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隐在幽暗之中的一双媚瞳竟微微泛湿,但她仍倔强地嘴硬。
“你不用这样拐我,无论如伺,我都会把继承权让给你,你不必使出这种手段来……”
“晚安,莎莎。”不待她说完,席凡已迳自掩门离去。
看傻了眼的梅杜莎,懊恨又苦恼的将脸埋进羽绒枕里呻吟。
她真蠢,居然像个笨蛋一样慌乱无措,或许他变了,对她的敌意也不再那样深,但他内心对她的排斥怎么可能消失?方才的晚安吻也许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根本算不上什么……
喔,现在还有个很严重的问题——
明晚究竟要不要去找他问清楚她还说了什么梦话?真是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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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副其实的白色圣诞即将到来,雪花飘飘,像天使振翅时洒落的羽毛,仿佛是一种祝福与幸运即将降临的预兆。
更正,应该是坏兆头才对。
长桌上,一张慵懒的丽颜被白皙的双掌轻托着,状似一夜未眠的黑色烟熏妆外加鲜红欲滴的饱满唇色,和一头经过发胶肆虐的叛逆蓬发,衬以一袭丝质全黑长及足踝的洋装,梅杜莎整个人看来犹如黑暗魔女,正坐在王位上审视着人间的混乱。
对座,席凡仍旧如往常一般,深色亚曼尼西装搭配深赭色领带,一头长褐发束在颈后,仅存一绺不听话的发丝垂坠在眼眸前,略微遮住他过于精明而明澈的眸光。
耳畔,萧邦轻盈华丽的圆舞曲悠扬地飘送着,这是属于席凡式的早餐规矩。萧邦是保罗生前最喜爱的音乐家,家中不时流泄着夜曲、圆舞曲等浪漫的曲调,显然如今席凡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至于她那名义上的二哥洛伊,据闻,他在她走后没多久也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似乎专门参加一些他认为刺激的恐怖活动,或是和一堆成天反政府的法国青少年厮混在一块儿,摆明了不顾家族事业,自己另有主张。
“吃你的早餐。”这是今早的第三次警告,席凡甚至不用抬脸便能知道对座的人又在神游太虚,显然她对昨晚的梦话有多么在意。
恍然回神,梅杜莎胸中充满被人下令的不快,愠怒地抓起刀叉,泄恨似地切着瓷盘中流淌着奶油的煎培根与荷包蛋,却仍控制不住的频用眼角余光觑视对座的俊脸。
席凡捕捉到她防备性极浓的觑视,唇畔勾起淡笑,亳不遮掩的让她看个清楚。见状,梅杜莎登时一愣,心跳加剧,左手一滑,叉子险些将嘴刺伤。
他瞥见她这副呆相,朗朗地低笑,软化了脸上冷峻的线条。这回,她差点噎死自己,心跳以每分钟破百的速度跃动着。
一大早就笑得那么暧昧诱人,是恨不得全世界的女人都饿虎扑羊吗?和他同处在一个空间中简直是自寻死路,心若不是沉沦就是彻底沦陷。
与他同桌吃饭的日子己尘封在记忆中,可是,在这当下,她与他竟然能相安无事地面对面共进早餐,这画面实在虚幻得教人……
“你应该还记得,圣诞节过后将会有一年一度的盛大拍卖会。”席凡姿态优雅地拿起雪白浮镂着花边的餐巾,擦拭唇角。
“当然记得,每年一到圣诞节,保罗爸爸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待在家里。”她意兴阑珊地托着细致无瑕的脸蛋,瞟向席凡。
席凡眉宇微拧,一股闷气冲出胸口,驱使他下意识地低吼,“说话时不要眨眼睛。”
梅杜莎傻住,“为什么?我又不是洋娃娃,怎么可能不眨眼?”难道要她拿胶带把眼皮贴起来?
席凡微微侧开脸,原本爽朗的神情瞬间阴沉许多。“我应该早点把你找回来,省得你变成这种德行。”熟悉的那股浓浓的自厌感觉骤然涌起,他就是无法抑制对她的矛盾情感,要恨抑或是要爱的界线一旦模糊,什么都弄不清。
“哪种德行?”她交叠起双掌,笑得灿烂,眉眼尽是慧黠。“是怕我丢司各特家的脸吗?放心,再过几天,我和你就能正式永远分离了。”
席凡面无表情地回望着她的灿笑。每当她以促狭的口吻说就要正式脱离司各特家族,或是就能与他毫无瓜葛时,他的心绪总是特别杂乱、烦闷。
但,她的离开,不正是他长久以来的想望吗?
“不说话,代表你默认啰?”她实在无法习惯他突来的深深凝视,他那双棕瞳像是以两团寒冰凿成,极寒之中包裹的却是两团火炬,仿佛快看穿她的心……
“别在我面前伪装自己,我知道,你越表现得不在乎,就代表你越在乎。”他突来的这番话似乎颇有弦外之音,而他已经厌倦她刻意堆叠的保护网。
梅杜莎轻嗤,“我对你有什么在乎可言?我恨不得赶紧远离这里的一切,有什么好在乎的?”
“那么,你究竟在乎什么?”他轻问,神态却像极了质询,幽邃的眼眸直勾勾望进她眼底深处,像要掠夺什么似的充满阴戾之气。
“我只在乎……”她倏然止住话,垂下眼眸,丰唇微抿。“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快点回台湾。”够了,她绝对不能露出任何令他起疑的蛛丝马迹。
妯绝对不能泄漏那个秘密,绝对。
席凡捕捉到她掩睫瞬间掠过的异样神情,赫然站起身,长腿迅速跨了几步欺近她。她毫无防备地抬起眸,眸中荡漾着淡淡的水波,像是闪烁着泪光。
“莎莎,你究竟隐瞒了什么?”他阴郁地俯视着她,心中对她疑惑更深。
“没有,隐瞒的人应该是你才对。”梅杜莎继续使出老招数,打哈哈岔开话题。
“我隐瞒什么?”
“其实你是同性恋吧?”她问了一个令人喷饭的问题,但表情却再正经不过,因为这个问题已盘桓在她心中许多年,只是苦无机会问出口。
“是谁跟你说我是同性恋?”席凡淡然地问。
“我很早就发现了……”梅杜莎瞪着他,以为他想狡辩,连忙拿出证据。“你十六岁生日那天晚上,我亲眼看到一个半裸的男人从你房间里走出来!我没近视也没青光眼,你别想跟我瞎掰说是我眼花看错!”低喝到最后,她几乎莫名的激动。
她的语气太过气愤,甚至连自己也不得不怀疑,她干嘛说得像是埋怨?怪了,她应该是用嘲笑的口吻说话才对……算了、算了,这个节骨眼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你确实没有看错。”他不甚在意地任由她漾起得意的微笑,继而又抖出更大的内幕,“不过,那是因为洛伊的男友走错房间,被我赶出去时正巧让你撞见。”
她倏地瞪大双眸,诧异得差点跌下椅子。“你、你胡说!”拜托,她还一度想过要把威廉“引荐”给他呢。
席凡性感的薄唇噙着笑问:“不然,要不要试试看?”
梅杜莎气闷又冲动地回了句,“试什么?怎么试?”
“很简单。”看见他勾起的笑,梅杜莎霎时愣住,唇错愕地微张。席凡却在瞬间敛起慵懒的神态,半眯起的棕瞳掠过一丝诡谲,深邃的眸子扫过那张丰盈的菱唇。
他优雅劲瘦的身子压低,重心倾近,她刹那间浑身僵硬,瞪圆了双眸,脸色泛白,对接下来的事难以置信。
属于他的迷魅气息霍地席卷全身,梅杜莎猛然回神,下意识想推开他,无奈双臂己让他禁锢在大掌之中。
她从不知道,那张总是吐出冷漠话语的薄唇,吻起人来竟然如此狂烈,自他唇上传来炽热滚烫的温度,几乎灼痛了她被吮吻得略微红肿的唇,她越是挣扎,他吻得越是疯狂。
“唔……放开……”
梅杜莎含糊不清的字句被一张仿佛渴了许久的邪恶薄唇吞噬,他使终不肯松开她,这个吻更有逐渐加深的趋势。
想吃人啊?这么个吻法,像是渴望已久似的,他该不会是欲求不满所以随便找个人下手吧,这个男人那么轻视她,怎么可能会对她产生什么渴望?
她紧闭的水眸总算鼓起勇气微微睁开,怎之一望之下,她的思绪、整颗揪紧的心全慌了。
英挺如雕像的脸庞微噙着笑,澈亮的瞳眸里竟不再冰冷如昔,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淡淡的柔情,他吻得用心,仿佛欲藉由这记深吻来取悦她似的。
很可惜,她一点也无法享受这个称得上是缠绵悱恻的吻,有的只是满心的疑惑。
察觉她心思已飘远,席凡缓下动作,半晌后才徐徐抽身,与她拉开些许距离。
两人同样气息紊乱,呼出的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为水雾,一片蒙蒙的白雾弥漫在他们之间。
“此吻可证明,我不是同性恋。”席凡一派轻松地整了整领带。
见状,梅杜莎几乎僵住,“你吻我……就只为了证明你不是同性恋。”天,她的初吻竟莫名其炒的“惨死”在这样的情况下!
蓦地,他展开双臂,撑在桌沿与她的椅背上,轻而易举如蛛网捕蝶般将她困在能感受到他温热气息的范围内,甚至近到两人的瞳眸中只有彼此的身影。
“我只是解开你的疑惑罢了,你不必小题大作。”他幽深的棕瞳直勾勾地盯着她红肿如莓的唇瓣。
她气恼地回吼,“小题大作?见鬼的小题大作!有哪个哥哥会跟自己的妹妹嘴对嘴亲吻,只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同性恋?你以为现在是在拍低级的乱伦。片吗?”
“莎莎,你从来就不曾当自己是我妹妹啊,我也不曾承认过是你的哥哥,所以这个质疑基本上并不成立。”狡狯的锐光掠过席凡迷人的棕眸,闪耀如星辰。
梅杜莎狠狠地咬唇。好,她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反被将了一军,这个男人经过这么多年的修练,已经从妖晋级为魔,她早该有所觉悟才对。
看她标致的脸上满是苦恼,陷入沉思中,席凡忍不住放柔了神情,唇角缓缓扬起笑意。
莎莎,这个小名早己不适合这个俨然成熟且拥有万般风情的女人,她不再忍气吞声,不再畏缩胆怯,她的转变确实令他措手不及,甚至激荡起原本压抑在他内心深处的复杂情感……
半晌后,席凡睁开半敛起的眸子,惯常的疏离与冷漠仿佛一张面具,回到他英挺高傲的脸庞上。
“后天晚上,律师公开遗嘱后,你得继续留在巴黎。”
“为什么?”梅杜莎惊呼。
席凡整了整衣袖,做然的气质极具魅力,举手投足间总蓄满了迷人的优雅,无怪乎这个男人早在十几岁少年时期便是女人注意的目标。
注意到她迷惘而追逐的目光,他轻抬眸注视着她,两人眸光仿佛无止尽的纠缠。
“往后,不论你在哪里,都要定时向我回报你的行踪。”
“我不是犯人。”梅杜莎瞪着他道。
“你是,而且是我的犯人。”席凡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她是属于他的所有物。
“席……”
“讨论己经结束。”丝毫不给她抗拒的机会,他转过身不再看向她错愕的脸,跨开长腿便走。
讨论结束?他们甚至从来没有过直正平等的讨论!他总是试着堂控一切,而现在竟然还把歪脑筋动到她身上来!
原以为能平静无波的将一切结束,为什么她反而有种越来越难脱身的感觉?
第3章(1)
入夜之后的巴黎越发像是雪之国度,触目所见皆是皎洁的白,皑皑的积雪铺天盖地掩盖了一切。
一双如鹰目般锐利的眸子,正透过拨开的窗幔眺望远方的雪景。
复古的旧式壁炉,木柴啪啦啪啦烧得通红,送上暖意。
然而,他的心却冷冽如北国的雪地,甚难温暖。
收回远眺的目光,席凡松开颈前的领带,解开衬衫,走向灯犹亮着的古董书桌。整齐的桌面上,躺着一本书背已略微泛黄的厚重黑皮书,《吸血鬼?魔女?女巫》。
书桌另一隅,歪斜的摆着一个黑色行李袋。
巴黎虽大,但要找一只醒目且绣有蛇发魔女图腾的行李袋,基本上并不难,尤其当搜寻者是他,根本不必费多少时间。
扔开领带,他修长的手指徐缓地摩挲过那本书的封面,然后翻开。寂静的室内乍闻窸窣的翻页声,他垂着俊眸,视线掠过那娟秀的字迹。
一九××年×月×日
今天是席凡的生日,我很想跟他说一声生日快乐,可是碍于他老对我绷着一张臭脸,所以我决定省略……果然不出我所料,辛苦了一整个下午烤出来的蛋糕被他丢进垃圾桶,他真是个不值得别人对他好的混蛋!
一九××年×月×日
虽然只是很浅很浅的扬起嘴角,但今天席凡竟然对我微笑!我应该给他一个白眼,可是心里不知道是怎么了,却不停地涌上一种开心的感觉。昨晚保罗爸爸要我多跟他相处,培养情谊,可是我觉得好难喔,他和洛伊都讨厌我这个入侵者……
一九××年×月×日
真是令人不敢置信!席凡竟然是同性恋,天啊!为什么我心里会这么难过呢?管他是同性恋还是双性恋,都不关我的事!
一九××年×月×日
保罗爸爸过世了,我已经没有理由和立场留在司各特家族了……席凡一定很开心吧,终于可以赶走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而我将带着那个秘密,永远离开巴黎……
当“秘密”二字映入眼帘,席凡浓眉深皱,眯细炯亮的棕眸,翻页的动作不再继续,视线停留在这一页。壁炉内的柴火烧得旺,他胸口闷郁的怒火亦然。
无庸置疑,这本外观看似小说的书,实则是梅杜莎长年来的日记,但说是日记,似乎也有些不够精确,正确地说,应该是她心血来潮时随手写下的心情,上头的日期并非一日日接续,有时甚至相隔两、三个月。
他揉揉皱起的眉心,拉开椅子俐落地落坐,目光依旧紧盯着那一页,停留了许久。他戴着蓝宝石戒指的食指轻抚那娟秀的字迹,指尖摩挲过一个个的字,犹如爱抚般轻柔。
微颤的手掌轻轻抚着纸面,感受着梅杜莎过去用心写下的笔迹,上头的每一字、每一句,几乎在入眼的刹那便铭记于他心底,她曾有过的复杂情感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他等于像是重新参与了她独自度过的那些时光。
席凡从来不知道,她竟然对他抱持着这样特殊的情感,或许称不上是爱,顶多只能称为女孩儿家的喜欢,但……
姑且不论心底的感受,至少在表现上,他一直很排斥她,甚至想尽办法欺负她,她应该也很清楚,他身为司各特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者,无端地必须接受平空出现的新成员,甚至还得被瓜分家族的财富和权势,她的存在无疑是直接威胁他的地位,保罗甚至不惜一切,也不顾家族其他成员的反对声浪,将她与他和洛伊同列为继承人。