告诉你。”
“一旦有消息了,要马上来告诉我。”婉瑛心想要他答应犯人若肯私下前来认错,就不予追究的要求,恐怕不可能。
他承诺。“我答应你。”
两日后。
子时,将军府内,静谧无声。
彩霞等睡在同房的婢女开始打呼了,这才蹑手蹑脚地跨出房门,轻轻地带上门扉,确定没有人瞧见,便提着灯笼,独自穿过天井往另一头走去,原本明亮的月色,今晚透着一丝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