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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请入瓮 page 5 作者:朱映徽

  “呃?”禄伯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一对上她那双好奇的眼眸,禄伯尴尬地干笑了几声。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没什么好提的,况且提了……也没办法改变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禄伯忆起了多年前的往事,一脸唏嘘与无奈。

  “可是……”

  “好了,别这么好奇,你只管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就行了。”禄伯摆了摆手,明白地示意她别问了。

  水玉儿有些泄气,没想到自己什么都还没问到,就被禄伯三两句话给堵了回来,但是尽管如此,疑惑早已被彻底挑起的她,很难就这么死心。

  “可是这样下去,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只会愈来愈糟啊,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帮帮他们吗?”

  禄伯无奈地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恐怕是没有办法,他们之间的这个结,实在太紧了,简直就是个死结,怎么也打不开的。”

  “怎么会呢?”水玉儿乐观地说:“一条绳子有办法打成一个结,就一定有法子可以解开的。”

  禄伯依旧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绳子或许还行,但这事儿还真是没有办法,是死胡同一条。唉……说起来,老爷的确有错,但是少爷也有错,可……也不能说全是他们的错……唉,也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了……”禄伯唏嘘不已,唉声叹气地转身离去。

  水玉儿望着禄伯离去的背影,愕然重复着刚才禄伯的话。“老爷有错,少爷也有错,但是又不能说是他们的错?”

  这是哪门子的哑谜?这几句话不是前后矛盾吗?

  水玉儿搔了搔脑袋瓜,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解开,反而还愈来愈深了。

  ***

  过去水玉儿常觉得师父每回对某件事情感兴趣时,那种天塌下来也别想阻止他的狂热实在太夸张了,但是现在,她终于能够完全体会那种心里惦挂着一件事情,却什么也没办法做的感觉了……真的是快憋死啦!

  为了不让自己的脑子一直鬼打墙似地想着同一件事情,水玉儿索性到处晃晃,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好转移注意力。

  当她经过大厅外时,看见一名跟她年纪相仿的丫鬟正在擦拭大厅的窗棂,便凑了过去。

  “我也来帮忙吧!”

  冬梅惊讶地一愣,认出她之后,连忙摇头说道:“不用了,禄伯不是说过,你只要负责服侍老爷就行了吗?”

  “没关系啦,我闲着没事,正闷得发慌呢!”水玉儿笑了笑,主动拎起了另一条布巾,开始帮忙擦拭。

  “那就谢谢你了。”冬梅开口道谢。

  “一点小事而已,别客气。”

  两人一起擦拭着窗棂,随口闲聊了起来。

  “玉儿,你可真是厉害,不仅送膳食给老爷没被轰出来,还真的让老爷用膳了。”冬梅一脸佩服。

  “呵,也没什么啦!”水玉儿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不不,真的很厉害,我本来以为你也会像我或其他丫鬟一样,让老爷给砸出房呢!”

  “砸出房?”水玉儿一脸诧异。

  “是啊,喏,你瞧。”冬梅指了指自己的额角。

  水玉儿仔细一看,那上头有着淡淡的伤痂,显然不久前曾受了伤。

  “不会吧?老爷真的把东西往你身上砸?”她惊愕极了。

  回想自己稍早还不知死活地对着老爷数落一堆,甚至威胁要将食物弄成汤汁灌进他的嘴里,这样“恶行重大”的丫鬟没被当场掐死,还真是福大命大啊!

  “那时我被派去送膳给老爷,简直快把我给吓坏了。你都不知道,被砸了之后,我还哭着跪求少爷别让我再去了哩!”冬梅苦笑地说。

  “真的?那他答应了?”

  “嗯,所以我才可以回来做我本来的差事呀!我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呢!”

  “这样啊……看来他的脾气虽然大,但心肠似乎没有传闻中那么坏嘛!”水玉儿说着,脑中突然浮现项廷旭的俊颜,她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

  “是啊,我本来还以为少爷不可能会答应呢!”

  “对了,我瞧少爷应该都已经二十六、七岁了,怎么还没娶妻生子呢?”水玉儿随口问起。

  冬梅的脸上原本还带着笑,一听见这问题,表情一僵,陷入一阵沉默。

  水玉儿见她的神情怪异,嘴巴也闭得紧紧的,这不寻常的反应让她直觉这其中大有问题。

  “怎么了?难道少爷还没娶妻,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她好奇地问。

  冬梅一个劲儿地猛摇头,一副希望她别再追问下去的模样,让水玉儿的好奇升到了最高点。

  “告诉我嘛!”她软声软语地央求,心想说不定这件事情和他们父子失和的原因有关呢!

  “不行啦,少爷严禁我们提起这件事。”冬梅一脸为难。

  “唉唷,你就偷偷告诉我嘛,说不定能想出办法解开他们之间的心结,这样大家往后的日子也比较好过啊!”

  “这……”冬梅蹙着眉头,陷入一阵迟疑。

  她心想,既然水玉儿连送膳给老爷这么棘手的差事都能轻松完成了,说不定少爷那边也真的有法子能够解决,而若是他们父子能够和好的话,家中气氛也会好转许多,那他们这些奴仆便不需要每天战战兢兢的,随时怕会触怒少爷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在水玉儿殷切期待的目光下,冬梅缓缓开口说道:“这件事情,我也是听灶房做了十多年的林婶偷偷告诉我的。据说在八年前,老爷逼死了少爷的心上人。”

  “什么?!逼死……他的心上人?”水玉儿一脸惊愕。

  尽管她的心里早有预感,造成他们父子失和的必定是相当重大的事情,但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到一条人命,而且,还是项廷旭的心上人!

  “听说,当年少爷爱上了一位名叫陆月兰的姑娘,对方虽然长他一岁,但是两人情投意合,互许终生,可是老爷嫌对方家贫,不许少爷再与她见面,但少爷根本听不进去,执意要和陆姑娘往来。”

  “那……老爷他……”

  “老爷当然气坏了,据说,有天夜里,老爷借故将少爷支开,亲自到陆家,要陆姑娘认清事实,离少爷远一点,不许她再继续缠着少爷,结果隔天……陆姑娘被发现上吊身亡了。”

  水玉儿倒抽一口气,掩着嘴,心里震撼极了。

  “这……这是真的吗?”

  “是啊,据说自陆姑娘自缢之后,老爷和少爷之间就——”

  砰的一声巨晌,不仅打断了冬梅的话,也让她们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两人更是当场僵住了。

  项廷旭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们身后,而刚才那声响,就是他盛怒之下一拳打在大厅门板上所发出的,那力道之大,让厚实的门板当场损毁了。

  “说够了吗?”项廷旭神色狂怒地问。

  当年的事件在他心里划下了太深、太痛的伤,尽管随着漫长的八年时间过去,他对陆月兰的爱也已逐渐淡去,但毕竟她也是他曾经爱过的女人,却被自己的爹给害死,要他如何面对这个不堪的事实?

  这些年来,他不许家中任何人提起此事,就是不想让自己沉浸在悲痛之中,想不到现在却……

  刚才听她们谈论当年的事情,他脑中不由得浮现了那日陆氏夫妇哭着控诉他爹害死陆月兰的情景,那让他心底那个未曾愈合的伤痂又被狠狠掀了开来,只能狼狈地以怒火来掩饰自己的痛楚。

  冬梅吓得眼泪夺眶而出,立刻跪下来求饶。

  “少……少爷……对不起……奴婢……奴婢……”

  项廷旭瞪着冬梅,目光狂怒。

  刚才他在书房处理一些事情,正感到有些疲累,脑中不知怎地浮现水玉儿那张娇俏生动的脸蛋,脚步也不自觉地走出书房,想看看她在做什么。

  见她和冬梅在大厅外擦拭窗棂,他便靠了过来,想不到竟听见冬梅这该死的丫鬟将当年的往事全说了出来!

  混帐!他早就严禁家中所有人谈论此事的!

  水玉儿望着项廷旭,他那怒火中烧的模样,仿佛正准备大开杀戒的修罗,骇人极了。

  她硬着头皮挡在冬梅的面前,尽管心里忐忑不已,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相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真的动手伤害她。

  “别怪她,是我自己抓着她问个不停的,要怪就怪我吧!”

  项廷旭愤怒的目光瞪向水玉儿,他一把将她扯到面前,牢牢扳住她的双肩。两人眼对眼,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眸中炽烈的怒火。

  “当然要怪你!我警告过你的!”

  水玉儿面对他那仿佛想将她大卸八块似的冲天怒气,心中除了紧张之外,还有着更多纠结难受的情绪。

  她实在很难想像,这些年来他是怎么度过的?

  一个是自己的亲爹,一个是自己深爱的女人,却发生了那样令人遗憾的事情,他心里肯定很痛很痛,而他会严禁任何人谈论此事,肯定也是因为太爱那位陆家小姐了吧?

  不知怎地,一想到项廷旭曾如此深爱着那位陆姑娘,甚至过了这么多年还无法放下,水玉儿的心里就忽然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有些羡慕那姑娘能让项廷旭如此深刻地放在心上……

  项廷旭恼怒地瞪着水玉儿,实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确实相当震怒,因为那不愿再去触碰的伤痛,又被硬生生地掀开,让他的怒气完全克制不住。

  但是即使怒气冲天,一面对水玉儿甜美的容颜,他胸中的怒气就硬生生地梗住。

  她那双眸子是如此的纯净,让他相信她不是恶意地想要挖掘他的疮疤,不是无聊至极地想找些打发时间的话题,他甚至相信她是出于一番想要帮助他的善意,而就是她那份善良的心意,让他没办法真的狠下心来严惩她的多事。

  他咬了咬牙,盯着她那带着一丝不安的神情,嗤道:“现在才知道害怕,会不会太迟了点?”

  水玉儿咬了咬唇,嗫嚅地说:“我……我只是想帮点忙……”

  “我不是说了,跟你无关的事不要管!为什么你就偏偏这么爱管闲事?”他恼怒地低喝,双手的力道不自觉地将她的肩头给掐痛了。

  水玉儿怔怔地望着他盛怒的面孔,仿佛能感受到在他冲天的怒气之下,那颗心有多痛。

  她忽然感到后悔与愧疚,若不是她太爱管闲事,不断地追问,此刻他也不会如此的沉痛愤怒了。

  光是想到他心爱的女人因他爹而走上绝路,水玉儿的心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狠狠地掐住,胸中的闷疼纠结,让她的眼中隐约浮现泪光。

  她那泪光闪动的模样,让项廷旭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紧掐着她肩头的力道也顿时减轻不少,就怕又将她给弄疼了。

  他咬紧牙根,努力压抑满腔的怒火。半晌后,他有些粗鲁地将她推开。

  水玉儿踉跄地退了几步,撞上了身后的墙。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做好你分内的工作就好!否则看是要送到青楼去偿债或是送进官府处置,你自己选吧!”

  对水玉儿怒吼完之后,他又转头瞪向冬梅。

  “还有你,要是再让我听见你提起此事,我绝对不会饶过你的!”

  “是……是……奴婢再也不敢了!”冬梅颤颤巍巍地答道。

  恶狠狠地又瞪了她们一眼之后,项廷旭转身离去。

  看着他怒气腾腾的背影,水玉儿的一颗心沉甸甸的,难受的疼痛横亘在胸口。

  她先前的感觉果然没错,在他的怒气之下,隐藏着心中的痛楚,只是她万万没想到,那伤竟是这么的痛。

  一想到他曾经遭遇过那么沉痛的打击,水玉儿就替他感到难过。

  她相信,他是在经历了当年的事件之后,才会以冷漠封闭自己的心,成了别人口中“冷血无情”的人,但她相信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毕竟若他真的冷血无情,又怎么会将一个姑娘放在心里这么多年都不曾忘记呢?

  一想到项廷旭的心里始终爱着那位陆姑娘,甚至花了八年的时间还走不出失去她的伤痛,刚才那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再度萦绕在水玉儿的心头,那感觉……像是有点羡慕,又像是有些失落……

  水玉儿蹙起眉头,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但她知道自己是真心希望项廷旭可以挥开往日的阴霾,重新振作起来。

  可是……到底她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再痛苦,甚至是活得开心呢?

  第4章(1)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的夜晚,早已过了一般人就寝的时刻,只有隐隐约约的虫鸣声,偶尔随着夜风传来。

  水玉儿躺在床榻上,却是不断地翻来覆去。

  “唉……睡不着啊……”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叹气了。

  并不是身下的床太硬难睡,事实上,这里虽是下人房,但项家不愧是襄月城的首富,就连下人房的床都比客栈的床还要舒适许多,无奈她就是没睡意。

  只要一想到今日从冬梅那儿听见的事情,水玉儿的心情就纷乱不已。

  一闭上眼,她的脑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项廷旭那愤怒中带着沉痛的眼眸,要她如何能睡得着?

  尽管自己并没有相同的经历,但光是想像自己所关心、在乎的人自尽身亡,她就觉得难受极了,更遑论是身为当事人的项廷旭?

  他心中的伤一定更深、更难以愈合。

  或许,在他心里还会觉得是他间接害死了心爱的女人,毕竟是他执意要和那女人往来,他爹才会去找她的……

  水玉儿的心狠狠揪紧,突然觉得项廷旭的遭遇真是可怜。

  “难怪他总是皱着眉头,也没看他笑过。”要是换成了她,可能也会沉浸在往日的痛苦之中,怎么也走不出来。

  水玉儿躺在床上,被脑中纷乱的思绪搞得完全睡不着。

  “唉,真的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好了。”她无奈地叹口气,起身穿上外衣,决定出去透透气。

  走出房间后,她踏着轻巧的步伐,穿越回廊,打算到庭院去吹吹风,想不到才一接近,就看见一抹颀长的身影伫立在荷花池畔。

  今夜月光皎洁,那银白的光芒洒落在他挺拔的身躯上,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尊贵的气息。

  望着他那俊美迷人的身影,水玉儿的心跳不由得加快,目光也像被磁石牢牢吸住似的,怎么也移不开,就像当初她在客栈外第一眼瞧见他时的反应一样。

  不过,一想到他的遭遇,水玉儿的心就不由得隐隐作痛,而他的身影看起来也多了几分孤寂与沉痛……

  ***

  项廷旭伫立在荷花池畔,在阵阵微凉的夜风中仰望天边明月,黑眸深处闪动着阴郁的光芒。

  这些年来,他极不愿再去回想那段沉痛的往事,偏偏那个热心过头、爱管闲事的女人,硬是要触碰他那亟欲忽视的伤疤,让那段从不曾被遗忘的往事,再度清晰地浮现脑海。

  那一年,他刚满十八,爱上了一个长他一岁的女人陆月兰,两人情投意合,渴望能够携手共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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