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老子的嘴再不干净,都比你那破身子干净!”马大山挑眉,淫笑着问道:“你在妓舫上能做的事,在破浪号上也能做,睡你一次几两银?”
马大山这话才说完,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撞到似的往前扑跌。
大伙儿一惊,这才看见脸上覆着寒霜的位出锋。他不知何时来到甲板上,也不知何时出现在马大山的身后,是他重重的踹了马大山一脚,让他闭上那张肮脏的嘴。
“二……二爷?”马大山急急爬了起来,神情惊惶。
位出锋瞥了正护着凤海的严世安一眼,冷沉地说道:“我早说了,女人在船上会是麻烦。”
马大山听他这么一说,立刻附和道:“二爷,这小婊子狐媚得很,到处勾搭,我看……”
他话未说完,位出锋突然一把扯住他的衣襟,拉着他往船舷边走,随即一个振臂将他抛下海去。
“啊——”
听着马大山的惊叫声,看着马大山落入海中,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马大山在海中载浮载沉,叫喊着救命。
位出锋站在船舷边冷眼睨着他,面无表情。
严世安惊疑不已,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他为什么将马大山抛下海?他说她是个麻烦,要抛也是抛掉她才对啊!
李韶安上前,低声问道:“二爷,就这样不管?”
“这里距风息湾不远,今天浪静水暖,以他的水性,游得到,死不了。”位出锋说罢,一个转身,扫视着那几个向来跟在马大山身边惹事,素行不良的船员。
他们全都低下了头,不敢吭气。
“我只说一次,”位出锋沉着声音警告道:“谁再敢对她动手动脚,出言狎戏,就跟马大山同个下场。”
听到他这么说,再看着他脸上那绝对的、不容半点质疑及反抗的神情,严世安的心猛然一撼。
自从她清醒后,他就对她非常冷淡、非常坏,视若无睹她被欺负羞辱,在她打心里认为他就是个把女人视如蝼蚁的混蛋之际,他却又做出如此霸气暖心的事……
她真的糊涂了、困惑了,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杀害前世无辜的自己,却又为了维护莫初雪而将船员丢下船,他位出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她正脑筋打结,神情迷惘,两眼发直的看着他之时,他冷厉的目光突然移到她身上。
看她还抓着凤海,位出锋不知怎地一阵恼火,他浓眉一揪,严厉地道:“女人不知检点就闹事。”说罢,他一个转身走向船楼。
严世安先是愣住,接着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不服气。
他说她不知检点?她哪里不检点了?他的意思是,马大山对她说那种话、占她便宜,错都在她?!
瞬间,一股气从胸口直往她脑门窜,教她没了理智,她放开了凤海,起身迈开步子追上他。
当她追到下舱,位出锋已经回到他的房间并关上了门,她站在房门外,用力拍打门板,“开门!你开门!”
正在下舱歇息的船员们好奇的打量着她,窃窃私语着,可是此时的她什么也管不着,她就是要位出锋说个明白,还要他为他的那句话向她道歉。
“位出锋!你开门,我有话跟你说!”她边拍打门板边叫着。
可房里的人没有丝毫动静。
严世安又气又急,更加使劲的拍打门板,然而就在她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掌心,用力拍打门板之时,门突然被打开了,她一个重心不稳,狼狈地摔进他房里。
位出锋站在门边,眼神冷漠的瞅着她,但唇角却微微勾起一抹嘲谑的笑意。
出糗让她更加气愤,她飞快爬了起来,还没站稳,船身突然非常用力的晃了一下,她像是风中摆动的小草般前后摇晃两下,随即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他单手扣着她的腰,低下头,用一种教人瞧不出情绪及想法的眼神注视着她。
迎上他直接又强势的目光,她的心漏跳了一拍,顿时面红耳赤。
“你想做什么?”位出锋淡淡地问。
严世安推开他,两颊又红又热,气呼呼地道:“我……我要你跟我道歉!”
他眉梢一挑,“道歉?”
“是!”她直视着他。
“我做了什么?”他冷哼一声,“刚刚我才为了你把船员抛下海去,你倒是还欠我一个道谢。”
她欠他一个道谢是吧?好,她现在就还他。
“你刚才做的事,我感激不尽。”严世安愠恼的直视着他,“这样行了吧?”
“虽不满意,但可接受。”他说。
他那总是没有情绪的面容跟声音,不知怎地让她觉得特别的焦躁,特别的不悦。
“现在,换你为你刚才所说的话向我道歉。”
“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说我不检点。”严世安难掩气愤,“我哪里不检点?马大山屡次言语骚扰我,甚至动手吃我豆腐,你全看在眼里却假装视而不见,居然还说我不检点?难道他那么混蛋是我的错?”
“是。”位出锋想也不想地回道。
“什……”她难以置信的瞅着他。
“他是个混蛋,但因为你,他变得更混蛋。”
“什么?”这是哪门子的歪理?
“到了风息湾,你就下船。”他说:“你在船上,只会让更多人变成混蛋。”说罢,他一把抓着她的后领,将她拎了出去,然后关上房门。
严世安气得对着门板大骂,“你最混蛋!”但她的心情还是平静不了,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一转身,她见周围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而且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她不免感到奇怪,她又没有做什么,大家为何是这样的反应?
似是看出她的困惑,骆无争先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退开了,接着他朝她走来,微蹙着眉头,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苦笑道:“孩子,这船上就只有你敢冲着二爷骂混蛋。”
方才发生在甲板上的事,骆无争全程目睹。他跟着位出锋很多年了,位出锋的霸、位出锋的冷、位出锋的傲,他都知道。
可这么多年来,他从不曾将任何人丢下海,但这次,他却为了她将马大山抛下船。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细细端详着她,想找出位出锋为她这么做的理由。
“骆大夫,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坏?”严世安气愤难平。
骆无争微顿,“他对你坏?”
“他……他可是这船上的主人,可他却漠视马大山欺负我。”
“他为了你把马大山丢下海。”他说。
“那、那是没错,可他又说我不检点。”她不服气,“我哪儿不检点?”
“这……”骆无争微微皱起眉头,老实说,他也不懂位出锋为何说她不检点。
“骆大夫,我虽在青楼长大,又是从游舫上逃出来的,可我清清白白,也从没想过利用我这女子的身分去图什么好处跟待遇,他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客气,甚至有时根本是在羞辱我?”她气坏了,一口气道尽她的不满。
“这……老夫也不明白,真要找个理由的话,可能是因为……”骆无争眼底有着一丝同情,“你跟死去的夫人同名吧。”
“咦?”严世安一愣,他娶妻了?随即想想也对,他都几岁的人了,有家室也是正常,为了再次确认,她问道:“他的妻子也叫初雪?”
他微微颔首,“是的。”
“就因为我跟他的妻子同名,所以他对我特别坏?这是为什么?”
骆无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开了一个不该打开的话题,不免有些慌张,“别问我,我……我不清楚。”说完,他急忙转身走开。
严世安也没穷追猛打,因为她知道骆无争什么都不会说。
他说位出锋对她坏是因为她跟他死去的妻子同名,也就是说,他痛恨厌恶他的妻子?
为什么?他的妻子做了什么?她的死……跟他有关吗?
第3章(1)
破浪号终于在近掌灯时分抵达风息湾。
风息湾不是大港,像破浪号这样的大帆船无法驶入港内,而是在近海处下锚,改以小船将货物运往港口。
位出锋带上严世安,领着李韶安、路无争以及另外二十名船员,划着二十一艇小船,载着货物往港口而去。
刚到港口,便见一名女子朝着他们招手,十分热情地喊道:“二爷!二爷!”
“是秀丽。”李韶安笑道,“她消息总是灵通。”
“可不是。”准备到风息湾补充一些医药物资的骆无争,也在这艘载着位出锋、严世安、李韶安及他的四人小船上。
严世安不自觉多看了对方几眼,那是个漂亮、风情万种又热情奔放的女人……
船一靠码头,女子上前,身后还跟着两名年轻姑娘。
“秀丽,你来得真快。”李韶安说。
“老万在塔那边,远远的就看见二爷的船……”金秀丽说着,注意到站在骆无争身后做男装打扮的严世安,不由得愣了下,“这位是……”“喔,她是……”
骆无争正想解释,惜字如金的位出锋却抢先开口了,“秀丽,带她回火娘子,看好她,不准让她到处走动。”
“咦?”金秀丽疑惑的打量着严世安。
“我得先去交货收款,顺便视察分行。”位出锋再次叮嘱道:“稍晚就回去火娘子,你看紧她。”说罢,他领着李韶安他们一行人离开。
目送着他们离去,金秀丽转头看着严世安,抿唇一笑,“你是个姑娘吧?”严世安先是一顿,然后怯怯的点头。
“二爷的船上居然有活着的女人?真是稀奇。”金秀丽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两回,“你怎么会在破浪号上?”
“我……我落海被救。”
金秀丽一听,露出惊讶又怜悯的表情,“唉呀,真是可怜的孩子。”
严世安干笑一记,不知该说什么。
“我叫秀丽,是火娘子的老板娘。”金秀丽笑视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世……我叫初雪。”她说。
金秀丽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抹惊疑。
严世安猜想,她必定也知道位出锋亡妻的事,就算知道得不多,至少知道她的名字也叫初雪。
“初雪……好名字。”金秀丽以笑意掩饰尴尬,“走吧,咱们先回火娘子,稍晚二爷他们就会来。”
于是,严世安跟着金秀丽去了火娘子酒馆。
风息这海边城镇约有六百名住民,大多靠捕鱼及船运相关行当维生,由于船只往返频繁,不少客栈、酒馆及青楼因应而生。
来到火娘子酒馆,还未踏进去,严世安便看见门外站了几名男女正谈笑风生,还不时你摸我一把,我掐你一下,动作十分亲昵,喔不,在她看来根本是轻浮。她心里浮现许多不安及疑虑,忍不住皱起眉头。
门口一名红衣姑娘见老板娘带了个人回来,笑问道:“老板娘,哪儿拐来这么标致的小哥?”
“你眼瞎啦?”金秀丽没好气地轻啐一声,“她是个姑娘。”
“唉呀,我还真看走眼了。”红衣姑娘好奇的瞪大眼睛紧盯着严世安,“小姑娘,打哪儿来的?多大岁数了?”
“行了,别吓坏我的客人。”金秀丽说完,便拉着严世安走进酒馆里。
严世安蓦地瞪大眼睛。这是栋三层楼的木造建筑,一楼大厅摆了十几张桌子,此时正是掌灯时分,客座全满,而且大部分都是男客,看来都是船员或是贩夫走卒之辈,许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穿梭在客桌间,时不时跟男客打情骂俏,互动暧昧。
警觉的神经一抽,教她不自觉防备起来。
她想,火娘子根本不是什么酒馆,而是打着酒馆名号的青楼,她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金秀丽,心想她应是鸨儿。
位出锋将她交给一个鸨儿?难道他将她带到风息湾,不纯粹是要将她放在这儿,而是要卖了她?
看她一脸惊恐又愠恼的瞪着自己,金秀丽先是一愣,随即明白她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但因为她是位出锋第一个也是第一次带来的姑娘,爱闹的金秀丽忍不住想逗逗她,她一把抓紧严世安的手腕,“小姑娘,你可别想跑。”
严世安一惊,惶惑不安的看着她,“你……”
“二爷已经把你卖给我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儿做事吧。”金秀丽唇角一勾,深深一笑,“你若是不懂,大姊我可以一样一样慢慢教你。”
闻言,严世安奋力甩开她的手,一个转身便跑了出去。
金秀丽未料她的反应如此激烈,当下吓得懵了,待她回过神来想把人喊回来,她却已经不知去向。
她慌了,这可是位出锋交托的人,现在却……
“娘子,怎么了?”这时,金秀丽的丈夫岳平缓缓地走了过来。
他缺了一条腿,只能拄着拐杖,行动不便。
金秀丽一脸懊恼后悔,“不好了,二爷的猫跑了。”
“二爷的猫?”岳平一脸困惑,“二爷什么时候养的猫?”
“是只会说人话的母猫。”她说。
“嗄?”岳平瞪着眼,傻了。
风息湾对严世安来说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她一边漫无目的地闲晃,一边在心里恨恨地腹绯,好你个位出锋,你果然是混蛋!
原来他把她带来风息湾,根本不是为了放生她,而是要将她卖到妓馆里赚皮肉钱。
她知道他坏,可她真没想到他这么坏。
不,他压根就是坏,如果不坏,他怎会为了给马报仇,就杀害无辜的她?如果不坏,他怎会漠视马大山欺负她?如果不坏,他怎会想将她推入火坑?
这男人到底有什么问题?他对她这么坏,就因为她叫初雪?还是他根本就对女人有根深柢固的怨恨及厌恶?
他生长在有八个姊姊的家里吗?他被女人抛弃过、背叛过吗?他……不,如果他真的那么仇恨女人,为什么要救她?当他发现她是个女人时,应该直接把她扔回海里吧?
还有,他在马大山第三次欺负她时,将马大山抛下海去,并警告所有人不得再对她无礼,若他真那么彻底的憎恨女人,又怎么会做这些事?
她真的不懂他到底想怎样,她完全没个头绪。
走着走着,一名彪形大汉跟她擦肩而过,撞得她整个人踉跄。
“臭小子!”大汉瞪着她,“你走路不带眼的吗?”
严世安被撞得半边身子好疼,不服气的瞪回去,“明明是你撞我!”看着大汉的脸,她不知怎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她非常确定自己没来过风息湾,更不认识他。
“臭小子,你还不给老子我跪下道歉?!”彪形大汉蛮横的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放开我!臭流氓!”她冲着他大叫,不肯屈服,“你讲不讲理?”
突然,彪形大汉像是惊觉到什么,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你是初雪那丫头?”
当他这么一喊,她的脑海中跑过了一连串的画面,看见了一些属于莫初雪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