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什么都没做,只用他那双闱黑的眸子直勾勾地锁着她。
「你没资格主宰我的人生。」挺直双肩,她不愿示弱地回瞪着他。
她没有错,错在他们自以为能操弄她的生命,毁了她的家,却还不放过她,甚至要她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
「妳必须留在慕府。」不管她再怎么不愿意,他都不会放任她一个人孤单的在世间飘荡。
欠她吗?
他并不这么认为。
只是心疼!
虽然这份心疼来得这般突然,兴许是她的遭遇,让他多了份怜悯吧!一个千金小姐在一夕之间变得一无所有,真的是件很令人心疼的事。
饶是他再铁石心肠,也难免为她感到不舍,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接受自己这种不舍的情绪。
「当一个供你使唤的丫鬟吗?」撇了撇唇,古月奴讥讽地说道。
或许邢伤随和他们古家真的有着很深的纠葛,也或许他有理由杀尽古家的每一个人,毕竟在那尔虞我诈的商场上,藏污纳垢的事着实不少。
可……他呢?为什么恨她?
就因为她曾经痴心妄想成为慕家的二少奶奶吗?
因为喜欢慕家人那种对感情的专一与执着,所以即使在初初相见时,发现他并不如自己所预期的,她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结果……心又蓦地纠疼起来,她深深吸口气,试图抑制那份不该再有的情绪。
从今而后,只能恨了!
没有心中的那股恨,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我没有要妳卑躬屈膝的意思。」慕撼城试着让她明白,慕府的丫鬟够多,根本不差她这一个。
他只是希望已孑然一身的她能安心地待在慕府养好身子,不要四处飘荡的任人欺凌。
「是吗?」勾起毫无血色的菱唇,一抹讥讽的笑容浮现在她丰润的颊畔。
她不相信他,从今而后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瞪着她,慕撼城为她的固执而气结,却也舍不得动怒,最后也只能硬着口气说道;「不管妳相不相信,不管妳愿不愿意,慕府妳是待定了,妳忘了古家的债和妳娘了吗?」她见鬼了才以为他会由着她任性,他冷声提醒。
挺直腰杆,古月奴仰首望着他,清亮的眸子如今只剩下浓烈的恨意与怨怼。提到娘——这个她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亲人,她似乎也没有选择了,他就是要折辱她到底是吗?好!那她就称他的心、如他的愿。
「既然主子要奴婢留下,奴婢只好遵命。」
一声奴婢,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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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
望着拿支扫帚,很规律地扫着地上落叶的身影,慕撼城那两道浓黑的剑眉几乎皱成一条线。
她……就像是被抽离所有的情绪般,成了个会动的木偶人。
该死的!他究竟该怎么做呢?
垂在身侧的双手倏地紧握成拳,那是种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的气愤。
「你这次过份了,二弟!」轻轻的嗓音,不带任何的责备,却让慕撼城彻底无言以对。
他回头,勇敢地迎向黎谨言眼中的责难。
「大嫂。」轻喊一声,他没有开口推卸责任,只是静静地接受那份指控。
曾经,他可以很理直气壮的说他没错。
也可以很云淡风轻的笑看古月奴的悲伤,毕竟对他来说,她应该只是个不重要的女人。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心情变了调,每每看着面无表情的她像个木偶似的扫着地、做着那些卑微的活儿时,他就觉得心痛。
当然,他也曾试图不让她做那些事,反正他是主子,主子应该是最大的。
可当她不做那些活时,更没有生气了。
她可以静静的坐在石头上,发呆一整天,不说一句话的让人完全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就像是一缕幽魂般。
「你这样是在凌迟她,就算你再不喜欢她,可看着她这样消沉,难道你不难过吗?你们之间并无仇怨啊!」
这话说得很重,几乎是一向谨言慎行的大嫂不会说的话,可她今天说了,而且还说得很直接。
「我没有不喜欢她。」立刻的,慕撼城的反驳在那几句重话落下的同一时间起。
他的否认来得又急又快,那急着想要澄清什么的态度引来黎谨言的侧目。
「可是你以前明明很不喜欢她。」古月奴的努力他们都看在眼底,当初不插手是因为不希望勉强他。
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随便由着他们这些旁人要怎么搓就怎么搓。
「我……」声虽扬起,不一会儿却又气虚,他终于向大嫂承认自己的想法。「我只是不喜欢被支配的感觉。」
呃,初听到他的话,黎谨言细致的脸庞上爬上几许的愕然,然后她摇着头,轻笑出声。
简直不敢相信,慕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个看起来顶天立地的,偏偏都幼稚得让人忍不住咋舌。
他没有不喜欢古月奴,可却因为旁人的作为对她的态度始终恶劣。
「所以你……」
欲言又止的话语里带着浓浓的刺探,已经烦躁得手足无措的慕撼城没有心思去计较这变多。
大剌剌地扯开嗓门,他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我没有讨厌她。」
「那你喜欢她?」这个问题直接得让人几乎无法招架,也让他陷入沉思。
他喜欢她吗?
从来没有很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一开始要她跟他回慕府,只是不希望她一个人飘零孤苦,可慢慢地,他却发现自己在乎着她的一切。
就像此时,他本该徜徉在大漠的风光之中,却为了她守在慕府,一步也离开不得。
她没拿绳子绑着他,但他就是抽不开身。
「你不想看她这样?」见他回答不出这个问题,黎谨言索性换个问法。
终于,慕撼城回答了。「她应该带着笑容的。」
「嗯!」她颔首,多少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
谁说这个男人不在乎,她敢肯定,他不但在乎,而且还在乎得紧。
唉!
慕家的笨男人们,什么时候才会有点长进啊?
很不给面子的在心底长叹一声后,黎谨言终于端起长嫂的架子,很是严肃地说道:「如果你真的在乎她,那就不该放任她这样消沉。」
「我知道,可是……」他使不上力啊!
每次只要一面对他,她就端起奴婢的样子,那种必恭必敬的模样常让他忍不住想杀人。
「放任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你必须做些什么,让她知道自己并不孤单。」
今儿个她会说这些,实在是已经到了看不下去的地步。
说实在话,以慕家今时今日的财富与地位,绝对不差再养个千金小姐,居然让古月奴来做丫鬟?!也亏她这个笨二叔想得出来。
主子与丫鬟之间的差距,只会将他们之间拉得愈来愈远……
「唉!」长长的哀叹一声。如果他知道该怎么做,还需要在这儿长吁短叹吗?
「娶她吧!」突然问,黎谨言这般建议。
此话一出,慕撼城愣住了,可他也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丁点排斥的想法。
娶她,这个办法行得通吗?
第六章
恍若隔世呵!
手拿着竹扫帚,古月奴专心地扫着满地落叶,仿佛这世间除了那在地上铺成一片的黄叶外,再无其他的事可以侵扰她的思绪。
她努力地扫,即使泛黄的叶子在秋风无情的吹拂下,不停地落下,可她却丝毫不显心烦,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拨弄着。
见集成一个小山堆的落叶不一会又被阵阵强风吹散,她也不在乎。
「小姐……小姐。」不远处传来喳呼喳呼的叫声,那声音很熟悉,但她拒绝听入耳中,置若罔闻。
这世上已没有任何事能沁入她的心扉,活着只是不得已。
一道身影飞快地踩过她刚扫好的落叶,兴奋地直接拉起她的手,她却连眼儿都没有拾一下。
「您不认得我了吗?」原本的兴奋被她那一脸的漠然给浇熄,月牙儿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尊贵的主子拿着扫帚扫地。
两颗豆大的泪珠滴下来,滴在古月奴那白皙的手背。
「傻丫头,哭啥哭?」
终于,一直安静的人儿停下扫地的动作,声音即使细不可闻,却成功的让月牙儿哭得惨兮兮。
「小姐,妳还认得我啊?」抽抽答答的,月牙儿哽咽的问着。
「怎么会不认得呢?」
虽说月牙儿是丫鬟,可古月奴却将她视为亲人,除了那下落不明的娘亲外,月牙儿算是她在这世上另一个家人了。
感动的一把抱住她,月牙儿的情绪激动得无以复加。「小姐,我找妳找得好苦啊!」
那日她不过因为先回家去探望娘亲,晚了小姐一天回古家大宅,没想到一抵达就只看见侯管家在料理夫人的后事,还说小姐被慕家二少爷带走了,她帮着侯管家料理好夫人的后事,这才急急忙忙地赶上京。
慕家可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像她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丫鬟哪有可能随意进出,所以她足足在大宅外头张望了三天有余,才被慕二少差人给带进来。
听到月牙儿在慕府外足足等了三天,古月奴淡淡的应了句,「是吗?」不由得爱怜的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就像是姊姊疼爱妹妹一般,「以后别喊我小姐,我不是了。」
「可是……」不喊小姐要喊什么呢?
这声小姐打从她七、八岁就一直喊到现在,她可是自己心目中唯一的主子耶!
「喊姊姊吧!」褪去古家大小姐的光环,她现在也只是慕府内一个微不足道的丫鬟,已经承担不起「小姐」这样沉重的称呼了。
「这怎么行。」她看得淡然,月牙儿可是不依了。主子就是主子,就算落难了还是主子啊!
「我现在跟妳一样,也只是个丫鬟。」
「妳不是丫鬟。」
两句话同时在月牙儿耳边响起,害得她左瞧瞧、右看看,就是不知道该听从哪一边的。
无视于她的一脸惶惑,慕撼城大步走近两人,那宛若王者的丰采曾教古月奴无比的着迷,可如今她却像是视而不见似的。
「月牙儿,现在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丫鬟,已经无能为力再照顾妳了,不如妳再去找个会真心待妳好的人家,或是找个夫婿嫁了。」
她已心如止水,所以生活怎样都不打紧,但她不能自私的要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陪她在慕府葬送一生。
「我不要!」月牙儿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她想陪着主子,只要一想起小姐刚刚那种失神的模样,她就害怕。
转过头,月牙儿大着胆子朝一直被当做不存在的慕撼城乞求道;「二少爷,让我留在这儿陪小姐好吗?」
「当然。」慕撼城的本意就是如此。他想再多做点什么,任何一件能让古月奴开心的事,他都很乐意去做。
但他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古月奴却先一步地说道:「我不需要二少爷的同情,月牙儿也没道理要留在慕府。」
她拒绝接受他任何一丁点的好意,恨他是现在支撑她将日子过下去的理由。
「妳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固执?」面对她面无表情的冷漠,慕撼城捺着性子,咬牙问道。
这阵子听她奴婢奴婢的自眨,他已经是一肚子的火,现在她还这么任性的回绝他的好意,她的确有让圣人发怒的本事。
「奴婢没有。」她不是在喊冤,只是冷然地陈述事实。
简单的四个字,却轻易引发慕撼城心中堆积已久的无力感。
就如同大嫂所说的,他不能再放任她这样消沉下去,他得做点什么。
「妳以为自己这样无声无息的活着,我就会让妳娘亲回到妳的身边吗?」
再一次的卑劣,因为除此之外,他真的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在乎的。
「那你想怎么样?」在这世上唯一能拨动她心弦就是她的娘亲了,提起她娘,她刻意展现的冷硬立即出现裂缝。
这些日子以来,她几乎夜夜都梦到娘在梦中笑瞧着她,但却什么也不说。
她心中隐隐浮现不安,却只能束手无策的度过一日又一日。
「我要妳活着。」慕撼城出人意表的说道。
活着?!
「我不是活着吗?」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她不解的反问。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去陪伴家人长眠,可惜她偏偏连选择的自由都没有。
「是真的活着,而不是像个活死人。」他受够她行尸走肉的模样,他要的是以往那个娇贵却不失率真的古家小姐。
「主子要求的未免太多。」要一个失了心的人无忧无虑的活着也太强人所难。
他不但想要主宰她的生命,还想要操弄她的情绪?
「妳这么任性的让自己消沉枯萎,是在向谁抗议?」凝望着她,慕撼城这次选择不让她逃避,犀利地问。
面对他的质问,古月奴闭唇无语,只是撇开目光,拒绝让他的话影响自己。
不能由着自己的生命,难道连笑不笑都要操弄在旁人的手上?
「妳……」
他还想说些什么,突然间,她转开的脸又转了回来,脸上浮现的竟是一抹自从古家出事后,就不曾再见的粲笑。
「这样,主子满意了吗?」她笑着问道,但那笑却引发他更大的怒气。
他要的不是一个听话的娃娃,是她不再压抑自己!
这个该死的女人!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总是能够轻易惹出他的怒火。
「不只是不满意,是很不满意。」
咬着牙,他边说边往前迈步,倏地拾起手,在她闪避不及之际,俐落地将一块闪着透绿光芒的玉佩朝她颈间挂去。
「这」看到被粗鲁地挂在小姐身上的那块玉佩,月牙儿顿时沉不住气的发出一声惊呼,而那声惊呼也让古月奴好奇地往颈间望去。
只淡淡的一眼,她立时脸色大变,伸手想要扯去那块玉佩。
「不准!」好像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慕撼城在她动手的同时,出言警告。
「这不属于奴婢。」紧握着那仿佛会烫人的玉佩,古月奴的心蓦地激动起来,她银牙紧咬地声明。
曾经她很渴望慕撼城亲手为她挂上这块玉佩,因为这是当初慕家二老在她家定下这门亲事时,交给她的信物。
在她放弃亲事,离开慕府之际,她便托人将这玉佩还给他,他现在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它属于妳,而我不准妳拿下。」
多么霸气又可笑的说法呵!
不准?!他凭什么?
手一扯,古月奴使尽所有的力气,想要将那块玉佩扯离,可是即使她使尽全身的力气,即使那细致的颈项已经因为她的动作而扯出一道血痕,那块玉佩却依然好端端地悬在她颈项之上。
看着她近乎自虐的举动,慕撼城急极了,眼儿一瞇、手儿一动,握住她的手,制止她的举动。
「从今而后我不准这条链子离开妳的身上。」
又是不准,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