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不但让慕撼城的身子僵住,亦拉回古月奴被吼得四处飘离的神智。
这声音怎地好熟悉?
她下意识地转动纤细的颈项梭巡,却望到一张陌生的脸庞,还有一双很冷的眸子。
被那冷得足以让人结冰的眸光一扫,她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瑟缩了下,却没有收回视线。
那道嗓音真的很熟悉,可声音的主人却是全然陌生的脸庞,她呆呆地望着邢伤随,眸中泛起丝丝迷惑。
她到底在哪儿听过这声音呢?
「你怎么出来了?」
「在里头等不着你,又听到你吼人的声音,所以出来瞧瞧。」邢伤随的话是对着慕撼城说的,可是一双深不见底的幽眸却直勾勾锁着满脸迷惑的古月奴。
「没什么,只不过碰上一个不懂轻重的千金罢了,你先进去,我随后就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挪移庞大的身躯,试图遮去好友不断打量古月奴的目光。
「既然来了,又何妨同欢呢?」轻摇着手中的羽扇,邢伤随已经率先走入花想院。
慕撼城望了望好友的身影,再看向一脸茫然的古月奴,当下有了决定。
他伸手招来畏首畏尾躲在一旁的月牙儿,然后将怀中还没回神的女人往她怀里一塞,厉声说道:「立刻送妳家小姐回慕府去。」厉声对一脸心虚的月牙儿交代完,不让向来很有主见的古月奴有任何抗议的机会,他伸手点了她的睡穴,让她直接瘫进月牙儿的怀中,不能再作乱。
解决了这个麻烦,他还有另一个麻烦得解决呢!
唉,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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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弦缭绕,馨香处处。
抬眼望着迟了许久才走进来的好友,邢伤随那紧抿的唇角勾勒出一抹冷冷的笑容。
「你动情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邢伤随端起桌上的美酒,一饮而尽,任那纯辣的滋味在喉头窜烧。
「没有。」陪着好友饮了一杯,慕撼城的否认几乎不经思索。
或许是觉得对她有责任吧!
就算他再生气,那总是亲爹亲捅下来的楼子,在道义上他有责任。
但动情……邢伤随未免太言过其实了吧!
「你既然没有动情,所以在对付古家这件事情上,我可以不用看在你的面子上手下留情喽?」
轻浅的探问来得很直接,直接到让慕撼城一时半刻竟无语可答。
伸手把玩着自个儿的大胡子,在邢伤随那催促的眼神下,他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望着他那陷入沉思的模样,邢伤随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去思索,又催促道:「给我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将关乎他下手的轻重,原本他是准备全面歼灭,不让古家有留下任何一根苗的机会。
他心底的恨太深了,深到他不容许自己有一丝的心软。
但……没想到老天爷开了个大玩笑,竟给自己有发一次善心的理由。
「告诉我,究竟为什么而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慕撼城沉声反问。
「你想化解?」面对好友的询问,邢伤随笑了,只是那笑却让人感到沉重。
慕撼城原本想点头,可是当那抹笑映入眼帘,他摇了摇头,有些欲言又止的说道:「不是想化解,只是……」
他知道自己无法眼睁睁看着古月奴被牵扯进可能与她无关的仇恨之中。
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爱上她,可是也不希望她陷入危难之中。
「这样吧!咱们来个交易。」倾身为彼此都斟满酒,邢伤随脸上泛着笑,然而笑意却没达到他的眸子里。
「什么交易?」
他的提议就像一个不能不吃的饵一样,让慕撼城只能这么开口问道。
好似早料到他会问一样,邢伤随先是仰首喝尽杯中的酒,然后思索片刻,才像是下定决心般的说道:「你别问我为什么,那么我就答应你不论我做什么,都不会伤害她。」
他那幽深眸中散发出来的恨意清楚地告诉慕撼城,这已是他能为兄弟所做的极限。
所以,除了点头应允之外,慕撼城什么也无法多说。
那是兄弟之间的默契,他很清楚,在那森冷的眼神之后,邢伤随为他这个兄弟做了多大的让步。
唉,如果这一切合该是古家之劫,那他也无能为力了。
只是……心却忍不住悄然为古月奴担忧起来。
她能挺得住一切的风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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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妻良母是吗?
好,那她就给他一个绝对温良恭俭让的女人。
昨儿个展现厨艺,前天是绣工,再前一天是弹琴,再前前一天她找他对弈,可是不过眨眼的时间,就被杀个落花流水。
她压根瞧不出在他那豪迈不羁的模样底下,竟也是个懂得用脑的男人。
所有的压箱宝都快要使尽,可他却依然无动于衷。
可恶,气死她了!
那日他竟然还点了她的穴,把她给打包送回慕府,自己则和那个冷得令人打寒颤的男人去寻花问柳。
想到这,心里一股气直往上窜,泄恨似的,她纤手一挥,桌上的杯壶全被扫到地面。
此时此刻气得撒泼的她,哪里还有一丁点儿大家闺秀的风范啊!
「可恶的烂男人,很了不起吗?什么女人家不能逛花街,我看是你怕被我知道你干了什么丑事吧!」
她愈想愈气,满肚子酸气直往心头冒。
「大清早,火气恁般大,莫不是咱们慕府的下人服侍得不周到吧?」
闻声,抬眼。
当那潇洒倚在门扉旁的身影映入眼帘,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原本回荡在胸臆内的怒气顿时消减一半。
可嘴里依然不饶人。「你来干么?」
他不是视她为妖魔鬼怪,避之唯恐不及吗?
「这么一大早的就大发脾气,不太好吧?」不似以往的爱理不理,慕撼城的语气甚至还出现几许温和。
「我……我哪有!」眼前尽是一片狼籍的景象,古月奴即使心虚,还是选择睁眼说瞎话。
唉,刻意营造出来的完美形象毁于一旦了。
「不然妳是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暴风吹进妳房里所造成的吗?」听见她的否认,他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然后啐道。
低头,她有些无措地玩弄着纤纤十指,向来骄傲的她当然也很想大声反驳,可是事实俱在眼前,她难得一次的失控偏偏就让他撞个正着,她又能多说什么呢?
「我只是……只是……」红唇儿嗫嚅着,她很努力地想要替自己辩驳,可是话到唇边,她突然生气了。
他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的指责她啊?
要不是他,她会这么喜怒无常吗?
以往,在月牙儿的眼中,她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主子,或许娇生惯养了些,但从不胡乱发怒,也不苛刻下人。
可现在,心儿总是为他乱,脾性难免跟着变差起来。
「就凭妳这样的骄纵任性,还想让我喜欢妳,妳会不会想得太多啦?」彷佛不懂得什么叫做见好就收。
慕撼城一见向来口齿伶俐的古月奴哑口无言,连忙乘胜追击,将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倾倒而出。
「你……」他一定要对她这么严苛吗?
或许她不是他所爱的女人,可是……她的心意难道他都瞧不见吗?
即使努力地深呼吸亦不能平复她此刻胸臆中翻腾的怒火。
他是瞎了吧!
所以才会看不到她的努力,既然这样,有些事情再做下去,也是枉然。
一堆思绪在她脑海里交错,片刻之后,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将这个千金大小姐给惹得怒气迸发之际,她突然笑了。
罢了!
既然他真的无心,那她何必拿着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还不如去做被众星拱着的明月。
细致的脸庞挂着一抹浅浅甜甜的笑容,要不是慕撼城很肯定,自己刚才的确看到她那气得咬牙切齿想杀人的愤怒神情,他说不定以为方才的一切都只是自个儿的幻想。
端着粲笑,踩着款款步伐,古月奴笔直的走向矗立在眼前的慕撼城,然后在他的身前定住。
「妳要干……」最后一个「么」字还来不及出口,她突然倾身,红艳艳的丰唇放肆地贴住他略显冰凉的薄唇。
该死的,这个妖女,她是不是疯了!
任性也该有个限度吧
他气得伸出手想要推开她,可是她却像铁了心似的攀住他的颈项,执意「侵略」。
她疯了!真的疯了……
气啊……可是鼻端沁入的馨香却是这般的扰人。
这该死的女人!
初时的迷惑褪去,他拒绝再接受这样的折磨,双手奋力往前一推……
他用力地想推开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可就那么好巧不巧的,伸出的双掌竟陷入了她胸前那片柔软之中。
她……
他吓得缩回手,在大胡子掩盖下的俊容隐隐泛起一层可疑的红晕。
「你……」肇祸的人儿终于退开,微微轻喘的她眼神锐利地瞧出他脸上那抹可疑的红晕。
初时,古月奴还不敢相信自己瞧见什么,她抬手揉了揉眼,可不论她怎么揉,那抹可疑的红晕都没褪去。
这样一个钢铁般的男人竟然会脸红?
一抹浅笑在她唇瓣浮现,然后不断地扩大再扩大。
她压根没想到,长得像头大熊,说起话来既毒且辣的他,竟然也有这般可爱的一面。
似乎察觉她的注视和她眸中的狐疑,慕撼城有些尴尬地缩回手,恶声恶气地数落,「妳可别忘了妳是个姑娘家,难不成妳想要用这种卑劣的方式逼我为妳的清白负责吗?」
原本还觉得他可爱呢,才一转眼就变得万分可恶起来。
「我卑劣」迎着他的指控,她反手指着自己,简直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来。
气呵,气得只差没有七窍生烟。
用软的他不理,用硬的他说她撒泼,用亲的他说她没节操,这该死的男人!
「对,一点女人家该有的矜持都不懂,妳……」
没想到她愈气,慕撼城愈是说得顺口,愈数落愈来劲,一张嘴说个没完没了。
他完全没发现,一向讨厌女人的他,竟然破天荒地和古月奴说了那么多的话。
「你才得了便宜还卖乖咧!」葱白食指气愤地猛戳他那厚得像石头的胸膛。
「要毁婚的是你,为什么我要这么委曲求全的让你认同,你以为慕家二少很了不起吗?我也是堂堂的古家大小姐耶!凭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对待你啊?」
愈讲愈气,连日来心中的委屈全数爆发出来。
厚,瞧这女人柔柔弱弱的,没想到那纤细的手指戳起人来还挺痛的。
过惯江湖生活的慕撼城本就不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碰到古月奴突然使起性子,当然更不能接受。
大掌用力一握,古月奴那小小的柔荑已经沦淊在他的手中。
「你放开!」
才发泄一会就被人制止,她还不过瘾的直扯着手想要继续「报复」。
「妳今天吃错药啦?」总在他面前表现得温婉的她,活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成了个撒泼的野姑娘。
可奇特的是,他却觉得这样子的她更活泼动人。
「你才吃错药啦!」拉扯的手酸了,她没好气的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觉得发泄够地颓然坐下。
她究竟做了什么?恍然回神,她才惊觉自己在激愤之余做了什么。
方才的失控,只怕让前些天的努力都化为乌有了。
这下他更不可能爱上自己了吧!
在他的心目中,现在的她想必更符合他所想的那种骄纵任性,没有任何思想见识的草包千金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挫败地掩住脸,后悔的眼泪还来不及流下,却听到慕撼城突然启口—
「妳还好吧?」
看见她掩面,他以为自己逼出她的眼泪。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说是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怕女人流眼泪。
他承认刚刚自己是说得有点过火,可是她也不用哭给他看吧!
「妳……妳别哭,我承认自己说得有点过头了……妳……」他有些手足无措的兜着她转圈子。只要能让她不哭,他愿意道歉。
「我……」樱口微张,她好心地想让他知道她才没哭,她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才会低头掩面。
可是她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他又碎碎念起来。
「妳不像是那么脆弱的姑娘,叨念妳没两句,妳就哭给我看,如果妳这么脆弱,将来要是古家真出了什么事,妳要怎么办?」
一听到他的话,古月奴的神情一凛。虽然慕撼城只是低语,听不真切,但她依稀听到「古家」和「出事」这几个字眼。
「什么古家?」跟她有关吗?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连忙抬头,她着急的探问,可是慕撼城却紧抿着唇,什么也不肯再说,只是用他那深邃得彷佛要将人淹没的双眸凝望着她。
「你……」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劲,却无从得知是为什么。
「没事!」他虽然盘算着邢伤随动手的时间应该已经不远了,或许他该警告她,偏偏他又不能出卖好友。
即使他不明白好友为什么要针对古家,可是好友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他便只能袖手旁观。
对他而言,兄弟的重要性绝对大过于古月奴这个千金大小姐。
「你有事瞒我?」仔细的审视着他,她完全不相信他的托词。
「我干么要瞒妳呢?」慕撼城一改方才的欲言又止,突然朗朗一笑。他都决定要袖手旁观,那么就干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们之间的交情没有密切到我需要瞒妳什么事啊!」
又是那种冷淡得伤人的话语,古月奴一听,心中的狐疑立时被怒气扫去大半。
「你我一定要是敌人吗?」瞪着他,她俨然忘了方才心头骤起的疑问,很没好气的问。
她就不懂,她真的有那么讨人厌吗?
即使他的态度那么恶劣,她还是那么努力、那么努力的想要跟他和平相处,让他发现自己的好,也让他爱上她。
只是她做的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那个赌注吗?
她心头隐隐约约知道,绝不只是这么简单,就连刚刚冲动之下的那个吻,她也不想去深究。
「我没有兴趣跟女人当朋友。」
「所以一定是敌人喽!」话都说开了,她的情绪不再那么激动,只是平静地望着他,眸中带着某种沉静,彷佛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既不能是夫妻,亦不能是朋友,是否就意味着不论她如何努力,终究只会是一场空,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这……」迎着她那复杂的眼神,原本一心坚定的慕撼城却迟疑了。
一定得要是敌人吗?
他其实没想要当她是敌人的。
只是不想被牵绊,尤其是不想被一个女人所牵绊,说是敌人未免太严重了些。
彷佛没有看到他的犹豫,古月奴深吸了一口气,笑了。
她定定地望着他那张几乎被埋在大胡子里的脸庞好一会儿,然后淡淡的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