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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弦心计(上) page 6 作者:梅贝儿

  “我才不要嫁人……”她眼角泛湿,口中低喃。“与其嫁给一个不愿意接受真正的我的男人,那我宁愿当个老姑娘。”

  程瑜伤心的不是嫁不出去,而是亲如姊妹的手帕交原来一点都不了解自己,也无法敞开心胸接受这与生俱来的天赋,让她真的很受伤,但她又很珍惜她们的友情,不想就这么放弃了。

  而为了让女儿学习姑娘家该有的技艺,随时可以嫁人,孟氏要她每天下厨,帮她杀鱼、切菜,搞得程瑜两只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她可以确信自己没有做菜的天分,当不了一个好媳妇。

  到了第十天,孟氏以为女儿这次真的学乖了,就不再盯得那么紧,总算让她逮到机会偷溜。

  她又带着盐米和符箓,蹑手蹑脚地出门,嘴里喃道:“……听说皇上下旨,限大理寺一个月内查明真相,不能再拖了。”

  一路来到城北的大街,还不忘要避开巡逻的衙役,免得被赶回家去,程瑜可是走得小心翼翼。

  “咦?”突然,她瞠圆双眼,认出站在前头不远处的颀长身影,才要出声,却见对方身后站着两只鬼,似乎想要对他不利,她担心又搞错,还特地看了下地面,确定没有影子,可以肯定不是活人。

  她从斜背在身上的布袋内抓了两把盐米,悄悄接近,由于碰触到盐巴,手心和指腹上被菜刀划伤的部位相当刺痛,尚未愈合的伤口还流了些血,但并没有让她退缩。

  此时,容子骥警觉到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靠近,猛地回过头,正好看到她打算撒下盐米的动作。

  “姑——”他想开口,可惜慢了一步。

  “看招!”程瑜将盐米用力撒去。

  朱将军和李副将也同时回过头,没想到对方会使出“暗器”攻击,霎时发出疼痛的叫声,又蹦又跳。

  “俺被暗算了?!”

  “将军快走!”

  叫声甫落,它们已经逃得不见踪影。

  “有种不要跑!”程瑜朝半空中喊道。

  容子骥微启唇瓣,怔怔地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虽说盐米被传说能用来驱邪避煞,但也只是求个心安,实质上并不会真的对这些无形众生造成一丝伤害,更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

  “刚刚有两只鬼想要偷袭公子,幸好被我发现,它们现在已经逃走了,你不用害怕。”程瑜很高兴能够帮上忙。

  容子骥收回错愕的心思。“多谢姑娘搭救。”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程瑜豪气地说。“公子该不会迷症又犯了,才会三更半夜跑到外头来游荡?”

  没想到会三番两次在半夜时与这位姑娘在大街上巧遇,这又是什么样的缘分?

  容子骥只能用另一个谎来圆之前的谎。

  “唉,我让奴才事先用绳子绑住,结果还是没用。”他摇头叹气。

  程瑜不禁心生怜悯。“我爹认识钦天监里的阴阳生,说不定他们有什么符箓,只要贴在额头上,就能让公子在睡着之后无法移动。”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不过若真的有,她也想多要几张来玩一玩。

  “多谢姑娘。”还真的有定身符可以让人的身体无法动弹,不过容子骥可不想把那种东西用在自己身上。

  她搔了搔后脑勺。“也不确定有没有,不过可以帮你问问看,否则下回万一落在登徒子手上,公子的清白可就毁了,女人的贞节重要,男人也是一样,谁也不想碰上那种不好的事。”

  “咳咳。”他差点被口水噎到,这位姑娘说话真是毫无禁忌,自己就算扮得再温弱,应该也不至于那么没用才是。“那就有劳姑娘了。”

  “咱们是朋友,不要客气。”程瑜笑嘻嘻地说。

  第3章(2)

  容子骥看了下天色。“子时到了……”

  “我今晚带了一袋盐米出来,要是“百鬼夜行”出现,就往它们身上撒……”

  她可是有备而来。

  “万万不可!”看了方才朱将军和李副将的反应,容子骥不禁产生疑虑,不希望她贸然行动。

  程瑜吓了一跳,还是头一次听他说话这么大声。“为什么?刚刚那两只鬼不就痛得哇哇大叫吗?”

  “那是因为……”容子骥不禁语塞,同样也在想这个问题。“总之见机行事,不要太过莽撞,以免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

  她想了想,对方的书肯定念得比自己多,就先听他的。“也好。”

  他才要说什么,心头倏地一凛,不再作声。

  “它们来了!”程瑜也背脊发冷。

  就在这时,两个衙役正好过来,见到他们,正要开口盘查身分,一阵阴恻恻的鬼风扑来,把他们吓得跌坐在地。

  “出……出现了……”

  “百鬼……夜……行……”

  两个衙役张大嘴巴,都是第一次目睹“百鬼夜行”的真面目,马上吓得魂不附体,更别说敲锣通报。

  “站住!不要动!”为了不让有人再受害,程瑜强忍着手上的刺痛,各抓一把盐米,顾不得方才答应过容子骥,迅速地将盐米撒向它们,然后又探向布袋,再抓出一把,又撒一次。

  刹那之间,被那些盐米撒到的鬼不再面容呆滞,而是露出惊惧痛苦的神情,有的在地上打滚,有的则是横冲直撞,甚至发出鬼哭神嚎,叫声实在骇人,当场把两名衙役吓得屁滚尿流,捡起地上的铜锣和梆子拔腿就跑,这回不忘一面敲打铜锣,一面拉开喉咙大叫——

  “出现啦!”

  “快来人啊!”

  果然有什么不对劲!容子骥俊目眯起,却想不透是何原因。

  “公子危险!”程瑜瞥见一只断臂鬼正朝容子骥跌跌撞撞地冲过去,不假思索地扑向他。

  容子骥不禁往后踉跄了下,差点就被她扑倒,因为不能念咒,免得让程瑜发现自己懂得阴阳术数,只好抽出插在腰上的纸扇,“嗒”地一声打开,写在扇面上的符文发出金黄色的光芒。

  “退!”他口中低叱一声,才浑了下扇子,失控的“百鬼夜行”顿时被扫得东倒西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全都凭空消失。

  看来在幕后操控的人已经察觉到异状,立刻将它们召回,只是为何连它们也同样有这么剧烈的反应?他不禁对面前这位姑娘的生辰八字产生兴趣。

  程瑜回头觑了一眼。“咦?人——不是,鬼呢?”

  “都不见了。”他低头看着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自己的姑娘,而她也真的付诸行动,不是光在嘴巴上说说而已。

  他可以相信她吗?

  容子骥从来不轻易相信别人,因为只要是人,都会说谎,但是面对眼前这位姑娘,还是极少见地出现一丝动摇。

  见她还抱着自己不放,他不禁出声提醒。“咳咳,男女授受不亲,要是让人瞧见不太好。”

  程瑜愣了两下,这才发现自己还抱着对方,赶紧放手,尴尬地笑了两声。“公子千万不要误会,我可不是存心占你便宜……”

  “姑娘别这么说,占便宜的应该是我才对,若是要我负责,我……”容子骥俊脸胀得通红。“我也愿意担起责任。”

  “这种事你不说,我不说,也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看到,公子不要当真,只处你没宵受伤就好。”程瑜不甚在意地说。

  容子骥还真没想到她会拒绝,这位姑娘的反应总是跟别人不一样,不过这样的直率、真诚,也算是她的长处。“姑娘不想嫁给我?”

  “你是容府的公子,何必委屈自己?况且……我随时都能看得到鬼,谁也不会想要这样的媳妇儿。”她闷闷地说。

  她并不自卑,依旧可以活得很自在,但也不想听到旁人嫌弃,让爹娘丢脸,所以程瑜早就放弃嫁人的念头。

  他淡淡一笑。“能见得到鬼,也未必真的不好,老天爷这么安排,一定有祂的意义存在。”若自己看不到,也就无缘与师父结识,更别说拜在对方门下学习阴阳术数,有失必有得。

  程瑜迅速抬头,满脸惊喜。“公子真的这么想?”

  这就是她最想听的话,想不到却是出自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口中。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大声,扑通'扑通——

  “我相信老天爷不会白白让姑娘受苦的。”想到方才她的奋不顾身,容子骥就当作是还一个人情。希望用这句话来开导她,让她心里能好过些。

  她听得心头发热,从小到大所受到的伤害彷佛也都过去了。“从来没有人这么跟我说过,公子真是个大好人,虽然都姓容,但是跟凤翔侯完全不一样。”

  容子骥不得不请教。“这话怎么说?”

  “我听说凤翔侯这个人胆小懦弱,打从回京后听到闹鬼的事,就吓得不敢出门。”程瑜一脸鄙夷。

  容子骥额际青筋凸起,虽然装得温弱无害,但是跟胆小懦弱可是完全沾不上边。“那不过是市井谣言,不能尽信。”

  “……“百鬼夜行”在哪里?”

  这时,只见七、八个人朝这儿奔了过来,从他们身上的官服来判断,其中两名是钦天监的阴阳生。

  “你不是程大人的女儿吗?怎么会在这儿呢?”有大理寺的人一眼认出程瑜是同僚的女儿,想装作认错人都不行。

  程瑜支支吾吾个半天。“呃……这个……我来抓鬼的……”

  “抓鬼?!”众人惊呼。

  那两名阴阳生不禁上下打量程瑜,见她不过是个丫头,自然不信。“你会写符、结手印还是念咒?”

  “我都不会……”她呐呐地回道。“可是我看得到鬼。”

  程淮的女儿有见鬼的本事,只要是大理寺的人都知道。“她说得没错,听说是从小就看得到。”

  防阳生这才收起轻蔑的目光,但还是不信她能抓鬼。

  贞他人也注意到容子骥的存在。“这位公子是……”

  “这位公子是……是来京城做生意的,因为不小心迷路,我正要送他回住的地方。”程瑜不想因为自己,把容府给牵扯进来,她连忙示意容子骥快点离开。“咱们先走了,辛苦了。”

  走了一小段路之后,程瑜才开口跟他解释。

  “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是容府的人,三更半夜地又跟我在一起,准会坏了公子的名声,所以我才会这么说。”

  闻言,容子骥看着月光下的她,没有姣好的容貌和体态,眼睛却清亮有神,明明应该担心自己三更半夜和男人走在大街上,名节恐怕因此不保,却反过来替别人担忧……

  真是个傻姑娘!

  回到竹院,丑时都过了一半,见朱将军和李副将都尚未归来,容子骥命阿舜备酒,然后赶他回房歇息,接着便坐在竹林内一块空地,那儿设有露天的石桌和石椅,听说也是祖父生前最爱的地方,可以一边赏月,一边喝酒,人生不过如此。

  只见胖丫鬟铃儿手上提着一盏灯笼,就站在石桌旁听候差遣,生前是青楼名妓的琵琶则为他斟酒,好不惬意。

  “今晚的月色真美。”琵琶打破沉默。

  容子骥淡嘲。“确实很美。”

  可惜美好的表相之下,却是危机四伏。

  “要妾身去把琴取来吗?”琵琶再度把酒杯斟满,想起在万花楼中迎来送往的日子,为了取悦客人,琴艺、舞艺都得要学,即使死了也忘不掉。

  他横了琵琶一眼。“你要找的男人,我已经派人查出住在何处,你就快去见见他,早点了却心愿。”

  琵琶只是垂下美目,不发一语。

  “死都不怕了,还怕去见自己心爱的男人?”容子骥讽刺地哼道。

  它涩涩一笑。“侯爷就别再挖苦妾身了。”

  斜睨了下琵琶脸上苦涩的神情,容子骥没再说下去,啜了口酒,抬头盯着今晚的星象,口中低喃。“月生角芒刺,表示阴气盛而侵阳……后族擅权……”

  当今皇后生了一个不成材又好色的嫡长子,文武百官都反对立其为太子,皇上索性让太子之位虚悬至今,除了拥有封地的诸位藩王,就连年幼的皇子都有可能成为继任人选,台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其实背地里还是暗潮汹涌,就算这几年都待在昌州府,他也听说过不少传闻,更别说父亲生前也十分关切朝中政事,私心认为贤王殿下才是最适合继任大统的人选。

  难道就因为如此,皇后和她的族人意图谋反?这又和这次“百鬼夜行”的事件有何关联?莫非是想借机制造混乱,引来民怨,再顺势逼皇上退位?

  “……俺回来了!”朱将军行色匆匆地现身。

  李副将也跟在后头。“咱们这回可是不辱使命。”

  上回不小心把“人”给跟丢了,差点没脸回来复命,这次因为“百鬼夜行”已先出现破锭,要跟踪它们可就容易多了。

  “查到什么?”容子骥收回心思,看着它们。

  “咱们在外头东奔西跑的,你倒是好命,一个人坐在这儿喝酒……”朱将军肚子里的酒虫可馋得很。

  容子骥不等它说完,已经亲自倒了两杯酒,算是慰劳。

  它们径自落坐,执起酒杯,闻着酒香,不禁心醉神迷。

  朱将军大声夸赞。“好酒!”

  “果然是好酒……”李副将满足地眯起眼。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有了酒精催化,让朱将军憋在心里的话也跟着不吐不快。“俺麾下的兵士也不知被哪个混帐东西给操控,连俺的命令都不听,要是让俺抓到这个人,非将他碎尸万段不可。”

  李副将也感触良多。“若不是咱们葬在别处,今日恐怕也跟它们一样,成了别人手上的棋子、任人摆布的傀儡。”

  朱将军挫败地大叫。“啊……今晚俺不醉不归,倒酒!”

  “是。”李副将帮忙斟酒。

  等它们“喝”到告一段落,容子骥凉凉地启唇。“酒也喝了,现在可以说了吧?”等它们醉了,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你猜俺和李副将跟着它们,最后到什么地方?”朱将军咧了咧大嘴,卖起关子。“那可是你想都想不到的地方。”

  容子骥不动声色地啜了口酒。“……该不会是钦天监?”

  “啧!”它撇了撇唇。“真没意思!”

  李副将也很意外他居然猜对了。“你早就知道了?”

  “原本也只是怀疑……”容子骥将酒杯搁在石桌上,说出自己的看法。“依照钦天监监正李淳丰的本事,不可能让“百鬼夜行”一事闹得这么大、这么久,几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听说他最擅长的便是写符,可你们又说贴在千人冢上的符箓只是虚有其表,早已失去镇压的灵力,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不是蓄意为之,就是无能为力……”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下。

  众“人”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你们可有进入钦天监,找出施咒作法之人?”他又问。

  朱将军将杯中已经失去酒香的液体倒掉,李副将执起酒瓶,再度帮它斟满。

  “进是进去了,不过里头真的乱七八糟,贴满各式各样的符,有阴符、阳符,还有一些旁门左道所用的符箓,让俺的头都晕了,就不信这种钦天监真能帮你们皇帝上观天象、下测地势,还要占卜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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