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你有跟别人看过星星?”
“嗯。”程豫点头。“不过是在别的地方,不是这里。”
知恩听着,心里有些闷闷的。跟别人看过啊……
“是怎样的人呢?”她问得很不经意,但是心里的在乎却难以忽略。
程豫微楞,尔后笑了笑。“她是个好人。”
好人?“你这样的说法太笼统了。”
“但她的确是。”程豫回说,“她什么都好,个性好、手艺好、心地也好,对我也非常好,与她生活,我好到根本没在乎过她的存在。”
“她没跟你抱怨过吗?”听起来,这个人好得不像是真的。
程豫瞅着知恩,瞧着她的疑惑,她的眼神还是没有以前的记忆。
“没有。”叹口气,程豫的声音有些沙哑,“所以一直到最后她要离开我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伤害了她。”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悲伤,浓浓的歉意满是。知恩望着程豫愁绪的脸,她的心又莫名的痛了,他的难过,与梦里哭泣女人有几分相似。
不自觉的,知恩从外套里伸出手,抚上程豫皱起的眉间。
她的触碰令程豫一楞,他反射性的握住知恩的手,一双眼深深的凝睇着她。
“抱歉,我只是想抚平你的忧愁,我这样……让你困扰是吗?”
知恩瞅着程豫,黑暗的车厢里,她只能看见他清亮的眼眸,只要一看他,她就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她让他握着她的手,她让他凝视她,她让他靠她很近……最后,她让他俯下身,贴上自己的唇……
在距离一公分前,程豫停下动作,眼神定定的看着反射性把眼睛闭起来的知恩。
预期的举动迟迟未现,知恩缓缓的睁开半眯的眼,这才注意到,程豫与自己贴得很近。
他的气息拂过她纤细的脖子,温暖着知恩小巧的耳廓,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
知恩的心又不自觉的咚咚咚的加快节奏,不知是傻了还是呆了,面对程豫对自己的凝视,知恩依旧没有移开她的眼神,毫不避讳的回视着他。
程豫微勾着嘴角,低下睫,粗糙的指腹滑过知恩的粉唇。
“你还是这么温柔。”他低哑而有磁性的声音,吸引着知恩每一分神智。
还是?知恩的眼中透着恋慕的情绪,口气有些迷茫。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程豫抬眉,“什么?”
“我跟你……到底曾经是怎样的关系?”
知恩的问题让程豫的手停了下来,他收起笑脸,瞅着她,陷入冗长的沉默,迟迟没有回答。
知恩看着程豫凝住的表情。她的问题……令他困扰吗?
对不起……
一瞬间,哭泣女人的景象又突然出现,知恩跟着心又痛了。
她急喘两口气,抓着胸口,虽然只是一下子,却像是耗掉知恩大半的精力那般让她全身虚脱。
程豫望着知恩的变化,脸色凝肃。“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打从遇见程豫开始,她总是会忽然想到梦中的女人,然后突然心痛。
而这份心痛的感觉,每发一次,就增添熟悉感一次。
知恩微微的喘息着,疼痛令潮红从她脸上退去,她抬头看着程豫,拧着秀眉。“我跟你……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她又问了一次。
程豫看着她,许久,他缓缓的开口:
“我们以前是好朋友,而且,我深爱着你。”
第八章
你能爱我多久?一天?两天?远是一个月?
现在的我很贪心,如果你能给我的爱不是永远,那就不要说你爱我!
雾气依旧,她站在雾里,凝视着前方。
没有看到人影,却飘来一阵花风。拾起一片,是樱。
将来,我也会给你一棵树……
一时间,眼前出现了从没见过的景象;是一个女人,一个头发长过腰的女人,站在樱花盛开的树下。
她看不清女人的长相,只能依稀分辨出女人在笑。
女人笑得很高兴、笑得很快乐,仿佛人世间的幸福,都存在她的笑容里。
但是没有多久,画面换了。
依旧是同一个女人,一个笑着的女人,只是她的笑容变得有些沧桑。
有时候,我很怀念那个有妈妈种的薄荷和迷迭香,还有你送我的风铃花的房子……
温温的语气听得出感慨,她可以感觉到女人心中的无奈。
我常觉得,你对待我的方式,跟陌生人没有差别……
女人的抱怨很浅,浅到听不出埋恨,或许是因为,口气里包含着女人对对方深深的爱意。
她瞅着那依旧模糊的画面,从没见过的女人,总是牵动自己的情绪。
然后,画面又变了。
死白的墙、死白的天花板、死白的床。是医院。
同个女人,散着长发坐在床上,此时的她,病态的瘦弱,像雾气一般惨白的脸色。
她依然是笑的,只是,这个笑容没有笑意,连弯起的嘴角都可以感觉得出女人的勉强。
我什么事情都没寄望,但不代表我不在乎……
她的话语,平淡却很疼痛。
女人看着对方,说着说着,笑容终于从她的脸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爬满面颊的泪水。
愚弄我很快乐吗?我是人,不是你的洋娃娃……
假使你能看见我血淋淋的心,你就能体会到你有多残酷……
女人歇斯底里的怒吼,看着让她跟着女人难过。
要有多深的感情,才会有如此激烈的情绪?
画面又淡了,在她还在为女人难过时,她又看到了别的景象。
这一次,女人躺在床上。
晃动的背景,似乎是在救护车上,女人带着氧气罩,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
朦胧的影像带不出清晰,但她知道,女人在哭,肝肠寸断的哭。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为难……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这句话,她听了很多次了,但是每次听见,还是依旧会随着女人的泪水难过。
那一声声的歉意,含着女人无边无际的心痛。
望着这方画面,她僵在原地,沉重的感觉压迫着自己的心口。
蔓延的疼痛揪着她,深刻得快要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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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恩猛然睁开眼,脑中残留的梦境让她大口喘息。
她抚着胸口,僵硬的从床上坐起身。
阳光透过窗帘的细缝,映照在她的脸上,知恩眯着眸,用手挡住刺眼的光线。
她缓缓的爬下床,走出卧室,到厨房从冰箱倒了杯冰水给自己。
水的温度让她清醒了一半,她拎着杯子,窝进厚厚的双人沙发里。
凝视着落地窗外的景色,知恩重重的叹了口气。
频繁的作梦她早已习惯,只是这阵子的梦境,跳脱了以往孤寂的哭泣女人,有了其它的画面。
断断续续的影像,没有连接,也模糊不清,但是知恩知道,所有情景的主角,依然是哭泣的女人,因为说话的声音一样。
女人到底是谁?跟她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为什么……她会梦到她?
知恩完全没有头绪。她只知道,在与程豫相见之后,她更常梦见她。
难道女人跟她还有程豫,彼此之间互有关系?
知恩记得,程豫说:“我们以前是好朋友。”
而且他还说:“我爱你。”
曾经是。而现在也是。
这句话,听在知恩耳里,很陌生。
但是,那股从心中涌起的感动,却像是等了一世纪那样的汹涌。
仿佛,她期待程豫这么对她说,好久好久。
他们之间,真的只是朋友吗?
那么女人呢?她是他们的谁?
知恩的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她从搁在沙发上的包包里捞出机子,没细看就接起。
“喂?”
“还在睡吗?我到楼下了。”程豫带笑的声音传来。
知恩楞了楞。“有事?”
很轻微的,她感觉到对方怔了一下。“你这样的反应会让我伤心的。”
“怎么了?”
“你忘了吗?你说你今天休假,跟我约好一起出去玩,不要我大老远开车到这里,最后却又悲伤的一个人开车回去。”
知恩停了两秒,想起来了。
她真的忘了,她忘记自己跟程豫曾经有约。
我下礼拜休假,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好。
那时候,她因为杂志截稿日在即,忙得没时间跟程豫好好讲电话,由于愧疚,所以她提出了邀约。
匆匆的从沙发起身,知恩用肩膀夹着手机,边走边开始换衣服。
“给我五分钟,我马上下去。”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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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程豫等了十二分又三十七秒,才看到知恩匆忙的走出公寓大门。
她扎着马尾,没上妆的脸只在唇上薄薄的涂了一层无色护唇膏,简单的装束,让知恩看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程豫站在车外,朝知恩漾起笑容。
知恩走向他,尴尬的弯着嘴角,“抱歉。”
“走吧。”程豫没有责怪,只是伸手揉揉她的发。
他自然的举动,牵引着知恩的熟悉感。
这样的情绪知恩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偶犯一次,不免还是让她楞了一下。
她摇摇头,抛去心里的感觉,开门坐进车里。
在知恩替自己系上安全带的时候,程豫从车的另一头跨进驾驶座,她偏过首,这才发现今天的程豫很不一样。
高领黑色毛衣、牛仔裤、深色球鞋,他一身的休闲打扮,知恩是第一次看见。
以往,她见到的程豫,总是西装革履,看起来拘谨而严肃;今天的他,变得平易近人,而且……似乎更帅气了。
“你在看什么?”注意到知恩的视线,程豫望着她开口。
知恩怔了怔,对于直视人家的失礼感到不好意思,她匆匆撇开目光,僵硬的笑着。“没什么。”
小手不安的拨着发,强装镇定的态度,还是因为泛红的双颊破了功。
程豫瞅着知恩的小脸,笑意泛开。她的反应,让程豫想起了过去的甜蜜。
他把钥匙插入,发动车子;知恩拉着安全带,眼光放在自己的膝上。
“那个……我们今天要去哪?”脸颊的热度,让她说话的声音变得很微弱。
程豫打着方向盘,将车驶离路旁,噙着笑容。
“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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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他们去了动物园,不过只看到了无尾熊跟企鹅。
接着他们到了深坑,不过只喝到了一碗豆腐羹。
之后他们出发想去猫空泡茶,最后却塞在路上动弹不得;这条不过几百公尺的产业道路,他们已经走了快半个小时了。
为什么到哪里都这么多人啊?
知恩坐在车里,对着窗外缓慢移动的车潮有些不解。
她以为只有她跟程豫忙到没时间出游,没想到跟他们一样的人还真不少。
叹口气,知恩转过头,看见程豫专心看着外头开车的侧脸,他眉心深锁,似乎也跟她一样对着汹涌的人群感到困扰。
没办法,两个人都忙,这个假期也是凑巧碰在一起的,选在国定假日出游,人多是可以预期,只是没想到会多到打乱了行程。
不过,说是行程,也谈不上,因为连程豫自己也没计画要去哪里。
他说从学校毕业后,他就一直在工作,所谓的玩乐或旅游圣地,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就算出国很多次,也都是因为工作、工作跟工作而已。
所以当知恩问他要去哪,他才会理直气壮的说:“不知道。”
他不知道,知恩也不知道,她人生有的记忆,其实也没比程豫好到哪里。
她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就只会想待在家里,静静的看着电视发呆,哪儿也没去。
想想,原来他们是孤僻二人组啊!
想着,知恩忽然呵呵的笑了。程豫听见她的笑声,从车潮中移开视线看了知恩一眼。“你在笑什么?”
她摇摇头,“没什么。”
知恩的眼光放在车外,程豫以为她在笑今天行程的狼狈,他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
知恩听到他的话,楞了楞,眼光转到程豫身上。“对不起什么?”
“我这个人,已经习惯仰赖别人,工作上仰赖助理;生活上,以前有妈妈在打理,后来——”他顿了一下,“后来有人接手,但是那个人离开后,我有好一阵子陷入很糟的情况,虽然请了钟点管家,但是她不可能连我出去玩这种琐碎事情都帮我规画。”程豫尴尬的笑着,“今天让你跟我漫无目的的乱闯,真的很抱歉。”
知恩用力的摇首,“不、不会,我无所谓,真的。”
嘴里说着无所谓,知恩心里却忽然有些疙瘩。
那个人……是谁?不知为何,她有点想知道,是谁曾经代替过程豫的母亲照顾他?
是他曾说过的“好人”吗?
蓦地,知恩想起了哭泣的女人。难道是她?
这样想着,疙瘩似乎变得清楚了,笑容从知恩脸上退去,她抱着旅游指南,有些闷的靠在安全带上安静了起来。
一下子乐、一下子哀,程豫看看知恩,对她的反应不太了解。
“你没事吧?”
知恩楞楞的抬头,这才发觉自己的情绪。她在干嘛?难不成因为程豫吃起梦中女人的醋?
就算程豫说了爱她,她跟程豫之间也还没有什么,不是吗?
但是,这搁在心里的在意呢?
知恩垂下眼。是啊,打从见到程豫开始,她总是在意他,眼光不自觉的就会放在他身上,平时工作闲下来也会想,老觉得他熟悉,对这份熟悉感也从来没有讨厌。
她……到底是怎么了?
知恩有些混乱,勉强的扯着笑,“没事。”
程豫看着她淡然的表情,望着窗外缓慢的车潮沉思着,然后一个打转,他把车子开到了对向车道里。
“你要干嘛?”知恩惊呼。
“塞车塞成这样,去了猫空一样会是人多到失去兴致,我们去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知恩疑惑道。
“一个我认识的地方。”程豫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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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花市。
程豫少数认识的地方,也是他假日除了在家想案子之外唯一会来的地方。
在这里,人潮一样多,但是琳琅满目的各式花草,分散掉了知恩对于拥挤人群的不适感。她的眼神显得有些兴奋,穿梭在人群间东摸摸、西瞧瞧的,对着有见过没见过的植物充满好奇。
程豫默默的守在知恩身边,听着她娓娓的道着关于植花的知识,她洋溢着快乐的小脸,让程豫的心情有些满足。
果然没记错,知恩喜欢花草,即使失忆,并没有影响她原有的喜好。
这些年,程豫一直记得,只不过,他是在知恩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她有这样的兴趣。
看着他爱的女人的笑容,程豫内心有些恍惚,他爱的人因他而快乐,爱情说穿了,要的也就是这样简单的东西而已。
为什么当初他一点都不了解呢?
牵住她的手紧紧的握着,程豫看着知恩的脸,没有移开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