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公子才会用银笛传讯要属下佯装失踪,好将他们引诱到城里来?不过公子何以确定他们真的会因属下的失踪而入东宿城?毕竟属下与他们非亲非故。”
欧阳飞溟淡笑回答:“凡是人,就有弱点,弥老先生的弱点便是贪财,当初就算你没失踪,他也会找借口来东宿城,你失踪,只不过给了他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
“原来如此。”不愧是公子!利用人性的弱点做了如此完美的计划。
“既然弥家二人与宁生门无关,那这帖化解血棠的方子多少可信。”欧阳飞溟自书案下拿出那夜索讨来的方子交给墨十。
“你让人照这帖方子配药,先找一人试试,若成功,便将方子附上一封说明信交给少林方丈,不过切记,万万不可泄漏身分。”
“公子是怕树大招风?”
欧阳飞溟赞许点头。“没错,另外,如今你是失踪的身分,往后行动上小心些,千万别让弥家祖孙俩发现了。”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欧阳飞溟压低声嗓,顺手翻开帐本,墨十则是垂首开始磨墨。
“飞溟!”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欧阳彬麟踩着白色靴子踏了进来。“原来你回来了,怎么不去找我?门房没说我找你么?”
“二哥。”见着来人,欧阳飞溟卸下眼底的精明,换上温文的笑意。“我手边有几本帐簿急着看,打算一会儿就去找你。”
“别看了,书肆生意好得不得了,一天不看帐簿也不会倒的,你快随我去大哥那。”
“大哥那儿怎么了?”欧阳飞溟任由自家二哥拉着自己定出书房,来到了回廊上。
“为了庆祝你历劫归来,大哥吩咐彩锦庄和月织楼的师傅帮你做了几套新衣新鞋,如今全裁制好了,大哥要我带你去试衣鞋呢。”欧阳彬鳞笑咪咪地说。
数日前,三弟自南县运回一批新译书,回来竞遭到宁生门埋伏,虽有墨十保护,可宁生门早有计划将两人分散,落单后的三弟因寡不敌众,被沾有血棠的匕首划伤后没多久,便毒发跌落吊桥下。
幸亏三弟福大命大,巧遇命中贵人,终究是保住性命,历劫归来。
“我的衣服够了,别算我一份,你们做自己的就好了。”欧阳飞溟停下脚步,不再前进。
无事不登三宝殿,却没料到又是这种事。
自他历劫归来,家里不知已庆祝了几回,又是张灯又是鸣炮竹,还听信风水师的建议,帮他换了新房、新床、新衾被,这会儿又帮他做了新衣鞋,敢情当真要他焕然一新是不?
命运若是轻易就能改变,那“无常”二字又从何而来?风水师随口几句,大哥哥就信以为真,真是……唉!
“我和大哥虎背熊腰的,穿起衣裳来哪有你好看?何况你本来就是月织楼、彩锦庄的老板,不穿得体面点,怎么说得过去!”
欧阳彬麟根本不怕没借口说,更何况他说的也是事实,他们欧阳家就只有三弟的长相遗传自娘亲的美貌,飘逸俊美、姿态潇洒,什么样的衣裳穿在他身上都好看。
面对自家二哥的死缠烂打,欧阳飞溟没有丝毫不耐,反而温文道:“二哥,不瞒你说,今日我带了两名贵客回来,看完了帐簿就要去招呼人家呢。”
“你带朋友回来?这可稀奇了,你不是一向只在外头跟人谈天么?”
正要回答,廊子的一端忽然传来一声叫唤,两人同时回头,正巧看到弥多安拎着裙摆迅速的跑了过来。
“欧阳飞溟!”
头一回听见她叫自己的全名,欧阳飞溟心里一阵骚动,黑眸放柔,才要开口,却见到小手扯住二哥的白袍,俊朗的眉头瞬间打了个折。
“欧阳飞溟,原来你在这,我总算找到你了。”抓着那袖口的一角,弥多安仰头皱着小鼻抱怨:“诶,你家里的人全染病了你知不知道?不是脸红就是说不出话,我问了好多人才让我遇到一个正常的姑娘向我报路……喂,怎么连你也脸红了?该不是也染病了?”
窃喜的伸手想要探那额头的温度,不料半路却让人截住了手。转首,纳闷的看着那抓着自己的男人。
如水墨画般深邃的黑眸、内敛俊朗的剑眉,还有那一身如神仙般高雅飘然的气质……怪了,怎么这个男人有点眼熟?
“你别乱开玩笑,他是我二哥,你这样捉弄,会吓到他的。”对着她的眼,他温声说着,指间的关节却暗自使劲,将纤纤细腕拉到自己身侧。
闾言,弥多安惊觉不对劲。
“他,你二哥?”指着身旁的白袍男子,弥多安表情古怪,不肯相信自己会认错人。
“正是。”
她真的认错人?
不会吧?她这么聪明……
转首,仔细打量那白袍男子的长相,浓眉大眼,相貌粗犷……娘的!还真的不认识!
敛下心中的错愕,她装模作样,笑着放开了那片袖角。“嘿嘿,我只是想捉弄一下,却不知他是你二哥,得罪了。”
开玩笑,什么东西都能丢,就面子不能丢,无论如何,绝不承认自己刚刚丢了睑。
“无妨,只是你初来乍到,什么事都还不了解。其实我上有两位兄长,大哥已有家室,二哥也早有婚配,虽然开开玩笑无妨,但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拿来加油添醋,到时要是产生了误会可就不好了。”他语气温和的解释,不让弥多安感到有被训诫的不舒坦。
弥多安闻言,立即倒抽了口气,心中首先浮起的念头就是坏人姻缘可是会不得好死的!
倒退一步,指着那太过挺直的鼻梁,大声命令:“以后,离我远一点。”
“啊?”欧阳彬鳞傻眼。
这做贼的喊抓贼,还喊得这么理直气壮,会不会太离谱了?
“又开玩笑了。”欧阳飞溟笑着拉下她的手,没当一回事。
“嘿嘿,好玩嘛!”虚声假笑,然后转首用非常无辜的眼神望着身材魁梧的欧阳彬麟。“欧阳二哥,小小玩笑,你不会介意吧?”凤眼儿娇媚,欧阳彬麟感到自己脸更红了。“不、不会。”“你人真好。”“哪里、哪里。”脸又红了一点。
“所以请你以后离我远一点,最好是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知不知道!”这句话才是重点。
想她弥多安才一十七岁,目前还没打算要不得好死,所以这个欧阳二哥最好不要陷害她。
她的记性她自己是最清楚,一回生二回熟通常用不到她身上,难保永远不会认错人,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这个欧阳二哥都不要靠近她。
“啊?”这是什么话?欧阳彬麟再次傻眼望向弥多安,怀疑之前看到明艳娇媚都是出自幻想,眼前的少女其实应该是流氓易容的。
“二哥,她同你开玩笑的。”欧阳飞溟出声替弥多安解围。
“是么?”很怀疑的语气。
“她就是这个性子,往后你就会习惯的。”
往后?这……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三弟留下的贵客便是眼前的姑娘?!
果不其然——
“二哥,她就是我带回来的贵客,先前说好要陪着她在这附近逛逛,所以才不能同你去大哥那儿。”
欧阳彬麟不认同的微皱眉头。眼前的少女言词霸道,不像是教养良好的千金小姐,三弟带她入府,莫非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
“原来如此,不过这姑娘是哪户人家的小姐,你如何认识人家的?”先问清楚来历好了。
“当初我坠下山崖,就是蒙她所救。”欧阳飞溟简略答复。
“什么?原来她就是你的恩人!”欧阳彬麟闻言,立刻眉开眼笑,心里头那一点不悦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救得好!救得妙!救得神仙都说赞!就算说话霸气又如何?只要是三弟的恩人,就算是干土匪的他都说好!
“姑娘,久仰大名,来怎么不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呀!弥老先生也来了吧?当时多亏有你们爷孙,我家三弟才能完好无缺的回来,我代我们欧阳家谢谢你了,你有所不知,我们……”
“二哥。”轻声打断那显然会很滔滔不绝的话头,欧阳飞溟温笑道:“道谢的事不急,也许晚上再说吧,人家来到这儿必定有事要找我谈,你就让我和她好好说话吧。”
眼神在两人之间兜了两圈,一会儿,暧昧的笑了。“好!好!二哥这就走,你们慢慢聊,慢、慢聊啊!”
朝自家小弟挤眉弄眼一番,暗示再暗示,才肯离去。
不料走了几步,欧阳彬麟又快速踱回到自家弟弟身边,附耳俏问:“飞溟,你打算留姑娘在我们家住上几天?”
“我没意见,一切主随客便。”
“怎能主随客便?人家有恩于你,自然要好好款待,我看就留姑娘住个三年五年,你觉得如何?”这段时问足够日久生情了吧?
“二哥你想多了,或许人家还有事要办,咱们怎能耽误人家?”
“怎么能叫做耽误,二哥看你也不是无心,只要你勤着点,说不准一年就能开花结果。”
瞟了眼那始终没分开的双手,欧阳彬麟万般惊喜自家弟弟的改变。
先前无论他们如何好说歹说,三弟就是不为所动,宁愿家里月月换门槛,也不愿多认识姑娘家,如今倒是改变心意了。
“二哥你别多想。”欧阳飞溟微微一笑,放开了手。
“得了,我也不浪费你时间,你可要好好加把劲,知道么?”欧阳彬鳞不忘交代。
“二哥,不送了。”
听见自家三弟委婉的逐客令,欧阳彬麟也不气,反而高高兴兴的走了,将书房前的庭园留给两人。
想他这个三弟自小个性就淡泊无欲,即使到了适婚年纪仍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爹娘皆暗自替他担心好久,就怕哪一天他会悟出什么大道,便出家当了和尚。这下可好,总算开窍了,懂得把心仪的姑娘带回来。他得马上通知大哥这个好消息,只可惜爹娘正好下江南玩耍去了,要不肯定乐坏了。
第四章
待二哥离开后,欧阳飞溟才开口。
“头一回听见你叫出我的全名。”
廊外,秋风盛,带来阵阵凉意,也带来馥郁的桂香,教人闻之神清气爽。
“那又如何?不过就是四个字,难得了我么?”弥多安自傲地说着,没把事情真相说出!爷爷怕她再丢人现眼,特地在她出门前硬要她将“欧阳飞溟”四个字念过一百遍,她才能记住这名字。
“自是难不倒冰雪聪明的弥姑娘。”他笑笑称赞,很好心的让她的虚荣心自由膨胀。
“好说好说。”甜言蜜语最动听了,弥多安一双凤眼儿都笑弯了。
“其实……”回归重点。“我若没出府,大多在书房附近,你若有事找我,就在门外喊我的名字吧。”
她的坏记性他是体验过,若是天天都来这一出,他再怎么会说话,恐怕也保不住她的面子。
她立即意会他的意思。“当然!欧阳飞溟、欧阳飞溟,你的名字像黄河一样长,雄伟又壮丽,喊起来就是特别顺口。”……的鬼!她偷偷在心里接了下文。
怎么会不知她心里所想的呢,微微一笑,欧阳飞溟又道:“抑或是你也可以唤我一声‘三公子’,我在家中排行老六,人称三公子,整个东宿城无人不知。”
“三公子?这个称呼好多了。”三个字总好过四个字,她应该可以记得住。
“对了,还没问你找我什么事?”
“这会有什么事?你忘了你还欠我一个负责?”她双脚一蹬,坐上廊栏,一双小脚不安分的荡呀荡的。
“原来是为了墨十的事。”他点头。“我知道你急,一回府后就已经派人去找了,只要有消息马上就会通知你。”
“那要多久?”她不以为然的皱起鼻头。
“天底下的人那么多,要找他简直是大海捞针,说不准等人找到了,我都不知去了哪里,到时你怎么还人给我?”
明白她又有别的心思,他不防,反而顺着她的意思。“你说的也有理,那你觉得如何最好?”
听出他颇有“有事好商量”的意思,她眼珠子一溜,樱色的小唇弯起,眼眉儿瞬间带笑。
“我认为换个人给我是最好了!”她兴冲冲说出心底的想法。那个墨十太健壮了,根本不像是会生病的料,留着他一点也不好玩。
“哦?那你要谁?”果然如他所料,他兴味的看着那张藏不住心思的小脸蛋,喜欢她多变的表情。
“随便都行,只要染病的都行,例如说帮忙开门的那个门房大叔啊。”
“金东染病了?”他怎么看不出来?
“是啊,而且病得不轻呢!路上我同他说话,他都红着脸说不出话来,而且没几步就跌跤,要不是我爷爷扶着他,恐怕早跌晕了。不过也不光是他,你府里的人几乎都染病了,十个里有九个都怪怪的,不是脸红就是痴呆得说不出话,连个问题都答不出来,真惨。”
闻言,他略显讶异的挑眉,疑声小心地问:“我倒是忘了你懂医,所以就你看来,他们全病了?”
“是啊,而且全是同一种病,我猜应该是从外头传进来的,客栈里也有不少人有相同的症状,也是脸红红、一脸痴傻,严重的,嘴角还会流下口水呢!”她一脸理所当然。
“哦?”黑眸微眯,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精光。
“这种症状我估计应该是某种不好的东西跑到了脑子里,所以才会让人痴痴傻傻又脸红不断,所以如果你肯给我一个染病的人让我研究研究,我有自信很快就能研究出病因。”
她向来就喜欢做研究,这会儿见到不曾见过的病症,怎会不心痒?所以一回房没整理包袱就跑来找他了。
“你的医术精湛,要拨个人让你研究也不是难事,只是……”
“只是什么?”只怕你定医不好了。
眸色一深,他研究似的注视着她此刻天真无邪的表情,内心不无错愕。
自从相处后,他就发现她的个性过分活泼开朗,对于男女之间也是不拘小节,不若一般女子矜持含蓄,本以为她是因为明白自身相貌过人,早就习惯他人的注视,动作上才会如此直率,不料事实却是相反。
她非但对于自身的美貌毫无所觉,反倒认为他人惊艳的目光是一种病症,对于他人的眼光做了最错误的解读,甚至还想出手研究,真是不可思议。
“只是什么你说啊!”她性急,耐不住太长的沉默,倾身就往他耳边嚷道。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他不退,就着三寸不到的距离对着她微笑。
“没什么,只是你医术如此高明,若是随便挑个人给你,岂不是埋没了你的才能?我在想,要挑就挑个最妥当的病人给你,你也好彻底研究。”
“真的?”闻言,她立刻开心的大笑,不若一般女子捣着嘴,而是大方的让编贝皓齿裸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