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过世后,是舅舅收养我,舅妈很疼我,把我当自己的女儿疼,他们很忙,却从来没有忽略我,一直很关心我,就怕我没有从爸妈过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为了不让舅舅、舅妈担心,在他们面前我总是笑,告诉他们我很好……其实,我希望有一个人可以随时陪着我。”
她仿佛回到九岁,那个刚失去父母,重新适应新家人的小芽芽。
“我不能说,因为难过的人不是只有我而已,舅舅跟爸爸是好朋友,他很疼妈咪……”因为亲眼看见舅舅在父母葬礼上痛哭失声,那失控、伤心的模样深植在我心中。
之后舅舅接她回家,收养她,视她如已出,对她只有疼惜,不舍得打骂责备。
因为不想要再沉浸在那样的悲伤中,也不想要让人担心她,于是,她在人前总是笑,用笑容告诉大家,她很好,已走出失去双亲的痛。
池中旻在她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对她伸出援手,纵容她、疼惜她,但不会小心翼翼,还会作弄她,嘲笑她,在他面前她可以尽情大笑、哭泣。
利用被他恶作剧欺负,她大哭,不是真的因为他的恶作剧哭,而是因为想念离开她的父母……
“小时候我还满常被你欺负到哭,现在想想,你大概是故意的吧。”她露出怀念的笑容。“看出我很想大哭一场,可我每次哭,都会害你被表哥揍。”
池中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眼神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聆听她说话。
“中旻哥,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就算被你拒绝,我还是没有办法死心……”她突然望着他的脸,哽咽起来。
很纯粹的告白,没有矫饰和浮夸的言词,重点只有一个,非常非常喜欢他。
因为她这么可爱的话,让池中旻心一软,表情软化许多,真切的温柔重回他眼中,直想把她抓来抱抱,揉进身体里。
然而她接下来说的话,让他的脸变成阎罗脸,生人回避。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不管舅舅和表哥,他们是我的家人,所以我……”
“慢着。”他伸手抵住她的唇,阻止她说出气死人的决定。“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真打算听那家伙的话,回英国准备和那家伙的婚礼?”
在他眼中,那名银行家小开没有名字,直接就叫‘那家伙’。
“我……”
“你敢点头,我就掐死你!”他暴戾地狠瞪她,怒火迅速窜烧,整个人都要炸掉了。
忍耐,理智告诉他,当忍则忍,绝对不会对她发脾气,他抓狂起来会把她吓坏,但是妈的,太难了!
“谁准你自作主张?”忍不住,池中旻对她怒吼咆哮,吓得她瞪眼,捂住耳朵,原本就泛红的眼眶迅速累积泪水,哗啦啦落下。
“你哭屁!我还没骂完。你是不会找我商量吗?谁要你当悲剧女主角?你以为你真的嫁给那家伙,你舅舅、你表哥会开心?会感激你?才三百万英镑就让你把自己卖掉,你笨蛋吗?”
骂完一轮还不够,他深吸口气再骂。
“黎子芽,你在我家,坐在我床上,现在你告诉我,你要回英国嫁给别的男人,你想死吗?”他阴阴狞笑,完全气疯了,哪还有一丝温和的形象?
他小心眼,嫉妒心强又爱记恨,绝对会报复!
“吴家志、吴家衡未免太没用,区区三百万英镑也要贷款,还要让小表妹嫁给银行家小开来还债——芽芽,你这么想被卖,那就卖给我好了,才三百万英镑,我买!从今天起,你再提起要嫁给那个家伙……”他话没说完,不过恐吓的意味达到了。“听见了?给我说好。”
“好……”才说完一个好字,黎子芽就呜一声哭了出来。“呜呜呜……你好凶……”她被吓得语无伦次,抽抽噎噎,压在心底的压力被他激出来,整个人崩溃大哭。“我怎么知道你会帮我?你哪来的钱?一亿、一亿六千多万,我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你以为我很想嫁给我不喜欢的人吗?我也是没办法了啊,你明明知道还凶我,你凶我……你凶我……呜——”
背过他,她抱着膝盖委屈的哭。
啊,糟!
池中旻看她哭得一抖一抖的肩膀,懊悔的抹了抹脸。
他一发脾气就会这样,所以他一再告诫自己要忍耐,绝对不可以抓狂,要有风度,看吧,他一抓狂就有受害者,芽芽被他吓得大哭,而且泪水有止不住的迹象。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哄了,不然怎么办?
“芽——”才伸手碰到她肩膀,立刻被她拍掉,一边数次,边摸也不让他摸。
他的小女孩对他生气、使性子、不理会他了,池中旻很难不把这笔账算在那个突然冒出来说要娶她的家伙身上。
停,他不能再想了!
再次抹了抹脸,看着她仍哭个不停的娇小背影,他厚着脸皮,四肢巴上,好言道歉招来她愤怒的殴打,但他打死不退,就这么打打闹闹玩到深夜,直到和好为止。
深夜,原本熟睡的池中旻缓缓睁眼,眼神锐利,微微敛眼,看见枕在他怀中安睡的小脸。
眼皮微微红肿,留下哭过的痕迹,他环抱的手蓦然一紧,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他轻手轻脚地,将睡熟的她放在床上,将留有他气息的枕头塞进她怀里让她圈抱着,仔仔细细盖妥被单,调整空调到舒适温度,接着踩着无声的步伐,踏出房门。
来到客厅,他拿起话筒拨了一通电话。
“我要向你们讨回欠我的人情……为什么?”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灯火点点的街景,玻璃反射出他的倒影,脸上带着阴狠的表情。“大概是因为……我是个爱记恨,有仇十倍奉还的小人吧。”
第10章(1)
翌日,黎子芽特地早起半小时,因为她得花比平时更久的时间,掩饰前一晚哭肿的核桃眼。
待穿上套装、高跟鞋,整个人容光焕发的准备就绪,她站在全身镜前,看着自己没什么血色的脸。
“唉!”她没能阻止叹息逸出唇瓣,想到舅舅和表哥贷的三百万英镑,她难掩焦虑。
昨天她跟池中旻谈过了,虽然他在盛怒之下说出‘区区三百万英镑,我付!’
这种毫气万千的话,她心里是很感动,但,她没有办法接受他的好意。
他怎么为她筹募巨款?变卖土地吗?还是拿公司去抵押?她想都不敢想,他们之间算什么?充其量不过是情侣,他没有必要为她做到这种地步,不是吗?
“唉!”
“怎么又在叹息呢?” 池中旻一进房间就听见她叹了好大一口气,倚着房门,好笑地道:“还在为那家伙的事情烦心?”
她今天上中班,上班时间是下午一点,趁中午休息时间,他特地回家一趟,为的就是送她去上班。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会处理吗?”走进房间,他站在她身后,双手握着她肩膀,用这小动作表现他的支持。“你上班快迟到了,我送你去吧。”
“哦。”黎子芽不禁皱眉,想到等会到饭店又要帮Brian服务,忍受他的傲慢自大,她胃就痛。
很难得的,她竟有不想上班的念头,但念头刚起立刻被打消,因为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她的实习在今天结束,得去领她的黄金袖扣、名牌、以及聘书。
对噢,聘书,她想留在台湾,留在他身边,但是……该怎么办?舅舅、表哥的事业和情人,她该怎么抉择?
梳妆台上,摆着昨天晚上Brian给她的机票,时间是后天晚上,直飞伦敦班机。
池中旻眉头深锁。她怎么还在看那张机票?不是叫她丢了吗?
“你还看!”他沉声拉起她,顺手抄起那张碍眼的机票,三两下撕个粉碎。
“这种垃圾我早就叫你丢了。”撕成碎片还不够,再揉成一团丢在地上,用脚踩得扁扁的。
他这种没风度又幼稚的举动,但让黎子芽笑了,任凭他牵着离家,开车送她到饭店上班。
因为心中若有所思,两人难得的没有说话,他也任她陷入沉思,待她发现跟平时的路况不对时,他已经把车开到绿海饭店大门口。
“慢着,这不是后门,你怎么走正门?”员工上下班,是不被允许从正门出入的。
“现在是午餐时间,我正好来拜访一位朋友。”
经他这么一说,黎子芽发现,他今天穿的很正式,不是以往不合身的旧西装,而是合身的经典西服,蓝黑色衬得他英挺贵气,白色衬衫配丝质银蓝色领带,有点花稍但不又失庄重。
“难得看你这么注重外表,这位朋友很重要吗?”黎子芽顺手调整他歪斜的领带,因为看不下去干脆扯掉重打,直到觉得完美了才罢手。
“说重要,倒也不尽然,不过输人不输阵。”
什么意思?
“你快迟到了,快去吧,不打扰你上班时间,待会见。” 池中旻进入大厅后对她眨了眨眼,挥挥手,帅气的走了。
“待……待会见?”不解他今天说话怎么这么怪异,但她真的快迟到了。
通过最快的员工通道,黎子芽快速走向休息室,换上白色制服,稍微打理自己的仪容。
在她打理好自己,正准备要去服务让她神经紧张的Brian时,就从前辈那里得到惊人的讯息。
“正在办理退房手续?怎么这么突然?”她呆掉了,不明白什么原因让来台不到二十四小时的Brian离台,他不是……为了她特地来台湾的吗?之前一边发了N封Mail给她,她不于理会,才把他给逼来台湾的……
可他却正在办理退房手续,并且准备搭乘傍晚的飞机飞往日本,再转机到伦敦。
“Yvonne。”带领她实习的中年白色执事,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比起乔治库隆尼完全不逊色。“今天教给你最后一件事情——身为绿海饭店一流白服,必须随时随地注意世界脉动,饭店规定每个白服都得用黑莓机,就是这个缘故。”
“是。”黎子芽习惯先说是,再来反复思考上司的话。
像前辈这种在绿海饭店担任白服十几年的资深执事,可能服务金字塔顶端的人太久了,讲话都喜欢拐来弯去,虽然是个好人,不过有时候真的太莫测高深了,很难理解。
“目前没有其他住客需要你单独服务,今天,你就协助我,担任我的助理吧,多留意点。”前辈拿出他的黑莓机,把服务的客户资料传给她。
“是。”她背脊挺直,站姿完美如仪,接收客户资料的同时,上网查询今天的国际新闻。
Brian家的银行,出现大量存户解约的危机,起因是数名在欧美颇有盛名的投资客,无预警解除存款转汇其他银行,大量的资金流出,讯息一下子传开。
当名声响亮的投资客以撤资表示对存款银行的不信任,自然会引起一般民众的恐慌,生怕一生积蓄就这么没了,就算今日银行能让客户完全提领户头所有的钱,恐怕再也无法让民众相信了。
“突然发生这种事情,真太奇怪了……”黎子芽百思不得其解,Brian家族在英国久远,深植民心,没有投资失利的消息传出,昨天看见他,他也意气风发的,怎么突然就发生这样的危机呢?
她思索的同时,休息室里的提示铃响了起来,她抛掉这些思绪,看向萤幕,是前辈发出的讯息,要她到他身边协助,她立刻前往。
第10章(2)
搭乘电梯到饭店顶楼,那儿有一间阁楼套房,景观最好,装潢最奢华,是饭店最贵的房间,非身份地位特殊的客户,无法入住。
所以是非常重要的客户了。
站在华丽雕花房门前,黎子芽深吸口气,展露职业性的笑容——可以亲切,但不能太过甜美,她是白服势事、冷静、专业,并且从容不迫。
规律地连按两下门铃,这也是一贯流程。
她方才已熟记住在这间套房的,是一对夫妻,以及一个十个月大的婴儿,这对夫妻喜欢安静,不喜欢人打扰,不太有访客……
正在心中细数这对贵客的喜好时,门打开了,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自门内走出,莽莽撞撞地撞上站在门口的黎子芽。
“你没长眼睛啊?”是她再熟悉也不过的英国腔英语,夹带着捡挫败、愤怒的情绪全发泄到她身上。
“抱歉。”她稳住脚步后抬头,才发现撞上她的人是Brian。
这个她很熟悉的高中同学,有白人的优越意识,因为家世良好,因此心高气傲,加上样貌英俊又风度翩翩,向来不缺仰慕他的女性,他总是仪表堂堂,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落魄又沮丧。
“不送了。”在黎子芽惊讶之时,她听见池中旻的声音说着流利的英语。
回头,即看见他倚着墙,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情敌,他口中的‘那家伙’。
“你到底做了什么?”在仰慕多年的女性面前丢尽脸面,被看不起的男人冷眼轻视,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羞辱的世家少爷,愤恨地红了眼。“你是什么人?”
“我什么人也不是,我只不过打了一通电话,如此而已。” 池中旻微笑,说出口的话却不很恶毒。“三百万英镑我已汇入,还清我女友家于贵银行的贷款,不过我想区区三百万英镑,对现在的德林银行来说,作用不大吧。”
“什么?你付清了?”黎子芽怀疑自己听错了,才一天,他从哪弄来的一亿六千万?“怎么可能?”
“平时我有偷偷存钱,以及偷偷投资的习惯。” 池中旻用中文回答她,语气倒是十分含蓄,掩饰他这些年业其实赚了不少钱的事实。
转头,面对那个胆敢用贷款威胁芽芽出嫁的家伙,他脸上浮现一抹厉色。
“保重,希望这回风波,不会让你烦恼太久。”恶意十足的口吻,听不出来有任何祝祷之意。
Brian不甘心地恶瞪他一眼,狼狈地转身离去。
呆呆看着眼前的情况,黎子芽一头雾水。
住在这间套房的,是一对夫妻,以及一个十个月大的婴儿,这对夫妻很要求隐私,不太有访客,但是……怎么一次出现两个?
“Brian在这里做什么?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现在是上班时间,在饭店的人都是客人,她应该要维持专业、冷静的形象,但她实在忍不住。
“我来是因为拜访朋友,记得吗?他来嘛……嗯哼,大概是想拜托里头那个家伙,别把存在德林银行的钱转存其他银行吧。” 池中旻对她招招手,笑了笑。
“来,帮你介绍。”没管她震惊、不敢相信的表情,他直接拉她进门。
走进玄关,来到采光充足的大厅,她的上司正一脸没事的收拾散落一地的东东、文件、报纸、杂志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